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033(三合一)要么不做,……


    说实话,她还并不想那么早就有孕,她知道女子有孕会很辛苦,更何况,容翊淮和她结亲,不过是想取将军府的权势,而她也想借助丞相府,堵住盛京众人的悠悠之口,让他们不要天天嚼退婚的舌根。


    万一,到时候容翊淮查清案子,仕途升迁,若是不再需要将军府了,要和她和离怎么办?


    她才不要给他生孩子呢!孩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也会不幸福的。


    昨夜,容翊淮疯极了,一次次下来,在她肚子里灌进去那么多,沐浴都弄不出来,惹得她小腹现在都还是酸胀的,这助孕的药一喝下去,她只怕这一晚就会很快有了。


    宋湘灵眉目向来藏不住事,容翊淮看出她听了助孕这两个字后就不想喝了,端着碗一阵踌躇,只是碍于礼节不想放下。


    他虽有些不悦,却还是走过来将药碗拿走:“太苦了,先放放再喝。沐夏你去拿些甜点来。”


    就这样把沐夏


    支走了,他站在宋湘灵面前,低头看着皱着一张脸的妻子:“不想怀孕?”


    宋湘灵点点头。


    “为什么?”他俯下身问她。


    其实容翊淮明白,像她这样的新嫁娘,大多都不想这么快要孩子。无外其他,生育太累,又太危险。


    容翊淮也不想让她经历这样的苦痛。


    可是理智上这样想,情感上却有些酸酸的东西在冒头,开始混账地想,如果她嫁给燕王呢?


    生下的是皇室的孩子,她还会这么不愿吗?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很怕疼。”宋湘灵道。


    俯下身后,容翊淮和坐着的她一般高,像是在哄孩子一般的姿势。宋湘灵觉得有点怪,捏了捏衣角:“而且,暂时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容翊淮不语,看着面前那对水灵灵的眸子。


    她没说错,明明是将军府长大的女郎,偏偏娇气得不行。


    可是,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容翊淮又难免动心。


    如果这么快就怀孕了,很多事情就不方便再做了。


    他能看得出来,宋湘灵对他,还没有完全敞开心扉,许是从小认识的竹马变成了丈夫,这样的身份转换让她还没那么快适应。


    所以,他们得有更多的时间,先好好交流感情。


    “那便先不提这个了。”容翊淮将药碗递给披月,“倒掉吧。回头我去和母亲说。”


    披月端着碗走了。


    宋湘灵一愣:“你不生气?”


    容翊淮不解:“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前段时间还听窦晚说起,朝中御史之子刚给妻子下了休书,就是因为妻子多年未能怀孕”宋湘灵道,“我以为你们男子都很在乎这个。”


    容翊淮有些不快,那王御史的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养了几门外室,长时间不回家,即便回了,也不在妻子的房中过夜,她能有孕就怪了。因未能怀孕便下休书,也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为的只是想让一个已怀了他孩子的外室入门。


    居然拿他和这样的人比?


    他不高兴,语气便变得有些硬巴巴的:“不是所有男子都是这样的。”


    宋湘灵半懂不懂地哦了一声。


    沐夏已经端着点心回来,看见那药碗空了,以为宋湘灵喝完,赶忙将点心递上去:“少夫人尝尝,小厨房做的牛乳糕。”


    宋湘灵偏偏头,这奶白色切成方块的糕点看着好生熟悉。


    “诶,我小时候好像吃过。”宋湘灵瞪大眼睛。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应玉还没去北境,她和崔瓷的关系好,崔瓷便经常让府中做了这道甜点,让应玉带回去给女儿吃。


    “是啊,刚刚夫人特地嘱咐的,说少夫人从小就喜欢这吃食,让厨房准备着。”沐夏笑道,“如今天气还没完全回暖,等春天到了,还可以做桃花姬、杏花卷,到时候少夫人尝尝。”


    “好呀。”宋湘灵眉开眼笑,拈了一只香糕就往口中送。


    容翊淮看她吃得开心,忍不住唇角也上扬。


    刚刚对燕王的警惕,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他从小就认识宋湘灵,他的母亲也是。而燕王和宋湘灵恐怕没说过几句话,他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如此清楚宋湘灵的喜好。


    -


    婚后这几日,容翊淮原本是想好好休息,在家陪伴新婚妻子,与她交流感情的。


    可是楼镜却忽然来访,表达完歉意,便道他那里有一些新的线索,可能需要容翊淮去看看。


    容翊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楼镜顿时:“哈哈,小容大人别生气,今日打扰属实是我的错,改日一定向你、向夫人赔礼道歉。”


    “罢了。”容翊淮摆摆手,朝廷的事确实重要,何况北境这件事瞬息万变,他本也没指望婚后这几日都能平静度过,“你继续说吧。”


    房内。


    宋湘灵探头探脑,过了一会儿,披月走进来道:“公子已经走了,婢子刚听了一星半点,说查的案子有线索,需要公子去看看。”


    “然后呢?”宋湘灵问。


    “然后,容公子就跟着那人走了啊。”披月即答。


    宋湘灵撇了撇嘴。


    果然,什么都不如他正在查的案子重要。


    新婚第二天,同僚叫了一声他便走了。


    这更证实了宋湘灵对婚姻缘起的猜测。


    她干脆也不想了,对披月道:“快来,教我打璎珞吧,还有绣香囊。这回,真是躲不过去了。”


    一对主仆便坐在房内窗前,开始继续和丝线缠斗。


    大概是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一定得学会了,宋湘灵倒很快有了进步。尽管外观上依然有些粗糙,但和最初做的那些比,已变得顺眼多了。


    下午,沐夏还来了一趟,只见她拿了个布包,展开后,里头竟全都是丝线,而且还都是适合男子的深色系。


    沐夏道:“公子吩咐的,说让少夫人拿来练手。如果用完了,只管告诉婢子一声,我们再去买。”


    “公子还说,今晚有事,不回来用晚饭了。如若少夫人有什么想吃的,便告诉婢子,婢子来转告厨房。”


    宋湘灵抿着唇,将那一包丝线拿了进来,看到披月正偷偷笑,还瞪了她一眼。


    容翊淮这厮真是和小时候一样,这么小心眼。


    到了晚饭的时候,宋湘灵放下手中的丝线,伸了个懒腰,去找崔瓷。


    今日容青厉也出去了,偌大的丞相府只余崔瓷和宋湘灵两个人。


    丈夫均不在,崔瓷也放松了不少,给宋湘灵夹了许多菜。


    她记得儿媳喜好,尽管宋湘灵没有嘱咐小厨房,崔瓷却还是凭记忆让小厨房做了她爱吃的菜。


    看宋湘灵吃得香,崔瓷也含着笑,视线透过面前的儿媳,却看到了更久远前的一个人。


    之前应玉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仅仅看着她吃,就觉得这桌饭食一定很香。


    她没想到有一天,应玉的女儿会成为自己的儿媳。缘分使然,崔瓷看着宋湘灵,心也软成一片。


    两人吃完饭,便各自回房了。饭菜下肚,正是犯困的时候,天也暗了下去,宋湘灵不再摆弄那些丝线,沐浴完后,披了件衣服,便拿了话本出来看。


    这话本还是她偷偷从将军府带出来的,毕竟到出嫁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看完下册呢。


    上一回,故事已经讲到女郎在夫君和竹马中举棋不定,这两个优秀的男人则大扯头花,想方设法在女郎面前刷存在感,还要暗戳戳贬低一下对方。


    到了这一册,故事变得更加狗血精彩,其中竹马因为女郎夫君的提前回家而醋意大发,竟然直接囚。禁了女郎!


    在他的府邸里,原本温柔小意的竹马已眸色猩红逼近女郎,唇边勾起占有欲满满的笑意。女郎低头,发现自己的手竟被竹马用绸带绑在床头,进退两难,只能被迫承。受


    而府外,自己的夫君竟然寻到了此处,在外面焦急地呼唤着她:“婉婉,你在不在这里?”


    宋湘灵大呼精彩,一页页迫不及待地翻看着,忽然,一只手出现在视线里,将她的话本夺走了。


    宋湘灵腾地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抢。


    可容翊淮人高马大,仗着身高手长,将话本高高举起,宋湘灵根本够不到。


    “什么内容,让你这么入迷,连夫君回来了都不知道。”容翊淮说完,一只手便轻易制住宋湘灵的动作,另一只手则举着书,就着宋湘灵读到的位置,继续往下看。


    “魏婉眸色紧张,声音却破。碎,细声道:‘他要听到了’”


    “谈承意,这个她从小认识的竹马,此时面容偏执,让人倍感陌生,一边顶。弄一边笑道:‘就是要让你丈夫听到,这样他才会知晓,婉婉还是属于我的,对不对?’”


    看到这里,容翊淮脸就黑了。


    她就在家看这种东西?


    一会儿丈夫一会儿竹马,容翊淮咬了咬牙,这是要让他代入哪一个?要他怎么想?


    不对,他为什么要把自己代入这么匪夷所思的东西里?


    宋湘灵夺书不成,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容


    翊淮,我看着玩的,你还给我嘛”


    “没收了。”容翊淮道,语气不容她质疑。他身高比小妻子高出不少,距离近时,他看着她,只觉得那张脸更是小巧精致,让人想抚住磋磨,再往下,小衣领口在动作间露出的春光,更让他口干舌燥。


    宋湘灵听他说完这句话,顿时丧气。谁知下一秒,便被他直接抱起来,又往床榻的方向走。


    “容翊淮!”宋湘灵在他怀里乱动,“你还没沐浴,不行,你身上脏,不能上床”


    容翊淮气得咬牙,还嫌弃上他了?


    “好啊,不上床,那就在桌前?”


    但最后两人并未去桌上。


    因为听到他的话,宋湘灵挣扎地更厉害。容翊淮怕她磕着碰着,还是改了主意。


    她还是说他外衣不干净,容翊淮咬着牙进了浴室,飞快沐浴完,还带着一身半干未干的湿淋淋的水气,压住了她。


    宋湘灵陡然睁眼,面前正是丈夫的胸膛,因为刚沐浴出来,本身就衣襟散乱。还有几滴水珠从轮廓分明的下颌、锁骨滴下,直直落入衣物交叠处,晕出一片湿迹。


    大概是刚洗完的缘故,容翊淮的眸子显得极黑,几缕细碎额发也湿着垂落下来,当真是极俊的,宋湘灵心里一顿,挣扎的动作也停下来。


    容翊淮轻笑一声,握住她小小的手,往自己的胸膛带:“阿灵一直看着这里,是喜欢?”


    他皮肤还带着热水的温度,乍一摸上去有些烫人。宋湘灵手一颤,刚想缩回,却被他更强硬地制住不放,于是掌心便贴了上去。


    她甚至能感受到胸膛内男人有力的心跳,这认知让她的心同样怦怦跳起来,到最后,宋湘灵已经分不清那一种节奏是自己的。


    逗弄她的时候,她的脸总是红的极快。容翊淮看着顿觉爱不释手,带着她的小手,从自己的胸膛摸到腹肌,又半哄半诱地让她的手指勾住了自己的裤带。


    轻轻一扯,那裤带便脱落。


    宋湘灵羞愤地不行,哪有这么一扯便落的裤带,是这厮压根就没好好穿衣服!


    容翊淮的呼吸已经变沉了,灼灼地盯着身下浑身都因羞涩泛着粉红的女子。大婚之夜,房中只留了一对花烛,略显昏暗,可今日因她刚刚在看书,烛火却是通明的,他能看清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反应。


    “阿灵,真可爱”他短暂地喟叹了一声,俯身去亲吻她。


    对于这种事,他不仅自己学得快,也是个极好的老师,很快便能带着宋湘灵也沉浸在其中,恍然都忘记了身上酸痛还未消。


    一夜浮沉。


    天快亮的时候,宋湘灵忽然醒了,感觉口渴,便推了容翊淮一把。


    这一下把他也推醒了,嗓音带着哑:“怎么了?”


    “我口渴,你给我倒碗水嘛。”她含含糊糊道。


    容翊淮失笑,也知道自己今晚又折腾过了,认命地随意披了件外衣起身,走到案前去给她倒水。


    他端着水碗回去后,这才发现自己的小妻子竟又睡着了。


    他看了她的睡颜一会儿,便将水碗放在了床头。本想抱她,可起身后已经带了夜里的凉气,还缓了一会儿才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就这么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宋湘灵醒来,身后的热源是男人的胸肌,让她觉得有点热,刚想翻个身,一动便嘶了一声。


    容翊淮醒了:“怎么了?”


    “不舒服。”她撑着床榻软绵绵的起身。


    “哪里?”他也起来,阳光正好从窗棂的缝隙照进来,照在她雪白的皮肤上。


    “全身都不舒服。”宋湘灵皱着脸,“尤其是这里。”


    容翊淮一怔,看完她指的位置后绷着一张脸,起身找了块新帕子,在温水里浸过,给她擦完,自己又起身进了浴室。


    直到里面的水声响起,宋湘灵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愚蠢的举动,赶紧涨红着一张脸,重新把被子裹好。


    容翊淮出来后,心绪还没平。刚刚只是用冷水强行压了下去,对上床榻间从被子里探出的半张脸和那双盈盈的眼睛,他想,现在知道躲了。


    “我觉得这样不行。”她看着他,道。


    “什么?”他一件件穿上衣服。


    “咱们频率是不是太高了。”宋湘灵在被子里蛄蛹了一下,扭捏道,“这么高的频率,就算不喝那补药,中的可能性也会很大吧。”


    “那你怎么想?”他瞥了她一眼。


    说实话,有些不敢看她。怕一对上那双眸子,就想起昨晚含娇带怯,眸中挂泪的神情。


    “要不,我喝避子汤?”她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小心翼翼地提议。


    “不行。”容翊淮拒绝,“那东西对你身体不好。”


    宋湘灵想了想。


    “那,有没有男子喝的避子汤?”


    容翊淮这才看了她一眼。


    真行,他担心避子汤会对她身子不好,她倒马上想到让他喝。


    她就一点都不担心药物对他的身体有影响?


    “据我所知,没有那种东西。”容翊淮沉沉道。


    “好吧。”宋湘灵认命躺平,“那你下次弄在外面吧。”


    容翊淮轻笑了一声:“只要你别绞着我不放这法子大概能行。”


    宋湘灵顿时脸上发烧:“你颠倒黑白。”


    怎么就变成她绞着他不放了?明明是她怎么哀求他都不肯退出去吧。


    说完,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在榻上其实格外契合。


    话里虽说让他出去,但是身体却着实是不舍的。


    “算了。”宋湘灵道,“不说这个了。”


    “你学做璎珞学得怎么样了?”他已经披上最后的外衫,又将束带系上,重新变回了那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会了吗?”


    宋湘灵气结:“我才学了一下午。没有那么快。”


    说完,想起容翊淮记仇似的让沐夏送来的一大包丝线,她又赌气道:“我学得很慢的,那一包丝线才不够我挥霍。”


    “夫人不用担心这个。”容翊淮将发冠戴在头上,“丝线么,应有尽有。”


    “如果还不够,我将绣铺给你搬空,只要夫人能学会,亲手做出好看的璎珞和香囊给我。”他沉沉道。


    宋湘灵又开始在心里骂他了。


    “还不起身?”他问。


    起来了就要继续学做璎珞了。今日容翊淮不出门,她也没办法在他眼皮子底下看那些话本。


    她便道:“我不舒服,还要睡。”


    话说完,她听到他笑了声:“行,睡吧。”


    真是被折腾地累了,宋湘灵又昏然睡了过去。


    到午膳时分,披月走进来:“小姐,小姐。”


    “什么时辰了?”她问。


    “快要用午膳了,大家都在等您呢,我替您梳妆吧。”披月道。


    一听都这么晚了,宋湘灵赶忙坐起,焦急道:“有没有人找过我?夫人呢?有没有问起我?”


    披月掩口笑完:“您放心,老夫人还专门派人问过一回,说您没起的话,就再睡会儿,无事。”


    收拾完,宋湘灵赶忙出了门。


    刚刚画好的新妆面,乌发束起戴一珍珠玉钗,鲜妍无比,披月和沐夏跟在她身后,匆匆到了堂上。


    正巧,下人已经布好了菜。容青厉似又有事出去了,而崔瓷见到她,果真没有一星半点恼怒之意,热情地将她迎过来坐下。


    只是面向儿子时,她这才有了责怪:“知道你们刚成婚,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却也不能不知分寸,不顾惜身体,你受得住,阿灵受不住,知道么?”


    容翊淮便轻笑:“母亲教训得是。”


    宋湘灵看着他神情,总觉得他还漏了下半句没说出来。


    教训得是,下次照旧。


    崔瓷也品出了同样的意味,又提点了几句。容翊淮均一一应下,但却未给确切承诺。


    宋湘灵听在耳中,越发觉得不行了,还是得喝药。


    用完膳,见容翊


    淮去了书房,宋湘灵便对沐夏道:“沐夏,我要出去一趟,帮我备马车吧。”


    沐夏点点头:“好,夫人所为何事?”


    宋湘灵原本想找个其他理由,但马车送她去了外面的药铺,这件事终究会被相府知道的,便瞥了一眼披月:“近日披月面上长了颗痘,想去找大夫看看。”


    披月愕然:“啊?”


