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3配不上我的夫君。
容翊淮见宋湘灵手里握着玉一直端详,笑道:“不是说要给我吗?”
宋湘灵道:“仔细一看发现白璧有瑕,配不上我的夫君。”
她笑盈盈的,又说的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容翊淮心一颤。
“阿灵,你”
他想问什么,却被宋湘灵接下来的话打断:“给,你看看。和你腰上那块的成色差的远吧。”
她将白玉捧出,仔仔细细对着他腰间的那块玉佩。
“是差了些。”容翊淮看了眼,道。
这块玉是崔瓷给他选的,能被太原郡主看上眼的,自然是难得的好玉,估摸着整个盛京也难再有第二块。这猎场上随手被拿来做彩头的白玉,成色自然不敌。
可是他却将这块白玉握在手心里:“可这是夫人为我赢下的玉,我要留下。”
宋湘灵听完,耳廓红红的,又转了话题:“我看到炊烟了。是不是快用膳了?正好我也有些饿。”
“走。”他将那白玉放入衣襟内里,又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腰,“为夫带你去用膳。”
另一边,自宋湘灵将那被动过手脚的弓箭扔到叶盈脚下后,她的脸色便一直不太好看。
她原没想到宋湘灵如此精于射箭。这本事先前竟从未听人提起,即便她在外祖父家中打听,也无人知晓她会射箭。
何况在秋猎出行的前几日,叶盈听说她曾上街买过些射箭用的小玩意,还有一对射箭新手才会用的护腕。
她原以为,这护腕是她买来,打算在秋猎期间让她夫君教她射箭的。
所以,在她听说宋湘灵也要参加那比试的时候,便让身边的婢女偷偷趁众人不备,在那弓上动了手脚。虽说她技术可能本就不好,叶盈也想看她当众出更大的丑。
既然不会射箭,就不要强行参与这比赛了,以免贻笑大方。
前三支箭可谓一塌糊涂,她听到了人群中低低的笑声,叶盈亦扬起了唇角。
可是她却看见容翊淮很是护短地冷眼扫了一遍众人,那议论便停了。
叶盈心绪复杂,先前她还嘲讽过宋湘灵嫁给容翊淮是退而求其次,可现在二人成婚不过半年多的时间,眼看着一日一日如胶似漆起来。容翊淮拜了相,宋家全家受了一次又一次地嘉奖,反衬的自己先前的话语如此好笑。
罢了。她想,就算宋湘灵发现那弓箭有问题,也已经废了三支,即便后来六发全中,也不可能再获得头筹。
可是偏偏是她的未婚夫出言维护,让宋湘灵再试一次。
叶
盈想到这,忍不住咬了咬牙。
她正欲带着婢女离开,身后燕王的声音却叫住了她:“叶盈,你先站着。”
叶盈脚下步伐一顿,待再回过头去,已经重新整理上了无辜的神情:“潭渊哥哥,可有什么事?”
“她的弓箭,是你故意弄坏的?”李潭渊走过来,声音又沉又冷。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明白。”
“真的听不明白吗?”李潭渊又上前一步,身旁的人在这场比试结束后便各自散了,这附近只有他们两人,“叶盈,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今日比试,大家都抱着玩闹的心情,看客也无非是在看热闹。没有人会无聊又大胆到在皇家猎苑做这种事,还偏偏是针对宋湘灵。”李潭渊的眸色很浓重,哪怕是叶盈,都未曾见过他这般神情。
听他叫宋湘灵的名字,叶盈彻底不快,道:“潭渊哥哥,你为何不叫她容夫人?这段时间,你对她动了什么心思,我都已经知晓了!若你真的对她有意,当初又何必与她退婚,直接明媒正娶,让她当王妃好了!怎又会轮到我?”
李潭渊咬牙,飞快看了眼四周,腮帮因为气恼都有些颤:“你在胡说什么?这儿是皇家御苑!”
“叶盈,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不说御苑那人多眼杂,若是被人看到了你动手脚,要本王如何解释,更不提若那箭射伤了旁人该如何?这次秋猎,随行的都是朝中重臣和盛京王朝世家,无论伤了哪个都不是你能担待的!”
“若真的伤了人,陛下必定会严查,若查出来是你动了手脚,本王也保不住你!”
叶盈不依了,声音也拔高:“你到底是害怕流矢伤人,还是不满我给她使绊子,只有你自己知道!”
“也是,她当日与你订婚时,位置是正妃,而我只是区区一个侧妃,当然是我应该礼让她!潭渊哥哥,你是不是就这么想的?”
李潭渊皱了眉。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叶盈居然会这样大呼小叫地对他说话。
她是中书令的后人,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按照盛京最优秀的贵女在培养,即便小时候因身子原因被送到了江南养病,却也并未有一刻落下这些研习。
她应当是最为合适的王妃人选,为何竟也会这般红了脸,冲着他这般泼妇一样吼叫!
更不提远处还有不少人,有的已经听见了动静,正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只不过碍于他是皇子,才将视线收了回去。这更让李潭渊觉得难堪和不可思议。
他今日和未婚妻吵了一架,按照消息传播的速度,今晚他兄长李潭澂就会知道了。
“叶盈。”李潭渊选择的是先稳住未婚妻,“这里人多,你先克制下情绪,我们一会儿再说。”
叶盈亦不说话。
身旁的婢女已经急得团团转,却也只能站在那儿干着急,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过了半晌,她才听到自家姑娘道:“罢了。”
婢女紧张地看过去,只见姑娘不论何时都绷紧的脊背忽然放松了,却像是整个人都垮了下去,连精气神都没有了。
她心中一惊,又听她道:“争来争去,真是好没意思。”
说罢,也没有再理燕王殿下,便自顾自地走了。
见叶盈冲他大发了一通脾气,现在又如戳破了的球似的离开,李潭渊的眉紧紧皱着。
是他看错了,女人总是永不满足。叶盈是中书令的外孙女,本身便不是嫡亲孙女,家中又不像当年宋家一样立下卫国的功绩,给一个侧妃,已经是理所应当。她却已经盯上了他的正妃之位了!
如今中书令已然致仕,虽给了个国公的位置养着,终究会越来越远离权力中心。她也不想想,如今的她能给他什么好处,便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做正妃!
倒是宋湘灵
李潭渊的眸子沉了又沉,生出悔意。
当初退婚,便是想到父皇会因为他娶了将军府的女儿,而对他生出忌惮。可看看眼下,容家得了史无前例的重用,父皇看上去并未生出制衡之意。
若他当时没有与宋湘灵退婚,现在,他将握有整个将军府和威北军!他将有比太子李潭澂更重的位置!
李潭渊狠狠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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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那玉的成色不好,宋湘灵却是很高兴的。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秋猎的宴席中她滴酒未进,怎么等用完膳,拉着他的手一同往回走的时候,却晕乎乎的好似喝醉了一般。
容翊淮牵着她的手,带她穿过人群。偶然遇见人了,上来问候一声“容相”和“容夫人”,他亦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只将牵着宋湘灵的那只手又握得紧了些。
“那玉石你打算雕什么?”宋湘灵看着天上的月色,忍不住问,“摆件?还是玉佩?”
“你还是不要雕玉佩了。”她喃喃道,“否则你一挂在身上,大家难免会比较我这一块和母亲送的那一块,到时候都看出来我这块成色没有那么好了。”
“那就做摆件?”这番听上去有些幼稚的谈话,容翊淮却认认真真回复,“可以放在我们房中。刻个什么比较好,不如刻一只猫儿?”
“为什么要刻猫?”宋湘灵偏头看他。
容翊淮也说不出来原因,只是低头看见她圆睁着的眼睛,第一个想起的便是猫儿。
一只眼睛滚圆漆黑,猫耳尖尖的小猫。
“也可以。”宋湘灵想了想,那玉的形状是圆滚滚的,还真像是一只猫将软软的身子盘起来。
“那就这么定了。”容翊淮道,“等回了盛京,我将它拿给匠人。”
宋湘灵来了兴致:“我要画草图!”
她已经想好了,就要将这块玉给雕成一只团着身子呼呼大睡的狸奴模样。虽说玉石铺子里的老师傅也给画草图,但宋湘灵担心他人不明白自己的意图,便还是打算自己动手。
“好,都依你。”容翊淮都应下。
今晚月是上弦月,挂在不远处的燕山头,如同一弯金钩。
或许是因为天气晴好、草原开阔的缘故,一抬头,深黑的夜空中便点缀着这弯不可忽视的月亮,周遭的星星都收敛锋芒一般避开,天地间,幽幽的月光笼罩大地,给草原、帐篷都镀上了一层淡银色。
同被月光笼罩的,还有他们。
宋湘灵悄悄抬头,去看容翊淮的脸。
清朗的月光下,他的侧颜显得更加清俊,简直可以说不似凡尘颜色。
他从小便是这样的,是山巅月,枝上雪,疏朗亦清淡。
可是此刻,这样一个人正牵着自己的手,带着她往两人的营帐方向走。
进了营帐,容翊淮无奈道:“从刚刚开始便在偷看我。看什么?”
或许是今日太高兴了,总之,宋湘灵玩心大起。
她伸出手,勾住了容翊淮腰间的系带。
因为今日要骑马的缘故,那系带亦是很紧的。宋湘灵一边勾一边抬眼,对上容翊淮变幻莫测的眼神。
他的眸色不知何时便深了下来,似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若是从前,宋湘灵该怂了。但今日,她却一点都不怕,一点都没有。
容翊淮哑着声:“阿灵。”
“你问我看什么?”宋湘灵笑嘻嘻的,“看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看我的夫君,真好看。”
容翊淮呼吸一滞。
若换作寻常,他得哄着劝着逗着,才能让她愿意喊上一句
夫君,而且往往是在床榻上,被他欺负得不行时,才会颤巍巍地喊上两句。
可是今日在这猎场上,竟是叫了好几次。
他想问,这是不是代表着什么。
是不是代表着,他已经获得了阿灵的回应?
唇又启了启,墨瞳微微收着,看定了面前的女子,正欲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却见她猛然收了手,被勾开的系带回弹,在他紧致的腰腹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啪”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倒是响亮。
伴随着的还有她计划得逞的嬉笑声,她好似完全不怕他会惩罚她,不过也是仗着此刻在营帐内,他什么都做不了。
容翊淮:“”
他又一次感到无语。
宋湘灵使完坏,便往后退了两步,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今日赛马射箭都出了汗,快叫水来洗呀!”
容翊淮咬了咬牙:“阿灵,我必得给你记一笔。”
“等回了盛京,在榻上,我要你尽数还回来。”
宋湘灵还是笑,一点儿都不害怕的样子:“等回盛京?那时候你都要被朝臣上的奏折埋啦!”
他们来御苑这几日,处理政务并不方便,她都能想见等回去后,不仅陛下的案头一定堆满了奏折,容府这边必定也是。
“再忙,讨债的时间也是有的。”他道。
话音刚落,宫人便将浴桶和热水端来。
他似乎听得帐内容相和容夫人正在谈话,一时不敢打扰。直到宋湘灵唤他进来,这宫人这才将东西摆好,不敢多停留便离开了。
刚刚他好像听到什么榻上,讨债之类的话题,不免便往旁的地方想去了。
都说这位新任的容相与夫人感情好,果然如此!
