第401章 生 平静
“根据黎殊的口供, ”周岩站在白板前,梳理整个事件, “起因就是双胞胎的出生。”
一对异于常人的双胞胎的降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黎殊、唐立德、唐嘉俊、朱彦灵……然后波及了他们这些人。
“唐立德一直负责对双胞胎的治疗,双胞胎每次回英国都会接受唐立德的评估,唐立德做梦也没有想到,通过他评估的双胞胎居然会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让他家破人亡。”
“这次事故对他的打击极大,于是他的心理开始扭曲,也或者是他开始探索新的能够治愈双胞胎的方式,一呢, 就是搜集特殊病例,二呢,就是找到一个心理调节机制无限趋近于完美的人, 双管齐下, 通过对这些人的研究来改善治疗方法, 前者是蒋惟, 后者就是辛心。”
“黎殊发现了唐立德的研究, 但他没有阻止, 而选择了旁观, 甚至参与,整个事件大概就是这样。”
周岩最后补充, “根据现有的口供,情况就是这样。”
书房里, 其余四人都在沉默之中,余梅率先道:“所以唐立德自杀是觉得辛心这条道走不通,寄希望于蒋惟这条道?但他说是让蒋惟验证自己的错误, 所以说他其实是认为蒋惟这条路子也治不了双胞胎,面对无解的难题,他万念俱灰,干脆死了算了。”
周岩道:“这么说倒是说得通的。”
余梅不知道两条时间线的存在,只知道辛心他们三人受到了死亡威胁,她的态度相对轻松,“那既然这样,其实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双胞胎人在英国,只要盯好出入境,你们就是安全的。”
“行,余梅,今天晚上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师父。”
余梅收工,带着设备走人。
剩下四个进过任务的人终于可以把话题再往上一级深入讨论。
梁璇憋了很久,最着急,“所以唐立德的治疗全部失败,双胞胎未来还会卷土重来,把我们都干掉?”
梁璇说得直白,余下三人谁都没接话。
“是不是这样?”
梁璇着急地目光快速环视了三人。
“有一点我觉得说不通,”蒋惟道,“如果唐立德真的把我和辛心作为两条能够救助双胞胎的重要路线,为什么对我们两个的重视程度完全不同呢?”
“会不会是唐立德也有暗中对你做些什么,可是你自己却没发觉呢?”周岩道。
蒋惟道:“也有这个可能性,”他转头看向辛心,“辛心,你觉得呢?”
辛心道:“我也不知道。”
辛心现在明显的情绪低落,说实话,他已经不是很在乎唐立德的实验了,甚至黎殊、双胞胎,这些人他都已经不是很在乎了。
正如余梅所说,只要他们能够关注好出入境记录,做好防范,双胞胎又不是超人,总不可能隔空取命。
也许这么一直困在对杀意的恐惧里面才是对人生最大的浪费。
辛心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有点不稳,所以干脆少说话。
梁璇和周岩也都看出来了,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对于辛心来说,打击确实太大了。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周岩道,“辛心,我看你今天晚上也别回宿舍了,就睡在我这儿吧。”
辛心没吭声,周岩看向蒋惟,蒋惟点了点头,周岩又对梁璇道:“我送你回去。”
梁璇目光同情不舍地看向辛心,慢慢点了点头。
等周岩和梁璇离开了,辛心突然开口,“我想去小池那里看看。”
“太晚了,”蒋惟道,“不安全。”
“为什么?”辛心道,“双胞胎不是还在英国吗?”他抬眼看向蒋惟,蒋惟道:“天黑了,外面当然不安全。”
辛心盯着蒋惟的眼睛,“你一直在怀疑黎殊吧,”返回周岩家的路上,辛心又想通了一些事,“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对黎殊的怀疑,每次我们三个人一起时,你其实都在暗地里默默地观察他,对吗?”
“可以这么说,”蒋惟道,“我习惯观察身边的人,你就当我是后遗症吧。”
辛心道:“你也观察我了吗?”
蒋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我觉得我没有在观察你,通常观察一个人的时候,我的视角会变得很客观,我对你好像没法做到真正客观。”
辛心的肩膀松弛地坠了下去,“你相信今天晚上黎殊说的那些话吗?”
蒋惟道:“一半一半吧,如果他是在撒谎,那里面也至少有一半的真相。”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辛心缓缓道,“他好像没做错什么,即使真的做错了什么,他救过我的命,也应该算扯平了。”
“扯平?”
“嗯,扯平了。”
*
事情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辛心也不知道。
转眼之间,新年又到,生活平静如水,这份平静让经历过生死的辛心觉得尤为珍贵,和舅舅家里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今年过年,辛心破天荒地收到了辛志明给的红包。
“钱不多,”辛志明道,“你不要嫌少。”
钱是不多,红包很薄,可是辛心依然感动得想要落泪,自从辛怀巧走了之后,就再也没长辈给他包过红包,他很羡慕有红包收的小孩,不是羡慕红包里的钱,而是羡慕家里还有人把他们当小孩。
“谢谢舅舅。”
辛心红着眼睛道。
辛志明瞟他,像是很稀奇,“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爱哭的。”
印象里那个总是过分早熟懂事的小外甥和自己那两个女儿完全不一样,总给辛志明这小孩不像个小孩子一样的错觉,等到真的长大成人了,他才骤然发现原来这还真是个孩子,他这么些年,一直跟个孩子赌什么气啊。
本来辛心是忍着不哭的,可看到辛志明的神情,就忍不住哭了。
“别哭了,”辛志明语气仍稍显生硬,“最难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你也快大学毕业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辛心已经成功获得了本校的保研资格,只是没跟家里人说,他忐忑地告诉辛志明这件事,虽然早已不通过辛志明获取学费,但还是有点紧张,辛志明得知以后,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夸了一句,“家里还是你读书读得最好。”
其实任务真的就是奖励吧,它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还让他获得了可以信任的队友,找回了遗失的亲情……
有一天,辛心银行卡上突然收到了十万转账,是姚珊。
自从姚珊接受周岩的调查,说出当年相认的秘密后,姚珊就再没联系过辛心了,辛心想她应该是愧疚,他也再没主动找过姚珊。
辛心盯着那条转账信息,上面的日期是他真正的出生日期。
“我想了想,还是没联系她,”辛心坐在池边的草地上,轻声道,“我想,这样对她对我,都比较好。”
蒋惟道:“她因为你渡过了人生一个重大的危机,给你这笔钱,她会心安一点。”
辛心道:“嗯。”
现在,黎殊已经几乎不插在他们中间了,辛心回避的态度明显,黎殊也就不再强求,但是保研的流程早已走好,辛心还是要和黎殊成为同门的师兄弟。
辛心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转头看向蒋惟,“我们是不是真的该放下那些事了?”
距离上一次进任务,算算时间,已经一年多了。
可辛心却觉得那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
“我倒是想放下,”蒋惟指了指太阳穴,“它不放下。”
是啊,他们脑海中的奖励始终没有兑现,说明对他们的杀意一直在持续当中,只是还没有到杀意变成现实的那一步。
辛心往后仰倒躺在草地上,“这个时间比我想象得还要久,诶,”辛心现在已经能够坦然聊起这个话题,“你说会是什么时候呢?”
蒋惟道:“双胞胎变异,长出翅膀的时候?”
辛心笑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不是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辛心边笑边道:“他们那联系方式早注销了,”他扭头道,“我还真给他们发过微信,发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号没了。”
蒋惟道:“那看来他们家里是真想好好管着他们了。”
“未必,”辛心现在思想更成熟了,“他们如果想管,早就管了,这是眼看他们要成年了,就这两个孩子,得继承家业啊,想想再变态的人都得被逼着继承亿万家产,我心里就平衡多了。”
“是啊,他们空有亿万家产,却连杀人放火都不能做,真是太委屈了。”蒋惟慢悠悠道。
两人对视之后,猛然发出笑声。
脑海里的奖励没有过去,辛心自己是真觉得过去了,他现在已经开始帮赵院干活,也经常碰到黎殊,起初也是别扭的,辛心礼貌地招呼,黎殊也只是默默的,慢慢的,也好了一些。
辛心想也许一切真的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辛心,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黎殊道,“给你几天假期,好好休息,或者出去玩一玩,等到真的开学之后,你会比现在更忙的。”
“谢谢师兄的建议,我知道了。”
辛心弯腰浅浅鞠了一躬,黎殊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言,辛心假装看不懂,他还需要时间,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真的彻底忘却那些事,和黎殊像以前一样相处。
辛心快步走出教学楼,他订了蛋糕,约好了去梁璇店里拿。
今天是他身份证上的生日,是他内心认定的妈妈给予他的第二次生命,他订了以前辛怀巧常给他订的,也是他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辛心脚步轻快地骑上单车,春天又来了,微风吹拂在他的脸上,温柔得像水,蒋惟在路口处等他,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冲他招了招手,辛心也抬起手挥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经历了这么多事,老师居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叹息般的声音在春日飘散,藏匿在建筑阴影处的两人一左一右地现身靠在阳台上,嘲弄地看向道路尽头远去的两人。
“这可怎么办呢?”
*
拿到蛋糕的辛心对梁璇道谢,“看上去很好吃。”
“那当然,”梁璇抬头挺胸,“我的手艺可是日渐精进,以后你们每年的生日蛋糕都归姐承包了!”
辛心边笑边道:“哇,这样我会好期待每一年的生日了。”
梁璇大手一挥,“随便把期待值拔高吧。”
“晚上在周哥家一块儿庆祝啊。”
“行,”梁璇呶呶嘴,冲着外面蒋惟的方向,“中午跟他庆祝,是不是?”
辛心脸微红,“我先走了。”
他就是怕梁璇说奇怪的话,才特意让蒋惟在外面等。
这是他的二十二岁生日。
时间过得真快,距离他第一次进任务居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他还记得,第一个任务的时候,他是二十岁,任务里的他也是二十岁。
二十二岁,是第三个任务,在那间幸福公寓里,他们……
辛心脸越来越红,他看到门外的蒋惟已经向门内的他投来视线,辛心连忙伸手去推门,风铃摇晃的瞬间,他的思绪猛然停顿。
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他每过一个任务,在任务里的年龄都会长一岁,一直长到二十六岁,那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怎么了?”
辛心抬头,蒋惟手撑着玻璃门,辛心攥着门把手的掌心溢出了汗。
“没事。”
辛心抬头,眼睛轻轻眨动,“应该……没事。”
第402章 生 代价
“生日快乐。”
蒋惟把准备的礼物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谢谢, ”辛心道,“我能现在拆开看吗?”
“当然。”
辛心打开盒子, 里面是个运动手环,价格并不贵,蒋惟自己也有一个,“太好了,我正想要买一个呢!”
“戴上试试。”
“嗯!”
辛心戴上手环,按照说明书绑定同步,“好了,”当他看到自己的心跳时,笑容先是变淡, 随后又还是笑起来,“收到礼物太兴奋了,切蛋糕切蛋糕。”
辛心小心翼翼地切了蛋糕, 剩下大半个, 晚上要带到周岩家里去吃。
两人吃完了午餐, 现在辛心已经很习惯和蒋惟一块儿吃饭, 除非两人都忙得吃不了饭, 否则只要有时间, 他们都会在一起吃饭。
有时候辛心会想, 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一顿一顿饭, 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彼此走得越来越近?
“怎么了?”蒋惟等到吃完饭才发问,“从蛋糕店里出来, 我就感觉你脸色不大好,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辛心没有正面回答蒋惟的问题,而是问蒋惟, “在里面的角色信息,你还记得吗?我是说你自己的。”
他们已经很久没在生活中谈起有关任务的事情,辛心突然提起,蒋惟立刻轻皱了下眉。
“当然记得。”
“你在第一个里面,年龄是几岁,你还记得吗?”
蒋惟想了想,“二十六。”
和蒋惟在现实中的年龄不一样。
也对,双胞胎在任务里还是小孩子呢。
周岩在任务里的年龄似乎一直稳定在中年。
所以只有他是这样吗?是他想多了吗?
“年龄怎么了?”蒋惟很敏锐,“有什么问题吗?”
辛心抬眼垂眼反复几次,他还是选择诚实地对蒋惟说出自己的推断,“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物是二十岁,当时我就是二十岁,然后每进去一次,人物的年龄就长一岁,一直到最后,二十六岁……”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会不会……”
辛心没说下去,目光忐忑地看着蒋惟。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只有七次任务呢?明明周岩已经不止七次了。
任务提示当时跟他说那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难道他只活到二十六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辛心苦中作乐地笑道,“那至少在我二十六岁之前,我们应该都是安全的。”
蒋惟神情严肃,脸上一点放松的迹象都没有。
辛心看他这样,也慢慢收敛了笑容,轻咳了一声,“是好事啊,我推理出了我们可能的遇害时间,在那个时间段特别注意就可以了,这可能算是老天爷给我的生日礼物?”
蒋惟道:“我打个电话给周哥。”
确认了双胞胎没有出入境记录后,蒋惟紧绷的情绪稍稍得到缓解。
“是吧?”辛心探过脸,“我越想越觉得如果真是我推理的那样,是好事吧?”
蒋惟看向他,神情几分无奈,“太好事了。”
“晚上可以跟周哥他们聊聊,”辛心道,“问问周哥记忆刷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预兆之类。”
如果真的是二十六那一年发生的事情,那还要等四年。
辛心不由好奇,在未来的这四年里,还会发生些什么事呢?