    她前几日是长了颗痘,但如今已经快好,敷上粉后都看不出来了。


    但看见小姐冲她使眼色,披月还是应了:“嗯嗯,沐夏姐姐,我想去找大夫问问。”


    沐夏笑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小事。披月妹妹年纪还小,等再长大些,就不会有此烦恼了。不过,我们府中便有一位陈大夫,医术不错,从前夫人身子不好,那几年便是他一直在用药调理,少夫人和披月妹妹何苦舍近求远,是否需要奴婢带您去找陈大夫?”


    宋湘灵摆摆手:“不必了,我想找的是位女大夫,披月害羞,何况从前她长痘的问题也一直是那位大夫在看。”


    沐夏一听也有理,便去准备马车了。


    宋湘灵和披月上了马车,不一会儿,便停在了养生堂面前。


    她没全然说谎,养生堂里的确有一位女大夫,名叫慕容钰,很是难得。京中的贵女夫人们若有不方便男大夫治疗的问题,都会找她。


    从前宋湘灵便认识慕容钰,在她面前从容坐下。


    慕容钰穿一身白衣,温和道:“湘灵,恭喜大婚。今日找我,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听说相府里就有一名很不错的大夫。”


    外人都说公子和夫人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陈慕容钰暗暗揣测,宋湘灵大概是为了更快有孕而来。


    谁知宋湘灵捏了捏衣角,便开口道:“钰姐,我是想问问避孕的方子。”


    慕容钰一怔:“避孕?”


    宋湘灵点点头,语气肯定:“是的,而且我想问的是,可有男子喝的方子?”


    慕容钰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分辨她的话是否认真,随即绽出一个笑:“有。你问对人了,这药是我祖上独门手艺,只有我这里有。”


    “只是,”她一脸兴味地看着宋湘灵,“人都说你和容公子郎才女貌,你怎么会想要这个?”


    按说医者是不该打听患者私事的,可宋湘灵未出阁前便与慕容钰有交集,令人很熟络,钰姐问了,她便开口:“因为刚刚成亲,还不想那么快有孕。”


    慕容钰了然地点了点头,发出长长的一声“哦”。


    传言还真挺有道理,看这对小夫妻,是想多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呢。


    “等我一会。”慕容钰说完,便起身去抓药。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很快便回来了,手里拿着几个装着粉末的小袋子:“喏。这就是了。每日一次,需长期服,这是一个月的量,用完了再来我这里。”


    说完,对上宋湘灵略有犹豫的眼神,又笑道:“放心,男子服用的避子药作用与女子服下的那种不同,对身体不会有伤害。”


    宋湘灵这才放心,她只是不想那么快有孩子,倒还不想伤害容翊淮身体。


    结完账,她正要走,慕容钰又叫住了她:“湘灵。”


    宋湘灵扭头,不解道:“怎么了钰姐?”


    慕容钰含笑将桌上的银钱往回收,边道:“要避孕,哪还需要那么麻烦?不行事不就好了。我看你面色,大婚这几日,就这么累?你还是同你丈夫说一声,得克制啊。”


    宋湘灵:“”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夫。


    她红着脸匆匆应了,道完谢,便赶紧和披月一道回了府。


    下午余下的时间,容翊淮依然在书房,宋湘灵则继续学打璎珞,也算互不打扰。


    今日是初五,照例是将军府点账的日子,崔瓷和身边婢女坐在一处翻看账本,待看到车马费这一项时,崔瓷忽然想到什么,问:“你说今日少夫人要了马车,说出去找大夫?她怎不找陈大夫呢?”


    身边婢女道:“回夫人话,是的,少夫人说是披月脸上长痘,要请外面熟悉的女大夫看一看。现在人已经回来了。”


    “不过说也奇怪,那马夫说少夫人取回的药均为粉末,看着像是口服药。若是治痘痘,不该以外敷药为主吗?”


    崔瓷也觉得有点奇怪,她担心宋湘灵是身子不舒服,既不愿找府中的陈大夫,莫不是房事上的问题?


    她今日在饭桌上就说过,自家儿子那样不知节制,早晚要出问题的。


    这可得重视起来,崔瓷嘱咐:“你去查查吧。”


    “是。”那婢女便退下了。


    另一头,容翊淮从书房出来时,便看见宋湘灵和披月正坐在窗前的模样。


    他的妻子面容俏丽,一双潋滟的眸子看着面前的丝线,时而蹙眉时而松开,让他看之不厌。


    忽而,宋湘灵惊呼一声。


    “小姐,我去取药来!”披月看着她指尖上那个血点,赶忙站起身。


    下一刻,宋湘灵的手便被容翊淮捉住,握在掌中。


    “怎这般不小心?”他略有责备。


    血点在她瓷白的皮肤上,朱砂红一般,容翊淮取来手帕轻轻拭去,又将披月拿来的药物旋开,伸出食指沾了一点,沿着她的指尖打着圈轻磨。


    披月看着他们,会心一笑,默默带上门,候在外面。


    药物是冰凉的,涂在伤口上很舒服。宋湘灵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又一次被蛊到。


    她张了张口。


    “有话?说。”他敏锐地注意到,药物已在她指尖涂满,原先的伤口只是被针扎了一下,很快便不再流血。


    宋湘灵收回手指:“我今天去找熟悉的大夫抓了点药。是男子用的避孕药。”


    容翊淮定定看她。


    “我问过大夫了,这药虽然需要长期服用,但是对人体并没有危害,嗯,要不”她抬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你今晚就试试?”


    容翊淮气结:“你就这么着急,新婚第二天就去为我寻避子药?”


    宋湘灵嘟囔了一句:“今日你也同意了,我们先不要孩子的。”


    容翊淮被逼笑了,他是同意,却没想到她动作倒快,不到一天的时间,大夫看了,药都置办好了。


    那药粉是淡黄色的,被研磨得极细,放在纸包里,就搁在那些丝线旁边,甚至已经分好了这几天的量。


    他冷笑一声,以前从来没见她这么体贴。


    宋湘灵见他不喝,心道他是不是难为情,又加上慕容钰提醒她的话,便想,今晚一定要节制,不能再继续了。


    她便换了个话题:“明日你要陪我回门。”


    以往祖父出去办事时,她也经常一个人在府内,甚至时间还更长一些。可现在新婚后,从将军府出来才三日,她便想祖父了。


    这三日,对祖父来说,大概也很漫长吧?


    容翊淮嗯了一声:“礼已经准备好了。”


    桌边的烛灯忽然闪动,原是一根蜡烛的芯过长。宋湘灵轻轻将灯罩掀起来,拿出桌上刚刚用来裁剪绣线的剪刀,将灯芯剪短。


    蜡烛的火光照在她面上,呈现一种暖融融的色泽,与这乍暖还寒的春夜格外相配。她的眸子也被染成漂亮的琥珀色,睫毛浓密,在眼睑投下小扇子一般的形状。


    她已沐浴过,这时穿着的衣衫自不如白日那样规整,发髻也懒懒散散地梳了个随意的形状,并未用许多簪子固定,此时乌云微堕的样子极美。


    有几缕发丝很是不听话地从交领里钻进去,顺着起伏的形状弯曲,又轻易将容翊淮的视线引到那一处。


    从她及笄那一年,容翊淮看着穿那身裙子的她,内心便忽然一动,她在他心中一直是纤细的,却没发觉原


    来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已经成年,竟也生得骨肉匀亭起来。


    宋湘灵剪完灯芯,刚刚将灯罩放回去,便被他搂进了怀里。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一时间没有其他动作,宋湘灵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赶紧去推他的胸膛。


    “不行,明天还要回家”


    “一次。”他声音沙哑。


    “你昨晚也是这么骗我的,结果呢?”宋湘灵理直气壮,“今日大夫都看出来了,说我身子虚,让我们克制。”


    “你去瞧的哪位大夫?”他将她扣紧。


    “就养生堂的慕容大夫。”


    她还有最后一抹理智,道:“喝药”


    容翊淮吻了吻她耳垂。


    过了许久。直到宋湘灵反身来推他。


    他这才闷哼一声,很是艰难地停下来。


    是该喝药了。他想。


    -


    第二日,宋士威一大早便在将军府门口等着。


    他一心盼着孙女回来,也不晨练了,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灌下一口热茶,随后便像个望孙女石一样立在门口。


    就这么等了约摸一个半时辰,门房来报,说容家的马车来了。


    宋士威眼睛一亮,将门房推开,径直便走了出去。


    “祖父!”车子还没停稳,宋湘灵便急着跳了下去,容翊淮在她身后苦笑了一声,也跟着下了马车,和宋士威行礼:


    “祖父。”他也这样叫。


    然后他便被宋士威冷淡在了一边。


    实在不是宋士威故意如此,实在是太担心孙女的情况,他扶住宋湘灵的肩膀,上下反复看了好几次,这才慢慢放心。


    宋湘灵比起出嫁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一样的神采飞扬,宋士威便知道,容家待这位新媳不错。


    “快进来。”他揽住宋湘灵的肩膀往里走,迈开一步后才想起容翊淮还在旁边,便又道:“翊淮,一起进来吧。”


    叫宋湘灵意外的是,将军府门口还站着两人,一人玉树临风,还有一人大方妩媚,她眨眨眼,叫了声:“堂哥,堂嫂?”


    宋英锐揽住妻子阮芪,笑着应了一声:“阿灵,这么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阮芪也道:“是,上回和阿灵见面,还是我与英锐成亲的时候呢,一晃都过了四年了。”


    “这位是湘灵的远方堂哥,宋英锐。这位是他的妻子,阮芪。”宋士威对容翊淮介绍道,“他们原先住在幽州,但阮芪有了身子,便叫来盛京好好养着待产,这些日子便住在将军府。”


    容翊淮看向宋英锐,淡淡点了个头以示打过招呼。


    宋英锐与阮芪成亲已经四年了,却一直未能有孩子,两人一直在寻医问药,今年有了好消息,便宝贝得不得了。


    “原来是这样,堂嫂现在不宜吹风,赶紧进去坐呀。”宋湘灵说完,便亲亲热热地揽着阮芪的胳膊,往堂中走。


    容翊淮看着她的身影,心想,她似乎总是轻而易举便能让人喜欢,惹人怜爱。


    其实宋湘灵刚一迈步,面上的笑容便又僵了一瞬,容翊淮真是太可恶了,说是一次,谁知道仅这一次竟然又搞到后半夜去,让她今日一走路便觉得腿根酸痛。


    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宋士威十分高兴,还拿出了珍藏的美酒。


    宋湘灵和阮芪不喝,宋英锐要照顾妻子,也婉拒了,徒留宋士威和容翊淮,一人面前放了一只酒杯。


    这酒杯的形状像是西域特有的那种,容量不小。容翊淮瞥了一眼,没有叫停宋士威为他斟满酒的动作。


    桌下,宋湘灵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这杯酒看着也太大了,恐怕和一只碗差不多,宋湘灵不知道容翊淮的酒量,生怕他喝倒在这。


    容翊淮却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看向她,眉目含笑,进而端起酒杯,饮下一口。


    隔着半个身位的距离,宋湘灵都能嗅到那酒的烈气,偏偏容翊淮喝得面不改色。


    “翊淮,这段日子来酒量也见长,是在北境练出来的吧?”宋士威爽朗大笑。


    容翊淮道:“北境常年寒冷,物资相对充足的时候,军中取暖便靠热茶和烧刀子酒,酒量便是这样练起来的。”


    他这话引起了宋士威的回忆,片刻后才重重点了点头:“是啊,还记得我那年第一次出征去北境,冰雪连天,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万径人踪灭!夜里的风恨不得往人骨头缝里吹,一杯热茶端出来,不一会儿功夫竟都能结成冰!”


    宋湘灵默默听着,她知道北境苦寒,但从来没有去过。


    她的祖父、她的父母,都顾念着她是一个女郎,宁肯自己忍受着无边的苦寒,也要拼尽全力把她娇养在繁华富贵的盛京。


    宋士威喝了些酒,又谈起边事,话便多了些,容翊淮陪着他叙话,渐渐的,宋湘灵和堂哥、堂嫂,都神往地听起他们口中那些发生在关外的传奇故事来。


    宴席结束,宋士威有些不胜酒力,先回房休息了。


    阮芪有孕之后,便总有困倦感,尤其是午后,宋英锐便也扶着她慢慢回了房休息。


    院中便只剩下宋湘灵和容翊淮。


    她偏头看他,见他只是面颊有些微红,看似还能勉力支撑的样子,她心中也暗暗惊讶,容翊淮竟然能把祖父都喝倒?


    朱红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容公子,还请把醒酒汤喝了吧,这酒窖藏了十数年,后劲会更大,恐怕你稍后会有些不舒服的。”


    宋湘灵将醒酒汤端过来,放在容翊淮面前:“喝点。”


    容翊淮垂眸看了眼那汤碗,眼尾是红的,不知是否是被酒意熏蒸的颜色,却没动。


    宋湘灵暗想,他不会还想让自己喂吧?


    他看着没喝那么醉啊!


    片刻后,容翊淮忽然开口道:“阿灵,你刚刚听了这么多,你怎么想?”


    宋湘灵被问愣了,她不知道容翊淮为什么忽然这样问,顿了顿后,便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你好厉害。”


    容翊淮轻笑了一声。


    “我不厉害,阿灵。”他将汤碗推开些,一些醒酒汤晃荡中溅了出来,在桌上留下斑斑水渍。


    “我上回去北境,是冬天,盛京尚滴水成冰,何况极北之地。”他沉沉道,“我不厉害,我想的更多的,是怎么快些回来。”


    果如朱红所言,这酒的后劲渐渐起来,令他的眼眶渐渐沾上红意,带着点疯,又有玉山将崩的错觉。


    “我也还会想,为什么阿灵不会主动给我来信,问我一句冷不冷呢?”


    第32章 034容翊淮眼尾醉红的样子还在她脑……


    在此行开始之前,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将在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进入北境,因此所有人都准备了丰富的御寒衣物和被褥。


    途中,也有不少驿马和使者送来补给,大多是随行的人们家里送的东西。


    容翊淮其实是很希望宋湘灵能主动寄给他点什么的。


    宋湘灵听愣了,她似乎才开始意识到,容翊淮是在最冷的时节,去了这片大陆上最冷的地方。


    “那骨笛是我亲手磨的。”他笑道。


    “阿灵估计都想不到,对吗?”他忽然探身。


    距离拉近,宋湘灵吓得往后一躲,然后,容翊淮就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喂,容翊淮,容翊淮?”宋湘灵心惊肉跳,戳了戳他,见他没动静,又推了推他。


    刚送完醒酒汤的朱红只能去而复返,唤了几个小厮一同将容公子送进厢房,口中还抱怨道:“将军也是,本来说晚上再开那坛酒,怎中午就没按捺住给打开了,这下好了,直接喝倒两个人。”


    宋湘灵没接话,容翊淮眼尾醉红的样子还在她脑中晃。


    过了一会儿,她才站起来,跟着一起去了厢房。


    容翊淮已经在下人的照顾下躺好了,宋湘灵站在榻边看他。


    好像还是第一次,他睡着,她


    却清醒着。


    这几日都是反过来的。


    宋湘灵心中忽然多了些“你也不过如此”的快慰,好像这些次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之仇都报了似的。


    不过,那骨笛竟然是他亲手磨的?


    他居然还真有闲工夫磨这个?


    本来只是一桩各取所需的婚姻,哪怕他真的在北境从工匠手里买下一只骨笛,她也不会怪他的。


    他倒好,还真自己磨。


    宋湘灵腹诽,是不是任务还不够多、不够重。


    正胡思乱想,披月忽然小声道:“小姐,堂哥和堂嫂叫你。”


    宋湘灵起身:“走吧。”


    宋英锐和阮芪果然坐在旁边的厢房内,阮芪用手抚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宋英锐也一脸柔和地看着,其乐融融。


    看宋湘灵走进,阮芪便指挥宋英锐去厨房盯着他们熬药。


    “阿灵,来,坐我身边来。”将丈夫支走,阮芪唤道。


    她看着宋湘灵一张小脸,心底也喜欢得不得了:“我的孩子若和阿灵一样是双眼皮便好了,只可惜我和英锐都是单眼皮,只怕这个愿望实现不了。”


    她拍了拍宋湘灵的手,压低声音道:“怎么样,他待你好吗?”


    宋英锐虽只是宋湘灵的远房堂哥,连带着阮芪和她的关系也并不近,但他们刚刚来了盛京,寄宿在将军家,将军便嘱咐她,若得了机会,一定要好好问一问阿灵。


    阮芪知道,宋士威祖上分了两支,与宋士威这一支截然相反,宋英锐父辈那支,香火却是很繁茂的。


    阮芪自己也出生在一个大家庭,在得知宋湘灵的父母均去世,也无什么表亲之后,对她更是爱怜。


    一些宋老将军不方便说的事情,她便勉强承担起些长嫂为母的责任,问一问阿灵。


    听了这话,宋湘灵视线游移了一瞬:“嫂嫂指的是什么?”


