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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哇啊啊啊——”这一阵哗然成倍放大。冯歆第一个先喊:“终于官宣了!我再也不用被综合办逼问了!”


    郑予妮含羞浅笑, 上班时间总归不好张扬,她收回自己的手,但没远离他, 缝隙般的距离终究默认了与他不同于常人。


    听了冯歆的话,丁敏又说:“终于?很久了啊?我就说好像去年很早就看到你们打情骂俏了。”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郑予妮知道丁敏说的是一早看到他俩为差点撞车拌嘴的事,这郑予妮可得辩解了:“没有!去年你看到的那时候真的没有!”


    姚湘云也站出来锤:“什么没有?明明就是从去年开始的, 谁不知道你们拖拖拉拉这么久。”


    这话倒是不错, 郑予妮埋怨地睨向经天, 他就连忙举手投降:“我的错我的错。”


    经天这手一举起来,丁敏立刻就注意到了两人手腕间一模一样的存在, 眉开眼笑道:“哎呦,这情侣手表都戴上了。”


    “哎呦!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大家一哄而上, 挨个观摩, 周子浩在这时闪了进来, 听了两句就明白这什么情境了。别人不识货,周子浩可是清楚,感叹道:“不愧是你,定情礼物就这么炸裂。”


    冯歆问:“这表很贵吗?”


    周子浩摆摆手:“对经天肯定不贵啊, 七八万而已啦。”


    一片惊愕哗然之中, 丁敏也跟着揶揄:“嗐, 我们说七八万, 经天就像花七八百一样!”


    如此巧合, 全河心街道一直以来真心希望他们两个好的人, 今天都凑到一起了。大家期盼了这么久, 明里暗里推波助澜了这么久,终于磕到了真的, 都喜闻乐见,大快人心,经天和郑予妮任大家寻他俩开心,说什么都陪着笑。


    丁敏话不多,可是最会抓住重点:“这还不得请吃饭?”


    在此起彼伏的附议中,冯歆大声嚷嚷:“我前几天还说呢!没吃过经天的饭!越有钱越抠!”


    经天当然是要马上表态的:“好啊,中午我请,你们想吃什么?”


    还是请的茶楼,地方有些距离,不包括男女主角一共七人,经天和郑予妮给他们打了两辆车,两人自己开车过去。四人一车有点挤,他俩招呼谁坐他俩车,可当然没人去当这一万瓦的电灯泡。


    丁敏的嘴向来大胆:“才不坐呢,谁知道你车后排多脏。”


    大家都听懂了,哄笑声响彻整个院子。郑予妮大概是被起哄了一上午,人都晕了,竟不过大脑就说:“没有啊!车上真没有!”


    丁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哦——所以别的地方有?”


    经天和郑予妮沉默了。


    “哇啊啊啊——”他们的尖叫几乎是响彻云霄。


    “这进展神速啊你们!”


    “我就说他们休假不要打扰吧!”


    “我说怎么这两个人最近黑眼圈都这么重!”


    “哎呦哎呦,经天害羞了哈哈哈哈哈第一次见他脸这么红!”


    确实,经天肤色偏白,脸红起来很是明显,从容如他,被调侃这种事到底也是羞涩,更别说郑予妮了。他俩原本是想等送他们上车再走,在一片起哄间,郑予妮赶紧拉着经天落荒而逃。


    一坐进车里,郑予妮就抱着头晕脑胀的自己万分懊悔:“天啊?我刚才在说什么啊?我有病吧?”


    经天浅笑着,同样没缓过来,声音都低缓了些:“敏姐的嘴,就算我们说很干净,她也会说怎么不尝试一下。”


    郑予妮委屈死了,心烦意乱地捶着自己:“经天!你要是敢跟我分手,你就去死!”


    经天冷哼一声,将她胡乱挥舞的手抓紧了:“你能不能不要天天想分手?”


    她盯着他,小脸拧成一团,好一会儿后晃着他的手冲他撒娇:“经天……”


    经天沉了口气,都没敢看她:“宝贝求你了,白天不要这样叫我,很受不了。”


    郑予妮松开了他的手,继续抱着自己在那里发癫,经天好笑道:“你自己冷静一下。”


    郑予妮没能冷静太久——经天也是,地方不远,开车五分钟也就到了,其他人下了车直接进,他俩还得找地方停车,也就最后才到达。进门开始,周子浩起头一句“哎呦男女主还压轴登场”,又开启了大家的狂轰滥炸。


    除了扒问劲爆细节,大家也都纷纷提出了外人视角的疑问,郑予妮忽然觉得好欣慰,原来这一年,所有人都陪着她见证了她和经天一路走来,他们之间的那么多点滴,都真真切切散落在了每个人的记忆里。


    中午出来吃饭向来是赶着时间回去小憩一会儿,可今天跟普天同庆似的,一眨眼就聊到了快两点。


    最后姚湘云追问道:“那你下个月回市里了怎么办?”


    经天大方表示:“我还是回这边啊,反正也习惯了嘛。”


    冯歆说:“予妮的房子不是还得装修一段时间吗?”


    周子浩这才想起来丢出重磅炸弹:“嗐!我都忘了说了,经天找住建的给她搞了个周转房,在锦绣花园,她现在就住那里。”


    “哦——”又是一阵惊呼。姚湘云朝经天竖起了大拇指:“经天你真的——”


    苏婕有些惊诧:“你自己去找?”


    经天也不瞒着了:“是啊,他也不是区里的,是市里的一个处长,之前找我爸办事刚好认识了一下,我就请他打球看他能不能问到。”


    冯歆寻他开心:“爸妈知道吗?”


    经天笑了:“不知道。”


    姚湘云又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啊,少爷都会为了女朋友自己找人办事了。”


    丁敏再次抓到了重点:“你怎么跟人家处长说的?”


    此言一出,郑予妮的精神一下子提到了顶点,她都忘了自己还真从来没问过经天。经天似乎有些害羞了,声线又低沉了几分,目光倒是一贯从容:“我说我在追她。”


    “哦——”惊呼响彻房顶。


    郑予妮都愣住了,经天笑着补充:“那不然,肯定要这么说人家才最重视。”


    大家都明白了,欢笑间又是对他一顿夸赞。


    回程的车上,郑予妮对经天说:“其实我知道你帮我问周转房不容易,但是我那时候不好意思问,感觉好像在打听你的关系网。”


    “那时候我也不会告诉你的,”经天转头冲她一笑,“我肯定不会让你知道要麻烦的啊。”


    “那你以后要告诉我。”她又在撒娇。


    “好啊,现在我肯定什么都会跟你说的。”


    下午开工后不到一个小时候,他俩在一起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街道。有在微信上发来问候的,也有特意走一趟观光的,经天免不了一遍遍地听“不是去年就听说你们有事怎么才在一起啊”,所以也就只能一遍遍地反省“我的错我的错”。


    之后分管经服的副书记也来了,人家可不是专程来看热闹,而是正经找苏婕谈工作,开场的时候顺便拿经天开心几句:“听说你今天有好事啊。”


    经天笑道:“托您的福。”


    副书记又说:“还是我们河心街道好啊,是不是?经天都不想走了吧?哈哈哈哈……”


    众人跟着都笑了,最后副书记又是打趣道:“下次要是碰到你爸,要帮你做保密工作吗?”


    虽是说笑,所有人却都提起了精神——没人不想知道,但中午的饭局上没人敢问。经天笑得好开怀,道:“不用不用,他们知道的。”


    之后副书记谈完工作离开,姚湘云才迟迟地感叹一句:“原来经天还是挺乖的。”


    苏婕跟着笑表示认同,一向话少的杨姐难得开了口:“是哦,有点没想到哦。”


    下午郑予妮也跟新晋网红景点似的,轮着接待让人打卡,之后她去程厚那里对材料了,打卡团就都去了经天那里。她回来的时候,冯歆也刚从城建办回来,笑意盈盈地告诉她:“我刚才去城建办,高主任跟潘煜说你看人家经天近水楼台抓住机会,说潘煜都不好好学学。”


    “嗐,”郑予妮并不愿意把自己跟潘煜扯到一起,“他是会抓机会的,他有积极找我发改那个朋友聊天啊。”


    王佳音闻声回头:“昭昭啊?怎么样?”


    郑予妮简单解释:“没怎么样,性格不太合适吧。”


    “估计是觉得你太美了,”冯歆笑着,却是认真,“潘煜刚才都说了:经天都能看上的人我哪行啊,哈哈哈哈……”


    郑予妮也笑了,倒是对潘煜的直言有点意外,他一向没有心眼,内向话少,能如此直白表露想法,说明是没过大脑的真话。


    王佳音观势明了,直接点题:“所以予妮大美女还得是经天。”


    冯歆笑得更开心了,天知道她有多宝贝郑予妮。郑予妮却没怎么笑,无奈地叹了一声,诚恳地说:“我觉得我也只是还可以而已,也不是说有什么要求,可是我觉得至少对方要不卑不亢,不要畏畏缩缩的,他自己都觉得不敢的话,那他一定不是我想要的人。”


    王佳音跟写申论似的明晰主旨,简明扼要:“你只是想要自信真诚的。”


    郑予妮感激地看着她:“对啊。”


    冯歆当然也明白:“可是予妮你已经很优秀了,又太漂亮,大部分男生看到你都是不会那么自信的,也只有经天这种才敢了。”


    这些话,郑予妮不是不明白,从很早前她就明白了自己。都说美貌配任何牌都是王炸,单出却是死局,但过分的美貌于她这样的小镇做题家而言,反而成了负担。所有人都觉得她要配一个顶好的男人,可她的人生终究于别人是看戏,没有人能体会她身处其中的压力——除了父母,郑予妮基本可以预见,她把经天搬到父母面前时,他们会有怎样的担忧。


    经天和郑予妮开始一起吃午饭了——当然了,自从他每天晚上赖在她那里不走,他就再也起不来床吃食堂的早饭了。午饭时有同事打趣他们:“哎呦,快走了才公开,都不让我们多点时间看看帅哥美女站一起。”


    知道大家有话憋着,都不知道有多少暗自磕CP的同事都憋了小半年了,经天干脆大方地请了一顿下午茶,任凭大家有话直问。


    之后的一个月郑予妮泡在溢满的甜蜜之中,每天早上和经天一起上班,工作时间老老实实,非必要不再来往。中午也一起吃饭,到了下班时间,谁加班,另一个人就等着,然后一起回家。


    全单位上下喜闻乐见,郑予妮都快被夸晕了,却是百听不腻——没有人会拒绝听别人夸赞自己和心爱的人天造地设,胜却人间。


    五一之前,经天走完了调回市里的全部流程,五一后再用一周时间交接,他就可以回去了。


    同样是五一前,郑予妮两百多万的贷款放下来了——两百多万给原业主,她自己背着一百多万的利息,总负债超过四百万。她在电话里跟父母说笑道:“感觉我这辈子要完蛋了。”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田焕云宽慰她,“我跟你爸当年工资更低,不也过来了。”


    幸运接连,田焕云又给了她一个好消息:“省会那套房卖掉了,200万成交,还完剩下的十几万贷款,我跟你爸打算给你再填一成,时间改二十年,这样你压力会小很多。”


    喜从天降,郑予妮赶紧拿出计算器狂摁,当场震惊:“我靠——本金加利息直接少了一百万,但是改二十年的话我月供没少诶,要不然还是做二十五年,我可以先攒到钱买车。”


    田焕云说:“车还是我们给你买吧,你也攒点钱,入住了缺什么自己买了。”


    郑予妮试探道:“那……你要给我多少钱买车?”