*
“二十六岁?”
周岩接过辛心递来的蛋糕,不由陷入了沉思,“这个时间段可真够长的。”
“算算时间的话,”梁璇咬了下勺子,“也是七年?”
辛心往后蜷在沙发里,“它从七年前就开始提醒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主角。”蒋惟道。
辛心瞥向蒋惟,蒋惟道:“实话。”
按照时间线的推理,除了唐嘉俊之外,所有人的生死全都系在辛心一个人身上,只要辛心不死,剩下的人也全都不会死。
“为什么不是唐嘉俊呢?”辛心反问道。
第一个死的人明明是唐嘉俊啊。
只要唐嘉俊不死,是不是后面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回答了。
周岩三两口吃完了蛋糕,先给辛心补上了一句生日快乐,然后道:“你们还记得那栋别墅吗?”
去年辛心提起了双胞胎的那栋郊区别墅,周岩去了趟现场,别墅在郊区半山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不是山就是湖,他和潘东科一块儿去的,潘东科在现场都乐了,“师父,这地方太适合杀人了,既没监控,也没人,抛尸也方便。”
周岩手在他脑袋上带了一下,“别瞎扯淡。”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周岩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这地方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别墅多年无人居住,铁门紧闭,落叶满地,大白天的都让人觉得瘆得慌。
周岩是个老刑警了,怕当然是不怕,但也还是感觉到了这个地方弥漫着某种危险和不祥。
房子产权属于东飞科技,公司资产,也不能随便进,周岩和潘东科沿着别墅外墙走了一圈,潘东科啧啧称奇,“有钱人是真浪费,这么好的房子就扔在这儿,这得几千万吧?”
周岩瞟了自己徒弟一眼,“几千万?几个亿!”
潘东科傻眼。
几个亿的别墅就那么荒废在那里,无人问津。
周岩录了段视频回去,跟辛心说:“幸好你没答应和双胞胎过去。”
辛心看了周岩手机里跟恐怖纪录片一样的视频,浑身发毛,也很庆幸。
周岩旧事重提,辛心回忆起那个视频,“那栋别墅怎么了?”
“产权变了。”
周岩一直在关注着那栋别墅,可以说这个案件所有没彻底打通的疑点关节他都平时留心着,一点风吹草动也不放过。
“东飞科技把它卖给了一家园艺公司,连地皮一起。”
辛心和蒋惟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片桔梗花。
桔梗花在辛心的脑海里,辛心已经习惯了,他身体立刻离开沙发,前倾地看向周岩。
周岩知道他想问什么,“这家公司业务范围很广,不好说。”
没什么不好说的,辛心想八成是了。
“这家公司和宁家有什么关系吗?”
周岩道:“经济方面的事情很难一下就查透,不过这么大笔交易,说两家公司没有关联也不可能,我猜大概率是左手倒右手。”
所以还是宁家?
蒋惟再次确认,“双胞胎还在英国?”
周岩道:“出入境记录显示他们一直在英国。”
由于和黎殊的关系变淡,辛心也没再多和黎殊私下聊过有关双胞胎的事情,所以也不知道双胞胎到底在英国目前情况怎么样。
双胞胎在英国目前是处于完全自由的状态,罪名已被撤销,身上没有指控,警方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监视他们,所以双胞胎的情况对于众人来说是个盲区。
只要还在英国就好。
辛心再次乐观道:“产权转移了,就算现在开始播种,也得耗费个一两年的时间吧,再说了,离我二十六岁还有四年呢。”
周岩可不像辛心那么乐观,对群众,他不像对徒弟那么直白,只说:“小心为上。”
梁璇手摸着胸前的硬币,除开始以外,她一直保持着沉默,这时她忽然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能进去?或者说它为什么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四人当中,周岩进去的次数最多,资历最老,他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头一回躲过爆炸之后,他一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潜意识里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幸运,所以他的大脑就自己编造出了这么个任务来自洽?
不管怎么说,反正是逃过了一劫,其他队员也都觉得周岩神了,怎么会放弃最优的进攻路线,避开了那个藏有炸弹的酵素桶呢?
周岩父母得知这件事之后,去庙里拜神还愿,还给周岩买了块玉菩萨回来,让他戴在脖子上保平安。
“哎哟我的老母亲诶,您儿子是干什么的您不知道吗?戴了这个,我还怎么开展工作。”
周岩坚决不戴,但还是不愿意真的辜负父母的一片慈心,干这个的,是扛着脑袋干的,不止自己的,家人也为他日夜挂心。
现在时过境迁,周岩的想法改变了许多,尤其是梁璇的出现。
周岩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那块玉菩萨挂坠,对梁璇道:“大师,品品?”
梁璇无奈道:“我没学过这个。”
“家里人给我求了保平安的,”周岩手托着那块玉,原本冰凉的玉在他手里逐渐暖了起来,“我一直相信,它让我进去,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死去。”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定数的,宇宙存在最基本的原理就是守恒。”
只要谈起这个话题,梁璇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活下来了,所以唐嘉俊死了,一死一生,这就是定数。”
辛心听梁璇这么说,下意识地就想要否定梁璇这种接近于自我审判的结论,然而梁璇脸上并不多么愧疚,她的神情充满了敬畏和悲悯,这种悲悯是无差别的,不只对别人,也是对自己。
“周哥,你是刑警,你的命数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你身上纠缠了无数人的因果,你的每一次侦破案件,都有可能拯救无数条原本该死去的生命,所以你能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另一个世界。”
“那么其他人呢?”
梁璇眉头深深地皱起,她看向的是辛心,“在第七次的时候,它说那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辛心点头,“是这样的,它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想的是你为什么只有七次机会,”梁璇低声道,“我想的却是为什么你能有七次机会?”
梁璇的反问让辛心完全怔住了。
同样的问题用不同的角度提出,完全变成了相反的意思。
辛心想的是为什么他比周岩的次数少,而梁璇想的却是为什么他有那么多次机会?
是啊,为什么他有七次机会呢?
之前辛心想的一直都是针对他的杀意太多?太浓?或者所谓的他是主角?
这些都是可能存在的理由。
那么……拥有七次机会的代价是什么呢?
*
尘封已久的别墅门在深夜打开,生锈的铰链发出嘶哑难听的呻吟声。
宁齐君拍了拍手套,“这里也没什么变化嘛。”
“小时候很讨厌这里,”宁齐商环视了黑暗中的别墅,“现在倒觉得这个地方挺不错的。”
宁齐君站到自己的双胞胎哥哥身边,他们两个并肩站着,身后的影子拉长重叠,合二为一。
第403章 生 礼物
所以代价是什么?
辛心在车上想了很久, 还是没什么头绪。
到了学校附近的小区,梁璇先下车, 她下车时对辛心道:“注意安全,你心别太大。”
“好的璇姐。”辛心认真地回答道。
梁璇又看了蒋惟一眼,“走了。”
“璇姐慢走,路上小心。”
到了学校,下了车,辛心和蒋惟并肩朝学校走,辛心耸肩,“有点沉重的一个生日吼。”
蒋惟是个非常有幽默感的人,两个人现在的关系, 辛心一天能被他逗笑十八次,不过他的幽默感收放自如,他不想逗人笑的时候, 整个人就显得格外冷。
如果他们之前也这么频繁地相处的话, 或许辛心早就没有任何疑问了。
此时, 蒋惟就显得有点冷。
“你申请研究生宿舍了吗?”
“昂。”
“我有个想法。”
蒋惟神情异常严肃, 甚至到了严峻的程度, 让辛心不由停顿脚步, 去听他说话, “什么?”
蒋惟也停下了脚步,两人面对面站着, 蒋惟道:“你能不能跟我同居?”
辛心愣住,他看着蒋惟的眼睛, 整个人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原地僵住。
蒋惟的提议完全没有一点暧昧的意思,尽管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已经无限接近恋人,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对于另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早已达成了一致的默契猜想。
蒋惟想他大概就是‘他’,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他,他没有因为两人注定相爱,就提前绑架辛心,那是作弊,他不屑,也不愿意,确定关系与否很重要吗?重要的不是面前的这个人吗?
比起两人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蒋惟更在乎的是,他面前的人,他自己,还有所认识的伙伴们,能否走出一条活路。
“我在想梁璇说的,代价是什么,”蒋惟道,“我不知道,她应该也不知道,但是我很不安。”
蒋惟今年已经读博了,很忙,非常忙,忙得没白天没黑夜的,辛心也是,他现在还没真的忙起来,已经忙得都没时间想任务了。
“能不能有个地方,每天我们两个都在那儿,能够确定双方的安全,”蒋惟侧了下脸,“其实我最近有点失眠,你呢?”
辛心回过神,结结巴巴道:“我……我还行。”
“我不行,”蒋惟道,“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辛心实在难以想象蒋惟这张脸每天晚上做噩梦的样子,他于心不忍,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慢慢抬起脸道:“学校附近房租不便宜。”
“我打工挣得不少。”
他也挣得不少啊……
辛心再次低下头,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得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结论,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只要顺利度过这四年,他就能……
“啊——”
辛心忽然大叫了一声,他紧张地甩了下胳膊,“完了,这手环好像漏电,我刚才被电了一下!”
“别甩,我看看。”
蒋惟抓了辛心的胳膊查看,辛心也赶紧探头过去,他还没把这东西研究明白,“不会吧,才刚戴上就出问题……”
他正在念叨,蒋惟却一声不吭,辛心抬眼,发现蒋惟正看着他,眼睛里终于有了几丝笑意,“你开了心率警告。”
辛心:“……”
蒋惟:“刚才心跳太快了。”
辛心:“………………”
蒋惟低头,看着辛心手腕上的手环,“你设置成多少了?别加速了,冷静一下,等会儿又要震了。”
辛心抽回手,窘迫地研究怎么关这个功能。
“是在手机上操作的。”
蒋惟提醒道。
辛心抬起脸,脸是红的。
蒋惟伸手,“我来吧。”
关了心率警告,辛心把手机拿回来,手也藏在身后,“我想想吧,”他眼睛斜着朝天空看,“合租的事情。”
蒋惟“哦”了一声,“对,我用词不当,是合租。”
还好心率警告关了,辛心很庆幸地想。
蒋惟宿舍比较偏,在学校的犄角旮旯里,人也少,不像辛心他们宿舍那边一大片人,不过蒋惟不回宿舍,他去实验室,辛心送蒋惟到实验楼,“你回去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我今晚不回去了,就睡实验室。”
“也好。”
这样,辛心也觉得反而更安全一点,他不知道是不是被蒋惟传染了,也开始悬心起来。
“你到了宿舍也给我打个电话,算了,”蒋惟掏出手机,“就从现在开始保持联系吧,你流量够用吗?”
“够。”
辛心也不扭捏,马上和蒋惟开了语音,他戴上耳机,“那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
有两个蒋惟的声音,一个面对面,一个从耳机里进入他的耳朵,好像双声道一样,辛心缩了缩脖子,手插在口袋里转过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他能感觉到蒋惟还在背后注视着他,这让他觉得很安心。
“冷不冷?”
他听到蒋惟的声音。
辛心把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鼻子下面,挡住嘴。
“还行,你进去吧,外面冷。”
“没事,我抗冻。”
辛心脸红了,他加快脚步,快速地在路口转弯。
“辛心。”
他又听到蒋惟的声音。
“嗯?”
“你跑得像企鹅。”
“……”
“你才像企鹅呢!”
蒋惟笑,他的笑声听上去还在室外,辛心脸红透了,自己都觉得烫,“赶紧进去做实验吧。”
“我得在外面多缓一会儿,要不然等会儿一进去,他们就该审我了。”
“审你什么?”
“审我为什么笑得那么不值钱。”
辛心也忍不住笑了,“你胡说,你师姐不说你总是笑得很……阴险吗?”
“那段时间总幻想我暗恋的人失恋,想着想着就高兴得笑出了声,可能是有点不太阳光。”
“……”
蒋惟在夜风中微笑,虽然辛心什么都没说,人也不在他的面前,他却能想象得出辛心此刻的神情,一定是很害羞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藏。
辛心这个人有时候神经粗得可怕,但一旦他那根神经通畅了,又会变得异常敏感,或者说他其实就是个很敏感的人,只是用粗神经来防御可能遇到的伤害罢了。
想到这里,蒋惟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他很心疼,脚步转向教学楼。
“辛心。”
耳机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时,蒋惟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脚步踩在地面,力道很重,像是要在地上拓下一个印子。
“黎师兄……”
辛心没想到会在回宿舍的路上碰到黎殊,他还戴着耳机正在和蒋惟通话,他当下有些愣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中断通话,就这么睁圆了眼睛看向黎殊。
他们现在关系一般,很少私下里说话了,黎殊站在宿舍楼的路灯下面,很明显是在这里守株待兔,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踌躇,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鼓起勇气般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黎殊要知道辛心的生日不难,毕竟辛心在黎殊的帮助下完成了保研申请,个人资料早就不知道在黎殊手里过多少遍了,不对,应该说黎殊早就在唐立德那里看过他的资料。
辛心对黎殊的感觉很矛盾,一方面很清楚黎殊帮过他不少,另一方面心里就是有种挥之不去的别扭,这种别扭正在淡化,也许时间会冲淡一切,辛心决定顺其自然,于是坦然道:“是,谢谢师兄的关心。”
黎殊凝视着辛心,他轻轻地像是叹了口气,又像只是因为天冷而呼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盒子。
“生日快乐。”
辛心低头看向那个盒子,陷入了犹豫之中,“师兄,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
黎殊笑了笑,“只要是同门,他们每个人生日,我都会送礼物的,”他把手里的盒子往前送了送,“收下吧,我想你可能会需要的。”
辛心还是不敢收,怕黎殊给的礼物太贵重,他还不起,黎殊见状,似乎明白了辛心内心的想法,干脆打开盒子,“只是手表而已。”
辛心看到盒子里的手表顿时一愣,他手插在口袋里,黎殊看不到他手上戴的手环。
黎殊居然和蒋惟买了一样的礼物,区别只是在于价格而已,蒋惟送的那个只要两三百,黎殊送的这个,估计要翻上十倍。
两三千块钱的运动手表对于黎殊来说的确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自己手上戴了块机械表,辛心不懂表,但其实那块表能抵得上三辆黎殊开的车。
黎殊道:“我看你好像还在坚持运动,看上去气色都比以前健康了许多,这个送给你,你应该用得上。”
辛心摇头,“不行,师兄,这个太贵重了,”他看向黎殊,眼神和神情都很坚决,“师兄,这个真的太贵了,这完全超出了我的消费水平,”他再次摇头,“师兄,谢谢你的好意,这个是新的,应该还能退吧?”