    阮芪笑:“都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与他已经认识很久了,知根知底,嫂嫂,跟你说实话,若不是那日他来提亲,我都不曾注意到,原来他已经长成青年男子了。”宋湘灵脸红红的,轻声细语地道。


    “他对我挺好的,他父母也是。对了,容夫人从前还与我母亲熟识呢。”


    她一点点说着,阮芪也耐心地听,这些细碎的话,她或许都不曾对其他人讲过。


    或许是因为有孕,阮芪比前几年多了些温和母性,再加上一张线条柔和的鹅蛋脸,让人更容易对她敞开心扉。


    “那便好。既然是青梅竹马,那岂不是两情相悦了?”阮芪听她絮絮说完这许多,便笑着问。


    宋湘灵蓦然睁大了眼,她想,身边的人原来都是这么看她与容翊淮的婚事的?


    这些日子,无论是窦晚、慕容钰、还是阮芪,身边见到的每一个人,无不感叹这是一桩天作良缘。


    她微微垂眸,对嫂嫂道:“其实也不像你们说的那样美满啦。”


    她想将那日林杉月在楼上说的话转述给阮芪,可转念一想,这样一定会让嫂嫂为她担心。


    若是祖父知道了,恐怕也会不高兴的。


    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在阮芪听来,她的话停得有些突兀,但看着她握着手帕,将帕子边边在手中反复翻绞的样子,又将这种反应理解成了不习惯与害羞。


    她了然道:“无事,说来我与阿灵的经历还挺相似呢。英锐与我也是自小认识,一开始,我也很不习惯他的身份忽然从儿时玩伴变成了丈夫,但后来便慢慢觉得这样也很好。”


    “日久见人心。”她清润的眼睛看着宋湘灵,笃定道。


    “嗯,我知道的,嫂嫂。”宋湘灵点点头。


    “那方面呢?可还契合?”阮芪又问。


    宋湘灵一张脸顿时烧红。


    她支支吾吾:“还行吧还行。”


    阮芪捕捉到她的情绪,反问道:“还行?”


    “别的都,很好,就是,他每次都很久。”宋湘灵磕磕巴巴道,“我现在,浑身还是酸的呢。”


    阮芪顿时了然,笑了一声,将她手中团皱了的手帕轻轻抽出来:“既如此,我教你一个法子。”


    宋湘灵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嫂嫂有办法?”


    “嗯。”阮芪笑得高深莫测,“阿灵,你是不是没想过,他也是有弱点的,那么他的弱点在哪里?”


    “你去找到,然后主动出击,对方就会很快投降缴械的。”


    宋湘灵若有所思。


    但阮芪说得对,在那件事上她向来都是任他容翊淮摆布,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弱点都掌控在他手里一样,哪里有空去发现他的弱点,更遑论主动出击。


    她细细琢磨了一番阮芪说的话,眸子倏然亮了起来:“谢谢嫂嫂,我大概懂了。”


    阮芪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了:“不必客气,咱们也只是说说闺中密话,打发时间而已。”


    话音刚落,宋英锐端着碗安胎药进来,一打眼便看见妻子和妹妹凑在一起,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阮芪率先开口:“秘密。”


    宋英锐将碗递过去,无奈道:“行,你们女郎在一起,总是有许多悄悄话要说,想必也是不会告诉我的。”


    他又将从厨房里拿出来的糕点摆上桌,招呼妹妹道:“阿灵也吃一点吧。”


    这日下午,宋湘灵在堂哥堂嫂这待了快一个时辰,等披月来报,说将军醒了,这才起身告辞。


    宋士威清楚自己的酒量,午饭间喝到约摸八、九成,便提前收住了。一觉醒来,再次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


    眼下其他人都不在,宋士威正好能和孙女说说话。


    他见孙女是从英锐和阮芪的屋里出来的,就知道她嫂嫂大概已经和她聊过。


    宋士威和颜悦色:“阿灵,许久没有一起射过箭了,今日要试试么?”


    宋湘灵道:“好啊,今日祖父醉过酒,论准头,孙女肯定能赢。”


    下人便取来一大一小两把弓,靶子也推过来,立于院中。


    小的那只是宋湘灵的,她是女子,拉不动强弓,这只弓还是宋士威颇费一番功夫才找来的稀罕物,弓身韧性极强,对女子来说也不沉重,上头还雕着极其繁复的图纹。


    宋湘灵握住那弓,顿时感觉便上来了,于是弯弓搭箭,纤瘦却又有韧劲的手臂伸直,侧身立住,那箭镞便直指艳红靶心。


    她试了试力道,很是感谢自己手臂的状况倒不错,没有太受这几日夜夜笙歌的影响。


    容翊淮走出厢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的妻子握着雕弓,一只眸子微微眯了眯,认定某一点后便利落地放了箭。那离弦之箭急速射出,同时带出一阵风,将她鬓边乌发吹起,嗖地一声,箭头没入靶心,尾端犹在颤动。她侧脸鼓出一小块好看线条,应当是在笑。


    若是盛京其他人,大概都想不到这位看似娇滴滴的、在千尊万贵的娇养中长大的闺秀,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可作为与她一同长大的容翊淮,他是知道的。


    一丝隐秘的欢喜又从心底悄悄爬起。


    除了将军府的人之外,只有他知道。


    “该我了。”和她比试射箭,宋士威基本从不刻意输掉。只因为从前让过她几次被发现后,孙女生气得不行。


    那只比宋湘灵几乎大了一倍的弓被稳稳当当举起,宋士威放箭已干脆利落,箭头同样精准贯入靶心,却几乎将箭靶穿透。


    宋湘灵放下弓:“还是祖父厉害,您都饮了酒,我竟然也没胜算。”


    “我毕竟在军中待了几十年,若射箭本事还不如孙女,岂非让人笑话?”宋士威笑道,看见容翊淮,便招呼他过来,“翊淮,记得那次你上门时露了一手,本事同样了得,这可是在北境学的?”


    容翊淮看了一眼宋湘灵:“在那之前,便学了。”


    “哦?竟比我以为的要早  。“宋士威来了兴致,将手中的弓给他,“试试?”


    容翊淮笑道:“不了,晚辈酒量不敌将军,眼下还没完全恢复,怕辱没了这把好弓。”


    宋士威也不强求,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下人把箭靶收走了。


    容翊淮看着宋湘灵,她正在揉捏自己的肩膀,表情带笑,显然是玩得高兴了。


    他想,论起学箭的原由,还要说到五年前的那次春猎。


    这是宫中每年传统的活动,年年都会叫上京中有名的臣子和晚辈随行,那次,容翊淮和宋湘灵都去了。


    按说在大家自由活动的环节,贵女们都会聚在帐内喝茶聊天,她们大多并不会射箭,春猎对她们来说,只是徒有名号的一次交际活动罢了。


    偏偏宋湘灵不知从哪弄来一把弓,容翊淮看着好笑,还以为是小女儿家的新鲜劲,怕她玩闹中伤到人,便带着她去了一处河边的僻静地,谁料,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手指往弓上一搭,箭一放,便射中草丛里一只几乎隐于背景色的灵巧野兔。


    “翊淮哥哥,帮我捡回来嘛。”她得意洋洋。


    容翊淮或许是怔住了,帮她将兔子捡回来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在指使他干下人的活。


    但他没生气,反而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弓箭玩得好,是这般有意思。


    宋湘灵见容翊淮面上的红退了些,问道:“你已经好啦?”


    “还未全好。”他道,“只是站起来行走没问题。”


    “哦。”宋湘灵又问,“那你还记得刚刚,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第33章 035“我允你。”


    容翊淮的瞳孔蓦然一紧。


    他着实想不起来了。


    只是刚刚睡下去时,他隐约做了一个梦,梦到去年冬天在北境的苦寒,梦到大雪在地上积了一尺厚,人踩进去能没过小腿。


    他忽然一紧张,呼吸都紊乱了些,难不成他刚刚对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不会,把那封借着酒意才写下的信上的话,告诉她了吧?


    那些话饶是第二日他清醒过来看到,都觉得头脑一片发胀,若是真借着醉意宣之于口,他不敢想宋湘灵会作何反应。


    因而容翊淮嗓音干涩:“我说了什么?”


    原来他不记得啊。宋湘灵松了一口气,不记得反而好,便干巴巴地转述道:“你说北境的冬天很冷,问我怎么不给你写信,问一句你冷不冷。”


    她这话平铺直叙,毫无感情。但容翊淮皱着眉听完,却领会出了另一层意思。


    酒醉后,他竟然责备了阿灵?


    当时两人虽有婚约,但终究还未成婚,他怎么能因为阿灵不给他寄信,便责备她?


    容翊淮顿时有些慌乱,着急解释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说这些话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宋湘灵看着他,竟还有些意外,原来这张脸上也会出现类似于慌张的情绪啊。


    她没说话,容翊淮以为她还在生气,便又道:“以我们当时的关系,我不该提出这样逾矩的要求。方才也是我一时酒醉说错话,阿灵,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他又去拉宋湘灵的手,补充了一句:“真的,我没有非要让你寄信给我的意思,更没有想责备你。”


    宋湘灵看着他,欲言又止。


    原来他刚刚醉酒后说的那句话,是责备的意思啊?


    若不是他解释,她都还没听出来呢。


    刚刚因为反复猜测而悬起来的一颗心又稳稳放了下去。


    是了,这一切还是和她想的一样,他说得对,按两人如今缔结的各取所需的婚约,他实在没有道理提出这样逾矩的要求。


    可是他又拉她手干吗?


    宋湘灵正想将手抽出来,余光却看见宋士威回来了,顿时停下了动作。


    为了不让祖父担心,她还是要与他一起扮演好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


    容翊淮见她没有抽出手,刚刚高悬的心也放了下来,愈发将那只柔荑在手心来回轻轻摩挲。


    而宋湘灵的面色也就愈发古怪起来。


    不是,在祖父面前有必要这么装吗?她手心都要被捏出汗了。


    宋士威亦扫了一眼二人握着的手,了然地笑了笑:“阿灵,这只弓你今日就带走吧,让翊淮在院中立几个箭靶,闲来无事时你们俩也可以练练,就当活动身体了。”


    容翊淮自然是愿意的,却听见宋湘灵撒娇道:“我才不要呢,我就要把弓留在这儿,否则以后回家,我就没有趁手的弓箭可以和祖父再一较高下了。”


    宋士威忍不住戳了戳她的头:“都嫁人了,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性。咱们将军府里有多少弓,还差你拿来跟我比试的一把?”


    宋湘灵被戳了脑门,依然很开心,又佯装被戳疼了,又和祖父闹了好一会儿。


    容翊淮便在一旁看着,唇角不知不觉也勾起了笑意。


    宋湘灵从小便是这脾性,只是他亦记得,宋将军和应将军在北境捐躯的那一年,她一下子性情大变,整日闷在房里不出来,与以往几乎所有的好友都疏远了往来。


    如今却又恢复成了从前那样,可见宋老将军花了多大的精力,才重新将她娇养起来,成为如今全无烦恼的样子。


    他也会的。容翊淮想。


    因着中午已经喝了酒,晚上宋湘灵、阮芪、朱红轮番劝,终于让宋士威放弃了再开一坛酒的打算。


    如果再灌一坛下去,今晚容翊淮恐怕都要在将军府过夜了。


    夜色逐渐浓重下来,也到了两人应该离开的时候。


    宋湘灵极为不舍,又在房内陪宋士威说了好久的话,阮芪也在房内,亦是细细叮嘱了很多。


    窗外更深露重,便只剩下容翊淮和宋英锐两个人。


    他们俩本身无什么话可说,站在院内候了一会儿后,宋英锐率先开口:“我听说那时给将军府递聘书的人多得不得了。”


    容翊淮抬眼,淡淡看他。


    “但如果是你,我觉得挺好。”宋英锐伸手折下一只草芽在掌中把玩,“毕竟你知道很多阿灵小时候的事,所以你清楚在她面前不能说什么。”


    “她若嫁了其他人,关于宋将军和应将军的陈年往事,要谁去同她的丈夫讲呢,又该怎么讲呢?”


    “她不会嫁给其他人。”容翊淮却道。


    宋英锐微怔,有一种他自己说了半天,眼前人只听进了半句的错觉:“是吗?但你不也是在燕王和她退婚后,才向她提的亲吗?”


    这是事实。容翊淮无法反驳。他其实有些后悔自己那时候接下圣命远赴北境,天高路远,连她订了婚的消息都是在一个月后才知道。


    那日他口中祝贺,背地里却在无人处,将自己的手掌掐出了血。


    可如果他没有接下圣旨,没有立了那功,或许和她家提亲的事便不会如此顺利。


    百般因由纠缠在一起,哪怕是容翊淮也理不清楚。


    “每年春天,对阿灵来说都是很特殊的。”宋英锐意味深长地看向容翊淮,“我能看出来,她对你还没有完全敞开,把握机会,别放过了。”


    容翊淮眸色微动。


    过了一会儿,宋士威和阮芪将宋湘灵送出来。


    宋湘灵似乎哭过,眼眶有些红。看得容翊淮心里又急又忧。


    他能理解她的情绪,但总会禁不住地想,和他一起回家,就让她这么不高兴么?


    宋士威揽着孙女的肩膀,将她送到门口,口中还在宽慰:“没事,出嫁那日不就和阿灵说过吗,丞相府和将军府很近的,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阮芪也附和道:“是呀,容公子也会允许阿灵经常回家来,是不是?”


    容翊淮注意力都在她


    一张小脸上,走近了看,心中笃定,果然是哭过了,照这眼眶红的程度,哭得还不轻。


    他便道:“我允你。”


    宋湘灵又擦了擦眼泪,看见容翊淮冲她伸出一只手:“走吧,阿灵,再晚就太黑了。”


    那只手冲她展开,掌心宽阔,手指长又骨节分明。她想了想,还是拉了上去。


    随后便被他握紧。


    -


    两人坐上马车,很快便回了丞相府。


    沐夏正和门房一起候着,见到他们回来,赶忙上前扶住少夫人的手,将其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公子,少夫人终于回了。”沐夏道,“夫人还有话要与你们说。”


    容翊淮意外:“母亲还没休息?”


    沐夏轻轻摇头:“没呢,公子,咱们可要现在过去吗?”


    “去吧。”他道。


    院内,崔瓷原已打算若他们回来得晚,便第二日再与他们说这些话。


    正打算让婢女为自己更衣,便听见人来回话:“夫人,公子和少夫人都回了。”


    崔瓷便坐下来:“好,快让他们进来吧。”


    容翊淮和宋湘灵走进,她刚打算行礼,便被崔瓷身边的婢女扶住了。


    “母亲唤我们来,有何要事?”容翊淮亦有些疑惑。


    “我有话要和你们说。”不知为何,崔瓷的视线似有怒意,语气也不似从前柔和。


    可她看向宋湘灵时又极温柔怜爱,手轻轻一抬,让宋湘灵坐在她旁边。


    母亲截然不同的态度,这些天容翊淮已经见过几次,逐渐习惯。他挑挑眉,自己刚寻了个位置坐下,崔瓷却又开口:“你站着。”


    容翊淮莫名其妙:“为何?”


    崔瓷却不再理他,只轻言细语地问儿媳:“阿灵,今日回了娘家,可还高兴?”


    她看见了儿媳眼尾还未散去的红晕,便知道她定是依依不舍,还哭了一场。


    “高兴的。”宋湘灵低声道,“祖父也很高兴,开了一坛十几年的窖藏,把翊淮都喝倒了。”


    想到那一幕,她忍不住又笑了笑。


    “是吗?”崔瓷道,“那便好。阿灵,以后你想回,尽管叫上翊淮让他陪你。”


    问完了今日的情况,崔瓷拉起宋湘灵的手,询问道:“阿灵,今日叫你们过来,一桩是为了前日那碗补药的事。”


    宋湘灵一怔,莫非崔瓷知道她没把药喝完,偷偷倒掉的事?


    崔瓷面色有些尴尬,却又解释道:“后来沐夏和我说,我才知晓这丫头多嘴了。她说那药有助孕的功效,好像我不是真心在乎你的身体,只是希望你快些补身子好赶紧为容家延绵子嗣一样。怕你多想,所以今日赶紧唤你过来。”


    “子嗣的事,虽然老爷与我还是希望的,但却完全没有催你们的意思,那补药尽管有助孕效果,也得喝几个月慢慢调理才成,只这几日的量,效果微乎其微。”


    “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尽管身为父母,却不会插手。”崔瓷道,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阿灵,你们可是暂时不想要孩子?”


    这话一问出口,宋湘灵就明白,大概崔瓷知道她昨日去慕容钰那抓的药是什么了。


    见妻子一时不答,又开始绞弄手帕,容翊淮知道她说不出口,他便开口认下了:“母亲,我们都不想那么快。毕竟阿灵年纪还小。”


    “果然如此。翊淮,你是不是让阿灵喝药了?”崔瓷见他承认,冷笑一声,原本对儿媳的亲切倏然消失,“你可知女子所服的避子汤是伤身体的,为何如此胡闹?”


    对上崔瓷的怒气,容翊淮好看的眉微皱:“母亲,我并未做这种事。”


    “你还不承认?”崔瓷略略抬高了语气,“前日阿灵去抓药,为了给你留面子,还只说是为了治婢女脸上的痘疹。我还说那药为何不能找陈大夫去抓,原来是避子药!”