    田焕云根本老早就想好了:“十五万总够了吧?”


    田女士的意思是,买一辆全款十五万的车,郑予妮想的是——够了,加上她自己的存款,她的小C就可以全款落地了。


    郑予妮可没打算当场实话实说,这不找骂呢嘛。还好田焕云明白她的尿性,宽容了些:“不够你就自己填了。”


    郑予妮答应得利爽极了:“好的!”


    话锋一转,田女士又说:“现在房子也买了,你该找个男朋友了,没有遇到合适的吗?”


    “……”郑予妮顿时不再嘻嘻,语塞了几秒钟,扯开话题:“先搞装修再说,装修还得搞几个月,多烦啊。”


    这理由到位,田焕云没再多说。


    五一假期,经天陪郑予妮满城跑逛家居市场,许多个老板见了他俩,惊叹道:“这么年轻的小夫妻就买房了啊……”郑予妮含笑不言,经天倒是积极回应:“是啊。”


    她知道,他回答的是“小夫妻”。


    经天把郑予妮送回去之后,晚上回了趟家。刚好他不在,郑予妮自己在家跟父母打视频电话,聊聊装修的事。


    郑予妮说:“全屋定制主卧做衣柜就行了,我今天去看了家具,已经选好配一套了,因为我想搞美式那种复古一点的嘛,所以买立体的桌子柜子会好看一点。”


    田焕云问:“你主卧放那么多够吗?”


    “我量过了,床两米,中间过道还是蛮宽的。”


    “你卧室就十五平米,两米的床太长了,买一米九的可以了。”


    郑予妮的喉咙硬生卡住了。她在镜头里打转着眼珠子,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决定说:“我……男朋友一米八六,一米九的床……不是很够。”


    第72章


    郑予妮清楚地看见, 田焕云也愣住了,坐在身后不远处的郑冕成原是看着别处,一听这话, 瞬间看了过来。接着,田焕云喜笑颜开地问:“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前几天还说没有。”


    郑予妮让自己淡定些:“也不是很久, 差不多两个月……”


    田焕云迫不及待问:“是哪里认识的?”


    “同事啊,他是市发改委的选调生, 去年来我们街道锻炼, 这个月刚好要回去了……”


    “然后就喜欢你呀?”田焕云根本抑不住嘴角的笑。


    “是啊……”


    见她不主动说下去, 田焕云又着急问:“是哪里人啊?”


    郑予妮知道自己这样挤牙膏不好,可是, 她原就没做好准备,经天那叠王炸牌一下子全甩出来搁谁不吓人啊——她可没忘记当初彻夜难寐的自己, 她真的没想好要怎么跟父母说才能让他们好接受点。


    话一出口, 覆水难收, 她只能硬着头皮一点点说:“他……老家是这边一个县的,外婆那辈就来湾州打工,所以妈妈也是在湾州长大,然后他爸是后来来的, 所以他就在这里出生长大嘛……嗯, 成绩还蛮好, 本科在北大, 然后硕士公派留学。”


    田女士一听, 眉头一折, 收了嘴角:“你不要总是找学历这么高的吧?”


    郑予妮要有意见了:“总?这也能怪我?以前那时候我哪知道温彦能上牛津啊?然后经天……呃, 我……”


    “叫什么名字?”


    “经天,经常的经。”


    “经天。”郑冕成在那头重复了一遍。


    父母有点沉默了。郑予妮头都大了, 这才到哪就沉默了,这她还怎么往下说……


    郑予妮明白他们,温彦当初因为学历升级实现阶级跨越而变了心,父母是知道的,那么他们当然会认为巨大的学历落差是一种风险,他们怎么能不担心她重蹈覆辙。


    但,这也是郑予妮刚刚才醒悟过来的——她原以为最难过的坎是经天那个爹,所以准备最后说,却忽略了到这就有问题了。


    还是田女士先开口了:“你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吧。”


    一边的郑先生接了一句:“其他都没有合适的了吗?”


    郑予妮有点生气了。她要说有,他们一定会以为她从一片花丛中挑出了经天这朵最漂亮的,忽略了其他在他们眼里更适合更匹配的。


    她心里憋着一股火,沉了口气,一下子全倒了出来:“我实话跟你们说吧,学历都不是他最可怕的东西,他爸爸是湾州市属国企的一把手,副局级,相当于比副厅高半级,比正厅低半级,妈妈以前是区法院副院长,现在自己出来当律师——但是我喜欢他的时候,这些我都是不知道的,我一开始就是觉得他有一米八,他性格很沉稳,谈吐得体,情商很高,就是唯一一个我遇见的让我觉得挑不出任何问题的人。”


    “这说明什么呢,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确实我喜欢的这种男生,可能真的就是得很好的家境才培养得出来,他的成长环境就是得这样,他才能有这种气质和谈吐。一开始我知道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可怕,我吓了很久很久,我也跟段溪芮说过,我就想找个跟我差不多的——温彦就跟我们家差不多啊,那人家老家发展好,爸妈工资比你们高点嘛,但我们还是同一个阶级的,那他就是有性格缺陷啊。”


    “其他的也不是没有,我也不是没有观察过。歆姐之前就想撮合我跟我们单位一个男生,他就跟我差不多啊,但是他就是笨笨的,说话偶尔还很冒犯,而且对我也没表示,我跟经天在一起了,他才说他不敢。还有我一个本科同学,留校读研今年毕业,他的条件就是你们想要的那种,可是他也跟别人说喜欢我,但是又一直拖延没有行动,说自己不敢……不是,你们真的觉得我应该选择这种畏畏缩缩的人吗?我也试过了,等过了,最终也证实了,连基本的自信和坦诚都做不到,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问题,我根本就不会喜欢。”


    她说完了,父母从头到尾保持着同一张凝重的脸,久久沉默。她说的全都有道理,可她固然有她的道理,父母也得有父母的。


    这次先开口的是郑冕成:“在这种家庭里,你以后会很难。”


    现在谈论这些于她为时尚早,郑予妮不想再多说:“家庭不家庭的,以后再说吧。”


    可她丢这么个霹雳无敌核弹出来,父母哪能草草结束。田焕云问她:“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他也说以后再说?”


    郑予妮说:“反正他爸妈也知道,没说什么。”


    之后父母问得再具体些,郑予妮也照实说,包括经天父母的收入构成和家庭资产——经天没瞒着她,她也不必瞒着父母。


    在这件事上,经天的觉悟甚至比郑予妮超前。他告诉她之后,幡然醒悟似的说:“我怎么感觉我像在接受审查。”


    郑予妮好笑道:“审查什么啊?”


    经天说:“你爸妈是财政和纪委啊,那你以后肯定要告诉他们的。”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笑得在他怀里疯狂兔子蹬。


    说完了,视频里又是长久的沉默,郑予妮用了大半年才接受了这一切,当然要求不了父母一夜之间就能理解。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她扯开了话题:“所以全屋定制我就按那个面积报了,家具也定好了,剩下的家电我慢慢看吧,585会便宜点。”


    田焕云作了应答,没再多说,挂了电话。


    退了视频,郑予妮才看到经天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说他晚上得在家里,不能过来了,见她久久不回,又打过来语音,但占了线。时间已过零点,郑予妮匆匆回了他,就去洗澡洗漱,回来做完护理再拿起手机,又是快一个小时过去。


    经天委屈巴巴地说:我怎么觉得你都不想我呢。他配了个猪猪侠的表情包,他真的很爱这只猪。


    郑予妮匆匆给他发了语音:“想啊,那你明天不是还要来嘛,明天我们还要跑一天,你早点睡嘛,我还要看一下装修材料。”


    全屋装修她选做的装修公司半包,主材需要自己去买,这里面要做的功课庞杂细碎,她已经连着半个月没有睡好觉了。还好现在有了经天当司机,不然她自己一个人坐公共交通或者打车更不方便。


    语音发出去了,郑予妮自己听了一遍,也觉得有些敷衍,可她实在太累了——段溪芮说得真是没错,他们的热恋期只能是房子手续没走完之前,她现在每天身心俱疲,五一假期到现在甚至都没有性生活。


    很快,她的大脑重新被装修占领,拿了纸笔坐到书桌前写写画画。苹果手机又不提示后台微信消息,经天再说什么她都没看到。


    过了很久,她就听到了外面传来敲门声。过去开门的路上,她已经猜到是他了,但在猫眼里见到他那张过分英俊的面庞时,心底还是免不了莫大的惊喜。相爱时的每一次相见,都是一次惊喜。


    门一打开,她就扑进他怀里:“哎呀你干嘛……”


    经天简直是委屈坏了:“你好忙啊。”


    “那你明天中午不是就来了嘛。”


    “可是我走的时候你都没问我晚上还回不回来。”


    郑予妮一怔,抬头看他:“没问吗?”


    “没有,”经天看起来又生气又委屈,“你根本不在乎我晚上回不回来。”


    郑予妮一时难以解释:“我可能以为……”


    她没能说完,被他吻住了。他的吻跟痒痒似的,不挠则已,一旦开始,便上瘾一般越陷越深,不想停下。


    “我们两周没有做.爱了。”经天几乎是在控诉。


    “有吗……”郑予妮懵怔地看着他。


    “上周你开始拆房子,每天回家都睡得很早,这周不是跟装修公司谈就是去跑建材市场,五一这几天……”


    郑予妮没让经天说完,用吻堵住了他,然后说:“我错了。”


    经天把她的手挪下去:“跟它说。”


    她笑了笑,轻轻一抓:“我错了,我赔罪。”


    他的目光好狠:“怎么赔?”


    郑予妮主动拉着经天的手进了卧室,关上门,将他抵在门后,从他的喉结开始吻他,直到她双膝跪地。


    屋里只亮着书桌上一盏暖黄台灯,画质有些低暗,但对他来说,也很足够。她可没闭眼,仰起脖子望着他,让他好好看个够。


    过了好久,她缓缓起身,转身背靠在他怀里,同样主动带坏他的手:“够不够湿?”