营帐内,无论宋湘灵如何胡闹,容翊淮也拿她没法,最后只能狠狠把她按在怀里,一边吓唬她“再闹我就要收拾你了,你说旁人会不会听到”,一边用被子裹住她,又同她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做梦都是他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脸,狠狠地堵上她喋喋不休的唇。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宋湘灵便听得外头有马蹄答答声。
“这么早?”她揉了揉眼睛,推了一把容翊淮,从他怀中坐起。
刚刚醒来便被毫不留情推开的容翊淮沉了沉眸,听着外头的声音,道:“许是陛下已经起身,这些年来,陛下一直浅眠,用了许多药也未见太大好转,现下又离了宫,只怕症状会更严重些。”
宋湘灵想,果然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即便已经坐上了这天下之主的位置,也难免忧思过虑,不得安眠。
不过皇帝还算良心,没有把他们所有人都强行叫起来陪同。她算了算,约摸只睡了三个时辰多点。
“刚刚可是陛下在策马?是谁在伴驾?”容翊淮隔着帘子,问立于门口的护卫。
“回容大人,陛下今日早起,一时兴趣想去晨猎,现下是太子和燕王两位皇子在陪着。”护卫恭敬道。
宋湘灵忍不住想,当皇上难,当皇子,也难。
明明是世间最亲近的父子兄弟关系,却也不得不防备着、竞争着,看太子和燕王,恐怕在宫中早已势同水火,只是维持表面的一团和气罢了。
她见容翊淮已起身换衣,心头又忽地冒出一个疑问,如今陛下虽还值壮年,却不知朝中势力的站队如何,按照目前的局势,未来的皇帝大概率会出自这两名皇子中的一位。
那容家呢,是否有站队,若是有所倾向,他们选的是哪个?
宋湘灵心想,她反正不要选燕王。
正胡思乱想着,容翊淮已经装束整齐,他轻声道:“我先出去了。若是还困,你可再睡一会儿。”
宋湘灵默默躺下。她的确还困着呢。
无论是从前在将军府还是现在在容府,她每晚都得睡足四个时辰,睡不够便觉第二天无精打采,哪怕白天再补觉,疲惫感也很难消除。
反倒是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倒是经常天不亮便起身。尤其是近日,拜了相之后他明显更忙了,有时一整日都看不到他,都在宫中议事。
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朝旁边缩了缩身子。
床榻的另一边还残存他身上松木一般的好闻气息,宋湘灵想,做皇帝不容易,做皇子不容易,他做丞相,也不容易。
怎么好像,她这段日子,倒是过得挺容易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宋湘灵堪堪起身。
披月进来为她梳妆,一边往她头上比发钗,一边道:“陛下晨猎也回来了,据说同燕王殿下又猎到了鹿,说今天中午大家一同吃烤鹿肉呢。”
“不是说太子殿下也在吗?他没有猎到猎物?”宋湘灵问。
“好似没有。婢子听说太子殿下没有深入那林子,到一半的位置便被召回。”披月摇摇头,“他现在正和姑爷、容中书令一道,正在帮陛下看奏折呢。”
宋湘灵:“”
原来容翊淮一大早起来便去工作了,也是挺惨的。
她隐约听闻,现在六部还有各地的官员们,耍滑头的不少。许多事情不愿担责,芝麻大点小事便要写个折子来请示,他们也深谙“拖字诀”的作用,一个折子若从地方呈上,到御案最早也得一两日,一些事便在拖延中自行消失了。
因此大量的奏折其实写的是无效内容,需要人先行审过。其中很大一批便由中书令和丞相便直接处理掉,不会交由陛下圣裁。
在这点上,她又更偏向太子一分了。毕竟在猎场上出风头是更简单的一件事,而愿意放下这宝贵机会,宁肯折返处理政事的,听上去才更像一位勤政爱民的君主。
“那他们还未用早膳吧?”宋湘灵看了看镜中自己的妆面,“你去看看,今日做的是什么,快叫宫人送过去。”
主帐内,三人平分了送过来的折子,处理了一个时辰尚才完成一半,面上颇有些愁云密布。
容青厉翻看着手中的折子,总结道:“七成是琐事,三成在哭穷。”
他如今做中书令,原不用还同从前做丞相时一般,只是还需再提点儿子一段时间,便亦过来了。
太子李潭澂忍不住笑了:“向来如此。二位看看这折子上所书,宁州一妇人家养的兔子偷跑进了县衙,被县尉之女看见据为宠物,不肯归还。”
“县尉打算赔兔钱,这妇人却要求除此之外还需赔偿饲料钱,兔笼钱、连此兔未来两年能生多少兔崽、兔崽成熟后又能生多少小兔崽、产生多少收益都算了个清清楚楚并要索赔。此等小事还需要上表请奏吗?”
容翊淮听后淡笑:“若是以后有人效仿,县衙岂非变成善堂了。”
“记得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有人上表所书几千字,其中九成都是可有可无的废话。”容青厉入朝早,还记得多年前的情况,“后来陛下召他进京,要求他当面将自己的奏章读一遍。那官员连读了两刻钟,读得口干舌燥。”
李潭澂:“这倒有趣,然后呢?”
“后来那官员再上折子,百余字内必能写完所呈之事。”
听了这话,三人都笑了,李潭澂道:“就该如此。陛下时间宝贵,若是不重要的折子递上来,一路便颇费人力物力。”
正说着,不知不觉又处理完小半堆积起来的奏折,将其分门别类地放好。
忽听外头宫人道:“太子殿下,二位大人,奴送早膳来了。”
李潭澂冷道:“刚刚不是与你们说过,等处理完公务再过来么?”
眼下奏折还没处理完,三人都没有用膳的心思,何况用了膳后难免惫懒,倒不如腹中空空时更为清醒。
“是,是,只不过这膳食是太子妃、容相夫人方才叮嘱的,说一定要送过来。”
听了这话,李潭澂表情温和下来,道:“那便送进来吧。”
宫人连忙呈上膳食。
食物拿精致的托盘盛着。虽随行也有御厨,但出行在外注定没有
宫中方便,今早的膳食便是野鸭脯、熏火腿,外加几道小菜和杂粥。
宫人一边将菜肴一样样端出来,放于案上,一边道:“太子妃昨日在猎场附近见着了些清爽野菜,说是可以解腻,昨晚大家都吃了烤羊肉,今日一早便特意让御厨焯了水,给大家尝尝。”
李潭澂嗯了一声:“难为她想着了。”
而容翊淮则看向那佐粥凉拌菜。这本是他先前看宋湘灵喜欢吃,却因为月事不得不克制的菜肴,便在她月信结束后专程让容府的厨子做了。看她吃得香,他也觉得这小菜前所未有地爽口起来。
她大概是看出他也喜欢吃,便让厨房上了一品。
几人草草将早膳用完,盘盏一收,都不说话了,只抓紧翻阅手上的奏折。
赶紧处理完,就能赶紧回营帐内各找各的夫人了。
第72章 074可她现在,也想给他一些东西了……
“回来啦?”宋湘灵看见容翊淮掀起帐帘走进,便抬脸笑盈盈地看着他,“怎么样,那碟小菜合你胃口吧?我记得上回你也吃了不少,正好看御厨带了原料,这菜又简单,便拜托他们做了。”
“不错。”容翊淮想,果然是因为看到他上次也吃了不少,唇角便弯了起来:“很清爽,作为佐粥小菜的确合适。”
宋湘灵想,她果然没有记错。
她也是开心的。原先见容翊淮几乎没有显露出对任何食物的兴趣,仿佛对他来说,是满汉全席还是箪食瓢饮都没有丁点区别。
可是,人若一直这样,那该多无趣啊。
她好不容易发现了他的爱好,宋湘灵甚至没想过,他就连这点偏好也是因为她,只觉得很高兴。
“今日端来的还有一道焯野菜,口感好神奇,脆生生的,我在盛景从未吃过呢。”宋湘灵又和他分享这叫不出名的绿叶菜,“你吃了吗?是这一带特有的野菜吗?”
“盛京也有,只是素日不会出现在大家的餐桌上。”他耐心道,“是太子妃昨日看见,便让御厨去采了些来。”
“太子妃?”宋湘灵有些疑惑,她原以为是御厨见了这野菜,便顺手添了道膳食呢,“太子妃竟然认得野菜?”
容翊淮嗯了一声:“这位太子妃出生于医家,并不在盛京长大。”
他略略说了些,宋湘灵听着,也渐渐明白了,原来这位太子妃并不是盛京的王侯贵胄,哪怕在她的家乡云州,也只是略略比当地一般家庭要富裕些。
那年太子在云州办事,不慎受伤,便是太子妃发现了他,并治好了他的伤痛。就此,太子硬是将原本十日的行程拖到了一月,只为了报恩。
当然,这恩情报着报着,便变了一种形式。
宋湘灵听后更为震惊,太子与医女,这怎么听都太不门当户对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同意?”
“太子执意如此。”容翊淮提起当年的事,亦笑笑,“当时太子妃因家室未能封为正妃,甚至连侧妃位置都是太子在朝政殿外跪了一夜求来的,后来太子妃诞下孩子后,太子便又去请奏,这次陛下允准,扶为正妃。”
背后竟然还有这般故事!宋湘灵听后,更是暗暗钦佩起这两位故事的主人公来。
他们两个,无疑都是非常勇敢的,成婚后,想必也是郎情妾意,举案齐眉。
尤其是这么多年来,太子身边都只有太子妃一人,膝下两个可爱的孩子,得享天伦之乐。
“怎不说话了?”容翊淮问。
“没有,”她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在想,如今陛下尚在壮年,但你们朝中,是不是已有站队的倾向了?”
怕被旁人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只有她自己,和面前的他可以听得清。
容翊淮默了默,一双漆黑的眼看着她,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阿灵怎么想?”
“我不懂朝政上的事,也觉得无从下手。”宋湘灵道,“可是我不喜欢燕王,所以自然不希望是他。”
就这么一个浅显的理由,宋湘灵说出来后,便觉得有些羞赧。这可是大庆的国本大事,被她如此简单地用喜欢与否加以评判,恐怕就算是祖父听见,也会笑她儿戏,让她不要再多说。
可是容翊淮却认认真真地点头:“嗯,我与阿灵所想一致。”
“正好,我也很不喜欢李潭渊。”
即便不提燕王和太子所做之事的差别,仅仅就燕王出尔反尔退了阿灵的亲这一件事,容翊淮就很难再对他抱有什么好感和期待。
即便他爵位加身恩宠日盛,可在此等大事上都如此反复无常的人,又如何指望他能够成为明君。
“果真?”宋湘灵问。
她知道,她说的不喜欢,便是真的不喜欢。
而容翊淮所说的不喜欢,那一定是整个容家、崔家、甚至还包含将军府宋家,在权衡了利弊后做出的选择。
她的选择与容翊淮一样呢。宋湘灵笑了笑,只觉得心里很是安定。
“表哥嫂嫂,你们在说什么?”
帐帘忽然被掀开,露出乔蕤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来。
容翊淮微微皱眉,刚刚想责备她为何不叫人传唤便掀了帘子进来,却见他的夫人已经起身,摸了摸乔蕤的脸,问道:
“这是去哪儿玩了?脸这么红。”
乔蕤吐了吐舌头:“刚刚萧哥哥和窦姐姐一起,萧哥哥在射箭呢,我也在旁边跟着看,还追了只兔子玩。”
窦晚和萧隋安一起?宋湘灵忍不住笑,看来,两人的进展比她想的还要快一点。
她又点了点乔蕤的额头:“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追兔子?没个正形。”
“哪有。”乔蕤往后躲了躲,“萧哥哥和窦姐姐一起,嫂嫂和表哥一起,都没人陪我玩了。”
宋湘灵心软了:“我陪你。”
乔蕤一听,脸上便晴转多云了,看向容翊淮:“表哥,可以吗?”