    崔瓷有一位手帕交,从小在太原地界一起长大的,正巧也都嫁来了盛京。那位夫人当年便是不遵医嘱,多喝了好一段时间的避子汤,结果引得身体虚亏,恐再难有孕。


    崔瓷知道后,心焦得不得了,还专门让陈大夫去诊治,可惜也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她若早知道,当时就会劝好友和离,成日让妻子喝避子汤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可眼下,她自己教出来的好儿子,竟也在她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来?


    下人查了后告诉她,少夫人那日抓的药分量不少,这药每日只需喝一点点,粗略计算,竟有起码一两个月的量。


    刚成亲两日,便让妻子独自出门去抓避子药,简直比她手帕交的丈夫还要过分!


    “翊淮,你之前不是非阿灵不娶么?眼下娶进门了,你便这样欺负她?”


    宋湘灵听到这里,知道她误会了,赶忙道:“母亲,不是您想的那样。”


    崔瓷看她想站起来解释,却搭着她肩膀让她坐好:“阿灵,不关你的事,你也不用替他解释,此事就是翊淮做错了。那药你不许喝,你们若不想那么快要孩子,我让陈大夫开方。”


    “母亲,那药不是女子所用,”见一贯温柔的婆母竟如此雷厉风行,宋湘灵哭笑不得,道,“是给他喝的”


    崔瓷一愣:“什么?”


    第34章 036(一更)“再不老实,咱们就做……


    “给翊淮喝的?不是避子药?”崔瓷愣了。


    容翊淮黑着一张脸道:“是避子药,专给男子用的。”


    没想到,这事竟还被母亲知晓,闹出一场乌龙。


    原来是母亲担心自己给了妻子委屈受,连座位也不愿赏他一个。


    崔瓷求证地看向宋湘灵:“阿灵,居然还有给男子用的避子药?”


    宋湘灵面颊也红起来,支吾着嗯了一声。


    难怪慕容钰说这药是她那独有,连丞相夫人都闻所未闻,难怪误会。


    “竟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崔瓷若有所思,“若这药能推广开来,姑娘们岂不少了许多罪受。那这药,可会同女子所用的避子汤一样,对身体产生伤害?”


    “我今日问了慕容大夫,说此药与女子用的不同,对身体无碍。”宋湘灵见这件事也瞒不过去了,便道,“若您不放心,可将药拿给陈大夫瞧瞧。”


    她转头看披月:“披月,去我房中将药拿来。”


    “也好。”崔瓷抚掌,“慕容大夫的医术我还是很信任的,她在养生堂已经多年,传言治好了许多不便叫男医者诊治的疾病。若真对身体无碍,喝起来我便不用担心了。”


    她瞥了儿子一眼:“坐吧。”


    容翊淮微微咬牙,坐下。


    什么叫“喝起来便不用担心了”,他母亲好似都同意让他喝药了一般。


    刚刚以为自己要让阿灵喝药,母亲气得不行,现在知道那药是给他喝的,反而直接接受了?


    误会解开,崔瓷面容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又拉着宋湘灵细细说了一会儿话,等披月将那淡黄色的药粉拿了一包过来,崔瓷看了看,便笑着说:“时辰也不早了,阿灵今日回门本就劳累,快些回去休息吧。这药,明日我便拿给陈大夫瞧瞧。”


    容翊淮淡淡起身:“既如此,我与阿灵先回去了。”


    “去吧。”崔瓷将他们送出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异常沉默。


    宋湘灵拽了拽他的衣袖:“你别恼啊,我也不知道母亲会去查这件事的。”


    容翊淮无奈:“是你自己找的借口拙劣了些。”


    宋湘灵也自知,可是那日沐夏问得急,她没时间将圆一个完美的谎出来嘛,便低着头道:“我知道了,那下次,你教我该怎么找理由。”


    “还有下次?”容翊淮气笑了,他的娘子到底想要偷偷出去为他寻医问药多少次?


    说罢,便将她的手拉住,脚步也放得更快。


    宋湘灵“唔”了一声,不在人前,为何还要牵着手?再一回头,发觉崔瓷竟还没进去,正站在门前笑着目送两人离开呢。


    看见儿媳转脸,还冲她又摆了摆手,示意她小心看路。


    宋湘灵便老实了,他想牵就牵吧。


    反正今日,已经和他牵过许多回的手了,不差这一回。


    夜里,房中。


    宋湘灵半推半就,终究不敌男子的力气,最后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那你要弄外面啊  。”


    容翊淮没说话,黑亮的眸子盯着她,长臂一伸,从桌上捞来她分好量的一小包,和水同服了。


    “不行。”


    这是宋湘灵在剧烈的晃动开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日,宋湘灵就借口身子不适,把容翊淮赶去了旁边的厢房。


    容翊淮抱着她刚醒来,便听见她的嘟囔:“你今晚收拾东西去旁边睡。不,你现在就去!”


    他盯着身旁妻子因为刚醒还迷迷糊糊的睡颜,偏偏她刚醒就想着赶走他,有些不可置信:“才新婚第四日,你就要把我赶出去住?”


    “第四日!你也知道这才第四日啊!”宋湘灵一听就炸毛了,这四日,她被拉着做了多少次,自己都数不清。


    她虽不懂药理,也知道大多数药物刚喝下去时并不会起效,容翊淮仗着喝了药就胡作非为,她发现了,只要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他就总要借机做点什么。


    偏偏气氛上来的时候,宋湘灵也很难抵抗。


    她在气他,亦有些气自己的反应。


    容翊淮:“”


    他看着怀中的妻子,面颊上还带着粉,身上软绵绵暖乎乎的,裹在他怀里可谓活色生香。


    他不动声色,问:“现在就出去住?”


    他倒是很听话,将搭在她身上的手抽回来,掀起被子的一角准备离开。


    一股外面的凉意顿时扑进了宋湘灵的脊背和脖颈上。


    她顿时缩了缩被子,看着起床准备穿衣的男人,又张了张口:“容翊淮。”


    “嗯?”他背着身,应了一声。


    “有点冷。”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今晚出去睡,现在先躺回来吧。”


    使唤起他倒是一点儿都没包袱。


    可容翊淮的唇角却翘起点弧度:“刚刚是你说让我现在就走的,怎的你现在却要变卦?”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向来很听阿灵的话。”


    说完,竟没有一丝留恋,穿戴整齐出门了。


    徒留宋湘灵在榻上置气。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刚刚被他掀开的被子,也不知道要重新替她掖好!


    初春的早晨,还是很冷的诶!


    宋湘灵气鼓鼓地将被子角往自己身子下裹了裹,心中又想起嫂嫂的话。


    是得赶紧找到容翊淮的弱点了,若每晚都这么弄下去,总有一天她的身子都会散架。


    半梦半醒间又躺了一会儿,宋湘灵这才起床。


    披月已经将厨房送来的早膳端了过来,放在桌上:“小姐吃一点吧,这热豆浆是现磨的,很香醇呢。”


    “他人呢?”宋湘灵一边穿外衣一边问。


    披月已经对小姐对丈夫的称呼毫不意外了:“容公子在和丞相大人说话。”


    “哦。”肯定又在谈国事,宋湘灵不感兴趣,把衣物穿好后便下了榻。


    被褥自然而然地被掀开,宋湘灵回头看了一眼,脸微红。


    无论昨晚弄到何时,她醒来时身上总是清清爽爽的,床铺也干净整洁。


    在这点上,容翊淮倒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用完早膳,她在院子里走了走,却见有一批下人正在搬运东西进来,便拦住一人,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回少夫人,是一批箭靶,还有弓箭和箭镞。”那小厮行了个礼,“是公子一早便吩咐的,说放在院子里,少夫人有兴致时,可以用着玩。”


    “知道了。”宋湘灵放他去忙。昨日只是祖父随口提起的一句话,容翊淮倒是记得很清楚。


    看来以后在院中无聊时,也有事情可做了。


    另一边,崔瓷则拿着那淡黄色的药粉去找了陈大夫。


    陈润见到她便行礼:“夫人。”


    “说了多少次,你我之间不用那么客气。”崔瓷道,当年自己身子不好,要不是陈润一直在悉心料理,她恐怕要落下病根来,“今天来,请你帮我看看这药。”


    陈润将那包黄色粉末拿起来。


    “这是少夫人在外请慕容钰大夫开的方子,给男子服用可避孕,且对身体无伤害,你看看是否如此。”医者面前无顾忌,崔瓷也说得坦然。


    陈润嘴角抽了抽:“男子服用,避孕?”


    公子和少夫人,竟然在避孕?


    “是啊。他们不想那么快就有孩子。”崔瓷笑道,“我觉得也行,湘灵还小,当年我生翊淮时才二十,她还没到我当时的年纪呢。”


    陈润的医术精湛,否则当年也不会被一朝二品丞相请到家中,用银针轻轻挑开了那些淡黄粉末,又轻轻嗅闻了下,便大概知道其中用药。


    “回夫人,慕容大夫说的不错,她的医术在盛京也是出名的。这方子可以用。”陈润已经四十余岁,说话显然更留余地,又审慎地补充道,“不过,是药三分毒,若是有别的法子便最好,比如减少行事的频率。”


    他将药粉还给崔瓷。


    这个道理,崔瓷当然也明白,却掩口笑道:“恐怕难,你不知道翊淮有多心悦这姑娘。”


    “没事,不就是药么,让他喝罢。”崔瓷转身离开。


    身后,陈润的嘴角又抽了抽。


    他想,得给少夫人准备更适合她体质的补方了。


    若按夫人所言,这补方恐怕很快就会用得上-


    这日午后,宋湘灵又坐在房中,做了很久的璎珞。


    在披月的教导下,她的进步很快,也没有再粗心被针扎了手,看见那在手中逐渐完整规整起来的璎珞样式,也感到由衷地欢喜。


    而容翊淮便坐在一边看书。两人互相没有打扰,时间却显得细水长流。


    崔瓷打发身边的婢女过来,带了一小盏糕点,又告知他们:“今日夫人已经将那药粉给陈大夫看了,果如慕容大夫所言,那药粉对身子无害。”


    容翊淮淡道:“知道了,你去吧。”


    宋湘灵瞥了一眼他,心中暗道,昨晚都没确定那药粉无害,他就已经喝了。


    真是浑然不顾。


    容翊淮看着那放在匣中的药粉,也想到昨晚情形,耳廓亦有些红。


    着实是失控。


    他将注意力转回手中的书本上,却有些看不进去,努力集中精神依然未果,最终放下书,对妻子道:“喜假过两日便会结束,届时我白日需处理公务,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了。”


    他以为宋湘灵起码会说一两句舍不得之类的话。


    结果她的视线都没离开过手中的半成品璎珞:“你去呗。”


    “家里有披月陪我。”


    容翊淮咬牙,又补了一句:“当日去北境的人中,有一位亦是刚刚休完喜假。据说走的时候妻子颇为不舍,还在家哭了一晚。”


    宋湘灵平平淡淡棒读:“哦,那他们感情真好。”


    容翊淮:“罢了。”


    璎珞左侧最后一段绣线绕好,宋湘灵终于舍得抬头,看着容翊淮黑沉的眸子,道:“再说,那次是去北境,数月都不在家呢。你只是后日要去上朝,又不是晚上不回来。”


    她眨了眨眸子,想起之前那回忽然让他去北境的诏书,亦有些不确定了,“对吧?”


    容翊淮盯了她许久,总算看出一点可以被理解为“不舍”的苗头。


    他心情便好了些,应了声:“嗯。晚上自然是要回来的。”


    这晚,宋湘灵正欲出言提醒他,让他出去睡。


    偏偏不知是披月还是沐夏谁忘记关了窗,在容相和崔瓷那里用完晚膳回来,她只觉得房内冷飕飕的。


    这句话又说不出口了。


    容翊淮看她缩了缩脖颈,伸手将窗户关上:“冷?”


    “刚回来有点,一会儿就好了。”宋湘灵道,眼睛盯着床榻,叫人一眼就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和容翊淮前后去浴房洗过,回来时,房中


    温度尚未升起。宋湘灵坐在榻上,看见容翊淮披着件外衣从浴房出来,看着她。


    他看出宋湘灵的戒备,笑道:“今晚不做。”


    宋湘灵睁大眼睛:“果真?”


    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关于这件事的明确承诺。


    “嗯。”他在榻边坐下来。


    只是今日容翊淮想通,不做便不做吧,无谓把她吓着,反而关系更加疏远。


    但他得抱着自己娘子睡。


    宋湘灵听他保证,便依了,心头轻松起来,滑进了被子里躺下。


    容翊淮看得好笑,也躺下去。


    平时睡前的时间都被情事填满,今日倒难得有了空暇,宋湘灵没睡着,在榻上翻来翻去。


    容翊淮没动,他亦没睡着。


    一开始只是单纯不想睡,后来,就是被她翻来翻去的动作给搅得烦扰。


    他便出言:“再不老实,咱们就做。”


    宋湘灵:“!”


    她赶紧又翻了一个身,试图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好保持长久不动。谁知道这一翻,弯曲的膝盖竟蹭上他侧边腰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紧致又有肌肉纹理的是何处,便听得他轻轻嘶了一声。


    黑夜中,容翊淮无奈地睁开眼,又进了浴室。


    宋湘灵怔愣。


    之前一些零星的线索似乎在脑中拼凑出完整的图案来。


    她福至心灵,自己貌似,找到他的弱点了?


    第35章 037(二更)夫君送了好几支……


    过了两日,清晨宋湘灵起身时,才发现另一边床榻已经空了。


    她这才想起来,容翊淮今日喜假结束,已经去上朝了。


    这两日,他倒是谨遵诺言,什么也没做。宋湘灵翻了个身,养了几日下来,不仅身上的痕迹消了大半,浑身的酸痛已经淡得快感觉不出了。


    宋大小姐很满意。


    她将披月换进来,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披月端着一盆花水进来,准备替她清洗,闻言想了想,道:“约摸一个时辰前便离开了。公子看您睡得正香,还嘱咐我们不要打扰您呢。”


    “听说刚刚那位兵部侍郎便在府前等他,大概是陛下又有传召。所以走得也急。”


    “对了小姐,窦姑娘不是约您一道出去吗?”


    宋湘灵想起来了,窦晚两日前送来了帖子,说盛京的千金竞拍卖行上了好东西,要喊她一同出去看看。


    她应了一声,用铜盆里浸着花水的帕子擦了擦脸,看一眼窗外天气,今日正好阳光和煦,是个出门的好时节。


    便让披月为她换衣簪发梳妆,乘着马车径直往拍卖行去。


    这几日都没有出门,马车一出了将军府门,宋湘灵便觉得外头春光正好。眼下已到了二月中,早春的花已经开了些,草地上更是有薄薄浅浅的一层绿,看着很是生动。


    马车停在千金竞门口,她按照窦晚递来的帖子,找到了三楼的包间。


    “贵客请坐,这便是今日的拍品册子,您可先看看。”拍卖行的人见她穿着打扮,便知她来头不小,笑着为她呈上一本簿册。


    “贵客,这册子上的拍品还不算最好的。”他轻声道,“今日,咱们还有些未造册的物件,价值连城,想必您会喜欢。”


    宋湘灵来了些兴致,心想,估计窦晚也是奔着这些物件来的。


    “贵客,是要金骏眉,还是蒙顶甘露?”介绍完,那小厮的音量便恢复了正常。


    宋湘灵暗想,果然是盛京中最有名的拍卖场所,连提供的茶水都是最好的品种,便随口道:“金骏眉吧。”


    她喝茶并不多,料想窦晚也是。所以什么种类倒是其次。


    正低头看那册子,便听得包厢门口传来女声:“湘灵!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宋湘灵打趣她:“为何今日会来晚了?莫不是又和那位赵公子有关?”


    窦晚耳廓微红,却避开了这个话题:“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湘灵,成亲的感觉如何,这几日你一直在丞相府不出来,容公子把你看得那么紧?”


    宋湘灵闻言,喝了一口茶掩饰尴尬。


    她怎么好意思说,不出门纯粹是因为身上酸痛。


    窦晚没等到她的回答,却已经先入为主,再次感叹道:“感情真好,真是令我好生羡慕。”


    宋湘灵继续沉默。


    好在窦晚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了她面前的簿册上,随手翻看了几页,又放下来,神秘兮兮地对宋湘灵道:“我今日要拍的东西不在这上头。等会恐怕也会被放在压轴的位置展出,记得帮我留意啊。”


    “你看中什么了?”宋湘灵问。


    “一只夜明珠。”窦晚冲她眨眨眼,“品质很高,绝无仅有。我觉得自己的卧房到了夜里便暗沉沉的,想买颗夜明珠很久了。”


    宋湘灵早已习惯了窦大小姐的奇思妙想,道:“知道了,我帮你留意。”


    参与拍卖的客人们大多已经进了包厢,拍卖便开始了。千金竞也知道如何吊人胃口,最先呈上的拍品虽然昂贵,但绝对谈不上珍贵,只是为了给后头的“主菜”做铺垫。


    拍品一个接一个地被买走,窦晚也一时兴起拍了一块玉,宋湘灵却兴致缺缺。


    窦晚戳了戳她:“这里那么多宝贝,你难道没有一样感兴趣?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不自己买,可以给容公子买啊。”


    宋湘灵脱口而出:“他?”