    他的手指深陷沼泽,肆意地戏耍了一会儿,才说:“可以把我淹了。”


    他将她推到床上,往枕头底下一伸手,却抓了空——她一向会把套子放在这里的。经天够远了些拉开床头的抽屉,最后一支套子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还好,是他最喜欢的超薄玻尿酸。


    经天说:“最后一个了。”


    郑予妮接过来,主动为他服务,声音里是按捺不住的快乐:“不到两个月用完五十个,你好棒哦。”


    天旋地转之间,郑予妮好后悔,后悔这个五一没像在北海那个假期一样,忘掉一切,跟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翻云覆雨,纵情遂欲。


    一阵持续而剧烈的颠簸之后,她抱紧他,哭求道:“我们明天不要去看材料了,好不好?”


    经天怎么会不答应:“我肯定好。”


    他爽完了,没抱她太久,起身去拿手机。见他坐在一边看手机,她要有意见了:“干嘛?”


    经天头也不抬:“买套啊,不是用完了吗?”


    “哦。”她傻傻地笑了。


    等待外卖的时间里,郑予妮想起来问他:“你怎么出来的?都快两点了。”


    “我爸妈都睡了,我就偷偷下楼啊,我家电梯不是有语音嘛,还特意走的楼梯,”经天说来好笑,邀功地看着她,“我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了女朋友偷偷摸摸。”


    郑予妮奖励地亲了他一大口,又问:“那你五一到今天才回家,你爸妈有说什么吗?”


    经天轻轻一笑:“没有,我有恋爱谈,我妈很开心。”


    “为什么啊?”


    “她觉得我玩心太重,怕我不想谈恋爱,只想玩。”


    “哦,那她担心的没错。”


    郑予妮戏谑地看着经天,他却是至情凝望着她:“所以谢谢你啊,你出现了,让我觉得,我该开始好好爱你了。”


    郑予妮怔怔地看着他,他就吻了过来。还好外卖及时敲了门,让他们不必再抑制汹涌的爱欲。


    经天又想给郑予妮种草莓的时候,她醒悟地制止了他:“别,明天我们要出门。”


    经天不满地说:“你不是说不去了。”


    “不去建材市场,去约会,”她动情地望着他,“天气热啦,可以穿你想看的裙子了。”


    经天喜出望外,用力地答应着:“好!”


    自然醒来是近午,郑予妮化妆时经天在刮胡子,他是络腮胡,仔细刮好得费些时间。等他刮好,走进卧室,一眼看到穿了一条抹茶绿紧身针织裙的郑予妮在扎头发,她刚好侧对着他,他的视角里是完完全全的前凸后翘,惹得他好大一声:“——卧槽!”


    郑予妮浅浅瞥了他一眼,抛出一个妩媚的笑,又回了头。


    经天挨过去,着迷地看着她:“你这样出门,我会被太羡慕的。”


    “我觉得也还好吧,”她煞有介事地说,“至少我们不会被说——女的很漂亮,男的也是个男的。”


    “哈哈哈哈哈——”经天又笑成了疯狗。


    然后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她抓好的头发全都散落下来,她刚要骂人,他就说:“不要绑,我喜欢你不绑头发,看起来比较……”


    “骚。”她帮他说。


    经天笑而不言,算是承认。


    “好吧,”郑予妮爽快地答应了,“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我很愿意骚。”


    两人就这么赏心悦目地出门了,和所有普通恋人一样,在闲暇的假期里逛街,吃饭。


    去市里的路上,郑予妮突然想到说:“我们去看看璇姐吧。”


    经天想了想,才说:“方璇?”


    “嗯,她老公也开了咖啡店,就在那家商场附近,”郑予妮笑着告诉他,“我第一次碰到你的那天,璇姐刚好请离职下午茶,跟大家介绍你,最后悄悄告诉我一个人,说你单身。”


    “哦,”经天豁然开朗,也笑了,“她也跟我说了你单身。”


    郑予妮心尖一颤,很有意见:“哦,那你还差点没记住人家?”


    经天要喊冤了:“都没认识几天她就走了,总得让我想一下嘛。”


    “然后没过两天她又说,我跟你生的小孩肯定很好看。”


    “说那么早啊?”经天有些吃惊,然后又是一笑,“那我们还真得去看看她。”


    郑予妮联系了方璇,五一假期客人多,正好她也在店里帮忙。当经天牵着郑予妮的手一对璧人般地走到她面前时,她激动得捂住了嘴:“我的天哪,你们真的——我第一次见到经天的时候,就觉得予妮站在你身边肯定绝配!”


    “所以我跟他说,我们得来看看你。”郑予妮也难掩激动。


    一年不见,方璇圆润了很多——果然不上班令人滋润。方璇在辞职报告里煞有介事写道:时逢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经济下行,内外交困,为减少财政负担,自请辞去公职,探索活跃市场之路——结果就是当起了咖啡店老板娘。


    “羡慕死了,”郑予妮一脸的苦大仇深,“本来还有二十八年退休,现在又要多五年。”


    方璇张嘴就来:“不干了,经天养你。”


    没等经天说话,郑予妮就说:“不行啊,买了房,负债三百万,我要还二十年。”


    经天立马接了话:“你不想还过几年就卖了呗,我市里还有一套,我爸妈说当婚房,我们可以住那里。”


    郑予妮有些怔住,还没反应过来,方璇要热闹了:“哎呦哎呦,可以啊小伙子,你跟爸妈说了吗?”


    经天一笑:“说了。”


    “看吧,”方璇冲郑予妮挑眉,“我给你选的人,可以吧?”


    “姐你说什么都是对的,”郑予妮眷念地看着她,“你不在,碰到好多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不问经天?”


    “他啊,他之前不给我增加烦恼就不错了。”


    经天立刻抓紧她的手:“我错了。”


    方璇看明白了,又是一阵嬉笑:“有问题随时找我呀,我都在。不过,我看以后你应该用不上找我了,经天会帮你解决的。”


    两人相视而笑,方璇看得喜不自胜,又说:“哎呀,坐等二位的喜糖了。”


    五一之后,经天的工作进入交接阶段。但奇怪的是,市里没人联系他通知他,他也就装死不主动不积极不联系。


    苏婕问了一回,经天说“还没人联系我”,她立刻就明白了——废话,他现在当然是想在河心街道久留。


    这一忘,就忘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将会是经天公职生涯中最快乐的日子,他基本处于三不管地带,人都快走了,街道自然不会给他什么重要任务,他没一会就干完了一天的活儿,然后在那给郑予妮监工——检查监控里装修工人的状况。


    好在有他,春夏交接,又到了台风登场的季节,郑予妮忙得一天屁股不着椅子,要是没有经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得有多崩溃。


    六月的第一个星期结束之前,郑予妮收到了关珍莉的报喜——在当天下午的省考面试中,她成功守擂,终于上岸了。道喜之后,郑予妮才问她是什么单位,之前她不说,她也就没问。


    关珍莉说:望归区政数局。


    郑予妮发了一长串感叹号:好诶!我们望归真的很好!


    关珍莉又说:谢谢你予妮,我第一个告诉你的,谢谢你当时跟我说:希望你能回到我们望归生活。


    郑予妮热泪盈眶:我知道,当时也是我闺蜜跟我说:你就是要回到湾州,在湾州好好生活。


    关珍莉:当时?


    郑予妮:有空请你吃饭再告诉你!


    关珍莉:好,等我体检完!这几天我得老老实实!


    郑予妮:好的!


    郑予妮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冯歆,冯歆接着告诉她:“那我也告诉你,我去组织部的事定了,今天下午就上会。”


    “我靠——”郑予妮一个起跳掀翻屋顶,冯歆赶紧把她摁住。


    大闲人兼郑予妮专属窃听器经天听见了,人立马出现在了门口,兴冲冲地问:“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郑予妮不管不顾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歆姐可以走了,今天下午上会!”


    “我就说肯定没问题嘛,”经天笑了,“恭喜啊歆姐。”


    冯歆趁机又宰他:“请饭!”


    郑予妮一惊:“姐,这不得是你请吗?”


    冯歆开始数落她:“你现在都成他的人了,还要替他省钱了是吧?”


    郑予妮刚要辩解,经天就说:“我请我请,真得我请了,刚市里联系我了,说叫我下周一回去。”


    “——啊?”虽然明知是迟早的事,甚至拖延至今已是侥幸,可郑予妮还是免不了失落。


    冯歆幸灾乐祸起来:“哎呦哎呦,以后白天见不着了,哈哈哈哈哈……”


    经天让她们决定什么活动,郑予妮立刻就说:“吃完饭去唱歌吧。”


    冯歆哪会驳女东家的意见,开心地附和道:“好啊好啊。”


    时间定在周五晚,之后他俩各自去摇人,经天跟郑予妮说:“我有个发改的同事,之前来调研跟你碰过一次面的,叫陆至格,刚买了望归的房,我喊他吧。”


    郑予妮问:“他买哪里啊?”


    经天说:“新时代广场那边,上快环上班快嘛。”


    “啧,真有钱。”


    经天笑了笑,顺带说:“我前几天跟他说我们在一起了,他还问有没有合适的给他介绍,但是我又不好意思,你有没有?”


    “你别说,还真有,”郑予妮来劲了,“那你叫他,我也把人叫上,唱歌的时候让他们看一下。”


    “好啊。”


    李昭昭最近正跟发展对象打得火热,郑予妮心里的人选是关珍莉,她还记得经天那位同事——她当然会记得跟他有关的人啊,也是一表人才的。她立马去跟关珍莉说,关珍莉也答应了,但李昭昭她还是得叫上——经处要回市里当回她的上线了,这她不得来欢送一下?


    经天好笑道:“万一陆至格看上昭昭怎么办?”


    “你可以提前跟他说好,”郑予妮笑了笑,“不过客观来说,珍莉比昭昭漂亮。”


    “那稳了。”经天一顿爆笑——他是绝对不会告诉郑予妮那天陆至格一见到她说了什么骚话的。


    郑予妮没忘记王佳音,但省考面试还没结束,她只能给她发微信试探:佳音,你哪天面试呀?


    过了很久,王佳音才回复:今天,面完了。


    郑予妮心头一颤,等待着她的下文。又是过了良久,王佳音才像终于能面对那样,发来消息:攻擂失败了,笔试差一分多,面试也差一分多。


    竞技性的考试,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失败并不意味着你很差,只是说明你很普通而已,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就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了。


    更何况,王佳音并不算失败,她几次都能进面,实力摆在那里。郑予妮对她说:下次就行了,其实都差不多了。


    王佳音简单回了个:嗯。


    猜到她没心情,但郑予妮还是问:经天下周要走了,周五请吃饭,然后去唱歌,你去吗?