容翊淮早看出宋湘灵在帐内也待不住了,无奈道:“去吧。小心些。”
他原本处理完奏折匆匆回来,是想多和湘灵一起度过些时间,无论是在帐内,还是在帐外骑马、射箭,只要是与她在一起,便都可以。谁知回来后不过一小会儿,人又被乔蕤带走了。
宋湘灵和乔蕤又去了小河边。乔蕤似乎很喜欢那几只灰黑的鸭子,又说那鸭妈妈昨天还在孵蛋,不知今日有没有小鸭出生,兴致勃勃的。
宋湘灵由着她,谁知刚刚到河边坐下,便见窦晚别别扭扭地走过来。
“得空了?”宋湘灵笑着揶揄。
窦晚的脸红了,嘴上说着:“你买的那只护腕呢?送我嘛。”
宋湘灵故意打趣:“你不是宁可在帐内吹吹风,也不愿意去学射箭吗?那护腕我已给乔蕤了。”
窦晚:“湘灵你怎么能把给我的礼物转赠给别人呢!小蕤,姐姐今天要用,等回了盛京我再给你买个更好的。”
宋湘灵扬眉:“你未婚夫说要教你射箭啦?”
“是啊。”既然被识破,窦晚索性也不隐瞒了,抚了抚裙子,也在两人身边坐下。
换作寻常,她肯定要心疼身上这一袭金贵料子做成的衣裳,怎么也不肯在草地上便这么不顾形象地坐下来的。
可是或许受了这广阔草场的影响,窦晚也只觉得心境都开阔了,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胸腔中积攒的郁气都一扫而空。
想想过去的那段时间,她是如何放不下赵玉,甚至不惜与家人闹翻的。每每想到这里,窦晚都怀疑自己当时是被下蛊了。
现在看着萧隋安,倒是越看越潇洒,尤其是今日在猎苑竟不小心扫到了萧隋安晨练时,衣裳掀起,下摆处露出的结实肌肉。她脸瞬间红了,可是又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再想想赵玉,便总觉得他有些娘里娘气的
宋湘灵也不再调侃,静静地看着水面。
灰黑色的野鸭正在水面嬉戏,小鸭依然是没有孵出来的,可是它们仍十分欢快。水面上的两只,是夫妻吗,还是亲
子?她不知道,看着它们用深红色的喙梳理彼此的毛发,竟看得有些出神。
乔蕤蹑手蹑脚,偷偷靠近了那几只鸭子。窦晚和宋湘灵由着她去玩,一片安静中,窦晚忽问:“湘灵,你现在同容翊淮,是什么感情?”
“你昨日为他赢下那块白玉,可是因为已经喜欢他了?”
宋湘灵依然看着水面上一个个涟漪,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昨日她参加射箭比赛,信誓旦旦要赢下彩头送给他的时候,是想答谢他的。
她想感谢容翊淮,替她将当年在北境发生的事情查清,让她知晓,原来父母的死背后还有这么大的秘密,并将始作俑者找了出来,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这一查,不少近年来和兖国公有过来往的官员臣子们都纷纷落马,从中央到地方,竟是牵连了一大批。
宋湘灵虽不在朝中,却也知道,若不是超乎寻常的魄力与果毅,他做不成这样的事情。他若只想官运亨达,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去碰这样的事情。
可是他却从北境的细作留下的蛛丝马迹查起,一点点的,将笼罩了她许多年的阴影给撕开。
霎时,大现光明。
她可以确定,她在决定要为容翊淮赢得那一块玉石的时候,怀着的是感谢的心情,那玉是一块谢礼。
可是在她的弓被动了手脚,在她看见容翊淮冷眼制止了众人的窃窃私语,又将担忧的眼神投向她,在她拿着与王骁换来的弓,弯弓搭箭并冷静执着地视线投向那红艳艳的靶心时,那夹杂在其中的情绪,分明又不止是“道谢”二字可以囊括。
还有她得了玉,与容翊淮商量这白玉到底是做成玉佩还是做成摆件,上雕什么,如何雕刻时,怀抱着的,是与他一同做成什么东西,一同布置他们的起居房间,两人朝夕相处的地方。
以前,容翊淮给她许多东西,她心安理得收着,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可她现在,也想给他一些东西了。
“窦晚,我这些日子,的确想的比先前要明白了。”宋湘灵看着好友,笑道,“自从上次他表明心迹后,就一直给我一种感觉。我们俩的相处,只要我愿意走一步,他便能将剩下的九十九步都走完。”
“或许他还能做的更多。从前一些误会尚未解开,我对他抱有怀疑的时候,他也能朝我走那么多步。”
“而现在,我也想走出我自己这一步了。”
岸边的芦苇遮住了两人的半个身形,两位女郎相视一笑,霎时,宋湘灵听到了河流的水波滔滔声,飞鸟掠过长空时的鸣叫声,从旷野吹来的风声。
这个世界真好,各种各样鲜活的声音充盈在她的耳边,连带着她也忍不住,笑容变得大了些,又更大了些。
乔蕤还来不及拨开草丛看清楚那淡青色的鸭蛋,河面上原本自在漂浮的鸭子便警觉起来。这荒郊野岭的鸭子竟不怕人,飞扑着翅膀便朝她冲过来,把乔蕤吓了一跳。
她本就是个养在闺中的小女孩,还从未有机会在外面撒个欢,一听那鸭子翅膀扑腾的声音便吓得逃回嫂嫂身边,过了好一阵儿,见那鸭子又回到了水面上,这才放松下来。
“放心,野鸭是大胆些,却也不至于会追着你不放。”窦晚笑着说,“走了,我还要同湘灵去取护腕呢。”
乔蕤刚刚只顾着看鸭蛋,好奇地问:“你们两个刚刚在说什么啊?”
窦晚看了宋湘灵一眼,后者唇角翘着,显然心情很好的模样,她便道:“你嫂嫂呀,刚刚做了个很大、很厉害的决定。”
乔蕤偏了偏头,不理解。
不就是把那新买的护腕给窦姐姐吗,这也算是“很厉害的决定”?
三人一同回了大营,宋湘灵原以为容翊淮在帐中,可里头却空无一人。
披月说,陛下有事,又把他召过去了。
宋湘灵心头不免有些失望,无端地生出了幽怨的想法,那句诗怎么写的,“悔教夫婿觅封侯”?
若早知他拜了相便如此忙碌,她甚至有当初便不让他如此拼命的想法了。
不当丞相,也无所谓的嘛。
她应了一声,在行囊内找出那新护腕,递给窦晚:“拿好。”
窦晚接过,看那护腕上头的系带,不解道:“这怎么戴?我不会啊。”
“你不会没事。”宋湘灵又揶揄她,“你未婚夫肯定会,问他就好了。”
窦晚又闹了个红脸:“湘灵,我发现你如今越发可恶了。”
宋湘灵挑眉:“这样?那便还我吧。”
谁知窦晚握着那护腕就不愿意撒手了:“都给我了,还想要回去?”
萧隋安还在等她,她也急着去赴他的约。
窦晚掀起帐帘,正欲快步离开,谁知却和一路过的女子险些撞在了一起,那护腕也掉了一只在地上。
窦晚不快,将护腕捡起来,拍打干净上头的草屑。
她向来便是直来直去的性子,等站稳后看清了来人,愈发皱了眉:“左盼?你现在走路都不看路了么?”
两人相撞的时候,宋湘灵便急忙走了出来,她看了眼左盼,更是有些意外。
原本的左盼虽然出身不算太好,也是四品官宦人家的小姐,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自有一股骄傲在的。可是如今,却像是被抽去了那股劲,眼神也愈发没有了神采。
若是原本的左盼,必还要回几句嘴。她却有些胆怯地抬眼看了两人,伸手慌张地捋了捋鬓前的头发,小声道歉。
窦晚也觉察出不对,紧接着,却看见左盼手腕上的青青紫紫的痕迹,更是愈发惊诧。
“这是怎么了?”她拉住左盼慌忙想缩回去的手腕,问道,“谁打你了?”
左盼试着抽回,可窦晚攥得紧,面上的表情便愈发难堪起来:“这是我的事,不劳窦姑娘费心了。”
宋湘灵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令她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左盼,是不是赵玉打你?”
左盼浑身一僵,声音便带上了哭腔:“不是,求你们别问了”
虽嘴上说着不是,可神色语气,分明都在说是。
窦晚喃喃:“怎么会”
这可是她曾经心仪的郎君,风度翩翩,温润如玉,人如其名。怎么可能会做出殴打女子的行为?
正出神,手上的劲便松了,叫左盼看准机会,将腕子抽了出去,随后迅速用长袖遮得严严实实。
宋湘灵瞥一眼她高高束起的领口,在这初秋天气显得很是突兀,心想,恐怕身上也是有伤的。
左盼被人戳破了秘密,不忍在这里多待,低着头躬了躬身,便快步走了。
窦晚对身旁的婢子说:“你去打听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是不敢相信,赵玉居然会打人?
过了会儿,那婢子便回来了,原来她同寿亭公家的一位婢子原是同一家牙行出来的人,彼此还有联络,便从那处打听到了消息,一五一十地道来。
赵玉打妻子这件事,在外还是秘密,可在府内,已经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自从两人成婚,他便经常酗酒,酒醉了,便会殴打左盼,来表示心中的不满。
那婢子说,她在府内便听见好几回声响,这赵玉人模人样,下手却很重,还专挑着夫人寻常能被衣服掩盖的地方打。下人们都听见夫人苦苦哀求,可赵玉却浑不在意。
左盼的父亲左承颜只是四品,一个月前又因受贿遭圣上贬斥罢官,自身难保,更是无法护着嫁出去的女儿。她没了娘家的助力,哪怕被打也只能忍受,不敢反抗。
“怎么寿亭公也不管吗?”宋湘灵见窦晚听了这消息,都楞得两眼发直了,便问道。
“据说寿亭公是个爱面子的,当初让孙儿娶了左盼这事就能看出。家丑不可外扬,他虽训斥过几次,但比起孙媳来,自然还是更向着孙子的。”
“也可怜。”宋湘灵低声道。
“那赵公子是在夫人身上发泄怒火,说府中的婢子听到几回,赵玉醉酒后,嚷嚷着这一切都怪左盼,若不是她非要救他还被圣上看到,他能娶到二品尚书的嫡千金!”婢子将那语气学了个准确,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那赵公子还说,尚书千金对他情真意切,为了他甚至不惜和家人闹翻,显然是非他不嫁了。就这么拖下去,把她拖成老姑娘,尚书府便只能妥协,同意让女儿嫁给他”
话音刚落,窦晚气得连连跺脚:“呸,他想得美!!”