黎殊眉头轻轻蹙起,“辛心,这只是代表我的心意。”
“心意我领了,东西我不能要。”
辛心实话实说,“这个太贵了,我如果收了的话,以后师兄你生日的时候,我就要准备价值差不多的礼物,这有点超出我能承受的范围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黎殊着急道,“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知道,”辛心低了下头,又抬头对黎殊道,“师兄,我不收这个礼物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意见,就只是不能收,谢谢你的好意,如果你一定想送我什么的话,送我本书吧,我有一本想买的专业书,我发链接给你,”辛心也笑了笑,“算是向师兄你讨个礼物吧。”
黎殊合上了盒子,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又深深地看了辛心一眼,“辛心,生日快乐,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快乐。”
辛心想了想,也诚实地回答黎殊,“其实我现在挺快乐的。”
除了杀意的威胁之外,比起从前,他现在和家人的关系正在逐渐修复当中,又有了可靠的朋友,还有蒋惟和未来,他没道理不快乐,仔细想想,就算是针对他的杀意又有什么呢?他难道不是生下来就差点被扼杀掉了生命吗?
“那就好。”
黎殊把盒子收进大衣口袋,“你把那本书的链接发给我。”
“链接是拼多多的,师兄,你有拼多多吗?”
“……有。”
黎殊走了,辛心目送着他离开,觉得黎殊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他肯定没有。”
蒋惟的声音响起时,辛心耳膜微震,刚才谈话太投入,蒋惟也一直没出声,他还以为蒋惟挂了电话,“什么没有?”
“拼多多。”
辛心轻笑了笑。
蒋惟道:“别放过这个机会,让他用你的链接下载,拉新有红包。”
辛心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他一开始还只是轻笑,后面忍不住,笑得越来越厉害,蒋惟在那头也笑了起来,笑这种事,一个人还好,两个人一起就像是互相加了燃料,辛心在宿舍楼门口傻笑不止,连猫都招出来了,辛心蹲下身,边摸猫边忍笑,觉得这个生日总体上过得还是不错的。
第404章 生 味道
“师父, 你看看。”
潘东科放下一卷资料,周岩边翻边听潘东科说。
“汤睿峰当时就是被这个魏鹏给忽悠瘸了, 魏鹏就是个职业骗子,专坑华人,他先是带汤睿峰入股了个酒吧,后面汤睿峰在酒吧染上了毒瘾,魏鹏敲骨吸髓,把酒吧给坑到了手,然后就逃之夭夭了。”
周岩盯着资料上汤睿峰因为吸毒被捕的照片,眉头轻皱,继续往后翻, “杀他的凶手没被抓到?”
“没有,”潘东科道,“那地方鱼龙混杂, 各色帮派人员出没, 经常发生类似的事件, 当地警察都懒得查。”
潘东科不是很理解, “师父, 你为什么抓着这个汤睿峰不放?”
周岩道:“查案子嘛, 不就是这样, 逮着什么就往里钻,说不定钻着钻着就钻出条路来了呢。”
潘东科眼睛瞟了一眼周岩手里的资料, “那师父你现在钻出路来了吗?”
周岩道:“正在钻,别着急。”
潘东科嘿嘿一笑, “小梅花去别墅那了?”
“什么小梅花,没大没小的,”周岩抄起手上的资料拍了下潘东科的脑袋, “那是你大师姐。”
潘东科摸了下头,“大师姐一大早就不见人,我给她打电话,没信号。”
到了半山腰,手机就没信号了,还好导航还管用,余梅转动方向盘,沿着公路上去,山上成排的树影掠过车窗玻璃,四周一片寂静,余梅开得很小心,怕有野生动物忽然冲出来。
没路了。
余梅把车停在树林边上,检查了佩枪之后下车。
整座山方圆几十公里就这一栋别墅,可以说是人迹罕至,余梅根据提前绘制好的地图行进,慢慢朝着别墅的方向走去。
冬天落叶满地,层层重叠,脚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辛心抬起脚,“这地方要荒废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蒋惟道,“学校里也很头疼,还在拉扯。”
“多拉扯几年吧。”
辛心很不道德地说。
今年冬天很少下雨,小池被落叶淹没了,蒋惟在池边插了几根树枝做标记,防止两人掉下去。
约定是每隔七天就在这里见一次面,然而辛心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有时间就很愿意来这里散步。
偌大的天地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好像这里是另外一方世界,独属于他们,这会让辛心真的有穿越的感觉,“穿越”到了任务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辛心越来越想要得到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记忆。
自从推理出他可能是在二十六岁遇害后,这种带着焦虑的期待也有了归属,辛心现在很安宁。
辛心盘腿坐下,膝盖上摊着笔记本,他用笔描了下构图,开始画画。
这个想法是突然从他的脑海里诞生的,他想用这个笔记本记录些什么。
笔记本被不知道谁偷看过,于是上面的内容消失了。
辛心推测大概率应该是双胞胎。
“这里的冬天看起来也不太冷,”辛心道,“叶子这么厚,像被子一样。”
蒋惟道:“是啊,这些树挡住了风,这里确实不冷。”
“真好,”辛心的目光看向那些叶子所剩无几的树,“没人管它们之后,它们也长得很好呢。”
无人打理的树林呈现出一种荒蛮气息,余梅非常小心,她的格斗、射击水平在整个队里是数一数二的,周岩曾夸过她,说她有天生的察觉危险的嗅觉,这种嗅觉让余梅感觉到这片林子里似乎暗藏杀机。
在行进了大约半小时后,余梅终于看到了别墅的外墙。
别墅占地面积极大,余梅沿着外墙又走了快半小时才找到门,几米高的铜门压迫感十足,完全没有一点镂空缝隙可以供人窥探。
“这地方怎么进……”
余梅自言自语,往后又退了几步,外墙差不多有五米高,上面全是尖刺,特种兵都够呛能上去。
余梅掏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把手机插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又观察了一会儿,戴上手套上前轻揩了下铜门。
灰尘不是很厚。
余梅捻了捻手指,心说难道近期有人来过这里?
余梅靠近门,屏息去听,里面除了风声和鸟叫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别墅主体离外墙还很远,就算里面有人,她在这里也听不见。
周岩交代给她的任务只是实体勘察,但是余梅想多做一点,更深入一点,她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树。
“这里的树以后会被砍掉吗?”
辛心画了树的轮廓,觉得很可惜。
“看地皮以后派什么用吧。”
这里信号不好,蒋惟带了本书看,辛心说他们俩在这地是乌托邦云游,形容得很贴切。
“我要是有钱,我就把这里买下来。”
辛心突发幻想,蒋惟把视线从原文书转移到辛心脸上,他嘴角微微上翘,“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这样啊……”
辛心道,“就像现在这样,”他在幻想中高兴起来,“什么也不动,就让它们原来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蒋惟看向树林,他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如获至宝,经常来这里独处,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这里一直都是这样。
树顶有鸟飞过,余梅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一只鸟,能够飞进围墙,算了,实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没办法,余梅略微不甘地跺了下脚,往树林的出口方向走去。
飞鸟拍着翅膀,绕着林子飞行,屏幕上带出林间的景象。
“是那个警察的徒弟。”
“就怕他们不来。”
“怎么可能,他们一直盯着这里,产权变更,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
“派自己徒弟,自己倒不敢来,这警察也真有意思。”
“别小看他,他这么做,是因为他很清楚即使这里有问题,第一个来勘察的人也不会有危险。”
“有道理,这个人确实很厉害,在里面,他也表现得很出色。”
“我倒是有点好奇他还能进里面吗?”
“不知道,老师实在太特别了,”宁齐商嘴角微勾,“是个有魔力的人。”
“这么有趣的人,可惜啊。”
兄弟俩脸上露出一致的笑容。
他们正坐在别墅一层的沙发上,身后蜿蜒的楼梯,红色的地毯落了厚厚的灰,整栋别墅都充斥着年久被遗弃的味道,双胞胎却丝毫不在意,甚至很享受这种味道。
这和他们身上的味道多像啊。
“那山上的味道就跟原始森林一样,”余梅回到队里,喝了口水后接着道,“我都怀疑那栋别墅是不是真实存在了。”
“你说别墅外墙大门上的灰不厚?”周岩道。
“对,”余梅点头,“我摸了,比外墙的灰明显要薄。”
“锁你观察了吗?”
“外面看不到。”
潘东科道:“前段时间进行了产权变更,有人上门考察过也正常吧?”
余梅道:“有可能。”
周岩道:“你在别墅附近有没有发现新的监控?”
“没有。”
这是之前周岩调查那栋别墅时感觉最奇怪的地方。
照理说别墅周围都会布置监控,而那栋别墅首先需要穿过一大片树林,再加上别墅的围墙,这就有相当大的一片监控盲区了,这么大的范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双胞胎的父母到底疼不疼爱这对双生子?
这种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当然,可以说是双胞胎的父母故意把这栋别墅也变成双胞胎的游乐园,问题是当时双胞胎还是几岁的孩子,难道就真的这么有自信,这俩小孩子能应付所有的事情?
退一步说,林子里有没有什么野生动物?双胞胎要是跑入树林里玩耍遭遇不测呢?
周岩越品越品出了一股放任自流的味道。
“师父你的意思是双胞胎父母把他们扔到国内,是想让他们自生自灭?不会吧……”
余梅道,“这不是他们唯一的继承人吗?”
潘东科在椅子上晃了晃,手指摇动,“不,不是唯一,是唯二。”
离开时,辛心问了蒋惟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叫蒋惟,不是唯一的唯呢?”
“我家人希望我能多思考,惟从心,有思考的意思,你呢?为什么是辛心?”
“本来是邱心啦,”辛心嘿嘿一笑,“因为我妈喜欢邱心志,又不想太露骨,就给我单取一个心。”
蒋惟失笑,“原来是这样。”
“不过后来我妈离婚之后,她告诉我说是因为她希望我能用真心体会世界。”
蒋惟点头,“你很听妈妈的话。”
“那当然。”
辛心很为此自豪。
“其实我也很听家人的话。”
蒋惟看向辛心,轻挑了下眉。
辛心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蒋惟背后的意思后,忍不住嘴角弯翘,他并不回答,只是低头自顾自地微笑,蒋惟看他笑得害羞,也笑了。
“明天见。”
“明天见。”
两人在分岔路口分别,辛心回到宿舍,把今天画的画支在面前看,他画了那个地方的四季,今天画的是冬天,他只画了一半,他画的冬天也并不萧瑟,就像蒋惟说的,看上去依旧很温暖。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辛心脑海中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就警惕般地坐直了。
好像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生活就会发生变故。
而就像回应他的思绪一样,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辛心浑身一震,立刻坐直了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辛志明。
辛心马上接了,“喂,舅舅,怎么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8点,辛志明很少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
“辛心,你手头有钱吗?”
辛志明嗓音颤抖,“你舅妈……她出事了……”
“我有!”
辛心屁股推开凳子,胳膊夹着手机,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找银行卡。
“舅妈她出什么事了?!”
“晚上收摊的时候被车撞了,现在正在抢救……”
辛志明声音沙哑,带着隐晦的痛楚,小女儿也上了大学,辛志明想抓紧时间多挣点钱,换了辆新的货车,杨芳茵陪读多年,再找工作不好找,就自己搞了个小吃摊,正好夫妻俩手头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辛心道:“您别急,我马上去给您打钱!”
辛心鞋都没来得及换,赶紧找学校里的ATM,一口气把卡里他打工攒的和平时辛志明给的房租钱全转了过去。
“舅舅,我给你转钱了,你看下够不够。”
辛心立刻回了电话过去,辛志明在电话那头难得的声音带了哭腔,他是个脾气又臭又硬的人,除了辛怀巧死的时候,辛心还没听过辛志明哭。
辛志明一哭,辛心也慌了起来。
他脑海中莫名其妙地闪过一句话——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他努力甩掉这个念头,然后在辛志明的哭声中瞬间回到了辛怀巧去世那天,他呼吸急促,双眼发直,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哆嗦。
“舅舅,你先别哭,你联系表姐她们了吗?”