    她摆手:“不用了,他想要什么没有,偏偏注意力全放在我正在绣的璎珞和香囊上,真是太小气了。”


    窦晚一脸笑意,再次感慨:“你们感情真好。”


    宋湘灵:“”


    越描越黑,引人误解,还是不再说了为好。


    话音刚落,台下又展出了一对耳珰。这耳珰是用玉石做的,形状圆润如同水滴,倒很是好看。起拍价二百两。


    这价格她能接受。宋湘灵尝试叫了一次价:“三百两。”


    谁知马上便有人跟价:“五百两!”


    宋湘灵放下了手中的牌子。


    这耳珰在她心里怎么也不值五百两,便作罢了。


    窦晚见状,还要帮她再叫价,又被宋湘灵拦住,摇了摇头:“不拍了,五百两,都够找盛京最好的匠人打两三对耳珰了。”


    窦晚一听,也有道理,感叹:“若之前我参加拍卖时都叫上你,我爹给的零花钱也不会耗那么快了。”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听到楼下传出:“南海夜明珠,起拍价一千五百两!”的声响,窦晚眼睛一亮。


    仿佛立马忘了刚刚的感叹,她豪爽叫价:“两千五百两!”


    很快便有人跟上:“三千两!”


    窦晚不爽,朝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忽然一愣:“怎是她?”


    包厢都是用纱帘隔上的,方便一些不愿抛头露面的买家,可刚刚叫价的那间包厢却只拉了半扇帘,她便认出了帘后的女子。


    宋湘灵也看见了,那是给事中之女,叫左盼,容貌娇俏可人,同样也看着这边的竞争对手,略有些倨傲地扬起下巴。


    “她最近和叶盈走的很近。”窦晚撇了撇嘴,“有一回还让我听到她们背后说你小话。”


    宋湘灵疑惑:“她们说我什么?”


    婚都退多久了,叶盈还能在背后说她,真是奇了怪了。


    “没听清,我一过去她们就不说了,但看神情,总归不是什么好话。”窦晚气不过,“不行,夜明珠可不能落在她手里,白白糟践了。我一定要拍到。”


    于是举牌:“五千两!”


    左盼瞪了她们一眼,举牌道:“五千五百两!”


    宋湘灵不知这夜明珠价值几何,但看忽然热闹起来的氛围,便知现在两人的叫价肯定远远超过了它本身价值。


    窦晚笑了一声,低声道:“呵,这时候了还跟我五百五百地加,看来快探到底了。”随后举牌道:“八千两。”


    满场哗然。


    左盼这回果然不再继续叫价,气鼓鼓地让身边婢女把帘子拉了起来,严严实实地将自己遮住了。


    窦晚露出得胜者的表情,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剩下的时间,她便不着急了,坐在包厢里吃点心品茶水,时不时视线往对面那紧闭珠帘一瞥。


    等拍卖会结束,窦晚起身,跟着千金竞恭恭敬敬的小厮一道,去取自己的战利品了。


    宋湘灵原本坐在原处等她,美目随意看着窗外街上的行人,忽听一阵珠玉碰撞之声,再一转头,便看那左盼走进,坐在了自己面前。


    宋湘灵冷淡:“左姑娘,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左盼笑笑。她的脸型很尖俏,偶尔会不自觉地露出些刻薄的神色来:“湘灵,早已得知好消息,我都没有前来祝贺,是我的失礼。今日既然见到,自然是要过来贺一贺的。”


    只是她的神情,哪里有一点儿真心祝贺的样子。


    宋湘灵也懒得理她:“你的贺我收下了,多谢你。”


    明显的逐客令,左盼听懂了,却没有离开:“祝贺归祝贺,我也不免为湘灵你感到不值。当日你被燕王殿下退婚,关在将军府内不见人,亦不出来走动,可见是伤透了心。”


    “虽然容家显赫,可是又怎么能与皇家相比?”她掩口笑了笑,“湘灵,那日婚宴我虽缺席,却听闻大家都说你的婚服很好看。”


    “只可惜再好看,也比不上王妃的喜服,那上面可是要缀满宝石装饰的,连双肩上缀着的珠宝花叶都有整整三十二片,如此精贵,即便将军府和丞相府有万贯家财,你也穿不了,否则那便是逾制啊。”


    她这话说得尖酸,宋湘灵越听越奇怪,喝了一口茶,道:“了解得这么清楚,我还以为左姑娘你要嫁给燕王了呢。”


    左盼一噎:“你!你也是女孩子,怎么好意思满嘴嫁不嫁的?”


    宋湘灵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左姑娘在京中多年,你父亲也与我祖父相识数载,难不成到今日才知道我是这脾气?就连叶盈本人都不会当面同我说这些,你又在急什么?”


    她就差当面把皇上不急太监急说出口了。左盼面色果然又白了白,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就在这时,左盼身边的婢女小心地捧着匣子,撩起珠帘走进来:“姑娘让我好找,原来是在此处,这便是刚刚下定的那对玉石耳珰,婢子取来了。”


    说着,她将匣盖掀开,宋湘灵认出这便是刚刚她嫌贵没买的那对耳珰,原来最后是被左盼拍下了。


    “你花了多少钱?”宋湘灵只觉得,左盼脸上就差写个“冤大头”三字了。


    “一千五百两。”左盼还以为她是羡慕,洋洋得意道。


    宋湘灵心道:只冤大头三字都无法概括全面了。


    她在将军府,见过的好东西不可胜数,容翊淮这段时间更是送了许多来,眼力便是这般一点点磨炼得炉火纯青,不是真正的好东西还真入不了她的眼。


    凑近一看这玉石耳珰,便知只值最初的两百量起拍价,左盼居然在这上头花了一千五。


    她暗笑了一声。


    左盼看她不说话,只盯着那耳珰看,心中愈发猜测她是嫉妒想要,便砰地一声将匣子扣上,交还给身边的婢女:“收着吧。”


    “不过湘灵,我刚看你也竞拍了呢,为何没有继续叫价?容公子待你如此小气,还是将军府也不管你这个出嫁的孙女了?”


    刚刚一局没说过宋湘灵,她似乎执意想争个上风,便依然在婚事上做起文章来。


    话音刚落,恰巧窗帘被吹起些,一缕阳光照进,正映在宋湘灵头上一只宝石簪上,流光溢彩,竟将左盼的眼睛都闪了下。


    她亦见过些珍宝,顿时一愣:“你这簪子是”


    “哦,你说这个。”宋湘灵伸手将那玛瑙簪摘下来,漫不经心地在指间绕了绕:“夫君送了好几支,我只是看颜色不错便戴上了,还给了窦晚一支。左姑娘也喜欢?”


    成亲好几日,她素来不肯叫容翊淮一声夫君。眼下却为了气左盼而故意用了这个称谓。


    她肤白胜雪,手指纤细如瓷,随手把玩那只簪,名贵玛瑙石的暗红色衬得她手指更为白嫩,竟让左盼一时不知该羡慕哪一个。


    这簪子在整个盛京也有价无市!她却说,容公子送了她好几支?她还送了窦晚一支?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宝贵!


    左盼想起这段时间和叶盈来往密切,叶盈却什么也没送过她,她张了张口,刚刚尖酸刻薄夫家对湘灵不好的话已不攻自破,霎时脸上更挂不住,转身便欲离开。


    一扭脸,发现自家婢女还谨慎地托着那匣子不放,小心翼翼的样子更惹得她发怒,便训斥道:


    “一对耳珰罢了,我妆奁里多得是,还没必要如此捧着端着,只不过一千五百两而已!”


    宋湘灵皱皱眉,这是说不过她,就把气发在婢子身上?


    可她最讨厌这种窝里横的人,便喝了口茶,轻飘飘补了一句:


    “是啊,也就一千五百两,左姑娘若不拍这耳珰,还能和窦姑娘多竞价几轮。”


    左盼离开的背影一滞,人差点被门槛绊倒。


    不过如此。宋湘灵翻了翻眼睛。


    “你得意什么?容公子娶你,也只是看在你刚被退了婚,又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孤身的祖父,可怜你罢了!”


    没想到,左盼站稳后,又丢下这么一句话。


    一时嘴快说出后,她便意识到不对,祸从口出了。


    包厢内,气氛顿时宁静。


    宋湘灵刚刚散漫的神态一肃,伸手将茶杯放在桌上。


    尽管只发出了轻轻一声响,在包厢内却尤其安静。


    “左姑娘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宋湘灵朝她走去,紧盯着她,“不妨再说一遍?”


    第36章 038今日在拍卖行有人不长眼,惹了……


    放眼全盛京,但凡是在京中住过一阵子的人,都知道宋湘灵有一位功高震国的祖父,亦有两位年少便有为,只可惜双双战死沙场的父母。


    因着宋旌和应玉是为国捐躯,至今牌位仍供奉在净慈寺的英灵殿内供人瞻仰凭吊,京中年长一辈的人提起宋家,俱是满怀感叹。


    连带着对这位失恃失怙的幼女更是颇为爱怜,否则,也养不出宋湘灵如今这样的性子。


    可是年轻一辈,和宋湘灵年纪差不多,或更小一些的人,却是已经快忘了。


    他们从未见过沙场,当年的往事对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长辈们的几句叹惋,从未切身经历,又何谈敬重。


    可这是宋湘灵最大的软肋。


    见她一步步走向自己,左盼有些慌:“你,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宋湘灵道,“只是觉得,给事中大人教女无方,不如今日我来教教你。”


    “你开什么玩笑?”左盼睁大眼,“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教我?”


    “凭我是正二品镇远大将军的孙女,当年威北军少帅宋旌和应玉的独生女,亦是如今镇远将军府唯一的后人。”她说话间掷地有声。


    “够不够教你左盼,一个下四品给事中府中姨娘所生的庶女?”


    宋湘灵从不喜欢拿这些头衔压人,更懒得分什么嫡庶。


    可不代表她不懂得,这一招用在摆高踩低的小人身上,极为管用。


    果然,左盼听了这些话,瞳孔便颤动起来。


    她这才发现,宋湘灵看似绵软,实则内里有多强硬。


    也是,她可是来自将军府的千金!当年的将军府在盛京多么赫赫有名,连陛下也要礼让三分,当年镇远大将军宋士威,是怎么把周遭那些怀着狼子野心的异族们,打得像狗一样!


    这下,左盼才是真的怕了。


    她后悔了,今日不该如此口无遮拦,也明白过来,前面讽刺宋湘灵的那些话,实则她根本浑不在意,才能四两拨千斤地与她说的有来有回。


    这是出身和眼界决定的。她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


    可是这最后一句口无遮拦的错话,却彻底踩进了宋湘灵的雷池。


    左盼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宋湘灵真正发怒时竟然是沉默的,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害怕了。扭头正欲离开,却见窦晚气冲冲地大步走过来。


    “趁我不在就欺负我朋友?你刚刚说了什么混账话,正好我也想再听听!”她柳眉倒竖,“怎么这时候你哑火了,说啊!”


    窦晚对她喜欢的人,向来是仗义疏财的。


    若不是从小家族对她的教育还在,她真想将刚刚拿到手的夜明珠取出来,径直往左盼的身上丢!


    什么人啊这是!


    宋湘灵看着面前一团闹剧,心下已经有些烦闷。


    尽管已经将左盼逼到了极点,可是被提起父母,她心中自然还是极烦极恼的。


    外头,窦晚正一句一句控诉左盼。左盼原本就被宋湘灵的话震慑到,眼下已经完全丧失了攻击力,好不容易等到自家来人接她,她赶紧溜了。


    宋湘灵起身:“窦晚,我们走吧。”


    窦晚还没解气,愤愤地挽住她手臂:“别跟她一般见识,拿着根鸡毛还当令箭了,哪怕是叶盈还不曾如此舞到你面前,何况是她!”


    看她恼火的样子,宋湘灵却已丧失了开口的兴趣。她再次重复道:“走吧。”


    窦晚听出她语气的不快,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终究不再多说,沉默着离开了千金竞。


    她们在外停留了太久,窦晚的兄长窦令柏正忙完公事,在外接她。


    一出门便看见自家兄长的身影,窦晚轻轻吐了吐舌,小声对宋湘灵道:“他们怕我再去见赵公子,让我哥每天接我。”


    说罢,又提醒她道:“湘灵,你的委屈必不能白受,今晚便告诉你夫君吧,还可去信给大将军。他们两位都是在朝中说得上话的,还有容相,也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宋湘灵暗想,去信给祖父倒可以,只是将此事告诉容翊淮


    他一向不喜姑娘间的争执,只怕告诉了他,他只会淡着一张脸说无趣。


    “知道了,你快回吧。”她并未讲这些告诉窦晚,只看着她在兄长的护送下离开了,她自己也上了回容府的马车-


    容翊淮办完事情回府,一进门,便脱下一路披在外的玄黑衣袍。


    因着今日上朝后还去了一趟京郊,策马来去,衣袍不免也沾上了些灰尘。他想起那日宋湘灵说的话,眉目舒展,还是将衣袍脱了下来。


    “少夫人可在房中?”他问。


    “回公子,少夫人在。只是今日少夫人同窦家姑娘一同去了千金竞,回来后便有些不快。”身旁的小厮接过衣服,赶忙回道,“听沐夏姑娘说,少夫人连晚膳也没怎么用,在夫人那里坐了一会儿便回房,一直到现在。”


    容翊淮黑眸微敛,声音也沉了些:“可知是为何事?”


    “这小的不知,今日陪少夫人出去的是披月姑娘,请公子去问下她吧。”小厮回道。


    容翊淮看了身后跟着的李芜一眼,后者马上会意,离开了相府。


    他回了院子,院落四处静悄悄的,白天吩咐小厮们准备好的箭靶,已经干干净净地竖立在那里,没有用过的痕迹。


    沐夏正站在院门外,看见容翊淮回来,急忙小步上前汇报道:“公子,少夫人今日不太开心,是今日去千金竞拍卖行的时候,被给事中之女出言讽刺欺负了。”


    听了这话,容翊淮面上冰霜之意更重,道了声知道了,便推门进了房。


    宋湘灵没打璎珞,也没看话本,只是坐在窗边发呆。旁边放着一碗酥酪,看样子一口没动。


    披月原本安静地站在旁边伺候着,看到他回来,行了个礼,亦是满面担忧地离开了。


    “怎么了?”他一边走过去一边问。


    宋湘灵仿佛这才发现他回来了似的,可见刚刚在思绪中沉浸了多深。


    “听他们说,今日在拍卖行有人不长眼,惹了我们大小姐?”他已经走到了宋湘灵身后,伸手搭在她肩膀上。


    没有颤抖,没哭。


    容翊淮的心绪这才平静了些,没哭就好。


    可是下一刻,他又想把这句收回去。


    因为宋湘灵一转身,径直抱住了他。


    容翊淮一怔。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他原本就长身玉立,坐着的宋湘灵只能抱住他的腰,抱了一会儿后,还非常不老实地上下其手。


    偏偏腰侧是他极不愿意别人触碰到的地方,当下便握住了她的手:“你做什么?”


    宋湘灵的手被握住,视线却没有离开面前束着革带,一看便知肌肉匀称,没有丝毫赘肉的劲腰。


    她直勾勾地:“要。”


    容翊淮呼吸一滞,见鬼一般看着她:“什么?”