“赵公子说,左盼的父亲只是四品,又因为受贿案已然倒了,若是他娶了户部尚书的千金,单是嫁妆都够他花好久,户部又是富得流油的部门,哪怕靠着岳丈,都能吃喝不愁”
赵玉上头还有一位兄长,年纪比他大五岁,这位兄长倒是一表人才,能力卓群。因此寿亭公一早便打算将爵位给大儿子继承,至于混世魔王一般的纨绔次子,从来没动过什么心思。
也难怪赵玉想从窦晚和户部这边多捞些挥霍的银钱。
宋湘灵见左盼都快气厥过去了,赶忙让那学得惟妙惟肖的婢子快别说了。
“他,他竟是这样的人,我还没嫁过去,他便已经想着要把我拖成老姑娘,还打起我嫁妆和我父亲官位的主意了!”窦晚气得胸口起伏,“怪我从前瞎了眼,竟然没看出他是这般狼心狗肺,不配为人!”
宋湘灵倒了杯水,给窦晚润润嗓子,又和缓地劝道:“罢了,好在你并没有嫁给赵玉,是你运气好呢。”
这下,窦晚心中最后一丝执着,一定也断得干干净净。
“是啊。”窦晚发完火,亦十分感叹、后怕,“我竟不知该是什么心情了。”
“什么心情?”宋湘灵拍拍她的手背,冲她眨眨眼,“当然是去跟未婚夫学射箭的好心情呀。”
窦晚扑哧一声笑了。
赵玉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然全塌了,便衬得萧隋安更加高大伟岸起来。
宋湘灵只言片语将她哄好,又对窦晚身边的婢子道:“你既与寿亭公家的婢女相熟,倒可以让她传话给左盼一句,大庆有律令,丈夫殴伤妻子,据伤情徒十日至一年。只是需她报官再去官衙验伤。”
窦晚十分不解:“湘灵,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你忘了她先前是怎么说你的了?”
宋湘灵只道:“她在净慈寺清修三月,我与她的恩怨便解了。今日我不过是传话一句,并不做旁的任何事。或许也有旁人提点她,一切,都看她做还是不做了。”
窦晚点点头:“罢了,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我也看不惯那宵小这般行径,让他去劳里蹲上十天半月,我也解气了。”
眼看窦晚的称呼已经从赵公子变成了“宵小”,宋湘灵失笑:“快去吧,你未婚夫该等急了。”
窦晚拿着那护腕便走了,宋湘灵留在营帐内,无聊地走来走去,又坐在榻上喝茶。
只是心思不定,想着容翊淮去陛下那办什么事了。
他怎么还不回来呀?
第73章 075满桌子的青年才俊
宋湘灵在帐内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只觉得度日如年。
越坐越无聊,容翊淮那边一时又回不来的样子。其实她也不知他回来后两人可以做什么,无外乎是一起骑骑马、看看风景、说说没道理的胡话,你一言我一语的,没有主旨,亦十分散漫。可她就是觉得,即便这样也很好。
天高云淡,同他一起在旷野下驰骋,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想着想着,又有些后悔,怎忘记带些话本来了呢?还能打发些时间。
披月见她都有些坐立不安,掩口笑得不行,倒是给她出了个主意:“少夫人,施长策这会儿在跟李芜一起学剑,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去看看呗。”
宋湘灵闷闷地起身:“那便去吧。”
另一边,容翊淮听宫人道,说容少夫人已经回去,正在营帐中等候,便有些看不进去面前的奏章了。
肃云帝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罢了,人在心不在,不如放你回去。”
容翊淮也不多留:“多谢陛下。”
肃云帝唇角抽了抽:“你倒谢得快。朕记得你是今年二月成的婚,转眼也半年了,原想问问你夫妻之间是否融洽,看你如今这样,朕倒也不必问了。”
容翊淮笑:“臣与夫人,十分融洽。”
肃云帝看着他的模样,又想起屡屡让自己心烦的后宫:“快走快走。”
他躬了躬身后离开,满心都是快些回帐中,便可以同她一道。无论是骑马还是射箭,都好。房星和他一样,都非常喜欢她。
只是刚回帐中,便听护卫说她前脚刚走。他不免失笑,又是这般阴差阳错,待问清楚了去向,便也巴巴地跟去了。
李芜和施长策正在一块水草丰沛处旁练剑。此处芦苇长得高,远远看去,两人的身形似是隐没在里头,乍一眼并不分明。
两人看见宋湘灵的身影,赶忙收了剑锋,李芜行礼道:“见过少夫人。”
“你们练你们的,不必管我。我只是过来看两眼。”宋湘灵摆摆手,又见施长策脸上怎的添了一道伤,便指了指,“这是怎么弄的?”
施长策伸手摸了把,浑不在意:“是前几日练剑时不小心被划伤了,无事,都已经结痂了。”
宋湘灵点点头。这小孩在李芜身边跟了一段时间,说话多了,性子开阔了些,挺好。
“我告诉过他,这招对他有难度,他非要学。”李芜叹口气,可话语中亦有不少赞扬,那是师傅看着徒弟肯上进而自然而然生发的赞扬,“少夫人,您猜怎么的,还真让他学了个七七八八。虽说伤了脸,好在伤口不深,过几日痂脱了便看不出来了。”
施长策也有些骄傲地挺了胸:“男孩子,伤疤是功勋。”
“说得好。”宋湘灵赞道。
还是他这么一提,宋湘灵便又想起来容翊淮了。
他身上也有伤疤,不多,但大抵是从前学骑马或学射箭时留下的。两人在床榻上时,她倒是很喜欢抚摸,然后他便会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乱动。
他的手上也是,无论是握持粗糙的缰绳,亦或是弯弓搭箭,磨损的总是那双手。
“学得如何,我也看看。”
容翊淮亦找到了这里,一眼便看见李芜和施长策手中拿着剑,显然已很有效果,而他的夫人立在旁边,看得倒是很仔细。
他便走过去,同她站在一起。
见他来了,施长策便有些紧张。还是李芜让他好好舞一段剑,这才有模有样地动了起来。
宋湘灵悄悄凑过去:“他怕你。和我小时候一样。”
容翊淮微皱眉,好看的眼睛看向她:“为何怕我?”
因为他小时候总是扳着一张脸。她想,少年老成,不苟言笑。明明年岁也没比他们大多少,偏偏在他面前,宋湘灵总会反反复复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姑娘,而他已经是少年人了。
她还记得,儿时她与朋友们在一起玩,容翊淮站在树下,遥遥看过来的样子。抽条的身材,无甚情绪的眼睛,宋湘灵与他视线对上,便觉得束手束脚起来。
她笑了一声,摇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现在不怕你了。”
因为这般淡漠的人,对着她时也会频频露出藏也藏不住的温柔。
施长策还在舞剑,带着少年特有的过分的认真。小孩儿力道不够,剑风还不太硬,却已经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致。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宋湘灵忽然道,“认认真真的,其实浑身都紧绷着。因为作为相府的独子,你不能犯错。我偶尔会想,你这样不会很无聊吗?为什么不来同我们一起玩呢?”
容翊淮想起十二年前的往事,那或许是整个故事的
开头:“那日你邀请我去参加你们的游戏。”
一阵飒爽秋风从河面上吹过来,芦苇飒飒作响,长空传来几声鹤唳,她与容翊淮的衣角被吹起来,在空中齐齐地拂动。
“当时看这位哥哥独自捧着书,一脸严肃,身边空落落的。”宋湘灵将被风吹起的发丝重新别至耳后,“可能当时,我只想让你笑一笑。”
晚间回了营帐,宋湘灵又想起施长策脸上那道伤。虽说他认为这伤口是男子汉的功勋,但她却不愿他那么小的年纪便落了疤,还是在脸上。
便嘱咐披月,找随行的宫中御医去取些药送过去。
披月刚走,宋湘灵便道:“再给我看看你的疤。”
容翊淮闪躲了下眼神:“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她向来胆大,又仗着在营帐中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上手就要去脱他衣裳。
容翊淮:“”
他只得站在那,任宋湘灵将他的上衣都扒掉。
她的手指在他皮肤上游移,指尖有些微凉,碰触上去,他的腹部便会发紧,继而显出更为明显的肌肉线条。
若是寻常,宋湘灵肯定会想点别的事情,可今日,她却显得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看着他身上的疤痕。
容翊淮只能硬着头皮,和她解释。
“这一块,是初学射箭时,在前胸留下的。”他哑声。
“这一道,是学骑马时不慎摔下,擦伤肩膀,险些骨裂。”
随着宋湘灵的手指在他身上一寸寸划过去,划到哪,容翊淮便解释这伤处的来历。
通过他的描述,宋湘灵好似也看到了他在初学射箭、骑马的时候,也同她一样,失败过,受过伤。
对什么都成竹在胸,那只是他的外表,其实剥下这一层躯壳,他亦是一个会犯错、会受伤的人。
宋湘灵的手指不免变得更加温柔了些。
“旁人知道你里有伤吗?”她问。
“怎可能给旁人看。”他声音喑哑,微微垂着眸。宋湘灵半蹲在他身前,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乌发、高挺的鼻梁,精巧的面颊。
“谁给你涂的药?”宋湘灵问,“是容相还是夫人?肩膀上的伤口,你自己够不到吧。”
容翊淮默了默:“都是对着铜镜,自己擦的药。”
若是够不到,那就够不到罢了。
宋湘灵亦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手伸出来我看看。”
容翊淮将衣衫重新披好,却不愿给她看:“手上没有疤。”
“有的。”她却记得很清楚,她看到过的,那形状很奇怪的,如同半月牙形,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疤痕。她想过几次,却也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会留下这样古怪形状的伤痕。
她已经将他的手握住,缓缓抬了起来,随后展开。在灯光下展平,她能清晰地看见他手心的疤痕、硬茧、还有每一寸的掌纹。
“我就说有。”她道。
或许是因为那手在她面前展开,这才看到一排的疤痕,宋湘灵恍然明白过来,伸手在那上面蹭了蹭,很是心疼地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你好端端,掐自己做什么?”
那分明就是指甲的掐痕,三只深一只浅,形状都如月牙,横亘在三道掌纹中间,很是突兀。
“”见她识破,容翊淮却暂时并不想告诉她这疤痕的来源。
可宋湘灵怎会放任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沉默:“问你呢!”
“到底为什么要掐自己,留下了这四道疤?”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指甲能留下多深的伤痕,怎可能形成这般完整无缺的痕迹,可见他当时是用了多大的劲,应该流血了吧。可是为何如此,他是受委屈了,还是在忍耐什么?
容翊淮没辙,把她拉到灯下坐好,认真看着她:“阿灵,这掐痕是一年半前留下的。”
“一年半”宋湘灵在心中盘算着日子,去年的秋天,他不是去了北境,回来后又向她提亲了吗?
“你可是在北境遇到了什么麻烦?”她问道,眸子里尽是担忧,“即便如此,麻烦也一定有解决的法子,为何要弄伤自己!”