“没有……”辛志明哽咽着呼吸,“我不想让她们担心……”
“好,好,是应该这样,”辛心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这样吧,我马上坐高铁回来,舅舅,你别怕,舅妈一定会没事的!”
辛心挂了电话,回去换了鞋,也来不及收拾什么东西,急匆匆地跑到校门口,正好看到一辆出租车,他直接上了车,手拍了下驾驶座,“师傅,高铁站,麻烦快点!”
出租车马上就开了,辛心在车里坐立难安,脑海中一会儿闪过辛怀巧的脸,一会儿又想象杨芳茵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他急得快要落泪,双手紧紧攥着手机,不停地刷新高铁票。
出租车猛烈地颠簸了一下,辛心身体前倾,差点摔下去,等他坐直了一看才发现出租车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跑入了一条小路。
“师傅……”
辛心着急道,“这是抄了近路吗?”
司机猛地一下踩了刹车。
辛心整个人差点从后面直接飞到前座,头重重地撞在前座的挡板玻璃上,他呻吟一声后倒,还没从疼痛眩晕中清醒过来,口鼻猛然被罩住,略带刺激的甜味进入鼻腔。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辛心想:他好像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第405章 生 绑架
“周队, 找到了!”
周岩疾奔过去,手电筒照亮了草丛里的碎片, 周岩俯下身察看,手表看上去是被踩碎的,完全是粉碎的状态。
“收集起来。”
周岩站起身,回望过去,警戒线外,黑暗中,一个孤独的身影正站在道路旁。
蒋惟发现辛心的运动手环的共享定位消失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他送给辛心的手环有共享定位,两人平时都会互相分享位置,时不时地看一眼。
蒋惟在实验室里忙到快十点, 想临睡前看一眼辛心的位置。
“蒋惟,我先让人送你回队里吧,”周岩道, “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还要分心照看你。”
蒋惟盯着警戒线内忙忙碌碌, 正在进行地毯式搜索的队员, 他低声道:“不是说双胞胎没入境吗?”
周岩手叉着腰, 神情严肃, “现在情况还未明朗……”
“周队!”
队员快速跑来, “已经确认过了,杨芳茵那边确实出了车祸, 正在抢救,肇事司机酒驾, 人被拘了。”
舌尖舔了下上颚,周岩手指了蒋惟,“来, 你带他回队里。”
“是,周队。”
队员上前去搀扶蒋惟的胳膊,蒋惟没反应,直到队员拉着他往后走时,蒋惟抽出手,跨步到周惟面前,“黎殊呢?黎殊人在哪?辛心最后一个见的人应该是他。”
周岩眉头紧皱,“蒋惟,现在还没到这个程序。”
照理说,辛心作为一个成年人,失踪不到两小时,是不可能出动这么多人的。
周岩一直在私下里和上面汇报有关辛心的事,隐去了有关任务方面的情况,周岩屡破大案,深耕一线,所以即使周岩有些话显得云山雾罩,上面的领导也给予了大力支持。
支持归支持,也不可能胡来。
“蒋惟,”周岩手直接按到蒋惟的肩膀上,“你能不能听我的?”
周岩的眼神如山一般压向蒋惟,蒋惟迎上周岩的视线,他脑海中忽然多出了一个声音,天然地带着轻快的节奏,认真说话时语气有种小心翼翼的严肃。
‘蒋惟,我们应该听周哥的,千万不要做悬疑剧里不听警察安排,自己疯狂作死的炮灰。’
蒋惟道:“好。”
*
有风声。
这是辛心清醒过来后最先感觉到的。
风从左前方过来,不大,徐徐的微风,像是气流。
然后是嗅觉。
一股浓烈的霉味进入鼻腔,让他想咳嗽,可是身体还没完全回到自我掌控中,昏昏沉沉,连呼吸都很沉重。
眼皮很重,辛心极力地想睁开眼,但是完全做不到,很快,他就感觉到眼睛前面像是有遮蔽物,他的眼睛被蒙住了。
不止眼睛,手脚也都像是被后绑住了,辛心努力地去感受身体各个部位的情况,他应该是没受伤,正躺在什么坚硬的地方。
是地上吗?
的确有灰尘扑到鼻子上的感觉。
渐渐地,意识逐渐回笼,辛心终于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杨芳茵出车祸了,辛志明打电话管他借钱,他打了钱过去,然后急着回老家,在学校东门口刚好看到了辆出租车,他想也没想就上了车,在车上刷高铁票的时候,突然发现司机朝着一条小路上开,他刚问了一句,司机猛踩了刹车,他头撞到了前座的玻璃挡板,还没反应过来,司机下车冲他过来……
乙醚,是乙醚的味道。
辛心终于想了起来。
在第二个任务世界里,乌淮的死亡现场,当时还是余佑告诉他,那有点甜腻的味道是什么。
记忆骤然回到那时,余佑的脸在辛心的脑海中浮现,那不是存在于这个真实世界的面容,然而当时余佑奇怪的表现却是历历在目。
一向沉稳冷酷的人因为闻到了那一点残存的乙醚味道,整个人差点站不起来,后来辛心扶起了他,让他靠坐在墙上,余佑整个人脸色煞白,呼吸不畅,紧咬着牙关,脸上的肌肉因为牙齿用力而不停打颤。
当时辛心还奇怪地说,这东西劲儿这么大啊,怎么闻到一点就反应那么强烈。
辛心开始发抖。
那时余佑身上弥漫的痛苦和悲伤陡然在他面前复苏,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了余佑那张惨白的脸和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看着余佑的眼睛,不再懵懵懂懂。
我是这样死的吗?所以这个味道刻入了你的灵魂,让你即使只闻到一丝残余,灵魂也会产生共振的疼痛?
辛心轻轻吸气,灰尘颗粒进入鼻腔,当第一声咳嗽发出来时,意识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辛心手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感觉没错,他的手腕被绑在身后,绑得很紧,辛心扯了扯,没扯动,他手指向后摸了摸,冰冷又坚硬的金属触感,表面光滑,灰尘很厚,像是建筑用的柱子,脚虽然也被绑住了,但还能动,没有被拴在哪个固定的位置。
这是哪?
辛心屏息凝神,试图用还能工作的嗅觉和听觉去判断自己所处的地方。
是谁抓的他?
口鼻被罩住的瞬间,辛心大约只有几秒的清醒时间,在那几秒的时间里,他只来得及伸手去掰那个人的手掌。
那个人力气很大,手背用力的时候,骨头凸出颤抖。
辛心闭着眼睛,蒙眼的布料绑得很紧,连眼皮都动不了。
他总觉得那个人是认识他的,那双手不是来自陌生人。
双胞胎?
双胞胎不是不在境内吗?还是他们有什么别的身份护照,偷偷回了国?
如果是双胞胎的话……辛心思绪一顿,别墅,郊外的别墅!
那栋别墅荒废已久,最近产权突然有了变化,是不是就是双胞胎回来了?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矛盾吗?
一方面偷偷溜回国,一方面却又要故意变更别墅的产权,这是为什么?他们应该知道变更产权的话,一定会引起注意的……
一股凉意袭上心头,难道他们就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辛心再也沉不住气。
“有人吗?”
辛心涩声道。
他转动了脸,虽然眼睛被绑得紧紧的,但他的动作却像是正在环视四周。
辛心猜测这个空间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如果有别人,他应该是能感觉到的,但是这么费心把他绑来,他相信不会就把他扔在这里不管的。
就算没有人,也一定有监控。
辛心试探道:“我醒了。”
辛心发现自己居然不害怕,真的一点也不害怕,他的大脑就好像在自动运行分析一样。
乙醚的味道不会残留太久,他现在醒了,而且既然被绑在这里,至少说明绑他的人暂时还不想他死,这些都说明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但是他刚才推理的双胞胎可能存在漏洞。
如果是双胞胎的话,应该不会蒙上他的眼睛。
双胞胎行事风格张狂,如果是他们抓了他,应该会立刻跳出来和他周旋,不会躲在暗处。
等等,这个人怎么知道他会那个时候跑出来坐车?
辛志明——
辛心陡然紧张起来,他呼吸变调,但是立刻拼命调整,他不能让那个人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辛心放松身体,试着爬坐起来,在调整身体的动作时,他有意地用手臂遮挡住自己的脸。
那个人和他很熟悉,并且对他的亲人下了手?为什么?如果不是双胞胎的话,还会有谁这样盯着他不放?
他蒙住他的眼睛躲在暗处,他不想让他识破他的身份,这又是为什么?如果他想杀他,那他就没这个必要,如果不想杀他,那他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辛心想不通,他艰难地调整姿势,慢慢坐了起来,身体靠在绑住他的金属圆柱体上,他轻喘了下气。
“有人在吗?”辛心大声道,“我们谈谈好吗?”
“你想要什么?要钱吗?我没有钱,你应该知道我在出来之前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舅舅,你要我的命吗?为什么呢?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吗?”
“你既然把我绑来,就是有话想对我说,是不是?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还有挽回的余地。”
辛心说了这么多,没有任何回应,他不知道他的推理是否正确,他这些话到底有没有传达到那个人的耳朵里。
“我们认识吧?”
辛心继续道,可能是药物的原因,他现在很渴,喉咙发干,“我觉得你很熟悉。”
“还是我想错了……”
身处的空间似乎很空旷,辛心都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尾音回声。
“其实你并不认识我,只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把我绑到这里?或者你就是等在校门口随机下手?啊,从小到大,我遇上过不少幸运的事情,经常化险为夷,坏事都会变成好事,真的,我不骗你。”
“hello?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可以讲给我听,我们可以聊聊的。”
“现在应该还是晚上吧?时间没过去多久,如果我失踪太久的话,我朋友可能会报警,你既然这么做了,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其实我们可以有办法避免最坏的结果发生,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可以直接跟我讲,也许我们可以合作双赢呢?”
“……”
辛心一直不停歇地说到口干舌燥,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他没有因此而停止,在任务中的经验和现实中的学习告诉他,在遭遇这样的事情时,唤醒嫌疑人对被害者“人”的认知非常重要,他必须让对方知道他和他一样都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活人。
如果对方恰巧是那种极端冷血的杀手,只把被害者当成满足自身杀戮欲望的玩具,那么玩具越是精力旺盛,被“玩弄”的价值也就越大,存活的时间越长,获救的概率也越大。
“我渴了……”
辛心胸膛起伏,头上背上都出了很多汗。
“能不能给我点水?”
“我很渴,真的很渴,”辛心道,“给我点水,如果你暂时还不想杀我的话。”
依旧没有回应。
辛心深深地呼了口气,轻舔了下嘴唇,他是真的渴了,应该说早就渴了,喉咙像是火烧一样,也许那人把他绑在这里后就离开了?他不确定,也不敢露出真实的心绪。
“渴……真的好渴……”
辛心尽职地扮演着无害的肉票,然后,他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很轻,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辛心很确定。
他不说话了。
那人也没有说话。
脚步声一点点地靠近,这让辛心联想到第一个任务世界里他也被绑了起来,但是当时绑他的是他实际意义上的队友。
想到这里,辛心脸上不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玻璃杯靠在唇边,清冽的水滑入喉咙,干渴的感觉瞬间被缓解,辛心甚至觉得水是甜的。
喂他的人似乎很有经验,水流速度控制得很慢,没让辛心呛到哪怕一次,这个人有照顾病人的经验?辛心思考着。
“你是谁?”
喝完水,辛心问道。
他努力地去嗅闻那人身上的味道,但是屋子里陈旧的气息太浓,起到了强大的遮蔽效果。
那人还没走,就在他面前,辛心仰头,“你认识我,是吗?蒙着我的眼睛是要我猜吗?能不能给个提示?”
他没给他任何提示,而是选择转身离去。
辛心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不禁又焦急地喊了一声,“别走!我、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你能不能就待在这里?”
脚步停顿。
良久,辛心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声音,那声音是变了调的,明显用了变声器,尖锐、刺耳,遮掩不住的讽刺。
“你确定我待在这里,你就不害怕了吗?”
第406章 生 我会死吗
办公室门开着, 人来人往,蒋惟坐在里面, 他人很安静,目光投向每一个进出的人,几乎所有人都自动略过了他,蒋惟听着他们小声讨论,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
弃车、国道、监控、小路……
每一个词语进入他的耳朵都会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画面。
‘别那么悲观啦,’那个欢快的声音穿插在四周的嘈杂中,还是清澈又明快,“相信我,会没事的。”
蒋惟手指轻轻发抖, 他的脑海中理智的那部分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他们推测过的另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
蒋惟站起身,潘东科余光一直盯着他,看他有行动, 马上也起身过去拉住了人, “蒋惟。”
蒋惟道:“周哥呢?”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和神情都很冷静, 然而在潘东科这个见多识广的刑警看来, 那明显是处在崩溃的边缘, 表面强撑着而已。
“周队出去了, ”潘东科道, “他走之前叮嘱我一定看好你,”然后他凑近, 在蒋惟耳边道,“他去探黎殊那边的情况了。”
黎殊姗姗来迟地过去开门。
“哪位……”
他打开门时正在披外套, 门口周岩穿着便衣,风尘仆仆,身上带着冬日的寒意, 黎殊屋内温暖的气息扑来,周岩笑了笑,“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黎殊神情惊讶,他直接点出了周岩的身份,“周警官,这么晚了,你……”他脸上的惊讶很快转向紧张,“怎么了?是辛心出了什么事吗?”