    “要。”她又说了一遍,只是面上的表情依然淡淡的,没有一点生动或情意,“你抱我去。”


    说完,那双手竟试图挣脱容翊淮的控制,往他的革带去勾。


    他今日是要去面圣的,自然衣着整齐,革带也束得紧,宋湘灵试了试没能解开,又气鼓鼓地扯了一把。


    自然是扯不动的,还把自己的手都弄痛了。


    容翊淮失笑,再次将她四处作乱的手笼在手心里:“大小姐不高兴,好歹告诉我,这样在我身上作怪,只怕我会忍不住,顾不上之前的承诺。”


    他掌心是温暖的,里面是硬茧,还有一些伤疤。粗糙不平,其实是不舒服的,但是宋湘灵被他握着,就忽然不想抽出来了。


    “你手心还有疤?”烛光下,不同于从前在外牵手时或着急或昏暗,她将他的手翻过来,上头有一些疤痕是清晰可辨的,应该是刀伤,好在并不深,如今已经全愈合。


    可是还有一些形状更为奇怪的,甚至近似半月牙形的伤痕。和刀疤不同,这伤痕更浅,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她的指尖点上去,轻轻摩挲,问道。


    “没什么。”容翊淮又握住她的手,“阿灵,别转移话题。”


    “若你不想说,我便不会再问了。”他道,“只是不要做出些古怪的举动。问题也不会解决。”


    宋湘灵撇撇嘴:“你也不肯顺着我。”


    终于又在她脸上看到了往日那般生动的表情,尽管是带着些气闷的。


    “我是顺着那日早上你说的话。”容翊淮道。


    今日在朝上,和楼镜一起汇报完事情,容翊淮便开始走神。肃穆庄严的大殿,还有端坐在最上头的面色冷峻的君王,彼时竟然都快浑忘了。


    往日见一些新婚的同僚颇有些魂不守舍,他内心是极为不理解和不屑的,今日饱尝,原来是如此滋味。


    是家里有人在,因此不能叫她久等的滋味。


    尽管,眼下宋湘灵可能根本就没有等他的意愿。


    他才回去上朝第一日,她便一个人出门,受了欺负把自己弄得气鼓鼓的回来。容翊淮太熟悉她,她性格就是如此,在外口齿伶俐,必不会让人占到便宜的,只是事情过完,却也不肯自己饶过自己,硬要记在心里,反刍好长时间,亦委屈好长时间。


    未提亲之前,在街上碰到叶盈说她那回,也是如此。


    若不是那日他在街上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然后护送她回了将军府,只怕那天本就兴致勃勃用了香粉和胭脂的某人,自己都要在街上哭成只花猫。


    确实像只小猫。容翊淮心想,在外碰到敌人一定会亮爪子。只是抓完对手自己也会疼,便一个人回来轻轻舔。


    她还是不愿说,容翊淮便不逼迫她了。李芜已经出去查,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谁欺负了他的夫人,又是如何欺负的,他也会替她加倍讨回来。


    从小,他就是这样做的。


    他看了眼桌案上的酥酪,已经凉了,便将那碗端起来:“听说晚膳都没怎么用,吃点东西。”


    听他这样一说,宋湘灵才觉得自己赌气不吃饭的行为有些幼稚,闷闷道:“她们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我是你夫君,不告诉我,该告诉谁?”容翊淮自然而然地将那碗酥酪递了出去,吩咐沐夏让


    厨房再准备一些热的餐食进来,又转头对依然坐在窗边的夫人道,“这府里,总得有一个人能劝得你吃两口晚饭吧。”


    宋湘灵这才笑了声:“眼下已经过了亥时,还吃晚饭?夜宵差不多吧。”


    “是。”容翊淮也笑,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偏宠,“那夫人夜宵想吃什么?”


    第37章 039霁月清风之相。


    李芜在外奔波,刚刚去了千金竞赶在他们歇业前将白天的事问清楚,又收到了容翊淮放来的飞鸽。


    他若不遇到特殊情况,是不太用这只飞鸽的,李芜当即有些紧张起来,心想莫不是案子出了什么变故?


    赶忙取下那红眼鸽子脚上绑着的纸筒,展开来,只见上头刚劲有力的字体的确是自家公子所写,只是内容并不是他以为的军政机密,而是


    “胭脂街北,黄记包子铺,豆腐皮包子一屉。速。”


    李芜愣在原地,看了半天才确定这不是暗语。


    自家公子放飞这珍贵的鸽子给他传信,真的是要让他顺路买一屉包子回去。


    李芜:“”


    一看天色,他心里一紧,人包子铺估计都关门了,得赶紧过去看看才行。


    小半个时辰后。


    李芜端着一屉热腾腾的刚出笼的包子,进了院门。


    沐夏一见他回来,便笑着将蒸笼接了过去,那蒸笼上还冒着热气,一看便是李芜赶着送了回来。


    李芜一路赶回来,颇有些气喘,问:“是谁要吃这包子啊?”


    “还能是谁?”沐夏狡黠一笑,“少夫人今日不是不高兴么,好不容易被公子哄着愿意吃点东西了,公子便让你快些去买少夫人爱吃的。”


    李芜无奈:“好吧。那你快些送进去。今日在千金竞的事情我也查清了,等会我和公子当面说。”


    沐夏商量道:“现在时辰已经不早,等少夫人用完吃的后,恐就得洗浴休息了,若不着急,不如明天再回?”


    李芜想起今日在千金竞问到的来龙去脉,虽说只是姑娘家们的拌嘴,却终究牵扯到了之前退婚一事,和少夫人的娘家之事。


    这两件事说起来,却是现在主子们心头顶重要的事情,便道:“我先在这里等一会,若一会公子有时间,我与他当面禀报。”


    沐夏点头:“也好。那我先进去了。”


    说罢,便将那屉豆腐皮包子给送了进去。


    桌案上已经摆着些厨房备好的饭菜,因宋湘灵说今日没什么胃口,沐夏便让厨房准备了些清淡的菜肴。


    厨房熬了一碗瑶柱菌菇粥,上头撒了把绿油油的葱花,香气扑鼻。旁边佐以各色的几道小菜,又是微酸辣起到开胃作用的。


    沐夏见自家公子正哄着夫人用粥,便笑了笑,将那屉包子放在旁边,细致地将蒸笼盖掀开,用筷子将里头的豆腐皮包子取出,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盘中。


    豆腐皮包子顾名思义,外头包裹的并不是面,而是薄如蝉翼的豆腐皮,取自磨好的豆浆表面那一层凝固的薄膜结晶。


    光是这豆腐皮便要反复提取,保证新鲜和完整性,因此颇费工夫。


    里头的馅料则是用笋丁、鸡丁、菌菇、松子调制而成。豆腐皮被咬开一个角,里面食材的味道便四散出来,令人食指大动。


    沐夏是知道这黄记包子铺的,便是以这豆腐皮包子闻名。价格极贵,而且每日产出有定数,往往提前好几日便被预定了去,剩下的便更少了。


    想也知道,刚刚李芜为了这屉现蒸出来的包子,费了多少力气。


    容翊淮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可他不会在宋湘灵面前说。


    他不知宋湘灵是否清楚这包子做工复杂,产量有限,将军府的大小姐用餐,自是从来不会顾及那么多的。


    但既然她想吃,他便让人给她寻来。


    宋湘灵看着那因为被夹在盘中,而轻轻摇晃的晶莹剔透的包子,顿时来了兴致。


    之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倒是经常吃,后来她为了退婚的事不快,什么胃口都没,便忘记了这道美味,一晃也已经数月不曾吃过了。


    见她小口小口吃掉一个包子后,眉开眼笑起来,容翊淮又觉得她很可爱。


    哄道:“趁热喝点粥。”


    丞相府的小厨房出品自然也上佳,宋湘灵吃完一个包子,喝掉半碗粥,正将第二只包子刚咬破了一只角,忽然便觉得,有点饱了。


    一会儿便要就寝,还是不该吃那么饱为好吧?


    她便将那咬了一角的包子重新放回盘中,只打算将碗中的粥喝完。


    谁知刚喝掉一口,便见容翊淮修长的手指拈起那被她咬过一口的包子,就着她咬过的位置,浅浅尝了一口。


    宋湘灵放下瓷勺:“你!”


    你怎么吃我剩下的啊!


    她刚想这样说,只是话到嘴边突觉羞耻,便闭了嘴。


    容翊淮倒是悠游,一口一口地吃完了,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手和唇角,评道:“不怪你爱吃,味道果然不错。”


    见宋湘灵还是如同见鬼一样盯着他,容翊淮看着她瞪圆了的眸子,笑道:“你我连亲吻都有过多少回,吃你剩下的包子又如何?”


    “更何况,这包子难得。”他继续道,“据我所知,黄记的这味包子一般需要提前三日预定,且每日出品皆有数量,早了晚了,都是买不着的。”


    他语气又顿了顿:“何况现在,已是亥时三刻。只怕李芜是硬生生把那黄掌柜的叫醒,让他现蒸了一笼包子。”


    宋湘灵顿时觉得坐立不安。


    宋大小姐根本不知包子做起来有多艰难,从前在将军府,想吃便是有的,于是自然而然以为只是寻常玩意,刚刚才会让容翊淮去寻。


    她小心翼翼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这么艰难”


    “那个,李芜在外面吗?我想当面与他道个谢可以吗?”


    “当面?”容翊淮原本只是想逗弄她,谁知她竟起了这心思,当场便不快了,“这么晚,我的夫人还想当面见其他男子,这是把夫君的面子放在哪里了?”


    宋湘灵撇了撇嘴:“他也只是你的属下啊。”


    “那他也是个男人。”容翊淮干脆道,“所以不行。”


    “夫人的谢意,我会转达。”他站起身,“我先让披月进来为你洗浴,我还有一些话要同李芜讲。”


    宋湘灵嗯了一声,见他离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趁自己心情不好,容翊淮一晚上都叫自己为夫人!


    她居然也稀里糊涂地应了,没有一句反驳。


    尽管已经成亲,叫一句夫人是理应的,可是宋湘灵就能从他的话中感觉到浓浓的笑意和揶揄,霎时便不争气地羞红了脸,有一种被占便宜的错觉。


    见披月已经端着热水进来,她赶忙收拾乱七八糟的心情,进了浴室。


    门外,李芜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公子。


    容翊淮在里头对夫人含情脉脉极具耐心,出来后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惜字如金的原状,看了一眼李芜:“她很喜欢,辛苦你。说吧。”


    李芜无语望了下天,他刚刚可听到夫人说要亲口向他道谢的!尽管他没这个胆子当面接受,可是没想到公子口中的“我会转达”竟然只变成了三个字“辛苦你”。


    可若不是夫人说了这句话,恐怕自家公子连这三个字也要吝啬地给省去了。


    可是眼下,正事要紧。


    他正了正神色,将今日发生在千金竞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公子。


    愈听,容翊淮的眸色便越沉,到最后听完来龙去脉,还轻笑了一声,是一声沉到极致的冷笑。


    “没想到,给事中的女儿,也有胆子在我相府的夫人面前大言不惭了。”


    李芜知道,明日还要上朝。公子和这位左给事中都会去,恐怕在朝堂上,这给事中不会那么轻松了。


    “她今日可买什么了?”没成想,他忽然换了话题。


    “回公子,少夫人今日没有买什么,只是听说她参加过一对玉石耳珰的竞拍,但最后大抵是价格超过物品所值,少夫人只叫了一次价。”李芜回道。


    “耳珰”两个字传入容翊淮的耳中,不免引起了他的警惕,“什么样的耳珰?”


    李芜道:“平平无奇的一副耳珰。”


    听他所言,便知和当日燕王送赠的大婚礼物截然不同,李芜明白他的意思,压低声音道:“公子放心,燕王那贺礼我已同段廉一


    道毁去,不曾被任何人看见,少夫人不会知道这件事。”


    “嗯。”容翊淮又问,“这耳珰最后是被给事中之女拍下了?”


    “是的,花了一千五百两。”


    容翊淮轻嗤一声:“蠢货。”


    李芜也跟着笑了一声:“是啊。少夫人显然只是觉得这耳珰有点意思,却也没真的瞧上,非它不可。给事中之女硬是花了一千五百两,恐怕这会儿该肉痛的不行了。”


    给事中在朝中只官居四品,在俸禄上便差了一大截,更何况左盼只是庶女,左大人也断不可能给她如此多的银钱。


    今日,可真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可她却参与了那夜明珠的竞拍。”容翊淮道,“倒也不像真的囊中羞涩。有点意思。”


    李芜明白,他这是察觉其中有问题,便拱了拱手:“明白,我会留意。”


    “还有一件事你去办。”容翊淮最后道,“那耳珰既然平平无奇,让给他人也就罢了。你打听下她喜欢什么样的耳珰,让匠人多打几对给她。”


    李芜抽了抽嘴角:“是。”


    容翊淮进了屋。


    宋湘灵已经沐浴完出来。黑发微湿,一缕缕搭在肩头的衣物上,更衬得交领里的肌肤胜雪。


    每每她热水沐浴完,皮肤就会显出一种浅粉的色泽,恍惚迷人,竟与在榻上失了神时一模一样。


    容翊淮眯了眯眼睛,偏宋湘灵还没意识到,朝他走过来,问:“你把我的谢意转达给李芜了吗?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东西如此费事,的确有些过意不去。”


    幽幽的淡香便随着她的动作袭来,是容翊淮最熟悉的那种香气,被沐浴的热水激发后,和皂液香混在一起,简直像有了丝丝缕缕缠绕的实形,渐渐裹住容翊淮全身。


    他不着痕迹地按捺下心头冲动,淡道:“转达了。”


    “阿灵,衣裳穿好。”他黑着一双眸子,伸手将她略有些松垮的领口整理齐整。


    宋湘灵低头,看他苛刻地将自己的衣服拉成老学究一般规整的模样,极为不满:“在家里哪需要穿得这么规矩”


    听到她的话,容翊淮便笑了,略显粗粝的指尖伸进领口,抚上她锁骨,轻轻磨蹭:“原来阿灵是在想不怎么规矩的事。”


    宋湘灵兔子一般往后退了一步,裹紧衣裳跑了。


    容翊淮最喜欢看她被逗弄后,一边羞涩一边又要装作淡定的样子,唇角上扬几分,便也进了浴室。


    第二日,容翊淮从温香软玉旁边起身,轻手轻脚地穿戴整齐,见她依然睡得无知无觉,连自己走了都不知道,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叮嘱了披月两句,他便坐上马车前去上朝。


    宫道巍峨严肃,正是臣子们都要赶来上朝的时间,车声碌碌,所有人脸上都是肃然的神情。


    容翊淮十六岁便有了入朝议政资格,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只是靠着容青厉的势力,后来才知道,他这特权是皇帝亲赠。


    对于这尚未弱冠的青年人,便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毕竟自开国以来,有这样特权的,容翊淮是第一个。


    朝堂上。


    容翊淮手持笏板,沉静地站着,已是一派霁月清风之相。


    其余臣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其中不乏家中千金对其有意的人臣,只是在这位年轻有为的相府后代执意娶了将军府的女儿后,便只能叹惋作罢。


    肃云帝年逾五十,尚处壮年,励精图治,在其带领下,大庆国一扫前几朝的靡费浮华之风,踏踏实实成为了这片陆地上的强者。


    上朝的气氛自是无比严厉的,待其他臣子们都禀报完了自己所管辖的事情之后,肃云帝问:“还有无其他要事?”


    众人沉默。


    一般到了这种时候,便是即将无事退朝的意思。


    可谁也没想到,容翊淮会在这个时候启奏。


    原本便如竹如松的人,一开口更是金声玉振。


    “陛下,臣奏给事中左承颜家风不正,纲纪废驰,使其女昨日于闹市中对威北军将领后人出言不逊,实则是对整个威北军乃至大庆有所悖逆。”


    左承颜猛地抬头。


    他昨晚亦听到女儿向自己诉苦,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令他不胜其烦,听闻他是惹了将军府的宋姑娘后,更是出言责备了几句。


    可他也只将此事定性为姑娘家的斗嘴,实在没想到,今日容翊淮会为此事站出来,话语间竟是要对刚过门的新妇鸣不平。


    他咄咄逼人道:“有所悖逆?小容大人,这可不是浑说的,你可有什么证据?!”


    第38章 040小容大人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朝上众人先是愣怔片刻,随后不免和身边人对视了眼神,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威北军后人,再结合容翊淮刚刚娶亲之事,他们大概都知道,恐怕说的便是将军府的那位宋姑娘。


    小容大人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就这么个向来冷清严厉的人?


    倒是有意思了。


    容翊淮道:“证据么,自然有。甚至根本不用我搜寻,昨日在千金竞,左大人爱女的吵嚷声可是整个拍卖行都能听见,若去问一问,便可轻易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左承颜一愣,他意识到,昨晚左盼对自己诉苦的那番话,恐怕避重就轻了。


    他有些懊悔,应当去查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左盼故意说少了部分事实,恐怕是她自己亦心虚。


    可现在左承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的女儿说了什么,不必小容大人来告知,且你又不是威北军的后代,眼下弹劾我,无非是为了你家夫人,仅因一点家事便欲为我安上如此重的罪名,陛下明鉴,是否有失公允客观?”


    他既不知昨日在千金竞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不能接下容翊淮的话,只能从他说这话的缘由出发,尽量让整个弹劾都显得站不住脚一些。


    “原来是左大人不知如何辩驳事实,便开始诛心了。”容翊淮笑了笑,“我倒记得去年三月下旬的时候,左大人上朝时控告刘将军府中下人驱车时惊了你家夫人的马车,害得你家夫人回府后同你大吵一架。”


    “左大人爱妻之心,果然公允,客观。”


    此话一出,朝中一半人偷偷笑了笑,另一半则在心中胆寒。


    别看小容大人平日上朝时淡淡的,似不声不响,谁知他在沉默中已经记下了这么多的事,只等关键的时刻拿出来一击毙命。


    谁知道他那有没有自己的把柄?