灯下,容翊淮认真地看过来。
“是遇到了麻烦。而且对那当时的我来说,这麻烦没有解决方案。”他缓缓道来。
“那日,信件传到了北境。我看到那信上说,你要成亲了。”
暖黄灯光将他的瞳孔映成棕色,甚至微微带了些暗金,这样粲然的一双眸子看着宋湘灵,连同他说的话,轻易便让她怔然了。
“怎是为了这个”
似是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原因,宋湘灵喃喃。
“这个麻烦,的确没有解决方案。”他平静道。
那日他口中祝贺,转过身去,却将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
小容大人从来没有后悔过什么,可是当她要成亲的喜讯传到北境去,他分明听见了自己极度后悔的声音。
他后悔自己当初决定错了。他以为,若要提亲,起码要等到自己做出更厉害的功业才有资格。他原就计划这一年办完陛下交于他的案子后,便抬着聘礼去提亲。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心仪已久的姑娘,竟叫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捷足先登。
悔恨过后,便是浓浓的恐惧。他知道在自己离京的时候,她与燕王尚不熟识,为何自己去了北境半年,婚约便定下了,可是这半年内发生了什么他不知晓的事情?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再同先前一样按部就班地待在北境,完成陛下给他的任务。
于是接下来的半年里,他近乎疯了一样在处理这些边地的遗留问题。某些问题积重难返,他便彻夜熬着,翻看案卷、亲自走访,以几乎不要命一般雷厉风行的架势,用半年的时间完成了先前肃云帝以为一年都悬的事情,竟让那些北境的兵油子们在听到他的名字时,都有些闻风丧胆。
他只是为了能快些回到盛京,回到她的身边。
可后来快回程时,又有人同他说,燕王退了婚。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比起庆幸自己重新获得了求娶她的机会,心中的恼怒似乎更多。燕王便如此不将这门婚约当回事,这岂不是将镇远大将军和她的面子放在地上践踏?他知道她的性子,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必是要躲在家里哭上几回的。
于是更是快马加鞭,一路几乎未敢停留就回到了盛京。第二日,便去了将军府,倒发现她已经哭过、也闹过,现下已经在挑选那一案的聘书。
满桌子的青年才俊,看得他牙齿都发酸。
便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听他的语气,亦有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
“若我当日,真的嫁给了燕王”宋湘灵喃喃,“那你怎么办?”
容翊淮垂眸一笑,轻描淡写两个字:“抢亲。”
“你疯了!”宋湘灵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你可是在抢皇室的亲!这可是死罪!”
“是啊。”他似是满不在乎,“还好没有如果。否则,还真有一死才能娶到你了。”
宋湘灵看着他轻笑着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愈发不可置信了。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不过,等她逐渐接受了他说的话,又觉得油然而生一种激荡的心情。
她一直在被坚定地选择着,无论是在何时何地。
默了一会儿,容翊淮将她的脸轻轻扳过来:“怎么,生气了?”
“没有生气。”宋湘灵叹口气,又认认真真地同他说,“以后,你不许再说什么生啊死啊这种话。”
她听着害怕。
“好。”容翊淮看着她小鹿一样的眼神,忍不住用那只遍布伤痕的手握起她的,又在手背上亲了亲,“不说。”
“我们都会好好的,一直到我们老去。”
-
浩浩荡荡的秋猎,于
五日后结束。
宋湘灵他们亦坐上马车,随着御驾回到了盛京城内。
一来一回,已是半月过去,容府内半个月不见主子,得亏府内都是得力的下人们,在段廉等人的管理下,依然井井有条地运作着。
披月和沐夏将宋湘灵此去带着的衣裳一件件收捡出来,交由浣衣婢子专程洗过晾晒。沐夏看了眼天色,笑道:“这天气倒有趣,夏天未见下几滴雨,反而入了秋,雨水却多起来。”
“公子午后还要入宫,李芜记得要带把伞。”看天上阴沉沉的,不日便要下雨的样子,沐夏叮嘱道。
“放心吧。”李芜道。
叮嘱完,沐夏忽而看见了那块陌生白玉,奇道:“这不是从咱们府上带出去的吧?何时得的?”
“沐夏姐姐不知道了,这是少夫人射箭赢回来的彩头!”披月兴致勃勃的,她当时可是全程看见了少夫人精彩绝伦的表现,眉飞色舞地将当时场上的情况还原了一遍。
沐夏也听得一愣一愣,她虽知道少夫人会射箭,却不曾想箭法竟然如此精准。
若是公子和她比,恐怕也赢不了吧?
披月讲的时候难免带了夸张的成分,宋湘灵听得耳热,忍不住打断:“又说胡话了,赶紧收拾呀。”
披月笑嘻嘻的:“可是婢子眼里,少夫人您就是这般英姿飒爽啊。”
她拍马屁的本事一向可以,宋湘灵没辙,也就任她去了。
午后,容翊淮换了朝服,打算进宫。他升迁之后,朝服由暗红变成了深紫。宋湘灵走过来,打量了一番:“唔,还是穿暗红色好看。”
容翊淮失笑:“胡闹。”
这深紫色代表的,可是比暗红色更进一品的位高权重。宋湘灵替他整理了一番腰间革带,又正了正官帽。看自家夫君在这一身衣着衬托下更显英气逼人,她满意地收了手:“早去早回。”
容翊淮点头:“嗯。晚上回来用膳。”
自然而然,和天下所有感情甚笃的夫妻一般。
他入宫了,宋湘灵便一人在府中坐着,忽而想起了那白玉,她还打算画了图送给玉石匠人呢!
于是兴致勃勃地开始找纸笔。
无奈她发现,房中没有。
因着她在房中读的都是没有营养的话本,无需用笔批注,而容翊淮先前虽会在房中批写公文,但他那个性子,用完后总是会原样放回书房。
宋湘灵便想,那她干脆去书房寻吧。
正好,她还没有去过容翊淮的书房呢。
像他这样的人,会在书房里放什么书?必定都是那些老掉牙的无趣的典籍,顶多会有一两本风物游记,除此之外再不会有任何出格之物。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便走到了他的书房前。
“少夫人,公子从小便在这间房中读书,科考。等入了朝,便在这里办公事,写奏折。转眼都快二十年了。”沐夏介绍完,亦有些感叹。
宋湘灵缓缓走进这间古色古香的书房。
书房坐落在容府的安静一隅,一步入,便只觉心情都镇定不少。不像盛京旁些人喜欢在书房中焚些凝神的香料,这里却并未看到任何香炉或香薰,仿佛他只要一坐在这里,便能带动周遭的氛围都如水一般沉淀下来。
窗户开着,入目皆是自然风光,绿意逼人而来,有鸟叫,有风,还有草木的气味。眼见窗下放着一只花瓶,里头插金盏和宝珠茶。宋湘灵不免笑了,这花瓶还是两人成亲时旁人送的,清点库房时两人都觉好看,他便收了来放入书房,并嘱咐下人时时按季节更换里头的花枝。
书架上,果如她所想,全是经史子集及名家典著,乍一看约摸有百本不止,均按类别及时代顺序分门放好,干干净净。
宋湘灵扫了几眼便失了兴趣,在他的桌案前坐下。
抽出一张他素日用来写字的宣纸,又从他的笔架中挑了一只细笔,沾上砚台里的残墨便画起来。
想画一只慵懒蜷缩着的小猫,最好是整个身子都成了个圆。她画了几笔,又不免去想,这些年,他亦是坐在和她相同的位置,在同样的桌案上写着他的锦绣文章。若是累了,大约会站在窗前,看外头四时不同的风景,思考着修齐治平的学问,想着他“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抱负。
她用手撑住下颌,画出那猫耳朵尖尖的形状,忽然一笑。
她的夫君就是这般优秀的人啊。
画到一半,砚台内的残墨不够了。她见桌上无墨条,桌案却有几层屉子,索性直接拉开,可下一瞬便怔然。
这里头果然放了一根墨条,上头还雕着花鸟纹。这原没有什么稀罕的,可这墨,看着为何如此熟悉
她忽然想起来了。
那年在学堂,她肯用功读书后,果然考出了不菲的成绩,得到了夫子的刮目相看,连父母也交口称赞了她好久,乐得她差点连尾巴都要翘起来。
若不是听到他在同窗面前维护自己,说她其实很聪明,或许她还不肯这般用心。小姑娘心思澄澈,便想着,要送个什么东西给他,当做谢礼。
思来想去,还是送笔墨纸砚之类的物件最为合适。恰巧当时有人赠了父亲一条上好的雪金墨。她便问父亲要了来。
收到她的礼物时,他是什么表情?宋湘灵有些记不清了,又或许她因为害羞,根本没敢多看他,只是将那墨塞进他手中,丢下一句:“唔,你上回说我聪明,我记着了,这次我考得不错呢,这是谢礼。”
说完,她就红着脸跑了。
小姑娘的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送完礼之后,在学堂两人几乎没再有交集,她还是去她的外舍,他依然是内舍最年轻的学生,不久之后,连宋湘灵自己都忘记了她还送过容翊淮这份礼。
可看这样子,这么多年了,这墨就好生放在这,一点都没用过。
这还能用吗宋湘灵将那墨条拿出来,摩挲着上面依旧精致的纹路。
不对,重点仿佛不是这个。
他收了自己的礼,为何不用?便这么藏在书房的屉子里,好生摆放着,似是一点都没动要去用它的心思。
第74章 076那你呢,你可喜欢我?
她将那墨条放回去,又在屉子的深处,发现了一枚珠花。
什么啊这怎的会在他这里。
他既然捡到了,为什么不还给自己?
这是她还小的时候,和父母一同逛元宵夜市,在铺子上看中的一枚珠花。现在看来,这珠花的做工并不是那么好,可是却用了当时非常时兴的一种薄如蝉翼的料子,阳光照上去可以透出七彩的虹光。她想要,父母便买给了她,而且是每个颜色都买了一只。
后来那几日,她不重复地戴这些珠花,甚至在玩伴中间还掀起了一阵风潮,一时间,不少千金都想去买同款,可是那小贩竟是没有再出来摆过摊,便只有她有了。
反正各种颜色都有,所以在不小心掉了一只后,她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可是怎会被他捡到了,还私自藏起来那么多年,没有归还。
这珠花的材料并不好,多年来应该会逐渐腐坏,可是他屉子里的这一只,只是有些轻微褪色,可见素日有好好保存。
她有些木然地合上这层屉子,又拉开了下一层。
那是一对袖套,傻里傻气的。
是那日他将她从常雪晴面前带走,恶狠狠地给她擦过眼泪,又道“别哭了,我只有两只袖子”的时候。
宋湘灵会错了意,还以为他嫌弃自己的眼泪弄脏了他的袖子,第二日,还专程上铺子里给他买了一对袖套。
那时候,只有会弄脏衣袖的孩童,和家中做工的下人,偶尔才需要戴着袖套。
宋湘灵送给他的时候,他唇角似乎抽了抽。
但没说什么话,也接了过去。
当然,从未曾戴过。
宋湘灵想,这般傻气的礼物,他就算丢了,她也不会怪他的。
这袖套的下场她从未想过,以为顶多便是塞在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了,谁知竟会这般珍而重之地放在屉子里,与其他有关她的物件一起。
袖套旁边,是她去年在赏花宴上叠的纸船。
安安静静地放着,先竖折再横折的独一无二的叠法,不对,如今不是独一无二了,因为他们两人,现在用同一种方法折着纸船。
最后一层,是那年元宵落入水中的花灯。
花灯被水淹了,她又慌张又失落,只知道那灯是容翊淮帮忙捞的,却根本来不及在意最后去了何处。
原来也被他收着。
花灯旁,则是许许多多整齐排列的平安符,上面是净慈寺特有的花纹,她数了数,一共是十六个。一半是月白色,一半是新年特有的红色。
年份则是从八年前开始,每年两个,从未停过。
她小心翼翼解开其中一只的绳结,抽出平安符夹层中的纸片,赫然看到上面写着“宋湘灵”三个字。
自从她的父母战死,似乎他开始担忧起什么。之后每年,容翊淮会在她生辰的那天和新年到来之际,为她去净慈寺求平安符。
她亦是在新春之际和窦晚一起去祈福过的,自然知道雪地难行,一步步踏上那冰雪覆盖的五十级台阶,则更为艰难。
她以为,他是素来不屑去做向神佛祈愿这样的事情的。
他却一直在做,默不作声地做。
就这么一样样,一件件,在她已经完全忘却的时候,或在她完全来不及知道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
好像她已经不记得的东西,都有人在帮她记着,她从来不在意的东西,却有人沉默地坚持了许多年,一直到今日。
宋湘灵将那些平安符都还原,又小心翼翼地将屉子推了回去。
心头有什么情绪叫嚣着,让她难以专注,手下的猫咪也画的不成样子,她索性将那纸张都揉皱,站了起来。
她对披月道:“备马车去宫门。”
这么多年,他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守了她许久。
这一次,她想换自己来等他。
容翊淮记得与宋湘灵的承诺,禀告完公事,便欲离开。
刚刚走出殿外,他仰头,灰扑扑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雨,便让李芜撑了伞,快步往宫外走。
可直到他看见站在宫墙外等候的那抹明艳身影,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你怎么来了?”他见她乌发微湿,不免皱了眉,“为何连伞也不打?”