周岩目光平和,心中暗藏审视,“根据我们的调查,你是今天最后一个见到辛心的人。”
黎殊脸上的表情有几秒的空白,“最后一个……是什么意思?”
“辛心失踪了,”周岩直截了当道,“我过来问问你这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
“失踪?!”
黎殊眉头紧拧,脸色骤变,他直接抛下周岩,转身回了屋内。
周岩丝毫不客气地走入黎殊的家里,他四下观察,听到黎殊在里面像是在打电话,循声过去,黎殊果然是在和人沟通,他说的是英文,说得很快,周岩听得费劲,黎殊很快挂断电话,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径直走向衣帽间换衣服。
“怎么了?”周岩道,“是有情况?”
黎殊脱了睡衣,回头看向周岩,他没计较周岩怎么不请自入,脸色难看道:“双胞胎跑了。”
“双胞胎跑了?”
“是,”黎殊边穿衣服边解释道,“疗养院疏忽了。”
“他们跑回国了?”
“不知道,”黎殊飞快地穿好衣服,“他们有两套护照……”黎殊拿了车钥匙,问周岩,“辛心什么时候失踪的?在哪失踪的?我今天是和他见面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我给他送生日礼物,在他们宿舍楼下,我是看着他进宿舍的,双胞胎进学校了吗?”
周岩道:“现在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双胞胎带走了辛心。”
黎殊道:“一定是他们!”
周岩看他急匆匆的,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黎殊迟疑了一下,“我出去找人。”
“去哪找?”
“去他们常去的地方找。”
黎殊眉头紧皱,“周警官,辛心是因为我才被双胞胎盯上的,我一定会找到他,安全地把人给带回来。”
周岩上前一步,用身体拦住黎殊的去路,“黎殊,这里不是英国,”周岩道,“现在也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我们现在需要你配合警方的调查。”
黎殊神情复杂,看上去是在思考,他没思考多久,肯定地回答道:“好,周警官,我配合。”
按照正常的程序,周岩现在是没什么资格要求黎殊跟他回队里的,但是黎殊毫无异议,他问周岩,“辛心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周警官,我愿意配合,我愿意充分地配合,但是你们得先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岩大概讲述了一下他们从监控里看到的情况,“辛心晚上临时有事,在你们学校东门打了辆出租车,被出租车司机给劫走了。”
“出租车司机?!”黎殊道,“路口的监控没拍到车牌号吗?!”
“拍到了,套牌车,在查。”
黎殊焦躁不已,“沿路的监控应该能判断出租车的去向吧?”
“那人下了国道抄小路,在河边弃车了。”
黎殊呼吸一滞,“河边?”
周岩从后视镜里看到黎殊惨白的脸色和震颤的瞳孔,道:“我们正在派人打捞。”
黎殊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大约五分钟,随后又拿出手机,这次他打电话和对面交谈用的是中文。
“宁齐商和宁齐君可能入境了,用的不是常规护照,你查一下他们的动向。”
黎殊的声音很平静,那种平静,周岩很熟悉,有些被害者的家属在确定了被害者的情况后差不多就是这样,简单来说,就是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大脑开启了自我保护,反而会显得异常平静。
“应该不会有事的。”
平静之后,紧接着就是否认。
“双胞胎他们恨我,就是因为我的健全,他们的家人才会对他们格外的苛刻,我越是优秀,他们就越恨我,我也没有辛心想得那么好,其实我也很恨双胞胎,恨他们像鬼一样缠着我……”
黎殊喘了口气,“如果是他们,一定会联系我的,”他看向周岩,像是要得到周岩的认同,“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辛心应该会没事的,也许他们是坐船走了,就像唐嘉俊一样——”
黎殊的话语戛然而止。
如果像唐嘉俊一样,那辛心现在得是什么情况?
“现在正在调查中,”周岩道,“双胞胎肯定是嫌疑人之一,你能在这方面能提供帮助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有所保留。”
“我怎么可能有所保留?!”
黎殊语气陡然变得激动,然而激动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好的周警官,我全力配合。”
*
听到那人的回应时,辛心顿时狂喜。
只要有回应就好!
辛心来不及去分析对方的身份,忙不迭道:“你愿意给我水喝,这说明其实你对我也是有好意的啊。”
“你对好意的判断还真廉价。”
辛心不跟对方抬杠,他问道:“现在几点了?”
对方没有回答。
“我今晚要给我朋友打电话的,晚了,我怕他着急。”
对方仍旧不说话。
辛心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运动手环不见了,手指摩挲了下手腕,“我的手表呢?”
“扔了。”
对方冷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东西能定位吗?”
辛心沉默了几秒,道:“我能知道你把我绑来是想做什么吗?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你现在这样子,能怎么帮我?”
对方语气越来越尖酸,尤其是配上那个尖锐的变声器,让人听了就难受,辛心忍耐道:“你可以试着说说看啊,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总有什么目的吧,是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对方再次陷入了沉默。
辛心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人似乎对他并没有抱着很深的恶意,也许事情还有转机,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坏。
“不是我?”辛心猜测道,“是我身边的人?”
辛心听到对面的呼吸猛然变得粗重,他越来越肯定绑他的人不是双胞胎,他试探性地头朝前,想靠那个人更近一点,去通过他身上的味道去辨别他的身份,那人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一股大力推上他的肩膀,辛心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后脑勺“咚——”的一声撞上了金属柱。
*
周岩领着黎殊回队里,他一下车就马上打电话给潘东科。
“人还在,”潘东科道,“我把他锁屋里了。”
“行。”
周岩挂了电话,对黎殊道:“蒋惟也在,他也很关心辛心,你和他先待一块儿,好好安抚下他。”
黎殊在一间会议室里见到了蒋惟,门打开,两人打照面的瞬间,气氛即变得有些诡异。
“你们先在这儿待着,”周岩站在黎殊身后看向蒋惟,“黎殊是来帮忙的,他正在联络人,双胞胎回国了。”
周岩关上门离开。
黎殊在蒋惟对面坐下,神色复杂。
两人谁都没说话。
周岩离开会议室后转到隔壁,潘东科正坐在监控后面,“师父,你把这两人放一间屋子里,到底什么意思?”
周岩拉开椅子,脸贴近监控,“什么意思?观察呗。”
门口急促的两声敲门,余梅推门进来,“师父,有线索了。”
*
撞上金属柱的瞬间,剧痛袭来,辛心连哼都哼不出来,他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然而他对面的人却又用力把他扯了回来。
辛心向前倒去,前额撞到人体,他呻吟一声,感觉到后脑勺似乎火辣辣的疼,那人的手掌在他的后脑勺摸索着,辛心不住地轻轻呻吟,后脑勺撞到金属柱的那个地方像是掉进了红汤锅,正在沸腾。
辛心喘着粗气,小声地喊疼,他边喊疼边发抖,然后他发现发抖的不只是他,扶着他的人也在发抖,甚至发抖的幅度比他还要大。
“好疼……”
辛心轻抖着嘴唇轻声道。
“我流血了吗?”
他感觉不到,只能询问对方。
“伤得很严重吗?”
对方仍然没有回应,只是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辛心又问了一句,他这一声问得很轻,都不像是在问对方,而是像在问他自己。
“我会死吗?”
他感觉到有人的呼吸急促地喷在他脸上,再次陷入昏迷之前,辛心低低道。
“老大。”
第407章 生 开始解密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 辛心就慢慢从那人说话的语气和拉扯他的动作当中意识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在剧痛之中,辛心也犹豫要不要点破, 被看穿了身份的歹徒通常会变得更加凶恶,也许会因为身份被识破而选择灭口,但是那犹豫只在很短的时间里。
除了他学到的那些东西,更多地在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与季青禾两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老大。”
辛心低声呼唤,就好像他们还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季青禾跟他也还是朋友。
他们是朋友吗?
两年来,他们一起生活,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他叫他老大,他叫他老六。
一直以来,辛心都知道季青禾的内心隐匿着某种尖锐的东西, 那使得季青禾刺伤别人, 也同时会伤害自己。
辛心想, 这种尖锐的东西对于季青禾来说不仅仅是伤人的利器, 也是一种强烈的又无可奈何的自我保护。
就像他一样, 每个人都得在这个世界找到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和季青禾的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自我保护的方式不一样。
我们是朋友。
尽管我们那么不一样, 但我仍确信,我们是朋友, 我相信你也知道这一点。
眼皮轻轻颤抖,辛心费力地睁开眼睛, 当他看到面前蹲着的季青禾通红的眼睛时,他内心再次确认,他甚至有点想笑, 如果是季青禾的话,那他就是安全的。
“老大……”
辛心嘴唇动了动,他以为自己发出声了,而实际却没有,季青禾从他的口型和眼神中看出了他在说什么,脸上神情一瞬扭曲,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恨辛心了。
辛心下意识地想去摸下后脑勺,但是手被绑住了,扭动之前,因为吃疼‘嘶’了一声。
“流了一点血。”
季青禾淡淡道,“死不了。”
辛心先看了一眼自己被绑在金属圆柱上的脚,又转头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巨大的屋子,没有家具,但从顶上刺眼的吊灯和被贴上米字的窗户也能看出这地方的不普通,辛心低头,他正坐着的地面反射出的光泽看上去像是大理石。
“老大,”辛心艰涩道,“我能问这是为什么吗?”
季青禾双眼盯着辛心,辛心从来没见过季青禾这副样子,很狼狈,隐隐透着一种决绝的疯狂。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季青禾说清楚黎殊那件事后,辛心就再也没见过季青禾了,原本大四就已经是各奔前程的时节,辛心已经确定了跟着赵院,成天不是帮赵院干活,就是做自己的事。
季青禾当时说是申请了国外的学校,跟他走的完全不是同一条路。
不同道的人,分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辛心目光不动声色地观察季青禾,季青禾穿着一件黑色长羽绒服,羽绒服上显得很脏,他手上戴着一副白手套,手套上已经沾染了不少灰尘污渍,手指还有一点点血迹,应该是辛心的。
季青禾的脸色极其憔悴,一开始辛心以为他通红的眼睛是因为怕他真的受伤死了,现在辛心把他眼底的血丝和浓重的黑眼圈都看了个明白,意识到季青禾可能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出什么事了吗?”辛心道,他实在无法想象一直对他抱有杀意的是面前的季青禾,他的大脑冷静分析,判断季青禾似乎是激情犯罪,不像是蓄谋已久的样子,但是其中有矛盾的地方。
因为季青禾的手法是有准备的,不像是临时起意,辛心现在不确定舅妈杨芳茵是不是真的出了车祸。
如果是假的,那对方就是操控了辛志明,如果是真的,那对方撞伤了他舅妈,这些事不是季青禾一个人能办到的。
辛心余光再次看向窗户外,这里看上去很像某栋别墅的房间,是双胞胎吗?他们找上了季青禾?
视线转移到打开的门口,辛心不由紧张起来,不知道下一秒双胞胎的身影是否会出现在那里。
“老大,”辛心压低声音到对面的季青禾能勉强听到的音量,他没找到监控,也许监控在他身后的视野盲区,但是监控的收声应该没那么厉害,季青禾身上会有监控吗?辛心也不确定,他看着季青禾的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威胁你这么做的?”
季青禾终于有了反应,回应却是又冷又利,“在你心里,我就只能被人摆布、操控?”
“不是的,”辛心道,“老大,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几点?天还没亮,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老大,你根本不是这种人,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你不是还要出国……”
“别跟我提这个——”
季青禾陡然激动起来,他上前揪住辛心的领子,赤红的双眼像是要爆开,他对上辛心的眼睛,语调又缓下来,一字一顿道,“别跟我提这个。”
辛心心下一沉,“是出国……”
季青禾双手狠拽了一下辛心的领子,喉咙受到压迫,辛心干呕了一声,没能说下去,等缓过那阵劲以后,辛心看着季青禾的眼睛,仍是平静道:“出国的……”
这次季青禾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叫你不要提了!”
季青禾的手掌紧紧地禁锢着面前纤细又柔软的脖子,他心中翻涌着强烈到无法抑制的愤恨,看着辛心在他面前摇摇晃晃、无力支撑的样子,心里却又涌上一股同样强烈的悲哀。
季青禾松开手,辛心立刻倒了下去,他蜷成一团,脸色涨红,无声地咳嗽,吹起了一片灰尘,又回过来闷闷地贴到他脸上。
偌大的屋子里回荡着辛心粗喘的呼吸,季青禾同样坐在地上,余光看着辛心,他心里阵阵地泛起涟漪,许多极端的念头在他心头闪过,他感觉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老大……”
沙哑的声音再次执拗地响起。
“你遇上什么事了?是出国遇到了麻烦吗?我能帮你吗?……”
季青禾沉默地盯着辛心,五官皱起,他脸上显出一种克制而滑稽的哭相,冷冷道:“我不需要人帮,尤其是你。”
辛心躺在原地,他头痛,喉咙痛,被绑住的手脚因为血液流通不畅也痛,他慢慢地挣扎地一点点坐了起来,他要面对着季青禾。
辛心看到了季青禾脸上的表情,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却很难受,他轻眨了下眼睛,涩声道:“也许你是因为我才遇到了麻烦。”
*
“那个司机有问题,”余梅把一份传真过来的报告单放在周岩面前,“他得了肝癌,晚期,治不好了,他们查了那个司机的账户,没什么异常情况,那边还在审。”
周岩接过报告翻了两页后放下,手握成拳,轻捶了下桌子,浓眉紧锁,“他还有什么亲属吗?”