    王佳音:不去了,我男朋友休了年假,周五我们就出发去玩,然后回老家,他爸妈要跟我们说结婚的事。


    郑予妮彻底为她放心了:好啊!那你快回去!


    王佳音又说:我已经想明白了,其实我有稳定的工作,爱我的父母和男朋友,我只是没有编制而已,不用在这个漩涡里焦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她能想明白,郑予妮好欣慰:是啊,你已经很棒了佳音,可能就是时候未到,我朋友上次报了我们街道没上,今年就能上区直了,所以你下次肯定会在更好的岗位上岸的。


    王佳音说:好。


    欢送活动的阵容很快定了下来,饭就街道的同事自己吃,基本还是上次那些人,少了苏婕,多了婷婷和小秦这情侣档,还有潘煜。之后的唱歌,姚湘云和杨姐要陪孩子也不去了,丁敏本来也说有事,硬是让冯歆给留了下来,说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小孩儿局。


    所以,唱歌局街道的有六个人,郑予妮这边加上李昭昭和关珍莉,经天那边带一个陆至格,加上他俩,一共十一个人。


    郑予妮提醒经天得再请苏婕吃饭,他说:“我知道,我们经服自己会吃一场,然后领导也要请一场,我爸也会来,我来街道之前他就请过,这次说是感谢他们照顾我一年。”


    郑予妮放心了:“那就好。”


    经天含笑看她:“文兰书记说叫你也去,我说我回去问一下你,但我猜你不想去。”


    “那肯定不想啊!”郑予妮崩溃地捂住脑袋,“谁家好人想跟领导吃饭啊!救命!还有你爸!”


    “嗯,我也跟我爸说了,”经天多了几分期待,“说改天再叫你来家里吃饭。”


    郑予妮呆住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说还是……”


    经天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我爸说。”


    郑予妮吓傻了,又是半天才说:“不是最近吧……”


    经天逗她:“那很难说,没准是这周末。”见她大惊失色,他宠爱地抱住了她,好笑道:“好啦,我说你最近忙装修,等你忙完再带你回去。”


    郑予妮可怜巴巴地搂紧他:“我真谢谢你。”


    欢送宴的夜晚,郑予妮在经天的车上脱掉了连衣裙,露出一身吊带加超短裤走进了包间。在洪水一般的尖叫欢呼中,有人高喊:“我说经天也太幸福了吧!”


    经天毫不客气:“那是。”


    他从不吝啬于掩饰自己的幸福,也从不包藏对她的偏爱——从一开始就是的,所有人都陪着她证实了这一点。


    唱歌包间订的八点半,他们吃饭迟了些,巧合的是,关珍莉和陆至格先到了,缘分永远是最奇妙的东西。


    等经天他们到的时候,郑予妮开口跟陆至格介绍:“这我朋友……”


    陆至格一笑:“知道了,关珍莉。”


    经天和郑予妮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再操心。


    大家起哄让经天唱第一首表白歌,他也不吝啬,也不再显摆小众,连续唱了《七里香》《陪你度过漫长岁月》《爱就一个字》《你的名字我的姓氏》。在海边听他唱歌时,郑予妮就惊艳到了,直到今夜听到他唱粤语歌,她再次醉傻在那,痴迷地望着他难以自拔。


    粤语到底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啊,用他的低音炮唱出来,完全的性张力拉满,他原地化身为了浪漫主义诗人。


    李昭昭姗姗来迟,一进来就听到经天唱粤语歌的重磅戏,原地化身尖叫鸡。她接着去晃郑予妮:“你唱了吗?你可别不唱啊!”


    郑予妮终于大方了些:“还没到,我唱,还跳。”


    “啊啊啊啊——”脑残粉李昭昭今天过年了,“还好我赶上了!”


    郑予妮点歌之后点了重新排序,她的舞在第19位,歌在第27位——很好,是她想要的顺序。


    等到所有人都着急地问了她一遍“怎么还没到你”的时候,You&me科切拉现场版的前奏终于在包间里响起了。


    她站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尖叫,经天呆呆地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她凑近他说:“答应了你的哦。”


    经天喜从天降地笑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向大屏中央,几乎忘记了眨眼呼吸。


    第73章 终章


    第一段关了原唱, 郑予妮拿起话筒勇敢地张了嘴。她唱歌跟好听是真扯不上关系,但音准过关,算是正常。好在她放得开, 合着旋律摆动身体,整体氛围感十足。


    经天也站了起来, 互动地和她一起点头摆手,后面李昭昭和关珍莉也在助兴——要不怎么说人以群分呢, 郑予妮的恋人和朋友都跟她一样能嗨, 其他人则多是苦情歌派, 唱歌时安静地抱着话筒。


    第一段进入尾声,郑予妮去关了原唱, 放下话筒。走回屏幕中央时,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她就在这样的尖叫声中抬头起舞。


    经天人都傻了, 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生怕错过一帧画面。这个舞太适合跳给他看了,太太太适合了,性感,张扬, 魅惑, 歌词和编舞都释放着狂野的爱意, 让她在每个舞步和眼神间, 得以尽情地勾引他。


    她的曲线在扭胯摆手间突显, 妖娆的神情引来阵阵尖叫, 陆至格疯狂地晃着傻掉的经天, 嘶吼道:“我靠——我靠——哥你牛逼!你太牛了!”


    经天没嫌他吵,陆至格此刻正是他内心的具象化, 只是他完完全全宕机了,又或者他没法像别人那样疯狂为自己媳妇应援尖叫——那可是他媳妇儿!要他怎么在她勾引自己的时候尖叫啊!


    最后一句“how you ever ever gonna find someone like this”收尾,郑予妮一个下蹲,收回表情,等待一个八拍之后,在激烈的killing part旋律中再次张扬舞动。


    屏幕里的演唱会现场尖叫声达到巅峰,屏幕前宽敞的KTV包间同样如此。陆至格继续疯狂地抓着经天,而经天,热血上头,嘴角都快笑裂了。


    十六个八拍的killing part,最后定格在I love you and me的回眸。在翻滚炸裂的掌声尖叫中,郑予妮红着脸躲进经天怀里。


    她说:“答应你的事,我也做完一件了。”


    他贪得无厌地说:“唱歌呢?”


    “等下啊。”她的双眸里装满了筹备已久的惊喜。


    氛围是相互带动的,有郑予妮炸了场子,之后哪怕是唱苦情歌的也都彻底放开了嗓子。还有三首歌到自己时,郑予妮开始紧张了,比要跳舞紧张太多,跳舞是她的舒适区,可这首歌,是唱给他的。


    屏幕预告下一首歌《lover》的时候,郑予妮就去拿了话筒,待到前奏一响,她就缓缓走向屏幕,对大家说:“这首歌,唱给经天。”


    “哦——”一片尖叫中,经天羞赧地摸了摸鼻子,顺便挡挡自己夸张的笑。


    Can I go where you go?


    Can we always be this close?


    Forever and ever.


    Take me out and take me home.


    You’re my lover.


    前面郑予妮特意一直坐着,抖抖肩摆摆手跟大家互动。直到最后的killing part,她跟着歌词站了起来:


    Ladies and gentlemen will you please stand?


    With every dance break scar on my hand.


    I take this magnetic force of a man to be my lover.


    女士们先生们能否请您起立?


    与我这双满是舞蹈伤痕的手做个见证,


    我将会与这位魅力十足的男人携手到老。


    郑予妮的手心向经天摊开的那一刻,引爆全场尖叫。经天怔怔地看着她,鼻尖一酸,提步走向她,抓住了她的手。


    在满场的尖叫声中,郑予妮的声音也变得颤抖了些,她满怀挚爱望着他,牵着他的手勇敢地继续唱下去:


    And youll save all your dirtiest jokes for me.


    And at every table Ill save you a seat.


    你的那些黄色笑话就只对我一个人讲吧,


    而在今后的饭桌上我都会在身边留着你的位置。


    郑予妮在与经天的对望中唱到了最后,旋律停止,尖叫如潮水般涌来,经天吻了吻她的额头,搂着她的腰走了下去。


    郑予妮凑近他问:“满意了吧?”


    “太满意了。”他情动得声音都哑了。


    郑予妮的任务结束了,今晚她只唱这一首给他的歌,之后她都在当气氛组给别人助兴,累了就靠回经天肩上。经天也是一点不闲,几乎每个人都轮流过来找他们说话,一边闲聊,一边吃吃喝喝。


    一直到过了凌晨一点,他们才散场。一路出去,经天和郑予妮各自安排好客人的去向。同事们基本都住在附近,各自有车,只有关珍莉,她住在市里的酒店,来的时候坐的地铁。


    郑予妮心里有了盘算,故意地说:“我给你叫个车吧。”


    走在身后的陆至格立马接了话:“你住哪里啊?”


    关珍莉转头对他说:“在市里的酒店。”


    陆至格说:“那我送你啊,我开车了。”


    郑予妮暗自窃笑,关珍莉还没好意思答应呢,经天就帮她说:“行,交给你了——你老实点啊。”


    一片哄笑间,陆至格都脸红了:“知道知道。”


    道别时,大家都有些不舍。冯歆带头对经天说:“常回来看看啊。”


    经天笑了:“我每天都回来的,她加班的话我就过来接她。”


    “哈哈哈,那就好。”


    经天的车和陆至格的车停在一处,跟其余人道别后,四人一行同路。郑予妮拉着关珍莉走远些说悄悄话,关珍莉上来就先说:“你男朋友也太帅了吧……”


    郑予妮捂着嘴笑,压低声说:“陆至格也不错,他同事,发改委的。”


    “哦,他说了。”


    看着她羞赧的笑,郑予妮轻轻拍了拍她:“好好把握,事业爱情双丰收。”


    两两各自上车,道了别。


    车上了路,经天迫不及待地抓住郑予妮的手,声线极尽温柔:“宝贝,你太会了。”


    “因为我贯彻极致的浪漫至死,”郑予妮凝望着他,“经天,我们的一生都会像是在热恋一样,你相信吗?”


    “我太信了。”他笃定地看了她一眼,无需再多一个字佐证。


    他怎么会不信呢,他也信奉着极致的浪漫主义,就像是举世无双而流失已久的一对拼图,终于找到了彼此,拼合的那一瞬间,宇宙焕然一新。


    他们在深夜把燃动的爱欲推向鼎峰时,郑予妮抱紧了经天,痴痴地说:“谢谢你经天,你让我的爱得以盛放。”


    经天伏在她耳边喘气,还没缓过来,就听见她笑了:“我这么说很像在念台词,可是我想不到更好的表达了。”


    经天翻身躺到一边,把她抱到自己胸膛上,说:“是啊,没有更好的表达了——谢谢你郑予妮,你让我的爱得以盛放。”


    她立马蹿起来捶他:“这个人怎么学我说话呢。”


    他哭笑不得:“那谁让你这么强,没法超越了,只能学啊。”


    她接受了这个说法,重新窝回他怀里。


    屋里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喘息,她那首告白的旋律却一直回荡在他脑海里。


    Ladies and gentlemen will you please stand?