说着,便接过了李芜手中的伞,挡在她的头顶。
“我来接你。”宋湘灵忽而抬眼一笑:“容翊淮,这雨不大。”
她眸子湿漉漉的,睫毛因沾了雨水而变得更加浓密乌黑,一张脸白瓷似的,两人太近,近到容翊淮几乎能看见她脸颊上的小绒毛。
“我去了你的书房,发现了你的小秘密。”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现在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了。”
在这烟雨蒙蒙的世界里,容翊淮听见自己的心漏跳一拍。
紧接着,便是不受控制一般地加速跳动,他的嗓音竟有些殷切,像一个要讨糖的孩子:
“那你呢,你可喜欢我?”
宋湘灵轻轻道:“你猜。”
容翊淮定定地看着她,呼吸都变得急迫。
“罢了,还是本姑娘大发慈悲,直接告诉你”
一只手忽而覆在了他撑伞的那只手上,将那纸伞往下压了一点,直到伞外的世界再也看不到他们二人的脸。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容翊淮霎时心跳大作。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亲吻。他的小妻子闭着眼,睫毛也在微微颤抖,忽然没有了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胆,两瓣饱满的唇压着他的,吻的毫无章法,却轻而易举有让他的心近乎跳出胸膛的力量。
他情不自禁,想加深这个吻。
宋湘灵却推了一把他的胸膛,将他推开来,语气软糯:“不要了,还有行人”
这会儿倒知道害羞了。
见她主动亲了自己之后,却比他更先红了脸颊和耳朵,鸦翅一般的睫毛颤抖着亦不敢看他,可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
她也喜欢自己。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容翊淮的唇角再也没有放下来过。
他揽着她的腰,正想把她往马车上带,宋湘灵却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跟你一起走走。”
“还在下雨呢。”他语气轻柔。
“下雨怎么啦?”宋湘灵竟直接将那伞还给了李芜,又拉着容翊淮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绵密的秋雨落在脸上睫上,道,“这雨很小的。”
“我看了你桌案屉子里的那些东西,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如此按部就班的你,也有我不熟知的一面。”她笑着冲容翊淮伸出手,“夫君,今日一切恰好,来放肆一回吧。”
从前都是容翊淮拉着她的手,拉着无助的她离开诋毁和讥讽,拉着哭泣的她离开滴雨的檐下,拉着她离开所有伤害她的人和事。
今日,换成了她拉着他。
如此严肃冷淡的一个人,从未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她却执意要拉着他淋雨。从这绵延的暗红色砖墙一路走过去,直到绵密如吻的雨丝浸透了两人的头发。
路上亦有行人,神色和步履都匆匆忙忙。只是看见了这一对明明有伞却执意淋雨的男女后,却都友善地投来了眼神。
连绵的秋雨似乎本身就有将万物都润泽的能力,宋湘灵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化成了天上的云。忽然,容翊淮站住了脚。
两人的手还拉着,她被带得往后一倒,便撞进了他的怀抱中。容翊淮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
“乖,我们回家。”
刚刚互诉情肠的两人,自下了马车后便没有分开过。等回了小院,更是自然而然屏退了所有的下人,便胡闹一样滚在了榻上。
自从他表过白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行事过,甚至连较亲密的拥抱和亲吻都没有。今日便是两具久旷之躯,发生什么,理所应当。
衣物和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容翊淮从她的额头往下亲,直到宋湘灵忍受不住,弓起了身子。那一把细腰都在他的掌心,盈盈不堪一握。他如同捧着世上最宝贵的珍宝,一下又一下地爱她。
这对容翊淮来说,当真是胡闹了。
可是宋湘灵像是会法术一样。或许刚刚在雨里她冲他伸出了手,或许是更早听到她的告白,他便已经被她牵牢,根本没有办法抗拒地一点点深陷下去,连理智都不复存在了。
“乖,说你喜欢我”他急迫地索取。
“喜欢你!”宋湘灵被刺激得很,说完这句话,便埋在他的怀里抖个不停了。
他的掌心在她背上一下接一下地安抚,又抱着她换了个地方。
像是要把先前没有得到回应的喜欢都在此时此刻补回一般,他要了许久,亦逼着她说了很多次。
可这次终究和之前不一样了。以往的宋湘灵哪怕说了喜欢二字,也大多是被逼迫的很了不得不说。可是今日,她却是想说,每一句话,都是她的真心话。
两人就快交融在一处,谁知外头忽然传来了乔蕤的声音:“表哥,嫂嫂,你们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怎的还不来用膳?”
宋湘灵吓得不行,本能地紧绷起来,容翊淮亦不好受,用了浑身解数,最终还是不敌。
他的面色顿时黑了,狠狠咬牙。
乔蕤不知何时学了这毛病,进小院之前都不知道先找下人通报,便这般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早知道,他当日第一回发现的时候就该批评制止,也不会今日
可身下,宋湘灵却忍不住笑起来。
女子清澈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容翊淮亦兜不住,同样笑了出来。他忽然便不气了,又抱着她静了一会儿,将疑惑的乔蕤晾在外面。
所幸乔蕤只是闯进了小院,还不至于直接进房门。只听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不是回来了吗,怎的房门紧闭,难不成真不在?”
听得她离开,容翊淮抱着宋湘灵,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我们搬出去吧。”他的声音闷闷的。
“楼镜给我推荐了一处宅子,我觉得位置和大小都不错。”他继续道,“明日,你可随我一同去看看,若是你不喜欢,我们再找别处。”
宋湘灵有些诧异:“为何?”
“闲杂人等太多。”他道。
宋湘灵暗想,若是乔蕤知道表哥把她也归为了闲杂人等,恐怕会气得不行。
“小蕤也不是日日都会
这样,她今日也不是故意的。“她解释。
“阿灵。”他却看向她,“我想找一个只有我们二人在的地方。日日贴在一块。”
宋湘灵一听就笑了,忍不住去推他:“你听听你说的话,这是一朝的丞相该说的吗?”
“在朝上,我是丞相。”他道,“在这儿,我只是你的夫君。”
“丈夫想同妻子日日在一块,谁敢说不对吗。”
说罢,又把她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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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朝前,不少朝臣都在私底下议论着。
“你有没有发觉,容大人最近笑得次数也太多了点?”
“可不是嘛!上朝的时候他就站在陛下旁边,那么显眼的位置,还老是唇角上扬,看得老夫后背都是麻的,还以为小容大人又同陛下一道想了什么招,要整我们这帮臣子呢。”
“哪有你这般说话的?我看容大人近日只是心情不错,虽说是出入御书房多了些,可按陛下近日的旨意,在政事处理上倒也是毫不含糊。放心,陛下和容大人可没那闲工夫,日日盯着我们看呢。”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有人刚刚去集市上买了油饼和豆浆,一边嚼一边道:“我昨日可看见小容大人同夫人一起在看宅子呢!大概是要从容府搬出来吧,哎呦你们不知道,上朝的时候小容大人那笑算什么啊,人家在对着夫人的时候,笑的才叫一个温柔呢!”
“容大人娶的不是镇远大将军的孙女吗?他们是青梅竹马,这般浓情蜜意,正常正常。”
“可之前也没那么黏糊过啊!哎哎哎,快别说了,小容大人来了。”
见着一身深紫朝服的容翊淮同陛下一道出现在朝堂上,大家都噤了声。
只是这朝上着上着,众人又忍不住往他那里看去。
嘿,就是这表情。果然,小容大人今日也很高兴。
容翊淮未尝不知同僚们近日在说他什么,连父亲也得知了此事,让他注意。
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与阿灵感情甚笃。
这日他下了朝,出门便见宋湘灵亦在宫门外等着自己,同前几日那般笑意盈盈的。
往来的臣子们见到后,心里便打了个突,怪哉,都说夫妻刚成亲的那段时间才如胶似漆,怎的小容大人成婚都半年多,夫人忽然来门口等了?
却也不愿多说什么,点头致意后,纷纷离开。
容翊淮对周遭的眼神视而不见,当宋湘灵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等了多久?”他问道,“近日起了风,有些凉,阿灵可以在马车上等我的。”
“坐久了便不太舒服,不如来寻你,也能看到我夫君刚刚下朝的模样啊。”她笑嘻嘻地凑近,低声道,“我看到了,这满殿的臣子,我夫君是最好看的一个。”
他失笑。能手持笏板站在朝堂上,亲自面圣的人,除了他之外,往往都是中年人了。
可得到她的夸赞,容翊淮却想着,不仅要替陛下把公事办好,也得为着阿灵,将自己的容貌保持好。
“今日便去签房契吗?”他揽着她上了马车,问道。
“是呀。”宋湘灵道,“那商行的掌柜同我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好几拨人看中了这院子,想要下手呢。我们得赶快了。”
“不会。”容翊淮哄道,“他们知道看中这院子的人是我,便不敢下订了。”
宋湘灵腹诽,他竟是将官威用在这儿了。
不过也好,她想着,毕竟她是真心喜欢那小院。
昨日她与容翊淮一道,看了盛京不下七八个不同的院子。他们像是刚刚成亲的眷侣,只想将大把大把的时间用在对方身上,似是不知疲倦。
这些院子里,有的种了大片竹子曲径通幽,有的在这秋天依然花团锦簇,各有各的特色,不过最后,宋湘灵却选中了一座不大不小却五脏俱全的,在她看来,这座院子最有生活意趣。
园中有一棵桂花,她可以在秋季收了金灿灿的丹桂来,要么用来酿酒,要么用来做糕点。她可以把将军府内的昙花移栽一些来此处,再和从前那样盼望着它们开花。
容翊淮的书房依然放在院子最清净的角落,把他书架上的藏书都搬过来,再将屉子中的关于她的物件,好生换一个地方。他们起居的院落会在整个府邸的最里面,这个不会被任何人打搅的地方,他们可以在里面做遍有情人之间最快乐的事情。
两人坐着马车去了商行。那掌柜看见他们二位来,顿时笑逐颜开:“容相和夫人好,可是想好了?这院子当真不错,今日又有好几位顾客来询价,我都没给呢。”
容翊淮知道这不过是掌柜想促进成交的话罢了,却也没有拆穿。他们总是要买一座院子的,既然阿灵喜欢,早些买下便是。
“嗯。我们来签地契了。”宋湘灵笑笑。
掌柜的早就准备好了,将那契子铺在桌案上,宋湘灵和容翊淮各自签上了自己名字。
上回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恍若还是在婚书上。
签完契子,心头便落定了一件大事。在回程的路上,宋湘灵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先前我祖父要将我们的八字拿去净慈寺合算,你是不是事先联系了那住持,让他为我们的合算结果多说好话?”