“有,有个女儿,但是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这人几年前就因为一次醉驾撞死过人,他平时喝完酒就喜欢打老婆,一进去,老婆就带着女儿跑了,出来之后,双方也没联系过。”
余梅手机震动,她低头查看,随后立刻汇报周岩,“他们查到了他有经常出入澳门的记录,现在正在连通澳门那边,估计是有赌债。”
周岩道:“我知道了。”
潘东科看看监控,又看看周岩,“师父,他们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在里面坐着,能观察出什么来啊?”他疑惑道:“师父,你是觉得这两个人有嫌疑吗?”
周岩直起身,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屏幕后的两个人,“查案不能凭感觉。”
余梅也看向了监控,“这两个人不是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吗?”
在蒋惟质问周岩之前,周岩其实已经派人去调查辛心被劫走时黎殊的动向了,黎殊晚上开车回家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高档小区到处都是监控,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周岩从未停止过对黎殊的怀疑。
这是一种嗅觉。
猎人对野兽,警察对罪犯的嗅觉。
尽管黎殊掩饰得很完美,也许就是太完美了,这种完美先前曾迷惑过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死’这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被一一推理出来后,周岩就更加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黎殊身上转移。
根据他们推理的死线发生的事情,他极大可能是在调查辛心的案件之后被凶手盯上了,而且在辛心第二次进任务时,他就已经无法进入,也就是说大概率他在死线上的调查是准确的,他的确发现了凶手的破绽。
而在这条时间线上,他虽然还没有找到凶手的破绽,但他的视线已经不由自主地被一个人给牢牢吸引住了。
所有的事情里都好像有他的身影,又好像都与他无关。
周岩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黎殊,黎殊和他对面的蒋惟一样神色冰冷,进了会议室这么久,两人谁都没说话。
周岩一直和辛心保持着交流沟通,知道黎殊和蒋惟中间还成为了朋友。
不过看来这两人完全没有半点朋友的样子,应该都是在辛心面前装作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后来辛心知道了黎殊和季青禾的一些事情后,和黎殊的关系慢慢变淡了,再后来就是因为成为了同门,两人的关系也在恢复当中。
无论怎么说,这两人,蒋惟和黎殊现在也不该是无话可说的情况。
周岩进去了一趟,“黎殊,你说双胞胎有两套护照,方便提供一下另一套护照的信息吗?”
“可以。”
黎殊发了条信息,大概两三分钟后,他把手机直接递给了周岩,周岩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信息,“谢了,”他拍了下蒋惟的肩膀,“蒋惟,你跟我出来一下。”
蒋惟视线一直牢牢锁在黎殊身上,直到他推开门和周岩走出会议室,才移开了视线。
“你对黎殊很有敌意啊。”周岩道。
蒋惟脸上的五官像是被冻住了,难以做出平时那些正常生动的表情,“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为什么?”周岩道。
蒋惟道:“没有为什么。”
周岩忽然一笑,他道:“你难道不觉得他跟你有点像吗?”
*
“有人对我抱有极大的恶意,”辛心缓缓道,“在我初三那年,我曾经有机会得到一笔奖学金,你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况,那笔奖学金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可就在我即将拿到那笔钱的时候,资助忽然被撤销了。”
随着辛心的叙述,季青禾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那时候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我只能对自己说,生活中遇到困难是上天对我的考验。”
“后来,我发现那真的是考验,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考验,他把我的命运像玩具一样玩弄着,”辛心看向季青禾,“季青禾,是不是也有人玩弄了你?”
季青禾定定地看着辛心,辛心的眼睛剔透地照出了他此刻的狼狈,他心乱如麻,脑海中无数念头闪过,他脸上露出了个僵硬的笑容,“我也希望是这样。”
辛心微怔,他没有放弃,“那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季青禾看着辛心,辛心说出了他的遭遇,这让季青禾平静了许多,他低声道:“你帮不了我。”
“我帮不了你,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呢?”
季青禾视线闪烁,他目光中深藏着某些隐晦的东西,让辛心感到不安,他替季青禾不安,“老大,现在还来得及,你其实没做什么,你只是把我带到这里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都还可以挽回!”
“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都是很努力很努力才走到今天这里的,不要毁掉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好吗?”
季青禾从辛心的眼神当中读出了恳切,他是真心的,如果他放了他,他会真的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会执拗地继续追问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他能不能帮他解决。
季青禾的心脏像被刀剜一样,他是那么羡慕他,又是那么恨他。
如果是别人,季青禾还可以自我欺骗,他们起点不一样,他们拥有的比他多,所以他们才能显得那么慷慨从容,可是辛心不同,他没有办法对自己说,辛心是因为拥有比他更优越的条件才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是更好的他,也是他成为不了的他。
季青禾哑声道:“我回不去,也不想回去。”
辛心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种自我毁灭般的决绝,他摇头,“不,我不是要你回头,是再往前走,季青禾,我跟你,我们未来都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季青禾也摇头,“我不想走了,我不想再走下去了……”他忽然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拔出一把刀,当刀锋上的亮光闪入辛心眼底时,他全身寒毛直竖,那种死亡逼近的感觉从未如此真实,季青禾死死地盯着辛心,“既然都不肯放过我,那我也不想放过你们了。”
辛心眼睛盯着刀尖,一面屁股用力地向后挪,一面道:“不要,老大,不要……”
当死亡如此逼近时,辛心才发现自己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冷静,他脑海中一瞬掠过许多人与事,他不想死,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转向哀求,“不要,季青禾,我求你,别冲动……”
季青禾握着刀的手不断发抖,他也知道,一旦这一刀捅下去,就全完了。
可他的人生不是早已经完了吗?
他原本会有很光明很美好的未来,他把一切都规划好了。
就因为那么一个小小的错误,全都完了。
“当啷——”
手里的刀落到了地上,季青禾抱住了自己的头,他痛苦地在地上用力磕着脑袋,“咚咚”的仿佛是在自我惩戒。
辛心边摇头边道:“老大,你别这样,”也不知道是意识到危机已经解除,还是因为季青禾此刻的疯狂,辛心双眼抑制不住地湿润,“别这样,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老大……你告诉我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会帮你的。”
“我不需要你帮忙!”
季青禾猛地抬起头,他额头上已经嗑出了血印,赤红的眼睛也湿润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帮忙,如果那天你没有心血来潮去帮我,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
“蒋惟,你别生气,”周岩手放在蒋惟的肩上,“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
“我没有生气。”
蒋惟比周岩预想中的要冷静,从得知辛心失踪的那一刻起,蒋惟就意识到自己“发病”了,他现在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他“灵魂出窍”,审视着自己,也同样隔着会议室的门审视里面的黎殊。
周岩道:“还记得辛心说过里面有几个人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吗?”
在辛心的第三个任务里,出现了金坚,也就是现在的周岩,还出现了未来的蒋惟,也就是游原,以及未来的双胞胎屠飞宇。
唯一不确定身份的人是程凌。
周岩一直在想,这个程凌究竟是谁呢?
他想过那会不会是某条时间线上的蒋惟?因为程凌和现在的蒋惟很相似。
可是周岩又觉得这有点说不通。
死线是一条已经有未来的时间线。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条未来还不确定的时间线。
薛定谔的猫其实只有两种状态,不是生死,而是确定与不确定。
周岩仔细反复推演以后认为任务里所有人要么来自那条已经有结果的确定时间线,也就是辛心死亡的时间线,要么就是来自现在这条还没有确定结果的时间线,根本不存在第三条时间线。
然后,他的脑海中猛然想到了一个一直以来都被他忽视的线索!
因为这几乎算不上线索。
那就是,程凌和‘程凌’的高度相似。
当他们进入任务之后,他们固然失去了现实的记忆,也接受了任务里人物的属性设定,但是灵魂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所以他们每个人真正行动展露出来的模样和任务里的人其实是不一样的。
但是程凌,他就好像他是‘程凌’本人一样,一个认真考公的待考青年,就连‘程凌’的习惯性动作,扶眼镜也都一比一复制了。
除了偶尔展现出的幽默感,程凌就是‘程凌’。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周岩顿时背脊发凉。
他忽然想到了蒋惟的心理医生对蒋惟的评价。
“他的模仿能力异常惊人,他可以完美地去模仿别人的情绪和反应,尽管他可能并不理解那些东西,但是他可以做到让你以为他理解了。”
“这种模仿能力就像是变色龙一样,不,比变色龙更可怕,变色龙是出于生存的需求,可对于他来说,这种能力除了适应社会之外,还会掩盖他内心真实的空虚和荒芜,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因为他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很容易陷入虚无当中,也许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可是蒋惟没有。”
“暂时是没有,像这样的病例需要长时间隐秘的追踪,”蒋惟国内的医生,那个慈祥的老太太眼神中流露出与她外表不符的严肃,“不瞒你说,我其实也一直在悄悄地关注蒋惟,他这样的情况,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啊。”
程凌他既像‘程凌’,又像现在的蒋惟,或者说,更准确一点,是还没有失去辛心的蒋惟。
那个未来的梁璇说,这个人离辛心很近,那么,到底近到什么程度呢?
也许在那条时间线上,他是他的至交好友,认识辛心的时间比蒋惟还要长,他长久地待在辛心身边,他看着蒋惟出现在辛心的生命中,他不止离辛心很近,他离蒋惟也很近,他会成为两人共同的好友,如果没有任务的存在,杀意并未明了,这条时间线里正在发生的就是未来会发生的。
“我怀疑那个人的身份……”
程凌、医生、王同光、邢深。
他的形象一步步从现在的蒋惟越来越像未来的蒋惟,以致于在最后的世界里,就连辛心都险些被迷惑了。
他在模仿他。
他一直都在模仿他!
周岩顺着蒋惟的视线也同样看向紧闭的会议室。
“……从始至终,都是未来的黎殊。”
第408章 生 审视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某种蝴蝶效应, 不经意间做出的某个选择,居然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你为什么那天要跟我一起去会场?你不是从来都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吗?!”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季青禾多么希望他和辛心一样都是因他人的恶意而陷入了困境, 这样他至少可以说这全都是别人的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无法找到出口的癫狂。
辛心认真想了想,终于将记忆定位到了那一天,季青禾指的应该是他第一次任务过后,那天他因为想任务的事情一天都没有出宿舍,一直躺在床上想事,刚好碰到了季青禾缺人。
辛心看着季青禾,他还无法将季青禾说的这件事和现在季青禾的激动联系到一起,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件事对现在的季青禾能产生什么影响。
可是仔细想想, 这件事的确成为了许多事的开始。
就是因为去了会场帮忙,他认识了蒋惟,黎殊也和季青禾一样对他产生了误解, 以为他“开窍”了, 开始接近他, 并且把他介绍给了双胞胎当家教。
这么看来, 一切好像就是从那次帮忙开始。
那这件事又对季青禾造成了什么影响呢?
季青禾看到了辛心脸上的迷惑, 是啊,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该知道什么呢?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季青禾颓然地慢慢坐下,他盘着腿看着辛心。
辛心静静地看着他, 他在用眼神安慰季青禾,他是真心地认为一切还有转机。
“以前, 我总看不起你,觉得你太随波逐流,成天嘻嘻哈哈的, 得过且过,”季青禾淡淡道,“像我们这样原生家庭不能成为助力的人想要获得成功是不能这样的。”
辛心曾听季青禾说过类似的话。
“是,我有这个毛病,”辛心道,“其实是我从小遇到了太多倒霉的事情,要是心态再不躺平一点,我估计我早疯了,你见过我妈吧?”
季青禾瞥眼过去,辛心像是平常跟他聊天一样道:“那是我生母,她高中时候生的我,我生下来就被抛弃了。”
季青禾一怔,他虽然和辛心同学了两年,但是对辛心的家庭情况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他和他一样都家境不太好。
辛心道:“不过我挺幸运的,我养父母家里条件不错,我养父开了家公司,所以我小时候过得还行。”
季青禾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讥笑。
“我八岁那年,养父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了个儿子,就和我养母离婚了,我一直都跟着我养母一块儿生活,一直到我十三岁那年,我养母为了照顾家里,白天黑夜地干活,在上夜班的路上猝死了。”
辛心轻吸了口气,他对着季青禾笑了笑,“我们同寝两年,好像从来没有互相聊过各自家里的情况。”
“我不想聊,尤其不想跟你聊。”
“聊这些干什么?”季青禾冷嘲道,“比惨吗?”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比你我更悲惨更不幸的人,”季青禾其实也很通透,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全世界最悲惨的人,“比惨,是永远没有下限的。”
“我有时候也会想,比起那些被困在深山里,一辈子都没机会出来看世界的人,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老天爷给了我机会,让我拥有了比常人聪明的头脑,可是有的时候我又在想,我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评判他们而已,有时候无知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此刻的季青禾已经冷静下来,可是冷静下来的他却让辛心感觉到比疯狂的他更浓烈的绝望。
“我对自己的人生要求不多,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业,找到一份好工作,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阶级的跃迁,我不要求多,只想跨上一个台阶,如果不是一代比一代更强,那代际的传承又有什么意义?只是重复过这样被压榨被剥削的人生,那我们和农场里待宰的猪有什么区别?不,或许农场里的猪都比我们幸福,至少它们在死前一直都过着富足的生活,而我们从生到死永远地被困在重复的轮回当中。”
季青禾打了个冷战,他在想象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种未来,他光是连想象都觉得绝望。
辛心看着季青禾,他很明白也很能够理解季青禾的想法。
从大一开始,辛心就亲眼看着季青禾是怎么规划自己的大学生涯的,季青禾是整个宿舍里几个人当中最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就像他所说的,他想要一个更好的未来,这个未来在季青禾眼中是确定的、具体的,不容行差踏错一步。
一旦走错一步,对于季青禾来说,就像他所言,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是什么让他觉得人生无望,要走极端,又是谁和他一起策划了这次绑架?