    这个人轻易真惹不得。


    左承颜无话可说。去年三月,他刚刚休了人老珠黄的发妻,娶了另一位女子,新鲜劲上来自然爱护有加。那日出事后,他一时气急,听了两句枕头风,便在朝上弹劾刘将军,他也知道,那件事比今日容翊淮提起的事要小得多。


    偏偏容翊淮说他爱妻,嘲讽之意无以言表,左承颜也禁不住老脸一红。


    朝中,臣子们均在看热闹,可就在这时,却听见鸠杖敲击地面的声音,顿时一肃。


    只见兖国公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给事中之女,属实口不择言,冒犯英灵。”


    谁也没想到这位会站出来说话,惊愕后,大家都默不作声。


    “遥想当年,威北军在北境苦战,不仅是希望大庆边境安宁,更是希望自己的父母妻儿可在国内平安度日,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兖国公断了一条腿,致使一只裤腿空空荡荡,平日需坐轮椅,上朝时为表恭敬,以鸠杖作为支撑。


    他那条腿,便是八年前在北境断的。


    当时,兖国公还不是国公。他奉命运送军粮,路遇大雪,是他带着一众下属飞度关山,又生劫了一名羌国将领,这才能将军粮在如此冰天雪地、道路不通的绝境中送给苦战的威北军。


    若不是他,恐怕那


    一战,就要败了。


    他便是因为此番功绩,被拜了国公。平日在朝中不甚开口,可无人敢小看他说话的分量。


    何况,他的身份和经历,为容翊淮站台,理所应当。


    “若是当年的宋将军和应将军,知道如今自己的女儿被外人如此贬低嘲讽,只怕会很生气,亦会很难过。”兖国公看向左承颜,“给事中,你还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左承颜紧蹙着眉,无话可说。


    “朕早先有过旨意,威北军是为了我大庆的疆土作战,无人可以对其不敬,给事中的女儿,为何明知故犯?”肃云帝淡淡道,言语间已经为这件事定了性。


    左承颜一愣,连忙解释:“陛下,您不可听信容翊淮的一面之词啊!”


    谁知肃云帝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便让他浑身一震,噤了声。


    随后,皇帝看向容翊淮:“那么依你看,此事该如何惩戒?”


    “倒也简单。”容翊淮道,“既然给事中之女不敬英灵,便让她去净慈寺英灵堂待上一段时间。有威北军牌位在上,又有晨钟暮鼓日日警醒在旁,自不用左大人亲自教了。这法子,左大人觉得如何?”


    左承颜睁大眼睛,喉头滚动。


    让他的女儿去净慈寺?那里全是方丈和姑子们,她女儿尚未出嫁,怎么能去那?!说出去岂非让人笑话死!


    肃云帝却笑道:“是个好法子。”


    随后,无视了左承颜颤颤巍巍就要跪下求情的动作,道:“若给事中想要求情,认为净慈寺中生活太苦,便由你亲自带着千金一起去住一段时间,朕准你假,如何?”


    “众位爱卿,可以退朝了。”


    “翊淮,你留下。”


    左承颜知道陛下已不愿在这件事上多纠缠,愤恨地看了容翊淮一眼,也只得先起身,跌跌撞撞地随众臣一起退下。


    一时,殿中只剩下肃云帝和容翊淮二人。


    近些日子,容青厉有意培养儿子,自己有向二线隐退的意思。肃云帝知道他这心思,也允准,故而将北境细作一案交给容翊淮去查,也是想看看,他的能力到底有多强。


    “新婚不出十日,就在朝堂上为宋家女求情了,你这做的也是扎眼。”肃云帝喝了一口茶,目光从杯沿看过去,落在直立于下方,堪称芝兰玉树的年轻人身上。


    “瞒不过陛下眼睛。”容翊淮轻轻笑了笑,“她是臣的夫人,受了委屈,臣这个当丈夫的,自然要替她讨回来。”


    肃云帝不置可否。


    “罢了。之前潭渊和她退了亲,已经叫她受尽了委屈,听说那段时间满盛京人都等着要看笑话。”肃云帝道,“还是你的提亲将她从这流言蜚语中拉了出来。左家女朕罚也罚了,希望盛京中人都能引以为戒,少一些让朕烦心的言论。”


    提起宋湘灵,肃云帝便想起应玉。


    当年如此明媚张扬的一个女子,如同一只飞鸟,一去北境,结果再也没有回来。


    多年前他曾让应玉入他的王府,被她直视着自己的双眼,毫不留情地拒了。


    那日她眸中毫不退让的灼灼神采,隔了这么多年,肃云帝也还记得,甚至入过他几回梦。


    若她当日允了,现在应当也会在他的后宫里好生养着,或许现在就不会丧了性命。


    肃云帝心中叹息一声。他也知道,被关在金丝笼中当一只豢养的鸟,并非应玉心中所愿。


    连带着这些复杂的感情,肃云帝对宋湘灵多有照顾。当时燕王要娶她,他亦是支持的。也在退婚后对燕王极尽严厉地斥责了一番。


    不过最后终究比不上父子血缘亲情,此事便放下了。


    “陛下,臣今日弹劾左大人,倒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容翊淮道,“陛下可知,左大人之女昨日在千金竞出手豪爽,甚至还能同户部尚书的女儿争个长短,据臣对他们家的了解,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肃云帝一听这话,面色便浓重了几分:“还是你细心,一叶知秋。这件事朕会让御史台去查。”


    “臣还有一事。”提到这里,容翊淮的神色黯了黯,想到宋湘灵。


    “在查北境细作之事时,不曾想一个线人竟交代出些陈年往事来,当年威北军在北境苦战半年,或许还有所蹊跷。”


    此话一出,殿上顿时宁静。


    连肃云帝身边的公公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你的想法是?”过了许久,肃云帝才问。


    “事关重大,臣现在还不能有什么猜测或想法。”容翊淮淡道,“但臣会查清楚。”


    当年威北军那场战役是险胜,亦是惨胜。虽然最终守住了国线,但主要兵力几乎全部折损,三万大军最后回来的竟不余两千人。


    战线太远,最后的结论是因为那时北境忽然下了场百年未见的大雪,从腊月一直连绵到三月,彻底拖垮了大庆的军队。


    肃云帝站起身,在殿内慢慢踱步了一圈。


    这是他碰到艰难的问题时,习惯性的动作和反应。


    最后他停下来,威严又有神的双眼看向容翊淮:“翊淮,你说得对,此事必定事关重大。你去查,悄悄的。查出什么,立刻回来禀报朕。”


    “是。”容翊淮亦是眸色一凛,行了礼后,退出了大殿。


    -


    “小姐小姐!”披月兴致勃勃地走进来,“有件事跟您说,您听了肯定会高兴的!”


    宋湘灵正在做香囊,璎珞已经差不多学会了,香囊上的花也能绣得勉强能看出花的形状,宋大小姐十分满意,看向披月:“什么事?”


    “就上次和您在拍卖行起了争执,对您出言不逊的给事中之女左盼啊!左家居然把她送去净慈寺了!”


    沐夏一听都怔愣了:“怎么会?这位左姑娘还没议亲吧,左家这是打算让她出家做姑子?”


    “不是不是。”披月道,“是陛下的圣谕呢,说左家家风不正,左姑娘不敬英灵后人,要她去净慈寺的英灵堂清修三个月,吃住都在寺中,也不能回家!”


    宋湘灵抬眼:“是陛下的圣谕?陛下怎么管起这件事了?”


    披月眨眨眼:“还能因为什么呀,显然是今日在朝堂上,公子弹劾了给事中呗!”


    “我听李芜说,今日朝中陛下便发怒了,当场斥责了给事中,还说他如果要为女儿求情,便一起去净慈寺住。”披月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学的有模有样,仿佛她亲眼看见了一般。


    宋湘灵淡淡道:“左盼只是给事中家的庶女,他才不会为了这样一个惹是生非的女儿,自愿放下三个月的公务,去净慈寺陪她呢。”


    盛京朝中势力波诡云谲,他若真这样做了,哪怕陛下允诺,等回来后朝堂上还有没有他说话的位置都不一定。


    “尽管只是四品,可是惦记着他官位的人也多的是。”她说完,又继续悠游地将香囊拿起来,“没事,不就三个月么,净慈寺的佛经一读,经声一听,素斋一用,也能好好治治出言不逊的毛病。”


    披月和沐夏对视一眼,看得出她心情好了。


    堵在心头一整天的气终于疏散。


    沐夏便道:“公子当真对少夫人很是上心呢。”


    披月掩口笑道:“是啊,都说容公子这次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她说完,视线又落在自家小姐身上。


    哎,小姐长得这么美,满盛京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哪个男子看了这副容貌,会不愿意冲冠一怒,只为博她一笑呢。


    “别胡说。”宋湘灵低声训斥道,“这是什么话,外面的人传,你们也跟着说,羞不羞啊。”


    她心里门清,眼下丞相府和将军府已经结了亲,在外便是荣辱一体了。她作为将军府的后人被羞辱,可不就等同于容翊淮被羞辱?


    容翊淮那么个小心眼又记仇的性子,不在朝上狠参对方一本才奇怪呢。


    沐夏和披月又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件事情,刚刚少夫人在训斥她们时,那神态那语气,倒是和公子越来越像了。


    外头又有一婢女把沐夏叫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沐夏抱着好几个匣子走了进来,面上尽是喜色。


    “少夫人,公子命人制了好几副耳珰,您试试吧?”


    “耳珰?”宋湘灵疑惑,“怎的忽然送我这个?”


    披月反应快:“公子肯定是听说您昨日看中一对耳珰,又被那左盼抢走的事了!”


    宋湘灵伸手:“沐夏,拿过来我看看。”


    沐夏听话,笑吟吟地将那只匣子一字排开,放在桌案上。


    一个个盖子掀开,宋湘灵也一愣。这几对耳珰的成色完全不是那日千金竞那只玉石耳珰能相提并论的,只怕若拿去拍卖,也会是和那颗夜明珠一样,属于不造册的珍贵品类。


    这才是真的值得一千五百两银子,甚至更高价格的好东西。


    容翊淮还真是大手笔啊。她想,这几对加起来,恐怕都得上万两银子了吧?


    可宋大小姐喜欢。


    她便挑了一只自己觉得好看,又衬她今日衣裳颜色的,兴致勃勃地让披月将铜镜拿来,便要往耳朵上比。


    沐夏看她喜欢,便道:“公子眼光不错,我听说这几对耳珰都是找了盛京最好的匠人赶工打造的,很衬夫人肤色。”


    原本就是倾国倾城的一张芙蓉面,配上这环佩玎珰,更是让人见之不忘了。


    宋湘灵也嗯了一声,很是满意:“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倒要和他当面道谢了。”


    话音刚落,容翊淮便从房门处迈步进来。他今日一身墨蓝,浓重的颜色,周身的气场却是和润的,与往日大为不同。


    他身后院中,细微冒出的草色与日光汇成溶溶春色,而容翊淮站在那,墨发束起,长身玉立的模样,迤迤然便如同春风化雪一般。


    “现在就回来了。”他走到宋湘灵背后,看着铜镜里她那张极美的面容,声音含笑,“尽管夫妻间无需如此客气,可是阿灵想要同我说什么道谢的话,我倒是很期待。”


    第39章 041存心要撩拨她已经残存不多的理……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宋湘灵对上镜中他在她身后那双黑眸,心中暗骂了一句大尾巴狼。


    “喜欢哪对?”他却已经越过她肩头,够着了案上的一只绿松石的,沉翠的颜色,一定能衬得她皮肤更白,“试试这对好不好?”


    这对亦是里面最贵的一只,若不是看在丞相府的名号上,那匠人怕是想把好原料留存,不轻易拿出使用。


    宋湘灵今日穿的衣衫是浅绿色,盈盈的好似一捧春水。他将那绿松石耳坠拿过来,凑近,找到宋湘灵细小的耳洞,轻轻将耳坠穿了过去。


    耳坠上的银钩是冰凉的,穿过耳洞激起一阵凉意,惹得宋湘灵轻颤一下。而身后他的呼吸却又灼灼,因着距离近,喷薄在她颈侧的皮肤上。


    这样一凉一热的交替刺激,叫她忍不住抖起来,从耳后颈侧皮肤开始,酥麻感瞬间游走全身,忍不住道:“容翊淮,我自己来”


    她想去取桌上的另一只耳坠,可容翊淮向来是比她要更快的,转瞬间的功夫,耳坠还是落入他修长指尖:“别动,小心扎到。”


    宋湘灵不动,却只能坐在原地,像一只布娃娃一般被他摆弄,酥麻感没有断过,她觉得浑身发烫,镜中的她亦是双目含春,面色绯红了。


    可这次,容翊淮却未直接将耳坠穿过她左耳上的细洞,而是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


    耳垂原本是凉的,柔嫩的白瓷一般,他有心磋磨,也想存心看她害羞,便用了两分力道,还在她耳边道:“阿灵的耳垂长得真是好看,是不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美的?”


    宋湘灵顿觉羞耻,不由自主地合了合腿。本能性的动作也被他尽收眼底,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笑声打在她耳膜上,涟漪似的,更让宋湘灵忍不住麻了整段脊背和腰肢。


    “你,不要再说了”她还是想制止。


    可是两只手都被他握住。他的手真大,一只手就能制住她的左右两只手无法乱动,整个人像是被他按在了原地。


    宋湘灵脸如同烧红了一般,又听到容翊淮在她耳边道:“不是叫名字,就是单单一个‘你’字。不叫夫君也就罢了,现在连句哥哥也不肯叫了?”


    “还没小时候乖。”


    声音带着狎昵的味道,存心要撩拨她已经残存不多的理智,宋湘灵已经抖得不行,惊觉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最为敏。感的地方,就新婚这几日时间,竟已经被了如指掌。


    而对他,自己却还只发现不太确定的一处,甚至未有机会验证。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左耳传来穿透的凉意,容翊淮已经帮她将左边耳坠也戴好了。


    镜中她眉目含春,一双眼如同藏了潋滟春水一般,羞得只看他一眼便匆匆别开眼神。


    原本莹白的耳朵已经因羞愤而耳廓发红,耳垂部位,右耳依然莹白,左耳却因被他指尖玩。弄磋磨过,而不受控制的发着烫。


    耳坠随着她细细颤动而轻微摇摆,荡出一池春意,容翊淮尽数看着,却不动声色,视线再往下移,便又看见她双腿竟也绞着,原本工整的裙上生了许多褶皱,他心里已经了然。


    他知道若这时候抱她去榻上,她必是半推半就,不会拒绝的。尽管她再不肯承认,她的身子亦是在这几日之间便被他灌输了很多体验,也准备好了去感受快乐。


    可是之前被她说了那些话,让容翊淮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大小姐从前在将军府养的太好了,想要什么,应有尽有。不想要什么,同样只需要她一句话,老将军和府中婢女下人们,便麻利地让那些东西远离她的视线。


    嫁过来后也是同样的毛病,觉得他要的狠,便发了脾气还要赶他去别的房间睡,从来不考虑若是他真在婚后几日便被赶出了新房,这堂堂丞相独子,小容大人的名声要往哪放。


    她向来不在乎他这点薄名,只求万事如她所愿,偏偏这娇纵让容翊淮心痒痒,只想捉住她便好生磋磨。


    于是人便远离了她,坐在旁边榻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因为自己忽然离开,而有些迷茫微怔的神情。


    也好可爱。


    “今日陛下下令,让给事中之女去净慈寺清修。”他细细观察她落空后每一寸神情,偏生说着严肃的事。


    她大抵都没注意到心中正叫嚣的渴,愣了两秒后便点头:“我知晓,披月刚刚同我说了。此事也要感谢你。”


    “如何感谢?”他问。


    “诶?”宋湘灵看向桌上已经成型的璎珞和香囊,这些日子她花了好多功夫呢,“这些——”


    可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这些不行。这是之前你在我面前当小骗子的赔礼,亦是你欠我的定情信物。换一个。”


    “换什么?”她被套进去了,懵懂地问。


    “亲我。”他说着,双腿分开坐在椅上,没动,显然要她主动,“虽然这谢礼太轻,但是”


    “礼轻情意重,是不是?”


    宋湘灵刚刚才要压下去的一点羞意,顿时翻江倒海地重新袭来,快把她压倒了,嘴上依然在反驳:“什么情意重你真是不知羞。”


    “夫妻之间,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为何亲一口便是不知羞?”他反而冠冕堂皇,轻轻一拍椅子扶手,“阿灵,过来。”


    他人高腿长,散淡地坐在椅上,已有上位者的气魄。


    宋湘灵不由自主地便被蛊惑着靠近,越接近他,便听到胸腔内心跳越不安。


    躁动着如同窗外拂


    柳的春风。


    不过一步多的距离,却显得格外漫长,她知道容翊淮正在紧盯着她,有些不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随后便凑上去,弯腰去亲。


    唇轻轻触碰,片刻即离。


    她嗅到了容翊淮身上好闻的,草木一样清淡的气息。


    原本以为,按照容翊淮这样恶劣的人,必定会趁她离开时再反扣住她后脑,强势地让自己失去平衡,只能自然而然地倒在他身上,任他作弄着再接一个绵长的吻。


    因此宋湘灵甚至加快了撤离的动作。


    可是——他没动。


    容翊淮并没有如她所想一般动作,他的双手始终搭在座椅上,一个全然接纳却并不打算主动的姿势,她的唇离开后,他便睁开眼。


    片刻后,他笑了:“以为我会做什么?吓成这样。”


    撤离的速度都快了许多。看来是之前的一些经历深深刻在脑海里,已经让她长教训了。


    宋湘灵顿时羞恼,他竟然还好意思问自己!