    With every dance break scar on my hand.


    I take this magnetic force of a man to be my lover.


    她站在他面前动情地对他唱时,他满怀激动,几度润湿眼眶。而现在,他平静地抱着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响起这旋律,他突然觉得,这就该是他和她未来永恒的背景音乐。


    所以,他不再考虑了:“我们结婚好不好?”


    郑予妮整个人猛然一震,爬起来看他:“你疯了?”


    “真的,”经天平静极了,“郑予妮我们结婚吧,明天去领证。”


    “不是你真闪婚啊?”


    经天不想再解释了,他只问了一句:“你敢吗?就明天,之后再跟爸妈说。”


    郑予妮连眨眼都不敢,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真是狂野派,彻彻底底的狂野派——而刚好,她也是的。


    她迟迟地笑了一下,开口时带了哭腔:“明天……民政局不上班,得预约下周。”


    “好。”经天立马去抓手机。


    郑予妮趟回他怀里,看着他一步步点进湾州市婚姻登记小程序,心潮汹涌,说不出一个字。然后,经天气急败坏地说:“下周怎么全满了啊?不是说现在结婚的人很少吗?”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终于能笑了。婚姻登记可以预约未来十五天的排号,未来一周是满了,她看到了一个合适的日子还有号,可她不想先说出来。


    很快,经天便让她得偿所愿了:“你生日那天有号,不然就那天?”


    郑予妮心头一震,装了装:“结婚纪念日跟生日同一天啊,那你岂不是可以少送一份礼物?”


    经天嗤之以鼻:“给你两份不就行了。”


    郑予妮终于满意了:“你说的哦。”


    “那就那天。”他毫不犹豫地点了进去。


    眼看着他把他们两人的信息一字一字地输了进去,最后预约成功,郑予妮的心跳就没冷静过。


    “我们周末分开吧,”她对他说,“明天是周末是天意,下周全约满了也是天意,我们可以用两天时间冷静一下,下周……我会开始准备裙子和首饰,然后约领证跟拍的摄影师。”


    经天仿佛没听到前半句,惊醒一般说:“对哦,那我去给你买戒指。”


    郑予妮彻夜未眠,而经天,似乎说出口他便畅快了,睡得跟猪一样,呼噜震耳欲聋。


    第二天起床后,郑予妮洗漱就要出门,经天问:“你去哪?”


    郑予妮说:“段溪芮家,你也回家啊,晚上不准过来。”


    经天好笑道:“真分开啊?”


    “对啊,婚前都有单身派对,你不知道吗?”


    郑予妮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归心似箭地去了段溪芮家里。她的皮肤整形做得很顺利,现在在恢复期,顺利的话,她还能赶上湾州的夏天结束前穿上夏装。


    郑予妮招呼都不打就敲响了她的家门,段溪芮一脸震惊地给她开了门:“你居然还有空来找我?”


    郑予妮张嘴就尖叫:“经天疯了!他要跟我结婚!”


    段溪芮先是惊愕了一阵,才缓过来,喜笑颜开道:“看吧!我就说他是会闪婚的人!”


    “我答应了,”郑予妮满脸的难以置信,“我居然答应了,我是不是也疯了?”


    “爱上这样的人,本就是一种疯狂。”作家小姐的嘴里永远能吐出诗意。


    郑予妮整个人六神无主:“段溪芮我怎么办?我真的不用告诉爸妈吗?其实我跟他们说了经天,他们就……你能想到的就很担心。”


    段溪芮问:“你在怕什么?怕自己后悔吗?还是怕挨爸妈骂?”


    “我什么都怕!”


    这倒也是实话,如此婚姻大事,哪能不什么都怕呢。段溪芮沉思之后,换了个问题:“那你想吗?”


    郑予妮望着窗外的海湾,没考虑太久,就笃定地说:“想,我太爱他了。”


    “那就行了,”段溪芮认真地对她说,“只不过,你也要考虑好后果,你能不能承担自己的后悔,如果你愿意承担,那就去做吧。”


    一阵海风袭来,带着一声声叩问吹进她心里。


    ——你愿意不计代价地爱他吗?


    她根本没有犹豫。


    ——我愿意,我愿意不计代价,万劫不复。


    郑予妮提醒了经天,他也该去见见朋友了。不过,她是去寻求支援的,而经天,纯粹是去分享喜讯。


    见到钟伟晨的第一眼,经天就说:“我要结婚了。”


    钟伟晨整个人定住,惊讶,却没很夸张:“嚯,恭喜。”


    “我认真的。”


    “我也没说你开玩笑。”


    经天笑了。


    钟伟晨还是得再确认一下那最后的百分之一:“没换人吧?”


    经天一拳抡了过来:“换你个头的换!”


    钟伟晨吃痛投降,说了句人话:“她很好,恭喜你,真的。”


    经天都被他淡定得没意思了:“真的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但觉得是你会做的事,”钟伟晨笑着说,“我就觉得她会是一个跟你一样疯狂的人,虽然她看起来很沉稳,但总觉得像一个不顾一切的狂野派。”


    经天很满意他这么说,认真告诉他:“她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钟伟晨观察着他说:“我是不是很久没见你了?自从上次你带她来之后就没见你了?”


    经天说:“是啊,那时候是三月份来的吧。”


    “一直在陪女朋友?”


    “是啊,先是出去度假,然后陪她跑装修,累了就瘫在家里,前不久才有时间带她出去逛逛街。”


    钟伟晨赞扬道:“可以,你真的变了,我以前最多三天见不到你,现在都能三个月见不到了。”


    “三个月……”经天低头一笑,“其实我知道她想要的是那种积攒很久的感情的婚姻,但她为了我,愿意这么疯狂。”


    钟伟晨也一笑,无比认真地告诉他:“首先恭喜你遇到了真爱,然后,别让她失望。”


    周末分开了两天,周天晚上,经天在电话里小心地请示郑予妮:“我晚上能不能过去啊?”


    经天租的房子上个月租期就满了,反正他这几个月都没回去,干脆就没续了都搬到了她那里,所以他不去她那,必然是在家的。


    郑予妮已经坦然了,笑道:“不然你早上早起一小时啊?”


    经天一怔,意识到她还没反应过来,提醒了一下:“我……明天要回市里上班了。”


    郑予妮结结实实一震:“……噢,是噢。”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问:“怎么了?”


    “我……”她快绷不住了,“我突然好想你啊,怎么突然……上班就要见不到你了。”


    她都这么说了,他当然要立刻马上回到她身边。


    一开门,郑予妮就委屈地扑向了他:“以前盼这一天盼了好久,怎么真的到了,突然觉得好慌……”


    经天像抱婴儿那样拍打她的背,轻哄道::“慌什么?”


    “不知道,以前你请半天假不在的时候我都好慌。”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去干嘛啊,现在你每天晚上都能见到我了嘛。”


    她在他怀里喃喃自语:“是啊,你不坐在那里,你不在河心街道,就只是我的男朋友了。”


    经天纠正道:“是你老公。”


    郑予妮被他逗笑了,抬起头来,煞有介事地问:“冷静了两天,怎么说?”


    “要冷静吗?”经天佯装难以置信,“我这两天是去传播喜讯的,跟伟晨逸群他们都说了一遍。”


    她怔了怔,心河涨起欢喜:“好。”


    “好什么?”


    “那结啊。”


    经天注视了她一会,重复了一遍:“好,那结啊。”


    之后的一周,订好酒店、摄影师、捧花,购买郑予妮的白裙、高跟鞋和首饰,还有经天的西装,还有喜糖,还要去拍证件照……还好郑予妮的装修工作已经收了尾,不然她说什么也答应不了这个时候领证。


    一天晚上,经天带她去买戒指,经理把他俩带进贵宾室,舒舒服服地坐着试戴挑选。GRAFF的钻戒价格高昂,郑予妮有意选了个克拉小些的,经天却执意认定另一个大克拉的更适合她。


    当经理说出另一个有2克拉的时候,郑予妮倒吸了一口冷气。经天接着问了价,饶是她先做了心理建设,但听到六十万的时候,还是浑身一震。


    但经天说:“那就这个吧。”


    郑予妮猛地按住他的手,眼神示意他不要。经理会意地起了身,留空间给他俩商量。人一走,郑予妮就惊愕地对他说:“你疯了?你哪有钱?”


    经天轻描淡写:“我有二十万,剩下找钟伟晨借,以后再还咯。”


    “那个三十万的真的就可以了……”


    “求你了,”经天稍稍欠身,哀求地冲她笑,“我就想看你戴那个。”


    郑予妮明白了,他在不遗余力地将她打造成他梦中的新娘。那么,她不忍心再辜负他的梦。


    郑予妮听了无数遍别人夸赞她和经天绝配,直到看到自己和他的脸刻印在同一张照片里,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震撼。


    ——是啊,真的太配了,那么爱笑、笑起来那么好看的一对男女。


    一切都准备好了,郑予妮提早跟程厚说了第二天请假,下班之前,她也得跟冯歆和王佳音交代一声:“我明天……有事,请假了。”


    平日她们请假都会简单说明的,她突然藏着掖着的,冯歆好笑道:“去结婚啊?”


    冯歆纯粹是胡扯,却歪打正着,郑予妮才愣了一秒钟,她便警觉地追问上来:“真去结婚啊?”


    郑予妮弱弱地承认了:“……嗯。”


    冯歆捂嘴尖叫:“啊——”


    王佳音也一跃而起:“我靠!我刚休假回来就这么劲爆!”


    直到现在,郑予妮都没缓过神来:“我真就这么答应他了?”


    “你这真的太刺激了妹妹!”冯歆甚至比郑予妮还震惊,感叹道:“哎!都说给经天介绍的人一大把,他一个都没看上,大家都说他挑剔啊,女朋友多啊,没想到还是我们予妮行!”