二人身后跟着的李芜听见,身形顿时一僵。
自那日少夫人得知真相后,他便赶紧去了信给公子,生怕即将到来的婚约会生出什么枝节来,而公子在回信中,只叫他不必担忧。
他还以为两人已经把事情说开了,怎兜兜转转,这会儿又提了起来?
“是。我的确让李芜去找过住持。”容翊淮道。
“那合算结果岂非不准?”
“净慈寺的住持慈悲为怀,还不至于颠倒黑白,将一桩坏姻缘说成是好的。”他含笑看着自己,“阿灵,合算结果本就是大吉。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李芜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上回那住持讳莫如深地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一连几天摸不着头脑。
宋湘灵听了这个回答,却觉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亲昵地揽住容翊淮的脖颈:“是,我与夫君就是天生一对!”
容翊淮要携夫人搬出去,容青厉和崔瓷都是认可的。
他现在已经拜相,也已可以在朝堂上独当一面,此时搬出,倒是正好。
崔瓷拉着宋湘灵的手:“独自开府后,你便是当家主母,是要将这内务都管起来的。我便让段廉跟着你们一道过去。所幸咱们府里上下运转了这么些年,即便总管事不在,也
能应付得来。阿灵,凡事要拿出一致标准,不宜异同,在大事上不要含糊,小事倒是可以放开手,给他们些自由发挥的空间。”
宋湘灵知晓,夫人这是在给她传授这么多年来职掌中馈的经验。都被她系于这简单的几句话里,而其中的深刻道理,她还得在日后历练中才能逐步学会。
所幸有段廉,还有沐夏,都可以给她提供帮助。
乔蕤则是有些舍不得:“嫂嫂,那我一个人在容府多孤单呀,我可以去你们那里住几日吗?”
小姑娘在表姨妈家受宠,丝毫不知晓自己的突然闯入便是容翊淮打算赶紧搬出的导火索,还一脸天真地得寸进尺,看着也可爱。
宋湘灵摸了摸她的头,并未将实话告知:“小蕤不是这个月底便要回太原郡了吗?我们的新宅也需要一段时间布置打理,估摸着也要下月才能住进去。”
乔家主母近日很想这位孙女,早早便传了信唤她回去。乔蕤本就是来盛京探亲的,也没有一直赖着不走的道理,便打算这个月底启程。
“那便好。”乔蕤点点头,“表哥和嫂嫂日后会来太原玩吗?我们那虽不如盛京这般豪华,却有高山阔水,风光极好。若你们要来,一定要写信知会我,太原郡我熟悉,带你们去看最美的景色,去最好吃的酒楼!”
宋湘灵同容翊淮对视一眼,都笑了:“好,那便一言为定。”
第75章 077湘灵,你当真是有福气。
时维十月,金秋送爽,宋湘灵和容翊淮一道,搬入了新宅。
鞭炮是宋湘灵选的,容翊淮对这样的事情也一向淡淡的,且他不喜噪音嘈杂。可看到宋湘灵指挥下人们将那红龙一般的鞭炮放好时,他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喜欢。
千响放过,留下一地碎红,众人嬉笑着跨过门槛,来祝贺容相和夫人的乔迁之喜。
容青厉和崔瓷带了不少贺礼,一走进门槛,便为这院落的布置连连点头,崔瓷握住宋湘灵的手:“阿灵,这些都是你设计和布置的吗?当真不错,又通透又大气,看起来格外敞亮。”
“当然是我孙女设计的。”宋士威走过来,手里还亲自抱了个东西,很是珍重的模样,“翊淮成天入宫忙着,哪有亲自盯着这个。不过也好,终究都是按我孙女的喜好来建造的,只要阿灵喜欢就行。”
容翊淮听出宋士威话中略有不满,回道:“我已经向陛下请命,这段时间忙过后,希望陛下能多允我一些时间,用以陪伴家人。”
宋士威这才面色转虞,他知道容翊淮拜了相之后越发忙碌,还担心孙女会不会受了冷落。
他把孙女嫁给容翊淮,可不是想让她独守空闺,日日等夫君面圣回来的!
“真的呀?”宋湘灵眨眨眼。
“当然,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众过来道贺的同僚听到这句,牙根都在泛酸。
“什么东西这般稀罕,还要大将军亲自抱着?”容青厉转移了话题。
“是阿灵母亲种的昙花。”宋士威道,“这花金贵,八年来就去岁开过一次。阿灵说想移栽到新宅,我便特意找了京中最好的花匠将根系移出,一会儿便能种下去。”
原来是应玉将军在数年前亲种的花。众人一听,不免都肃然起敬起来,也理解为何大将军会这般宝贝,抱在怀里便不撒手了。
窦晚是同萧隋安一道来的。秋猎过后,两人感情愈发升温,窦晚竟都没时间找湘灵出去逛街了。
今日宋湘灵见她,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变成粉红色的了。
“湘灵,给,贺礼!”她从身边婢子的手中接过一个小木匣,递给了宋湘灵。
“是什么?”宋湘灵掂量了下,东西不大,却有些沉,像是个什么摆件。
“是夜明珠。”窦晚道,“便是上回我在千金竞拍下的那一只。”
说来惭愧,窦大小姐三分钟热度,哪怕高价拍了夜明珠回去,可就没打开过匣子。
可怜那夜明珠,每夜都只在匣子内莹莹发光了。
“入住新宅,要连续三日在各房点灯照明的。”窦晚道,“若是在卧房,烛光难免晃眼影响休息,有了这个便成了。”
“行。”宋湘灵将匣子交给披月去库房放好,又揶揄道,“所以什么时候才能给你们两位送上礼?”
听了这话,窦晚的脸霎时红了,丢下一句“湘灵你真的太讨厌了”便跑去找窦尚书和窦夫人,留下萧隋安一脸笑意,对他们郑重道:“就在下月。到时恭请容相和夫人一同前来。”
刚说完,冲他们点头致意了下,便转身去追窦晚了。
六部的大人都来了,其中也有林杉月和其父吏部尚书。
林杉月浅笑着为宋湘灵送上礼,又凑近了她,低声道:“我不知道,先前我是不是多嘴。我的那一番话会不会对你、对容大人的关系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一直有些担心。不过近日来听到消息,倒是放心了。”
“杉月,你说的话一直是金口玉言。”宋湘灵接过礼,“我知道,当日你提醒我也是为我好。不过,
宾客们都来到堂上坐定,下人们便为各位沏了茶。眼见从茶壶到茶具无一不精,甚至连茶叶都是上好的顾渚紫笋,入口清雅,平日非宫宴绝喝不到,却就这般出现在权臣的府邸中,这位新任的容相受陛下青睐程度可见一斑。
随着茶送来的便是各色咸甜点心。因宋湘灵爱吃春华楼的糕点,容翊淮先前专程遣了人去请糕点厨子,亲自到府上来现场制作。是而都是最新鲜便端出来的,比在春华楼订购后再回来吃,口味自然更为鲜甜。
“容大人,怎的还不开席?”有人疑惑问。
似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似的,门房来传:“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驾到!”
众人都肃然起来,纷纷起身。
太子前些日子去云州处理一起官盐私贩的重案,也趁此机会带太子妃回家乡探了亲,昨日放回。
何况他几乎不怎么参加此类宴会,今日却受邀出现在这,诸位臣子眼珠转了转,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
如今陛下虽还在壮年,但太子和燕王的权力斗争并未停过。何况如今容家一位中书令一位丞相,又同宋家结了亲,可谓军政齐齐掌握,所以整个朝堂都在看着他们的动向。
李潭澂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来晚了。今日我与大家一样,只是为了庆容相和夫人乔迁之喜,诸位都不必多礼,请坐。”
太子妃长相温婉,冲宋湘灵点了点头。
李潭澂罢,他身边的长随和护卫三人协力搬来一物件,沉甸甸的,待揭了上头蒙着的布,一块鬼斧神工的灵璧石便显在众人眼前,引来啧啧称奇声。
“这块石头便送给翊淮和夫人赏玩了。”
说罢,人便侧身,拉上太子妃的手,一同落了座。
宴席吃到中途,沐夏忽然走过来,轻轻附在宋湘灵的耳边道:“少夫人,外头有人要给您送一份贺礼。”
宋湘灵皱眉,他们邀请的宾客都已经到了,这位听上去像是没有请帖而被拦在外面的。
“是谁?”她问。
谁知沐夏接下来说出的名字却让她极为诧异。
“是燕王妃。”
叶盈与燕王二人于上月底完婚。事实上,秋猎时的那场争吵很多人都看见了,宋湘灵亦有所耳闻。但想来,这争吵也不会影响到两人即将成为夫妻的事实,果不其然。
容翊淮将酒杯放下:“我同你一道去。”
便请容中书令先代为主持,容翊淮和宋湘灵二人从宴席暂时离开,一路去了门口。
果不其然,叶盈正站在门外,手里是薄薄的一只信封,看见容翊淮陪她一道出来后,目光复杂了些。
“湘灵,这是恭贺你乔迁之喜的。”她将那信封递过来,“正好,我本要叮嘱你,这里面写的东西最好你同容相一道看。”
她语气复杂,又暗暗嫉妒。自己不过是先前给宋湘灵使过一些绊子,容翊淮便护得不行,她只身前来他们府邸,他都怕夫人会受什么伤,硬是撇下所有宾客也要跟着一起出来。
可她呢。自从中书令之位由外祖父假手他人,她便清楚地知道燕王对自己的态度变了。从前她还不愿相信,以为李潭渊同自己亦是从小认识,对自己必定是有感情的。
后来才知道,他愿意娶自己,无非是想着她外祖父的中书令一职,可以助力他夺位。
可怜她前面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为他看那些无聊的,她根本一点儿都读不进去的书籍,为
他翻遍整个绣铺也要寻最符合他身份和气质的丝线,为他绣香囊绣衣带。甚至为他频频吃醋,变得一点儿都不像她。
她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她不喜欢看典籍,她也喜欢看谈情说爱的话本,她在江南,受全家的宠爱,更是根本没有动手绣过什么东西。而且在父母身边的时候,她也是个大度温柔的人,和如今这样子全然不同。
李潭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若可以帮他达成目的,他会装得情深不寿,非你不可。可一旦被他察觉到“不配”,便会毫不留情地抽身走人,并开始物色下一位。
她便是瞎了眼,倒了霉运,一路从江南风尘仆仆地上京,跟在他身边。这一年多来,受了不少冷眼与委屈,只能打落牙齿,和着血吞。
她与宋湘灵,果然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接过那信封,轻飘飘的,宋湘灵抬眼:“里面装的是信么,谁写的?”