辛心的脑海中浮现出双胞胎的身影,可季青禾提起那天,却又让另一个的影子也若隐若现地在辛心脑海中摇曳。
“你一直都在那条路上走得好好的,”辛心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改变了你的方向?”
季青禾始终都在回避告诉辛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想跟辛心说,唯独不想跟辛心说。
季青禾喜欢竞争,也喜欢比较,他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他是在竞争中脱颖而出,这才获得了今天的成绩。
上大学之前,他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需要一个和他匹配的竞争者,他从来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和辛心相处。
他知道如果他把他的想法告诉辛心,辛心大概会笑一笑,然后笑着说,老大,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你啊,甚至他说话时的眼神和语气,季青禾都能想象得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明亮,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越明亮,越能照出周围人的阴影吗?
“是双胞胎吗?”辛心不忍心看到季青禾那样绝望的眼神,他好像看到自己正在绝望,“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是在你的出国申请上做了手脚吗?”
季青禾看着辛心,他眼中弥漫着压抑的痛苦,他没有掉眼泪,辛心反而哭了,“老大,我求你告诉我行不行?”
季青禾低下头,他拧着脖子,同样默默地掉眼泪。
他想过的,他想也许辛心会帮他的,不,是一定会帮他,可是他曾那么大义凛然地在他面前教育他,告诉他人生的路该怎么走,他一直都坚信他是对的,辛心是错的,他怎么能够再回头去乞求他的帮助?
他做不到。
季青禾胸膛起伏,他慢慢捡起了地上的刀,他看向辛心,“你是无辜的。”
“你是无辜的,”季青禾又重复了一遍,他边说边点头,来肯定自己说的话,“有罪的是我。”
刀锋高高扬起。
辛心猛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最终只剩下一个。
好可惜啊。
他到不了那个和他成为家人的未来了。
“嚓——”
辛心手上一松,束缚双手的绳子掉落,他飞快地抬起脸,季青禾泪流满面,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做不到求你,也做不到完全卑劣,可能我就是个普通人,我没有我自己想象的那么特别。”
“说得没错。”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辛心立刻转头循声望去。
双胞胎中的一个正倚靠在门口,只露出半张脸,嘴角翘起弧度,“嗨,亲爱的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黎殊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看到周岩和蒋惟后道:“他们好像找到双胞胎的下落了。”
“在哪?”周岩直接道。
黎殊道:“双胞胎他们回国之后,动过信用卡,买了一辆越野车,根据那辆车的定位,他们可能是去以前居住过的郊区别墅了,那个地方周围全是树林,没什么监控,因为位置偏僻,也没有信号,辛心说不定就是被他们带到那里去了!”
周岩眉头轻皱,他之前派余梅去查看过,余梅说没发现什么异常,案发后他第一时间就派人前往那栋别墅,只是暂时消息还没传来。
“位置。”
蒋惟转向黎殊,他的态度和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冷淡中隐藏着敌意。
黎殊也丝毫不计较,马上就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出了地址,正是产权变更过的那栋双胞胎住过的别墅,周岩假装第一次看到这个地址,装模作样地拍了照片,“好,我马上派人过去。”
周岩转身离去。
走廊里又只剩下黎殊和蒋惟两人。
蒋惟静静地凝视着黎殊,他逼迫自己把眼神中的恨意和愤怒剥离,就只是冷静地审视着黎殊,就像审视他自己一样。
他想起唐立德,想起他在他面前跳下悬崖,他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另一个人,另一个让他真正绝望的人,他犯下的一个致命错误。
“抱歉,”黎殊侧脸望着走廊的尽头,低声道,“是我给辛心带去了厄运。”
蒋惟道:“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你会给他赔命吗?”
黎殊转过脸,目光望进蒋惟的眼睛。
眼神交汇,漆黑的眼互相倒映出对方的脸。
“你很抱歉,不是吗?”蒋惟道,“觉得抱歉,就该付诸行动。”
黎殊道:“你觉得现在是说这种极端的话的时候吗?我们不该一起努力营救辛心吗?”
黎殊脸上神情克制,他和蒋惟一样,都在压抑自己的愤怒,但很显然他的言辞要比蒋惟更理智。
蒋惟从黎殊那张展现出完美情绪的脸后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张脸。
一张得意的笑脸。
你在怀疑我吧。
那又怎么样?
你有证据吗?
真是可怜,明明心里认定了凶手就在眼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知道我在表演,我也知道你假装看不出我在表演。
“蒋惟,我能明白你此刻的感受,如果双胞胎真的伤害了辛心,我发誓……”黎殊轻吸了口气,随即语气坚定,“就按照你说的,我给他赔命。”
他眼神沉重而真挚地看向蒋惟。
蒋惟听到自己后槽牙咬紧的声音。
他在挑衅他。
“他不会死的,”蒋惟道,“他一定会没事的。”
黎殊道:“当然,我也这么希望,我相信周队长会很快找到他的。”
蒋惟道:“即使周岩没有找到他,他也不会死的。”
蒋惟的语气平铺直叙,没有发狠,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我相信他求生的能力。”
黎殊点头,“是啊,辛心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我也相信他即使遇到了什么困难,也能化险为夷。”
蒋惟擦肩走过黎殊身边,他很快找到周岩的指挥室,进去之后径直对周岩道:“辛心不在那里。”
“除了模仿之外,”蒋惟道,“我们同样很擅长编造谎言。”
那几乎是身体的一种本能。
其实每个人生来就会撒谎,而他们却是其中的佼佼者,只要给他们一个词语,他们就能随口编造出一个完全不存在的故事。
“唐立德被他骗了。”
蒋惟道,“辛心也被他骗了,我们都被他骗了。”
第409章 生 阶段性胜利
辛心一点都不奇怪在这里看到双胞胎。
“怎么还哭了?”
宁齐君饶有兴致地看着辛心脸上的泪痕。
辛心目光平静地迎上宁齐君的视线。
季青禾对于宁齐君的出现也丝毫不感到惊讶, 刀还握在手里,他低着头, 像是认罪或是认命的姿势。
“我就知道他下不了手,”宁齐君也不掩饰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淡笑道,“这个世界还是普通人多啊。”
“你不普通,”辛心直接道,“你来啊。”
宁齐君笑了,很惊讶的样子,“哟,老师生气了。”
“没错, 我生气了,”辛心冷冷道,“你们很喜欢逼人走上绝路吗?有种也给我一把刀, 我马上捅死你。”
宁齐君笑得直不起腰, “老师, 你这么说的话, 岂不是又在扎我们季师兄的心啦, 他连走极端都走得不如你呢。”
宁齐君眼中闪动着顽童般恶劣的笑意, 他笃定季青禾已经在辛心面前耗尽了所有的自尊和心力, 现在的季青禾是一具被现实打败的空壳,连那个时候被激起的偏执孤勇都已经荡然无存。
辛心对双胞胎的感觉始终很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对他们恨不到最底,是他们身上那种始终挥之不去的“孩童”特质迷惑了他, 还是他就是那么杀千刀的圣父,对杀害唐嘉俊的凶手居然还抱有一丝希望?
宁齐君从辛心脸上看出了他复杂的内心活动,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隐去了。
“放了季青禾, ”辛心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要把其他人扯进来。”
宁齐君盘起手,“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呢。”
辛心道:“你们绑我来,无非是想利用我和黎殊周旋,如果我不配合,你们也很难玩转吧?”
像是灵魂出窍了的季青禾在听到辛心这么说后,不禁抬起脸看向辛心。
宁齐君嘴角重又勾起笑容,他侧过脸对季青禾笑道:“我没说错吧,我们老师很恃宠而骄呢。”
辛心也注意到了季青禾的眼神,在和季青禾的对话时,辛心就已经在想,这件事会不会和黎殊有关,因为黎殊有过干预他和季青禾之间关系的“前科”。
辛心对上季青禾的视线,季青禾果然眼神中又有了强烈的波动。
“是黎师兄对你做了什么?”辛心急忙询问,“因为我吗?”
季青禾还没回答,宁齐君已经笑开了,“看来老师很有自知之明嘛。”
辛心完全不理会宁齐君说什么,他的头脑飞速运转,结合季青禾提供的一些信息,脑海中很快有了猜想。
季青禾说怨恨他帮忙,他帮忙那件事能触碰到季青禾利益的,就只有因为他接触到了黎殊,黎殊开始替他牵线搭桥,让他去读赵院的研究生。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季青禾被迫放弃了走赵院这条路,才想到去出国的?但是出国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又出了意外,被双胞胎使了什么手段破坏?
季青禾觉得一切都是因为那天他去帮忙,命运的走向开始变化,所以才向他泄愤?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辛心冲宁齐君道:“宁齐商呢!”
宁齐君闻言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能分清我们两个?”
辛心道:“我分不清,我随便猜的。”
宁齐君:“……”
“哟,”辛心学着他的语气讥讽道,“原来你也有这样的表情啊。”
宁齐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老师,你胆子很大。”
“是啊,我胆子就是很大。”
“不怕死吗?”
“怕啊,你不怕死吗?”辛心目光炯炯地逼视着宁齐君,“不怕死就给我解开啊。”
宁齐君抿了下嘴唇,他看向季青禾,“你见过老师这么凶的样子吗?”
季青禾手里紧握着刀,他没理会宁齐君,一言不发地帮辛心割开了束缚住脚的绳子,“你走吧。”季青禾道。
辛心刚才没敢轻举妄动,就是怕双胞胎有什么阴险的后招,他直接拉了季青禾的手,“一起走,”他声音很轻,又很实,“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就是出来玩了一趟。”
“喂喂喂,我还在这儿呢。”宁齐君插嘴道。
辛心理都不理,他现在眼里只有季青禾。
季青禾手里依旧拿着刀,辛心余光扫过,想要找机会夺刀,又怕不能一击必中,会刺激到季青禾。
如果能争取到季青禾,那不管怎么说,至少也是二打二。
辛心不信双胞胎在境内也能持枪。
宁齐君态度很悠闲,他就这么含笑盯着季青禾,他一点也不着急,目前的状况非常有趣,不是吗?
季青禾神情复杂地看向对面的辛心。
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辛心的豁达开朗是带有软弱的避战主义,可是宁齐君说得没错,就连比豁出去,辛心都比他强。
季青禾手掌发颤,辛心立刻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忽然明白为什么宁齐君一副看戏的态度了。
现在的季青禾就是一枚定时炸弹,宁齐君就是在旁观他能不能成功“拆弹”,说不定成功之后,还有更可怕的考验在前方等着他。
辛心无法去考虑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他只能被逼着走一步看一步。
“老大,你听我说,”辛心轻声道,“如果留学的事情真的没办法了,那……”
他本来想说他去向赵院求情或者拜托黎殊看能不能再给季青禾一次机会,他刚要这么说时,他的脑海中某个区域疯狂地拉响了警报,他看向季青禾的眼底,季青禾的眼神极其平静,平静到了可怕。
宁齐君抬手摸了下嘴唇,他亲爱的老师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你越是向他释放好意,越是想带他去走光明大道,你身上的光亮越强,他内心的阴影也就越大,怎么办呢?
如果这么干的话,说不定就真要死咯。
宁齐君嘴角轻勾,他也很好奇辛心要如何拯救一个完全被掏空,又一心走向毁灭的人。
辛心轻轻喘着气,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季青禾握住刀的手,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没抓住的人。
傅天齐说,他已经长大了,不是孩子了。
纵使他拼命地抓住他,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他自愿坠入深渊。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就随你去吧,”辛心眼中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湿意,对双胞胎他可以横眉冷对,对季青禾,他做不到,他们是朋友,他在乎他,可是……“你做出什么选择,那也都是你的选择。”
辛心慢慢放开了手,他双眼湿润地凝视着季青禾,那眼中有悲伤,有痛苦,有不舍,同时也有无奈的放手。
如果你真的要坠入深渊,我无可奈何,但是,我会很伤心,真的很伤心。
季青禾浑身发麻,他感到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好像被电流淌过,面前的人真的在乎他,他如果堕落,他也会为他感到一样的痛楚,在他心里,他始终把他当成第一次见面,就因相似的出身归类在一起的同类。
他了解他,他理解他,季青禾原本以为他那样卑劣的内心永远不会有人真的了解,即使了解了,也会鄙薄地离他而去,或者施以廉价的同情。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同身受吗?