    “是真没想到啊,还以为他……”王佳音及时止住了话。


    郑予妮却是坦然一笑:“我愿意疯。”


    至少,她和他现在是真真切切地在相爱,这就够了。


    下班时路过经服办,郑予妮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经天的工位空荡荡的,没再留下任何他的东西,也没人急着占领他的位子。这一瞬间她恍若隔世,有种什么都从未发生的不真实,可一切就那么排山倒海地,来到了今天。


    那只成天在这两间办公室间往往返返,晃着尾巴来找她的爱笑大金毛,真的要成为她的丈夫了。


    当晚他们就去了酒店,一夜痴缠,还没睡一会儿,化妆师就来叩响了门。


    经天贴近郑予妮耳边,温柔地道:“经太太,你该起床了。”


    听到这称呼,郑予妮当即睁大眼睛,无比清醒地看着他,说:“早啊,老公。”


    经天开怀而笑,抱着她在床上打起了滚。


    经天换上一身西装,牵着一袭白裙的郑予妮出了门。


    婚姻登记处设在公园尽头,新人需要步行前往,穿越鲜花盛开的长长绿道,方能抵达爱情的终点。据说这样的设计的初衷,就是愿有情人经过五彩斑斓的爱情,才最终走向婚姻的殿堂。


    牵着经天的手经过花丛时,郑予妮问了问自己——你觉得你的爱情五彩斑斓吗?


    她肯定地告诉自己——是的。


    他们庄严宣誓,交换戒指,相互亲吻,看着自己和彼此的名字和照片被印进了同一个红本之中,最后给每一位工作人员都派发了喜糖,收到了来自所有人如出一辙又百听不腻的赞美——“太配了吧!好养眼啊!”“一定要百年好合哦!”


    他们一一道谢,收下祝福。


    走出公园,经天笑着对郑予妮说:“老婆,新婚快乐,生日快乐。”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新婚快乐,老公。”


    经天一把抱紧了她,再也没忍住,与她在喜极而泣中相拥热吻。


    经天订了一家法式餐厅,郑予妮手拿捧花与经天牵手进门的时候,服务员一见到他们,就热情地为他们安排了最好的座位。服务员引他们一路往里,走到中央厅,郑予妮一眼望见立在那里的三角钢琴,接着经天就说:“之前预约的时候我问过了是可以弹的对吧?”


    “可以的可以的,今天你们随便弹,”服务员热情地询问,“需要帮忙拍照吗?”


    经天浅笑道:“谢谢,我们有摄影师。”


    经天回头看向郑予妮,她正笑得合不拢嘴:“哇,这就是顶级社牛夫妻出门吗?”


    经天眉头一挑:“所以你只能嫁给我。”


    他们先到座位上放东西,郑予妮问:“弹什么啊?”


    经天缓缓抬头,冲她一笑:“你说呢?”


    “啊我……”她的心怦怦直跳,“我可以吗?我给你丢脸怎么办?”


    经天沉缓地说:“经太,你可以的。”


    她就这么被他沉着笃定的目光感染了,任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向钢琴。


    两人穿着西装与礼裙走过时,客人们纷纷侧目,有所期待,服务员先站了上去,为他们做开场白:“各位顾客朋友,大家中午好!今天我们有一对新人新婚,想打扰大家几分钟时间弹奏一下钢琴,希望大家给他们一点掌声和祝福好不好!”


    “好——”掌声和欢呼全方位环绕,两人微笑着走上台阶,再次掀起赞美的浪潮:“这也太好看了吧两个人!”“俊男靓女,我舒服了!”


    经天和郑予妮并肩坐下,餐厅里安静下来,他转头看向她,问:“紧张吗?”


    她冲他笑:“有你在。”


    经天轻轻一笑,放上十指,沉了口气,弹动旋律。


    低缓的前奏导入,细碎的回忆也跟着娓娓道来。


    “我叫经天。”


    “请坐,公主。”


    “我是不是还没有加你微信?”


    “我在那边忙得要死,你在这里玩。”


    “你眼光很挑。”


    “我们这边真的有用金玉满堂形容儿女双全的。”


    “郑科,你好聪明。”


    “郑予妮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啊?”


    “我要求就这么高。”


    “答应你的事,又完成了一件。”


    “郑予妮我爱你,所以你没什么好冒险的。”


    “我们结婚好不好?”


    ……


    郑予妮抬手加入经天的弹奏时,全场掌声雷动。听过老师现场示范的标准版,也听过网上那么多版本,直到自己真的和心爱的人一起弹出来,果然是完全不同的心境。老师弹的时候觉得好听,看网上各路大神弹觉得好厉害,到了自己,她已经全然不在乎好不好听,厉不厉害了,她眼中只剩下了他,只剩下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故事。


    郑予妮负责的部分很简单,能让她有充足的时间凝望着他,而他虽然是主弹,可他琴技高超,怎么都能边弹边与她对望。


    经天低眉弹奏时,像极了童话里深情的王子,就在他抬头微笑着望向她的那一瞬,足够她死心塌地宣誓至死不悔。


    尾声落下,旋律渐止,他们没有排练,没有预演,就这样顺利地完成了第一次的合奏。


    掌声雷动,经天牵着郑予妮的手起了身,面向在座,声如洪钟地道:“感谢大家能够为我们做见证,开场没说话是怕弹砸了打脸,我跟我太太之前没有排练也没有联弹过,今天她也不知道我要在吃饭的时候来这么一出……”


    在座一片哄笑,有人高声鼓励道:“很棒很棒!特别棒!”“超厉害的!”


    经天不免有些羞涩,但依旧沉稳从容:“我们还要再打扰大家一分钟,接下来这首歌,是作为我对我太太的回应。”


    在满场的欢呼声中,郑予妮惊诧地问他:“还有什么?”


    经天凑到她耳边,对她说了些什么,她更是紧张了:“我……我可以吗?”


    他握了握她的手:“相信我。”


    他们重新坐下来,经天放上十指,这一次,郑予妮只是坐在一边。他转头看着她,低声轻数:“一、二、三——”


    他的指尖压下琴键的同时,她也勇敢地开了口:


    Ladies and gentlemen will you please stand?


    With every dance break scar on my hand.


    I take this magnetic force of a man to be my lover.


    她的部分唱完了,轮到他了。经天低头浅笑,在轻快的旋律中扬声唱出:


    Look in my eyes they will tell you the truth.


    The girl in my story has always been you.


    I’d go down with the Titanic it’s true for you.


    看着我的眼睛它们会告诉你真话,


    你一直就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我愿为你随泰坦尼克而沉没。


    最后一段,郑予妮作主唱,经天为她和声:


    Can I go where you go?


    Can we always be this close?


    Forever and ever.


    Take me out and take me home.


    You’re my lover.


    歌声缓缓停止,两人抬头,才看到满场宾客都为他们站了起来,如同他们歌中所祈愿的那样,在这一刻为他们的永远作为见证。


    他们在祝福的掌声和欢呼中拥吻,午后的阳光温柔地亲吻着他们,摄影师拉开广角镌刻永恒,像极了爱情电影的最后结局。


    吃饭时,郑予妮对经天说:“我也有新婚礼物送你。”


    经天抬头:“什么啊?”


    吃完饭,郑予妮带经天去了一家犬舍,她早在这里预订好了一只马尔济斯犬,今天正是可以把它接回家的日子。


    老板把小狗送进他俩的怀里,经天高兴坏了,咧开的嘴角就没合上过。


    “是个男孩子,”郑予妮说,“给他想个名字吧。”


    经天很快就有了主意:“YOYO。”


    “YOYO,”郑予妮叫了它一声,“那么从今天起,经哟哟是一只有爸爸妈妈的小狗了。”


    郑予妮的房屋装修在六月结束之前完工了,经天陪着她去做完工验收,看着自己与设计图纸相差无几的美式小窝,郑予妮终于松了口气。请人做了全屋开荒保洁后,她便通知厂家把订好的家具陆续送上门。


    现在他们是一家三口了,马尔济斯犬虽然不需要遛,但幼犬总是精力旺盛,那一亩三分地的周转房还是太小,郑予妮搜集了各种除甲醛攻略,计划能把晾晒时间缩短到两三个月左右入住。


    之后的两三个月里,经天每天在市中心和望归区之间往往返返,早高峰从望归去市里的拥堵情况比反向更甚,可他不在乎。


    至于他单位那边,早在小半年前,他调研时碰到的那位同事回去转头就把他有女朋友的事传开了,加上之后他俩帮陆至格凑成好事——真成了,陆至格在单位里不遗余力地说郑予妮的好话,没两天,全发改就都知道了经天有了个超级宝贝的大美女对象。


    很快,他已婚的事也包不住了。


    他俩领证之后,经天几次张口就是“我老婆”,一开始还说是爱称,后来在大家的逼问下,他终于承认了——他根本就没想真瞒着。


    没过几天,这事就传进了经天父母的耳朵里。经天当场被他爸召回家,他在电话里告诉郑予妮的时候,她惊出一身冷汗。


    不巧的是,这一天正好是中秋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一早说了要来湾州看看装修成果的郑予妮父母,已经在来湾州的高铁上了。


    郑予妮头都要大了:“这是什么天意……我爸妈今天来湾州,你爸妈就刚好知道了?”


    经天在那头认真考虑,说:“我打算……跟我爸妈说一下,我先去见你爸妈。”


    “……可以吗?”


    “我觉得应该这样。”


    郑予妮想起家里衣柜顶层藏着的被她打包塞进行李箱的那些经天的衣服了——虽然知道她有男朋友,但父母还没真正点头呢,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让他们知道他俩同居了。她收拾的时候就满不是滋味,突然就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我们已婚。


    所以,到了此时此刻,比起惊慌,郑予妮更多的是期待。


    “好,”她答应了,“那你回去跟你爸妈说?”


    经天肯切地说:“不用了,我电话说就行,你爸妈高铁快到了吧,我们一起去接他们。”


    为了赶时间,郑予妮先坐地铁去了市政府,再和经天一道去高铁站。


    人都到这了,同事们怎么也得让她上来坐坐。


    发改委在三楼,只有半层地盘,经天带着郑予妮走进一间拥挤的小屋里,四张工位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哎呀!来了来了!”


    郑予妮惊讶道:“怎么都不走,明天放假呀。”


    众人唉声叹气:“你看你老公哪天早下班了?”


    的确,经天回到市里之后,几乎没再能准时下班了。


    同事们的话题绕回了她身上,女同事说:“这也太漂亮了,太配了吧。”


    男同事则看热闹地说:“听说你们今天要去见家长。”


    经天略有害羞:“她爸妈高铁七点到,我们得走了。”


    “紧张吗经处?”


    经天被戳到痛处,一个激灵强撑着自己:“不紧张!”


    “哈哈哈哈哈——”众人一片哄笑。


    晚高峰去高铁站的方向堵得水泄不通,眼看时间快到了,郑予妮不得不先给父母打电话,让他们在停车场再等等。


    田焕云说:“那我们坐地铁过去不就行了,你不也是坐地铁过来吗?”