“这我不便多说了。”叶盈默了默,“信封还是等宾客都走了再拆吧。”
“秋猎你与他们比箭那日,是我让人趁你不注意,在那把弓上动了手脚。我跟你道歉。”她开始絮絮地说,“还有先前的那些事,我亦不该挤兑你,同你过不去。”
“湘灵,你的箭法很准。看见你,我大概能知晓当年宋将军和应将军的风采。”她说完,顿了顿,“既然贺礼已经给出,我就先告辞。”
“对了。”她本已经转过了身,却又回眸看向她,“左盼今日去了衙门,她身上的伤证据确凿。官差已经去寿亭公府查赵玉殴妻一事了。”
“在这一点上,我也佩服你。”
说完这句话,叶盈便上了马车。没有再告别。
直到马车驶出这条街,她才忍不住卷起轿帘,往外又多看了一眼。
其实还有一句真心实意的话想说,但碍于她最后一丝尊严,终究还是未能说出口。
她想对宋湘灵说:湘灵,你当真是有福气。
叶盈已经坐马车走远,不知为何,宋湘灵似从她脸上看出了一抹决绝。
是为了什么而决绝?她没想明白。
谜底大约便在手中的信封里了。
接下来的宴席,宋湘灵有些坐立不安,终于等到宴席结束,她在门口亲送众人离去,这才折回屋内。
她终于拿出那信封,用小剪刀细细将封口剪开。
里头果然掉落出来一张纸片,与信封的崭新不同,这纸片的年代有些陈旧了,泛着黄色,纸张也变得有些软绵。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展开,只见那上头果然是一封信。不过,不是叶盈所书,寄信人是肖方允。
兖国公?
容翊淮也在看见这个名字的一瞬便皱起了眉。他凑近,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这是一封沟通下一步动作的信。当然,所为的是多年前的一桩事。直到他的视线扫过“威北军”、“舆图”、“羌国将领”等细节,便连瞳孔都有些微的震颤。
随后,他在其中看见了“殿下”二字。
这是一封八年前,为了威北军之事,肖方允写给燕王的信。
宋湘灵亦读出了这意思,顿时惶然地抬眼看向容翊淮:“这是何意?”
“难不成,八年前的那件事,竟然还与燕王有关?”
容翊淮沉默,他在思考。
八年前,燕王不过十八岁,受封已经两年。
他在幼时便表现出对军事和演武的喜好和天分,很受肃云帝的重视。因此在他刚刚有了封号后,肃云帝便派他去镇南军中慰边。
他做得很好,也因此在朝堂上愈发得势起来,也就是从那次之后,他与太子李潭澂才形成了齐头并进之势。
大庆以武立国,朝堂上往往武官的话语权要重于文臣。正因如此,大庆那些科举考生,也会去学习一二武艺,而历史上,亦有不少次文臣前去剿匪,并大获成功的先例。
所以虽容翊淮也是文臣,可是容相从未放松过对他武艺的教习。他才能领下肃云帝让他去北境的差事,并办的那么好。
在这样的文化传统下,燕王慰过边,自然比当时并未办过类似差事的太子要更为得势。
可若是他野心日盛,并不限于此呢?
带着这个猜测,容翊淮又继续往下看。
这封信并不算太长,他很快便读完。
八年前,肖方允做出那些举动,竟是受燕王唆使。
威北军与镇南军不一样,与其他的几支军队都不一样,在镇远大将军宋士威多年的带领下,他们是纪律最为严明,也是朝臣私下里公认最稳当的保皇派。
在陛下并未授意将大统交给任何一位皇子之前,威北军不可能偏向任何一方。
宋士威虽然因为伤病,后来并未再亲上战场,可是宋旌和应玉两位将军则完全继承了他的态度。威北军人,只忠君,不在夺嫡之争中倒向任何一方。
可偏偏威北军又是东西南北四支军队内,最为强势的。与羌国的多年对峙,早已让他们形成了丰富的作战经历。
若是燕王想要得到威北军的支持,就必须要想办法换掉宋旌和应玉两位将领。
容翊淮默然,不过短短的一息之间,他便想通了所有的关窍。
原本李潭渊和肖方允的计划,应当是想办法杀掉宋旌和应玉二人,再由已立下护国功勋的肖方允接替将军一职。而肖方允既已与燕王达成一致,那么必定会带着威北军一点点地倒向燕王。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战场上危机四伏,风云诡谲。他们想不到,最后宋旌和应玉竟然会以自身护送余下的威北军人和边境百姓离开,因而在军内和北境留下了不灭的佳话美谈,这无疑成了整个威北军的精神航标,再无人可以替代。
而肖方允也在那场战役中丢了一条腿,自然也丢了当将领的机会。
只可惜,宋湘灵的父母还是被陷害了,留在了冰冷北境的冻土上。
容翊淮的手一点点握紧。
那么燕王后来求娶阿灵,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要捡起他先前并未成功的计划,以姻亲的方式来抓住威北军的命脉?
宋湘灵也想明白这一层,气的浑身颤抖。
她咬了咬牙,心中却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叶盈已经同燕王结为夫妻,为何她会将这罪证送到自己的手上?叶盈肯定知道,在和父母有关的事情上,她向来不可能心慈手软,既然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当然是要上报给陛下,再不遗余力地去查。
耳边又似乎略过刚刚叶盈有些决绝,亦有些感慨的语气。她刚刚话语中,提到了自己的父母。
“燕王近日在幽州办赈灾,约摸五日后才会回来,燕王妃大概便是看准了这个机会,将这信送到了我们手中。”容翊淮顿了顿,“事不宜迟,明日我会入宫,将这封信呈上。”
宋湘灵忽道:“我也去。”
她目光很是坚定:“燕王毕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多年来亦很受宠爱。若只是你去说,陛下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未必会严惩。这时候就必须由我,宋将军和应将军的亲生女儿,也是受害者,来同陛下说这件事,或许陛下选择严惩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容翊淮深深地看了她好久,最后妥协了:“好。”
这日,虽刚刚入住新宅,终究两人都未能好睡。
翌日一早便乘了马车入宫。只是路过燕王府的时候,宋湘灵却让马车停下。她想问一问叶盈,到底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这件事。
谁知府门一打开,门房一听说她要找王妃,便疑惑道:“我们王妃昨日便出行,说家中长辈生病,要回去探看。燕王已经同意了。怎的容夫人不知道吗?”
竟已经离京了,让她扑了个空。宋湘灵皱了皱眉,隐隐约约觉得,其中的关窍她大概永远也不能知道了。
朝政殿内,肃云帝的面上风雨欲来。
宋湘灵盈盈下拜,字字清晰地道出了他的次子李
潭渊八年前的所作所为,随后眼中便嗪了泪花,期望他能严惩。
肃云帝一时沉默,看着宋湘灵那张脸,似乎又看见了故人。
约摸十来年前,应玉也是这样一张美丽却决绝的脸。他当时执意要娶她,要让她入王府,甚至已经求了先帝拟了旨。
他以为这样便是胜券在握,跑去应玉面前,让她准备好嫁给自己做王妃。
他记得,应玉当时还在院中练箭。闻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弓轻轻地放下。
她越沉默,当年的肃云帝越觉得心慌。院落里四下无人,静谧无声,唯有两人中间像隔了一道天堑,根本无法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他便看见当年也只有二十岁的应玉抬起脸,明明在笑,眼中却亦有泪珠:“看来,这弓与箭,以后都不必再碰了。”
他当时说了什么?他说了一句极为可笑的话:“若你喜欢,以后秋猎的时候我都会带着你,你还是可以骑马射箭。”
应玉听后,只笑了笑,没有多说一句话,便进了屋。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肃云帝想起当年这句傻话,犹觉气恼。
应玉要的是在自由广阔的天地,任她喜欢地飞扬驰骋、飒沓流星。要的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而不是一年中仅仅有那么几日有机会,在皇家猎苑里,无趣地射杀着那些鹿啊兔子啊之类的被豢养着的猎物。
可当时的肃云帝没有想这么多,亦没有理解那么深。他那晚彻夜难眠,只是因为应玉的一滴泪。
他认识她多年了,第一次见她落泪。
嫁给他便是这般难过伤心的事情吗?
肃云帝心中有气,第二日却又巴巴地跑到朝政殿,求先帝撤回那一道旨意。为此挨了狠狠地一顿批评。最后他又去找应玉,十分不甘情愿地对她道,旨意已经被收回,他放她自由。
他以为应玉会笑,会感恩戴德记着他的好,但应玉听后,只是淡淡道了句:“多谢。”
这两个字,日子经久过了,依然有让他心痛的力量。
此刻看着跪在面前的宋湘灵,那种痛楚便又来了。
他身为一国陛下,不可能亲上战场。应玉死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她因何而死,直到几乎收不回来的尸骨被运回了盛京,他亦没敢去看一眼。
只是吩咐下去,按国丧的规格去办,而且要在净慈寺新建英灵殿,香火不断,以祭先人。
他与应玉,是生离也是死别。后来再见,只在梦中。
肃云帝哑着声:“你先起来。”
宋湘灵却依然跪的直挺挺的,不愿意起,只是又拜了拜,语气依然决绝坚定:“臣妇,曾经也是臣女,是宋旌和应玉二位将军唯一的女儿。斯人已逝,臣妇没办法做什么,亦知晓,我与二位将军有骨肉亲情,陛下与燕王同样有。但亲情前面,是家国大义和真相,臣妇唯有恳求陛下,对始作俑者施以应有的惩罚,否则臣妇必终生难安,更无以面对父母和身亡的威北将士的灵位。”
字字恳切,肃云帝不免有些动容。
他在听说应玉拒了他的求娶,转头便与威北军的少将宋旌订了终身后,亦是怒不可遏。两人的婚帖发来了他的王府,他却赌气地根本没有去参加。
也就是那段时间,先帝又为他选了一位正妃和一位侧妃,正是如今的皇后和玫贵妃。他自己亦纳了不少通房,且给她们自己能给的所有锦衣玉食,仿佛是想证明,当日应玉拒绝自己一定是个错误的选择。
只是王府女人多,争端也多,时常让他感到心烦。肃云帝亦想起自己先前也是希望只得一妻白头到老,不免情绪又有些复杂。
可是后来,应玉生下一女,他却鬼使神差地又去看了一眼。
应玉抱着那个清秀粉白的小团子,笑得很开心,是肃云帝从未见过的开心。
宋旌守在母女两人旁边寸步不离,先前英姿勃发的小将军,倒是心甘情愿被支使着做这做那,更令人咂舌。
肃云帝默默离开了,只让下人上了一份厚礼。
他想起那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又想到自家的两个浑儿子。长子李潭澂,次子李潭渊,都在王府里好好教习着,长得也算玉树临风。若是今后谁有机会娶了这小团子回来,倒也是有福气。
多年后,太子倒是自己在云州寻了个妻子,虽家世差了些,他还打定主意不再娶第二人。肃云帝理解他,面上驳斥了一顿便由着去了。
次子燕王倒是多年都没定下来,他不免着急,想将宋湘灵指给他。李潭渊没说什么,答应了。
随后,又是退婚,另娶,一系列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他罚燕王在殿外跪了一宿,便也罢了。
后来容翊淮要娶她。他便召了他来,细细敲打了一番。容翊淮很坚定,说心仪她多年,非她不娶。肃云帝的心也就放下来,青梅竹马么,郎才女貌的,也成。
他信任容家和宋家的忠心,倒也不多说什么。
当然,那时他想不到,原来李潭渊对这桩婚事,竟算计的比他这个做皇帝的还多。
肃云帝定了定神,看着依然跪着的宋湘灵,还有旁边陪着她一道的容翊淮。
他捏了捏眉心:“翊淮,扶你夫人起来。”
“此事,朕答允你。”
“若不这样做,朕亦无颜再面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