    一眼便横过去,只是看在某人眼里,这一眼也是媚态横生的。


    他心情不免就变得更好。


    从前没少被她瞪过,可是今天这一眼的情愫终究和以往不同了,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喜假结束后,容翊淮自然忙了起来。


    这约摸大半个月的时间,都要很晚才会回来,最近两日,甚至不归家了。


    宋湘灵猜测,大概是他在查的案子又有了新的进展,这几日她在府中,亦见过一回楼镜来寻他,若不是知道两人有要事商量,她恐怕要腹诽容翊淮见起兵部侍郎,倒比见自己还积极。


    璎珞已经做好,她将那暗青色的珞子举起,对着光看了看,丝线匀称,缝隙均匀,尽管没办法和绣铺里曾为宫中绣女所作的绣品比较,却已经是宋湘灵最好的手艺了。


    香囊也大有进步,绣花一向是宋湘灵最不擅长的事情,可现在有几回她在帕上练习时,也已经绣出了几只可以被称为精巧的花卉。


    披月一边帮她收拾桌上的绣线,一边问:“需要婢子托人将璎珞送给容公子吗?”


    宋湘灵却道:“罢了,人都不回家,上赶着送他做什么?”


    昨晚他便没回,只让李芜传了信回来,让她早点睡,不必再等他。


    沐夏听到消息后,担忧地看了少夫人一眼,在她心里,两人刚刚新婚,正应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最近却经常让少夫人独守空房


    谁知宋湘灵听到这消息,哦了一声,什么也没多说,便让沐夏备热水去了。


    沐浴完,她该做什么做什么,在床榻上随便翻了会话本,便径直去睡了。


    沐夏看着,只觉得好像有没有丈夫在身边,对少夫人来说没差。


    披月笑了:“行。那还是等公子回来,您亲手给他比较好。”


    宋湘灵撇撇嘴:“那他今晚回来么?”


    刚问完,便听见屋外头,李芜不知何时来了,正对沐夏道:“劳烦转告少夫人,今晚公子也有事不回,传了话让少夫人早些休息。”


    沐夏皱眉,压低了声音:“这已经连续三日了,少夫人那边”


    李芜也尴尬起来:“公子实在是忙不开,昨日刚去大理寺审完人,今日又去了京郊,晚上赶回来怕会很晚,恐打扰少夫人休息,应该会歇在驿站。”


    “但是今日公子特地请春华楼送了些时兴的春日点心,稍晚些他们掌柜便会送到府上,到时还请沐夏姑娘帮忙送进少夫人院中。公子还说,三月气温虽转暖,也要注意切莫贪凉,给少夫人准备的餐食要格外注意。”


    沐夏笑道:“有劳你转告,放心吧。少夫人的一饮一食我都盯着呢。”


    她刚进了屋,宋湘灵便道:“听见了,又不回来。”


    恐怕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话中的怨气。


    沐夏温言宽慰道:“少夫人也听见其他了是吗?公子还是很记挂您的,事务缠身还想着您的饮食。”


    宋湘灵自然听到了,却没作声。


    她却觉得府中待得有些无聊,便道:“我想回将军府一趟。”


    “我也好久没有陪祖父用膳了。见我回来,他必定高兴。”


    沐夏有些为难,毕竟公子还准备了吃食,可想了想,却觉得那吃食是没什么的,若违背了少夫人的意愿,更会惹公子不快。


    便道:“也好,我去同夫人说一声。那春华楼送来的点心,我便先拿去厨房叫他们保存好,少夫人是想当夜宵,还是当明日早膳,都可以的,幸好点心也能存放住。”


    “不不,既然是时兴糕点,还是吃新鲜的好,这样,让他们直接送往将军府吧,我同祖父、堂兄和嫂嫂一起吃。”宋湘灵道。


    沐夏也觉得这样更好,应了一声。


    两边问题都解决了,宋湘灵心情不错,便带着披月坐上马车,径直回了将军府。


    宋士威正在府中看兵书,忽听小厮急急忙忙来汇报:“将军,将军,姑娘回来了!”


    宋湘灵虽已嫁人,可将军府中众人还是会称其一声姑娘,不仅称呼照旧,她房中的陈设也从来不曾变过,还每日会有专门的婢子去打扫。


    尽管一切都做好了让孙女回来时马上便能舒舒服服住下的准备,但宋士威听了消息还是眉毛一竖,第一反应是:今日怎急匆匆地回了娘家,莫不是容翊淮欺负了阿灵不成?


    他赶忙将兵书往桌上一放,便大步走了出去。


    正赶上宋湘灵跨进门槛,飞奔几步扑到他怀里:“祖父!”


    宋士威心里一紧,赶忙揽住孙女的肩膀让她站直,随后俯身细细看了看,看到她脸上并未有受过委屈的神色,才放心下来。


    “祖父为何这样看着我?”宋湘灵还在疑惑。


    “阿灵为何今日忽然回来?”宋士威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翊淮给你委屈受了。”


    “没有委屈。”原来是误会了,宋湘灵笑着对祖父道,“他近日很忙,今晚不回府住,所以我就想来陪陪祖父嘛。”


    “当真?”宋士威又确定了一番。


    “我怎么会骗祖父?”宋湘灵撒着娇,同祖父一道往房里走,“堂兄和嫂嫂不在,今日可出去了?”


    眼见孙女这次回来,眉宇间也是灵动的,和回门那日相比甚至更见神采,宋士威也知道容翊淮最近在忙什么,孙女还有如此状态,想必不仅没吃过委屈,反而在相府也被宠得不行。


    他便缓了声音:“你嫂嫂最近胃口愈发刁钻,爱吃辣也爱吃酸,英锐听说京中来了位从前在蜀地的厨子,便带他去了。”


    “这是好事啊。”宋湘灵笑眯眯的,“嫂嫂难不成要生一对龙凤胎?”


    “他们晚上会回来吧?正好容翊淮今日还让春华楼准备了些春日点心,我让他们直接送过来,可以一起尝尝鲜。”


    “好啊。”宋士威也笑。他听说最近玫贵妃陪陛下微服出宫,便去了春华楼,夸赞了两番点心的口味,传出去后,那点心霎时便供不应求。


    难得的不仅是他知道阿灵喜欢吃这些小点心,帮她留意着,还有他近日那么忙,却还专程联络上了人,特地送过来。


    宋老将军心中对孙女婿便更为满意。


    “是正好。”他道,“今晚除了你哥嫂,还有一位客人。宁沛,他也会过来。”


    宋湘灵眼睛一亮:“宁沛哥哥?他来盛京啦?”


    第40章 042容翊淮管不住我的。


    “是啊。”宋士威道,“晚上见了他,你再亲自问问他近况,如何?”


    “那当然好了。”宋湘灵更是开心,说完后,便和披月一起钻进了自己的闺房。


    房间内所有布置摆设,和自己出嫁前没有丝毫差别,桌案上没有一丝灰尘,床榻上的被褥还有阳光的味道,显然在她离开将军府后,祖父依然让人细细照顾,保持原状。


    在自己家里,便再也不需要顾及什么,宋湘灵扑到榻上,狠狠嗅了一口被褥上熟悉的,皂角混合着日光的味道。


    披月看她那样便笑了,可也没有劝阻。


    不多会,宋英锐便带着阮


    芪回来了。一听宋湘灵今日也在,便同她来说了几句话。


    阮芪的脸和嘴唇都还是红红的,想必是被辣到了,宋英锐无奈道:“又不是下次不带你出去吃了,怎么如此贪嘴。”


    阮芪和他争论:“这几日吃什么都食不下咽,好不容易有一个厨子手艺合我心意,还不允许我多吃些?”


    妻子都这么说了,宋英锐赶紧好言好语地解释:“不是不许你吃,只是凡事都要有个度才好。今日吃了那么多辣的,若在胃中不消化,可别晚上又找我说难受啊。”


    阮芪翻了他一眼:“我才不找你。”


    宋湘灵看着明明是来问自己安好的哥嫂二人,竟在自己房中便斗起了嘴,忍不住也噗嗤笑了一声。


    她一笑,原本就生得美的面容更像一朵繁盛的芙蓉似的,看得阮芪一阵喜欢,便上来捏她的脸:“阿灵,你是不是吃胖啦?小容大人把你养得越来越好了。”


    “哪胖了?”宋湘灵一点儿都没被她打击到,她日日都有照镜子,根本没有胖。


    顶多是比出嫁的时候稍稍丰腴了一些。


    可是那肉却也都乖乖长在该去的地方,小脸依然巴掌大,一笑起来,下巴还是尖尖的。


    “是是是。”阮芪也由着她,“我可听说了,你家夫君前段日子找了京中最好的工匠为你打制耳珰,真是宠得你无法无天了,这对可就是?”


    她视线转向宋湘灵耳垂上戴着的绿松石。


    便是那日容翊淮专门挑出来,细细为她带上的那对。


    想到当日的情景,耳畔仿佛又滚过了他狎昵的语言,宋湘灵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含糊过去:“是的,也不值什么钱。”


    “阿灵口中的不值什么钱,我听着怎么觉得这么酸呢?”阮芪看向丈夫,“我也要,你也找工匠打去。”


    “都听你的。”宋英锐道。


    三人在房中打趣多时,待到日头西下,厨房准备好的饭菜已经摆上了餐桌时,宁沛来了。


    他是骑着马一路从绥阳赶来的,因此着了身玄黑的骑装,夕阳照在身上,显得飒爽极了。


    一见宋湘灵,便温柔道:“阿灵,当日我刚去绥阳不久,便听闻了你定亲的消息,还未恭贺你。”


    说着,便取出一个匣子来:“给你,权当贺礼了,看喜不喜欢。”


    宁沛自小也与宋湘灵熟识,眼见着从前还不足自己胸口高的少女如今已经嫁做人妇,他也觉得感慨。


    宋湘灵将那细长的匣子打开,竟见里面放着只精巧箭囊,顿时眼前一亮,“谢谢宁沛哥哥!”


    “好了,站在院中说话像什么样子。”宋士威走过来,“饭菜都布好了,快来用膳。”


    宁沛将马牵去马厩,人跟着宋士威进了堂中。


    外头,春华楼的小厮也来了,手里捧着个多层红木食盒。披月赶忙取过来,也一同放到了堂上。


    食盒盖子掀开,只见最上层放着四色小糕点,颜色是清透的粉、绿、蓝、黄,甚至隐隐能看出里面馅料的颜色,很是可爱。


    再掀开下一层,则是海棠糕、桃花姬、梨花糕各两只。


    最后一层则是艾草福团、淡黄色的酥点、还有豆沙馅的驴打滚。


    “这是谁准备的?竟如此有心。”宁沛看那食盒,惊奇道。


    “阿灵夫君特地叫准备的,说是春日新上的点心,宁沛,尝尝。”宋士威笑道,“前几日贵妃和陛下亦尝过些,称赞不已,才叫名声传了出去。”


    听闻是容翊淮准备的,宁沛正欲伸手去取的手轻微一顿:“各色口味都有,还真是周全。”


    他那日在将军府见到容翊淮,便清楚这位容公子对自己抱有敌意。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日来,他是要求亲的。


    “嫁了这样的夫婿,阿灵也是有福气的。”宁沛还是取了最上头的一只浅黄色果子,送入齿间咬了一口。


    独属于春季食材的新鲜扑面而来,宁沛一边咀嚼,一边听阮芪道:“阿灵可不是有福气吗,我今日同英锐一起可看到了,春华楼门口那队排的,想吃上两口果子,没两个时辰恐等不到!”


    宁沛垂眸笑了下。


    “这桃花糕,做法倒有些像我们那的样式。”宁沛评价道,转而看向宋湘灵,“若有机会,阿灵去绥阳尝尝更正宗的桃花糕,如何?”


    宋湘灵不作他想,便应下:“好呀,都说绥阳的糕点好,我还没尝过呢。”


    宁沛看她毫不犹豫便应下,唇边的笑容便加深了些。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春华楼送来的果子也被分完了,只是宋湘灵发现,宁沛似乎只吃了一个。


    “宁沛哥哥,”她便问道,“可是那糕点不合你的胃口?”


    阮芪插嘴:“只怕是在绥阳吃到了更好的点心,瞧不上这些了吧?”


    宁沛笑笑:“并没有,春华楼里的点心也很好。容公子既然专门去准备了这些,想必是阿灵爱吃,便想着让阿灵多吃些。”


    宋湘灵一听,想到席间的确是自己吃的糕点最多,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怎么是这个原因啊,不必刻意为我留的,我若是想吃,便让容翊淮带我去春华楼就好了,只是宁沛哥哥好不容易来一趟京,理应你多吃些。”


    宋士威道:“阿灵,既然你们已经结为夫妻了,这称呼上便要注意了。”


    “没关系的。”宋湘灵道,“我在他面前也这样叫呢,他不在意的。”


    说罢,欲盖弥彰一样喝了一口茶。


    平常是不在意的,可是在兴致上来的时候,便会让她改口。


    宁沛不动声色地将她反应尽收眼底,即便嫁了人,却依然娇得像个小姑娘,话里话外都是与新婚夫君的亲密之意,谁会听不出来。


    他道:“阿灵,我会在京住半个月,也顺便探访一下好友。随后便会启程前往北境了。”


    宋湘灵点头:“我知道的,给阿爹和阿娘的祭品都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她绞了绞手指:“麻烦你。”


    宋旌和应玉有两处坟墓,一处在北境曾经的战场旁,还有一处则是在京中厚葬。


    当年宁沛和他父亲带回的,便是爹娘的半副遗骨,而另外一半,确实是带不回来了。


    于是,北境立着的便是他们的衣冠冢,和其他因为种种原因无人来收、或无法带回大庆朝的将士们的遗体一起,以天为盖,地为舆,永远地留在了北境的土地上。


    宋湘灵一直想去北境一趟。可是宋士威考虑到路途遥远,气候苦寒,更是担心路上会遇到什么麻烦的问题,毕竟,那离羌国的领地太近,终究不曾答应。


    于是每年她都只在盛京中的坟墓、和净慈寺的英灵堂拜祭父母,并会在每年的春天,准备上一些祭品,让去北境的人代为祭扫。


    今年也是如此。


    宁沛了然,点了点头:“好,不麻烦的。阿灵与我,不必这么客气。”


    宋湘灵便道:“好,那便等宁沛哥哥你要出发之前,我再将那些东西给你。”


    “嗯,不急。”宁沛应下后,唇角又微抬起,“听这意思,阿灵出入相府和回娘家,倒是很自由?”


    宋湘灵也笑笑,语气带上些自得:“当然自由啦,容翊淮管不住我的。”


    这天晚上,宋湘灵没有按原本的计划回容府。


    她实在不想离开祖父和堂哥堂嫂他们,在堂上硬是陪他们说话到很远,随后便干脆打发了小厮去传话,说今夜便住在将军府。


    沐浴完,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随手翻开本话本看。


    老将军这么些年一直保持着规律的生活习惯,到了亥时过半便会准备入睡,今日孙女来,也只多待了一刻。


    将军府中的小厮们都知晓将军习惯,到了晚间,整个府便安静下来。


    宋湘灵坐在自己的房中,只听得外头的风声竟也如此清晰。


    她这才忽然觉察出此处与丞相府的不同。


    丞相府中到了晚上也是安静的,可是她


    院中不只她一个人。有容翊淮在旁边,哪怕两人都只做自己的事情,总也是能感觉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容翊淮不在府中住的夜晚,也一定会让小厨房备好她喜欢吃的食物,以备她忽然兴起想吃点夜宵。


    宋湘灵想到这,裹了裹身上的外衫,轻轻唤了声:“披月?”


    披月在旁候着,大概同样被这宁静的氛围浸泡了,已经昏昏欲睡起来,听到小姐叫自己,赶忙打起精神:“小姐可是饿了?还是想睡了?”


    宋湘灵轻声道:“我困了。先睡觉吧。”


    “好。”披月吹熄了几盏灯。


    宋湘灵躺在自己的床上,被褥柔软散发着香气,身后没有那个触手可及的男子,她忽然便觉得有点不习惯了。


    另一边,容翊淮卯时便起身,跨上马匆匆往盛京赶。


    他知道自己这次不在府中的时间太久了。最近事务实在繁忙,尤其是当年北境那场战役,当越来越多的细节浮出水面,尽管还尚未能串成线,却已让他隐隐心惊。


    一想到当年之事还牵涉到宋湘灵的父母,他便知道自己必定用尽全力也要查出真相来。


    清晨,天尚未亮,空气中还透着深重的寒凉。容翊淮策着马往京中赶,一路马蹄飒沓,风将他的衣袍和乌发带起,实在是任谁见了都会说一句俊朗。


    可此时这男子心中,满满记挂着的都是自己三日未见的夫人。


    一路几乎未停下,约摸两个时辰后,他停在丞相府门前。


    门口的小厮却告诉他,少夫人昨日因他不回,便回了将军府,晚间也传信在娘家住下了。


    此时容翊淮尚未多想,甚至内心又升起了更重的愧疚。因为他这几日缺席,她是觉得孤单吗,竟回娘家了。


    便面容平静道:“无事,我去将军府接她回来。”


    说罢,一夹马腹,那奔驰烈马又带着他去了将军府。


    可是到了那门前,却正好见到自家夫人被祖父送出来,而她身边,还站着个当日提亲不成的男子,正微微欠身,和他的小妻子说着什么话。


    容翊淮眯了眯眼,清晰地想起了这人的名字,宁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