    为了给他们一个惊喜,郑予妮事先诓了他们,眼下不得不说实话了:“我……我跟经天开车去接你们,现在被堵在路上了。”


    田焕云在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好吧。”


    挂了电话,抬头就看见经天紧张的神色:“怎么说?”


    郑予妮抓了抓他的手,冲他一笑:“没事,他们等我们。”


    经天回过头去,沉了口气,她看到他英气的眉眼稍稍折起,好笑地问:“上一次紧张是什么时候?”


    经天想了想,说:“跟你表白啊。”


    郑予妮有些意外:“真的?”


    “真的啊。”


    “你看起来可是十拿九稳。”


    “一开始是,但是你那天不开心,又问了我很多,我就开始怕了。”


    郑予妮满意地笑了,又问:“再上一次呢?”


    经天想得久了些,说:“不记得了。”


    原来,让他紧张的事,都与她有关啊。


    郑予妮望向车窗外,今天的晚霞是多巴胺配色,大片的蓝底下刷了层淡淡的金粉,治愈的色彩渐渐平息了她的所有不安。


    郑予妮回头问经天:“想好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沉厚的声线都显得不那么有气势了,但他还是笃定地说,“但是你相信我,我会说服他们的。”


    “好啊。”她当然相信他。


    爱上他是一场一腔孤勇的冒险。


    现在,他要陪着她去冒险了-


    全文完-


    第74章 番外一


    冬令时的早晨闹钟是8:20。湾州的秋冬说不上得穿多厚, 短袖短裙换成长袖长裤,外加一件薄外套就够了,但总归得多费点时间。


    郑予妮又是精神抖擞地起了床。蹲坑, 刷牙, 洗脸。十五分钟后回来,她才发现昨晚忘了预留今天要穿的衣服。


    进入秋冬,她就没法预判经天明天穿什么了,他夏天的POLO衫无非那几个颜色, 白,黑,蓝, 藏蓝, 绿,深灰, 可到了秋冬, 变得花样百出, 且还没重复过——降温快一个月了, 他真的没穿过重样的衣服。


    算了,随缘吧,情侣装这事,还得看天意。


    郑予妮抽了件衬衫和绿色小香风短外套出来, 又拿了黑色丝绒伞裙,穿好之后,走到梳妆台,从香水栏挑出了昨天新买的香水。


    前调是清新的柑橘柠檬调, 中调加入了茉莉与玫瑰的花香,后调是她钟爱的木香, 闻起来有种暖感的甜美,非常适合秋冬。她一贯不喜欢花香调,其他香水多是柑橘木质调,昨天在专柜随手一试,竟还觉得不错,果然被证实了其中是加了柑橘和木香。


    穿上长靴,郑予妮美滋滋地出门了。


    自从上次在路口差点和经天撞上,郑予妮每次到这都会观察一下路面上等红绿灯的车有没有他的银灰色宝马,但却是再也没碰到过。经天一向早起吃食堂,出门肯定比她要早。一般是她前脚先到五楼,路过经服办没看到他,没一会儿他就从食堂上来了。


    ——不知道他今天会穿什么。这是她每天最期待的事之一。


    到了单位,一路跟同事们问早。碰到一些姐姐,她们见到郑予妮光溜的腿和膝盖,无一不吃惊:“你不冷吗?”


    湾州这会也就十几度,真算不上冷,但郑予妮懒得解释了,说:“再作几年,等我老了我会遭报应的。”


    到了五楼,走过经服办,果然他还没到。姚湘云和冯歆正坐在沙发上聊天,这是她俩每天早上的惯例。


    进了办公室,王佳音正坐在那里吃早饭。郑予妮闻到了香味,问:“吃什么?”


    王佳音说:“淮南牛肉汤。”


    到了冬天,早饭总想吃点热乎的,郑予妮又说:“闻着好香啊,我也点一个,是哪家你发我。”


    “好。”


    没多久,郑予妮就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经天的声音——又是杜慧玲在跟他聊天,杜慧玲声音尖锐,而经天为了不干扰旁人,一向沉着嗓子说话,听不清他都说了什么。


    郑予妮又生起了闷气,就跟小孩儿似的,你跟我讨厌的人玩,我就讨厌你。她打算一会走楼梯绕下去拿外卖,不经过经服办,看经天一早上没见她,什么时候会来找她。


    说干就干。二十分钟后外卖到了,郑予妮出门左转,从楼梯下去,从四楼出,穿过半层四楼走廊,坐电梯下一楼拿外卖——然后原路返回。


    她一边走一边笑话自己。折腾吧就,爱情里的小心机,她乐意。


    上午的活儿有点急,郑予妮饭还没吃完早饭就被程厚喊了过去。她刚走不久,经天就来了,他视角高,从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她不在,但还得进来判断她上午来了没有。


    ——还好,她桌上放了一碗没吃完的外卖。


    一直在敲键盘的冯歆突然停了下来,往后一靠,说:“哎呀终于改完了,一早上来就这么急,我都没擦脸——哦不行,我昨天做了光子嫩肤今天还不能擦脸!”


    经天笑意盈盈地走到她身边,说:“歆姐你去哪里做的啊?”


    冯歆在照镜子,都懒得看他:“妇幼保健院啊,你去哪里做?”


    “有点远,在市里,还不错,我好多朋友都在那里做,那里微调做得也蛮好的,医生很有审美。”


    “哎呦这么了解,”冯歆要揶揄他了,“你想微调啊?”


    经天似乎在考虑要怎么才能谦虚一些,迟了一秒钟才说:“目前不用,我是听我朋友说的。”


    “女朋友吧?”


    这经天得乖乖回应了:“女性朋友。”


    冯歆收回戏谑的眼神,接着就朝前示意:“推荐给予妮啊。”


    即便她人不在,经天也踱步到了她工位上,说:“她也不怎么用吧,当然如果想再完美一点也可以。”


    冯歆又变得贼兮兮的了:“哎呦用词谨慎啊经处。”


    经天又说:“不过,她朋友不是车祸烧伤了嘛,后期应该也要做整形,我那家真的还不错。”


    冯歆笑了:“那你给她推荐。”


    走够了过场,刚好他人站在她这,便名正言顺地观察她的早餐了。看着清汤寡水的几片菜叶子和粉丝,经天说:“这什么啊,看起来好清淡,但是闻起来又不像汤粉。”


    王佳音回了头:“淮南牛肉粉丝汤,那是予妮不吃辣,你看我这个还清淡吗?”


    经天往前一看,见到了王佳音那截然不同的一碗红油:“哦,那吃不了。”


    包在,早餐在,那么人是来了的。


    经天没再多说,转身回去了。


    没多久,郑予妮回来了。冯歆一见到她,就问:“说完啦?主任还在吗?”


    郑予妮说:“在的,你快去,他等下要去找文兰书记。”


    冯歆立马抱着材料起身了。


    郑予妮看着剩下的半碗粉,嘟囔道:“唉,好急啊,来不及吃了,等下都凉了。”


    王佳音看过来,摇了摇头:“你这个吃得也太没意思了,这个就得加辣椒油才好吃。”


    “我一吃辣就肠胃不舒服,浑身难受恶心,”郑予妮把早餐往边上一挪,腾出桌面来,“老祖宗不让我们吃辣是有道理的。”


    王佳音鄙夷道:“你们真是滴辣不沾,经天刚才过来看到我这碗也难受死了。”


    突然听到他的名字,郑予妮一怔,都顾不上合不合适了:“他来干嘛?”


    王佳音根本没注意前因后果:“不知道。”


    郑予妮心里不太是滋味儿——她不在,他也来跟她们闲聊,所以他并没有专程来看她啊,就是无聊串门而已?


    大早上的还没到十点,他今天可真够闲的。


    坠入爱河的女人就这么容易陷在泥潭里死心眼子,一直到开始打材料了,郑予妮还在胡思乱想。过了好一会,她看到王佳音起身出去,才回神过来发现一旁的打印机半天都没有动静。


    她过去察看,看到红灯报错了,立即给工程师发了微信:哥,打印机又不行了。


    工程师回得很快:你看一下后面网线灯的灯亮不?


    打印机紧挨着沙发——她的午休床,她爬了上去,跪着录了个短视频,给工程师发过去。


    然后,她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经天的声音:“你在干嘛?”


    郑予妮正给工程师发消息呢,头也没抬:“拍后面给工程师。”


    “坏了啊?”经天的声音渐近,人已来到她身后。


    “对啊。”她还是没回头。


    见她忙着,经天不说话了,也没走,就这么待着。


    这边微信里,工程师问:急吗?我得半小时才过来。


    郑予妮哭丧道:“啊他说现在过不来……”她回头望向经天,就说:“程主任急着拿材料去给文兰书记,我发给你,你帮我打一下。”


    “好。”经天立马提步出去了。


    郑予妮也跟着回到电脑前,把材料发给他,然后去了他那边。经天已经坐回位子了,她站到他身边,看着他打开她的材料,又说:“我调好了,你直接打就行。”


    “好。”经天打开后,直接点了打印。


    打印机就在他身旁的边柜,等待的时候,郑予妮拿过了他的订书机——反正都要钉,干嘛不多跟他待一会儿。她先试着压了一下,说:“没钉了。”


    经天从另一头的笔筒里取出钉给她,接着把打印机吐出来的材料拿了过来。


    郑予妮说:“有三份,你帮我分,我钉。”


    “好。”


    他好乖哦,郑予妮忍不住笑了一下。经天听见了,睨了她一眼,她也没藏,就这么笑着。可他记着她说领导要得急,便没开口逗她。


    钉好了,郑予妮拿上材料,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她扭头走了——也没道谢。


    看她忙着,上午经天没再过去。


    到了中午,郑予妮匆匆赶到食堂时,看到经天已经在最前头打餐了。他对吃饭真的很积极,大抵也是肠胃不好,饿了得赶紧吃饭,基本都是提前几分钟就下来了,总能打上第一波菜。


    经天比郑予妮先吃上饭好一会,也就先吃完上楼了。等她跟王佳音上来,看到经服办关了灯,经天一个人在里面,一边踱步一边玩手机。


    王佳音绕进卫生间了,郑予妮独自走进了经服办,往沙发上一坐,问:“在干嘛?”


    经天突然好大一阵笑声,一边笑,一边把手机拿过来给她看——又是那种女生get不到的直男恶趣味的搞笑视频。


    郑予妮敷衍地笑了笑,就听到他突然说:“我今天迟到了一点,在路上看到赵委员的车了,就赶紧拐走。”


    郑予妮问:“从哪里拐?”


    “你那个路口,”经天看了她一眼,埋怨她没领会似的,“结果——又是连撞三个红灯,更迟了。”


    “你又干嘛起晚?”


    “看球啊。”


    经天又开始来回踱步。郑予妮望着他,又问:“那你今早吃什么?”