季青禾想,不可能。
可他看着辛心此刻的眼神,却仿佛看到了深夜里独自痛苦的自己。
“当啷——”
刀落在地上,季青禾艰难地眨动眼睛,他忽然抓了辛心的手,转身站在辛心面前,对宁齐君道:“我退出,我做不到。”
宁齐君低头浅笑,他轻拍了下手,抬头道:“老师,真了不起,前几天这位被举报的季师兄因为拿不到毕业证,正打算豁出去呢,没想到就这样改变了主意,怪不得他会说你很特别呢。”
“拿不到毕业证?!”
辛心抓了下季青禾的肩膀,季青禾不想谈这件事,只拉着辛心的手往门外走,辛心蹲下把刀捡了,宁齐君连拦都没有拦,他甚至举起手刻意地闪到一边,靠在墙上对着回头的辛心歪头一笑。
那笑容让辛心的心底浮现出浓浓的忧虑。
他跟着季青禾走出几步后,又忍不住扯了下季青禾的胳膊,季青禾回头,辛心道:“老大,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怀疑有诈,你等等,你站在这里别动,他们是双胞胎,有两个人,这你知道吧?”
“我知道……”
辛心扯回了手,沿着走廊狂奔回去。
宁齐君进了房间,正半蹲着,手指正在揩金属柱上辛心留下的血迹,他听到脚步声后回头,“怎么了老师?舍不得我啊?”
“我舅妈,”辛心道,“你们对我舅妈做了什么?”
宁齐君淡淡道:“她不是出车祸了吗?”
“是你们干的?!”
“你觉得呢?”
辛心的手不知不觉中已经抬了起来,刀尖指向了宁齐君。
宁齐君玩味道:“怎么?想杀了我啊。”
“这是在国内,”辛心咬着牙道,“你们不可能为所欲为。”
宁齐君点头,“我认可,”他捻了下手指,直起身对辛心道,“这是在国内,用□□把人迷晕,又大费周章地把人带到郊外,哪怕你说你是跟人玩游戏,也没有用吧,绑架可是公诉案件。”
他视线垂下,眼睛瞟到刀尖,“持刀威胁也可以算故意伤害未遂吧?”
“你们到底想得到什么?”辛心牙关发颤,“你们把黎殊怎么样了?”
宁齐君既然能够这么轻易地放他离开,那说明他们一定有后手。
是不是黎殊也已经在他们手上了?未来的黎殊也因杀意进入了任务。
宁齐君忍着笑,一脸的趣味盎然,“你猜?”
“疯子——”
身后季青禾返回了,“辛心,外面门锁住了!”
第410章 生 操控
“蒋惟, 我希望你能戒掉说谎。”
“人人都会说谎,人人都知道那是谎言, 但是以你的心理状态,每一次谎言都会让你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你的内心会逐渐失去真实与虚幻的边界,让你自己都无法搞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你之所以会经常进入你所说的第三者视角,是因为你的内心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所以你必须戒掉谎言,要比普通人更严苛地要求自己,多小的谎都不要说。”
医生微笑地看着他, 她说话时的语气很温柔,只是内容异常坚决,“蒋惟, 从现在起, 你的功课是区分你生活中的真实以及你臆想出来的虚幻。”
蒋惟迎上那双慈祥的眼睛,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却觉得那个人跟自己完全不是同一张脸, 他看上去很陌生, 冷漠、讥诮、狡猾, 像是他身体里隐藏着另一个灵魂,正跃跃欲试地想要跑出来。
这不是人格分裂或是精神疾病, 而是他看到了另一种选择,他可以伪装成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去生活,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蒋惟是谁呢?
他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和精力去全力寻找自己,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与伪装和谎言搏斗。
他是自己的死敌。
“唐立德说想完成他最后的实验,来验证他的错误。”
蒋惟把这句话反复咀嚼了无数次,唐立德是了解他的,那既然是他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一定有他的用意。
蒋惟看向周岩,他从周岩的眼睛里又看到了他自己,一个他已认识的自己。
*
别墅的大门被锁住了。
辛心抄起椅子去砸窗户,窗户纹丝不动。
“那是防弹玻璃,”宁齐君靠在旋转楼梯上,单手托腮,“老师,你这样是没用的。”
辛心放下椅子回头,他不理解宁齐君怎么还能够这么淡定,他现在不是和他们一起困在这里了吗?所以宁齐君为什么会在这里?
辛心转头看向季青禾,“现在问题很严重了,季青禾,你必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头到尾,原原本本。”
“嗯,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诉老师,看老师能不能推理出真相。”宁齐君在楼上帮腔道,他笑眯眯的,像是出来玩。
那种感觉再次浮上辛心的心头。
在双胞胎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出格举动,甚至承认他们杀了唐嘉俊时,辛心内心最深处总有一个隐秘的声音。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双胞胎真的就是那个隐藏在黑暗中对他们一直抱有杀意的最终幕后黑手吗?还是……
“原原本本……”
季青禾现在也终于恢复了冷静,他像是一下子从某种梦魇里醒了过来,那股冲动从他的血液中慢慢褪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你听我说,”辛心看季青禾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他把季青禾拉到角落,看着季青禾的眼睛,轻轻吸了口气,“现在不要去想那是你的经历,你跳出来,把自己当成旁观的第三者,你告诉我,季青禾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跳出来?
季青禾看着辛心,眼神中充满了不确定。
“试试看,”辛心鼓励道,“我们一起,我可以,你也可以,什么都不要想,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那天……”
季青禾望进辛心的眼睛,辛心的眼睛几乎是在发光。
“那一天,那一天……”
季青禾像是有些喘不上来气。
辛心帮他接上,“那一天,季青禾和辛心一块儿去院里帮忙,季青禾是临时找不到人才叫上室友辛心的,但他心里……”
“他心里……”季青禾神情复杂地看着辛心,他从辛心眼里看到了自己,那个隐藏在背后的自己,缓缓接了上去,“……其实很不安。”
记忆随之倒转。
那一天,对季青禾来说是改变命运的一天。
面对辛心的热情帮助,季青禾内心隐秘地想要拒绝,拒绝的原因很简单,他害怕辛心会和他竞争。
是的,季青禾害怕和辛心竞争。
季青禾在记忆中看到自己垂在身侧悄悄蜷紧的手和背过身有些不自然的笑容,“行,那就先谢了。”
面对和自己几乎处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人,季青禾无法找其他借口来贬低辛心或者是给自己找借口。
论专业能力,辛心不比他差。
论人缘,辛心更是和他有天壤之别。
只是辛心一直都表现得很懒散佛系,似乎天生不爱和人竞争。
这也是季青禾能够放心和辛心交往的原因之一。
辛心突然提出要帮忙,这让季青禾措手不及的同时又感到了某种防备。
这种防备导致了他的紧张,他满脑子都是万一辛心真的要和他竞争,他该如何应对。
当辛心像是开玩笑般地说出他也想读赵院的研究生时,季青禾竟然有种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人在看待他人时往往会采取自己的主观视角,把别人的行为带入自己。
季青禾越想越心窄,甚至因为紧张而腹部抽搐,他身体里的怯懦跑了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辛心在那样的场合里如鱼得水。
从那天开始,他把辛心看作了竞争对象。
然后,他惊恐地发现辛心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情。
赵院招生的名额逐年缩减,像黄拯那样的关系户自然不用担心,可他完全没有背景,又不可能像黎殊那样自带资源。
可以不读赵院的研究生,导师又不止他一个,类似这样的念头只要一闪过季青禾的大脑,季青禾都会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退而求其次,那不就是认输了吗?那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他必须读赵院的研究生,他必须成功,只有这一条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季青禾开始拼命努力,他去挽回和黄拯闹僵的关系,他去争取参加所有项目,哪怕压根不需要他的帮忙,他使劲地在赵院面前刷存在感,只希望赵院能够记住他的名字。
“季青禾,我知道,”赵院脾气好,总是乐呵呵的,“你是辛心的室友吧?”
辛心的室友。
这个身份有多了不起呢,了不起到黎殊愿意出手相助。
“这件事可大可小,你也不是故意的,”黎殊道,“我已经和学院里打过招呼了,你放心。”
季青禾一言不发,宿舍里发生火灾是他的问题,他太忙太累了,出门前可能忘了水壶正在烧水。
如果黎殊不帮他的话,他很有可能就要背上处分。
他不能背处分,这样就真的全都完了。
“谢谢黎师兄。”
季青禾脸色惨白道。
“不用谢,”黎殊拍了下他的肩膀,“谁让你是辛心的室友呢。”
辛心听得呆住了。
“所以宿舍着火不是电路老化?”
“不是。”
季青禾摇头,“是我没关烧水壶。”
这件事发生之后,季青禾就不得不对黎殊“言听计从”了,不过黎殊对他也没提什么特别的要求。
“他说你很在意我这个朋友,希望我能跟你好好相处,以后有很大概率成为同门。”
黎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季青禾也不傻,他明白黎殊的意思,黎殊对辛心的偏爱他看在眼里,即使辛心意愿并不强烈,黎殊也仍然愿意捧着辛心,把什么好的都堆给辛心。
季青禾既不羡慕也不嫉妒,他只觉得荒谬,发现自己突然看不清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季青禾开始对自己想要的那个未来产生了质疑。
他想要的未来难道就是一直依附于辛心而存在?
季青禾越来越难受,那种难受几乎压倒了一切,逐渐变成了强烈的恶心。
他必须摆脱这种让他恶心到想吐的命运。
然后,他有了一个机会,也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出国。
谢明阳都能出国读书,他为什么不能?
有了新的想法之后,季青禾立刻就付诸了行动,他做了两手准备,也没把保研的事情脱开手,国外读研的申请异常顺利,唯一有点奇怪的是他申请的学校声称收到了韦德教授的推荐,表示对他很感兴趣,希望能够线上面试。
韦德教授是谁?
季青禾带着满腔的疑问,但他没有在线上面试时提到这一点,反而是有意无意地认下了这件事。
他想可能是搞错了,他根本不认识什么韦德教授,但是很显然这个韦德教授的推荐是个巨大的加分项。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凭什么不接?
季青禾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直起腰来慢慢远离赵院、黄拯、黎殊、辛心……
他即将走到另一条更宽阔更美好的道路上去。
如果不发生后来的事就好了。
“有人举报我,”季青禾道,“宿舍着火的那件事……”
他的神情漠然而痛苦,“毕业证和学位证要暂缓发放,我去不了国外了。”
“举报你?”辛心脑海中再次闪过微弱的火花,他看向季青禾,“你知道是谁吗?照理说这件事应该没什么人知道,连我这半个当事人都不知道啊。”
季青禾惨笑了一声,“知道的人可太多了,学校当初成立了调查组,他们是看赵院的面子才不出声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举报你呢?”
“因为……”
季青禾声音沉下去。
“……我活该。”
举报的人是黄拯。
“这个谁也没想到,”黎殊也眉头紧皱,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季青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你以前得罪过他,我一直也以为黄拯是比较豁达的人,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么一手。”
季青禾脑海中犹如滑过晴天霹雳,他嘴唇发白颤抖,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他举报过黄拯,黄拯报复回来,天经地义,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黄拯会这么狠,赶在这个时候举报,是啊,黄拯他是有关系的人,他早就知道了,就等着现在这个时机,让他两头落空。
“可惜了,现在赵院那边名额已经定了,他今年就只收两个学生,”黎殊沉思了一会儿,“这样吧,要么我再求求赵院,看看他那边能不能通融一下,毕竟这关系到你的前途。”
季青禾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握紧,他苍白的脸一点点变红。
“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帮你推荐其他导师,就算不能出国,在我们学校直研也不错啊,只要事情控制在本校范围内,我还是有把握的。”
黎殊轻声道:“辛心对我有怨气,我知道他是嫌我多管闲事了,所以这件事我也不希望你告诉辛心,就当是我对不起他,补偿你好了。”
季青禾一句话也没说。
一波接一波的打击已经让他的脑浆悉数沸腾燃烧,他拼了命也要摆脱的命运竟然以如此滑稽的方式,施舍般地重又降临到他身上。
“我恨你。”
季青禾平静得像失去灵魂的人偶,“如果你那天没有去帮忙,我的路会很顺畅,我也恨黎殊,我恨他那副高高在上,好像我这么绝望痛苦在他那里动动手指头就能解决,我恨这种不公平。”
季青禾的视线一点点移到辛心脸上,“我们原本的计划是绑了你,再引诱他过来,既然他那么在乎你……”
“你们?”辛心缓缓道。
“是,”季青禾道,“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是双胞胎主动找上的你?”
季青禾默认了。
辛心低下头,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他预测到了双胞胎也许会以他为诱饵再去伤害黎殊,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季青禾牵扯进来呢?他打车的时候六神无主,就算驾驶出租车的是双胞胎,他也不会察觉的。
还有,季青禾的这些遭遇,正如他所说,不正是在被摆布吗?
这种操作的手法多么像唐立德,可是唐立德早就已经死了,是谁继承了他的遗志?又是为什么?有谁会在唐立德死后仍然延续唐立德的意志?唐立德就算死了也有这么强的操控能力吗?
就在这时,辛心脑海中的火花猛地闪烁了一下,他的后背轻轻打了个冷战。
如果……如果……如果……情况正好相反呢?
*
蒋惟看着周岩,斩钉截铁道:“从来不存在什么实验治疗,唐立德被黎殊欺骗了,他只是黎殊的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