    经天回头,看向她,说:“点了麦当劳外卖,还想问你喝不喝豆浆。”


    郑予妮心尖一颤——原来他今早是去找她的,但是她不在。她心跳开始加速,傻傻地应了声:“哦。”


    这时候,王佳音回来了。她过来看见郑予妮在,也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经天转身继续散步,郑予妮也低头玩起了手机,两人没再说话。


    到了下午,郑予妮总算稍微闲下来了。忙的人变成了冯歆,她下午起来撒了泡尿,喝了杯水,就再也不见人了。


    不久后走廊上传来小孩子的声音,郑予妮和王佳音都出去看看是谁,原来是姚湘云带着儿子来了。她儿子之前她们都见过,今年上二年级,小孩哥也能记住她们,今天发烧了,所以没去上学。


    小孩哥坐在沙发上吃零食,郑予妮蹲到他跟前逗他:“小孩哥,你发烧呀?”


    小孩哥点点头。郑予妮又说:“那你还吃零食。”


    小孩哥看了看妈妈,说:“妈妈给我买的。”


    姚湘云在那边笑了笑:“你少吃点,分给哥哥姐姐。”


    郑予妮直接就伸了手:“可以给我吃吗?”


    小孩哥很大方地抓了一把放到她手里。经天本是不怎么想吃的,听姚湘云这么一说,也起身过来凑个热闹。他走到郑予妮身旁,稍稍欠身,微笑道:“给我吃吗?”


    小孩哥原本也要分给经天,郑予妮突然对小孩哥说:“不给他好不好?他是坏人。”


    小孩哥看了看她,收回了手。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埋头爆笑起来,经天也在一边笑。笑够了,她好好跟小孩哥说:“好啦,也分给哥哥一点吧。”


    小孩哥很听话,立马给经天分了一把。


    经天似乎不太喜欢逗小孩,没多说什么,回去了。


    不久后郑予妮也回去了,王佳音还继续坐着。


    下午又继续处理了一些工作,快五点时她加快速度赶紧收尾,争取按时下班。


    经天突然就走了进来。郑予妮还来不及看他,就听到他说:“你身上的味道怎么跟我的狗的味道一样?”


    郑予妮愣住了,声音都硬冷了些:“什么意思?”


    “是真的,不骗你。”他站到她身边,看起来比她还困惑。


    郑予妮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给你的狗喷了这个香水?”


    原来是香水。经天有点无奈了:“真的一模一样,我不开玩笑。”


    郑予妮还没明白过来,他怎么能给狗喷香水?这肯定哪里不对,肯定不是一样的。她又问:“是什么?”


    “他昨天刚洗完澡,”经天掏出了手机,低着头,还是一脸困惑,“我说我今天怎么老是闻到我的狗的味道……”


    ——因为你来找我太多了!所以老闻到!


    郑予妮大概明白了,他在说狗狗沐浴露的味道。她无语极了:“那你去问问卖家用的什么沐浴露。”


    她还就不信了,真有狗狗的沐浴露调香调得跟她的香水一模一样?


    经天还在翻手机,一边说:“真的,昨天刚送他去洗澡,她昨天去我家接的狗……”


    这时候王佳音回来了,郑予妮抬头就告状:“他说我身上的味道跟他家的狗一样……”


    王佳音可不搭理这俩黏黏腻腻的,全当没听到,坐回去自习去了。


    经天走近郑予妮,把手机递了过来:“你看,她去我家接狗。”


    郑予妮低头一看,是他家里的监控。一个女生从前门进来,跟kiki打了招呼。


    郑予妮问:“都是店里上门来接吗?”


    经天说:“对,他们比较专业,阿姨不太懂,而且她今天也不在。”


    “那谁开门?”


    “我跟她说了密码啊。”


    郑予妮不说话了。她很不高兴,随便一个宠物店的都知道他家密码,都去过他家了,她还不知道!


    经天退出了监控,又翻出来跟店员的聊天记录,递了过来:“你看,刚洗完澡。”


    郑予妮看过去。店员给他发了很多kiki洗澡的照片,之后给他吹干,梳毛,修理,都分别发了详细的视频和照片。


    打理完毛发的kiki看起来小了一圈,郑予妮笑了:“他毛短了好多也。”


    “剪短了。”


    “之前看起来毛绒绒的。”


    “我不想让他长。”经天看起来有点苦恼,郑予妮明白,毛发打理起来可太麻烦了。


    经天陪着她把聊天记录翻到了头,总结道:“真的,一模一样这个味道。”


    郑予妮又翻了白眼:“你赶紧去问,到底是什么沐浴露。”


    经天好笑地看着她:“真的,就是你这个味道。”


    郑予妮真是无语死了,她今天本来还想跟他分享她的新香水,问问他心得呢。好家伙,现在她也算是知道了——跟他的狗的味道一样。


    郑予妮说:“这个味道很温暖啊冬天闻起来。”


    经天好无奈:“如果不是跟我的狗的味道一样,我会觉得蛮好闻的。”


    郑予妮气得说不出话,经天好笑地看着她:“你别用了。”


    郑予妮真是无语,好好一瓶新买的香水,好几百块钱呢。她瞪着他:“是你别用了,换另一家给他洗澡。”


    经天笑了:“这家服务好,又近,很方便。”


    郑予妮不说话。见她气呼呼的,经天嘴角一勾,说:“你可以用Lelabo31号,那个很骚。”


    郑予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很什么?”


    经天懒得再跟她重复,接着说:“真的,女生可以用。”


    ——好家伙,他现在在她面前装都不装了。她敢打赌,他绝对不会在别的同事面前这么说话。郑予妮说:“我谢谢你。”


    一番屁话说完,也快六点了。


    经天回了办公室,等郑予妮收拾好包出来,又在走廊上碰见了他。经天先说了话:“吃饭吗?”


    郑予妮想也不想就说:“气饱了。”


    经天笑了,走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压低了声音:“是蛮好闻的,我昨天还跟店里说了,谁懂今天一来就闻到,我还说到底是哪里,结果发现是你。”


    郑予妮没好气地说:“所以你少来找我,就闻不到了。”


    经天默默看着她,不说话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了那种贱兮兮的笑:“你换吧,真的。”


    郑予妮又说:“我不,你明天开始不要来我们办公室,就闻不到了啊。”


    经天还要再说什么,电梯门开了,里头有人,两人没再说话。


    到了二楼,经天出去了,余光中见到她不动,一回头,就见到她鼓着小脸站在电梯里,可可爱爱地瞪着他。


    他要去食堂吃饭,而她要走了。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经天连一个笑都没给她留,转身就走了。


    郑予妮低头偷偷笑了。这种心照不宣的装腔,她很满意。


    第75章 番外二


    周五遇到了点急事, 郑予妮和冯歆王佳音都留下来加班。她们正忙得热火朝天,门外传来了隔壁办公室关门上锁的声音。


    郑予妮高声大喊:“他们要走了!我听到了!”


    她故意的,她当然不知道那是不是经天, 但这一句玩笑必定会让那位锁门的人过来看看她们, 打个招呼。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到经天渐走渐近的声音:“没人!No one is closing the door.”


    经天大金毛一般的灿烂笑容出现在门里,郑予妮抱怨地瞥着他——她还在这加班, 他就要走了。他也在冲她笑,可冯歆先跟他说话了:“哎呦,这小英文真不错, 以后让我儿子跟你学英语。”


    经天去了冯歆那, 问她:“歆姐你准备送你儿子出国啊?”


    冯歆忙着敲键盘,都没看他:“看他以后想不想了, 随他。”


    “他现在多大啊?”


    “一年级啊。”


    “太小还是算了, 国外乱糟糟的。”


    经天说乱糟糟的当然可信了, 冯歆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好。”


    冯歆下一个到郑予妮——这是经天设定好的程序。他走到她桌沿, 声音又是一沉:“在干嘛?”


    郑予妮也在马不停蹄地敲键盘:“算数。”


    经天一笑:“算得出来吗?”


    他随口一搭,郑予妮懒得理他。好一会儿见他还不走,她停下来看向他。经天穿着一件白色圆领短袖,手上拎着一个拉夫劳伦的袋子, 里头是他换下来的POLO衫。她问:“你要去玩啊?”


    经天说:“去打球。”


    “不换裤子?”


    “感觉不好意思,车上换吧。”


    他真是太规矩了,她真的好想看看他穿球裤球鞋的样子啊,那一定更像大金毛。经天不是第一次下班之前换上圆领短袖, 偶尔一两次还会早上就穿来上班。郑予妮睨着他,说:“我就猜你穿圆领的时候是晚上要去玩。”


    “哦, ”经天眉眼含笑,“这么仔细。”


    郑予妮有点害羞了,虽然有点舍不得,毕竟又要两天见不到,但她说服自己,现在她也有自己的生活,便回过头继续敲键盘。


    经天跟她道了别:“拜拜。”


    “拜拜。”回应他的人是冯歆。郑予妮只是默默与他对视了一眼,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周末一天去玩一天躺尸是郑予妮的惯例,这周同学约了她去喝点小酒,段溪芮也去,地方离她家近,刚好于琛下午出去,郑予妮就先素面朝天地去她家躺尸,晚上到了时候再一起化妆出门。


    郑予妮带了条婊里婊气的露背吊带紧身短裙——她当然得显摆,狠狠显摆,她现在可是有经天微信的人了!


    加上暧昧对象微信这事吧,有好有坏。好在终于能够看到彼此在工作之外的生活了——经天这个月发了kiki,又发了一个电影,还分享了一首钢琴曲,总之,他一个热衷于欣赏和享受这个世界的人。


    坏嘛,郑予妮变得更拧巴了。她开始费心思钻营要发什么让他看了,有时候一想就是半天甚至几天,跟策划新闻似的想着怎么搞点动静引起他注意。一次周末在家打扫了卫生,就把收拾好的茶几拍得漂漂亮亮发了出去,但很快又删了——因为她醒悟过来,之前自己根本不会发这么无聊的东西,纯纯就是为了他。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很不喜欢。


    但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的是,经天亦是如此。


    加上她之后,他锁掉了一些无聊的或者觉得自己不够帅的照片,之后发什么东西都要细细斟酌,都怀带目的。从前发kiki就只是突然想发,现在,就是为了让她知道,他今天在跟kiki玩。从前分享小众音乐显摆自己有品位,现在——分享古典钢琴,因为钢琴跟她有关——总之,跟她有关。


    而今天,郑予妮当然也是有目的的。她朋友圈可见半年,今年入夏以来,她还真没以这种风格出去玩过,因为能与她相衬的段溪芮忙着装修和备婚,每次见面都穿着最宽松方便的衣服,她也就跟着随意了。


    郑予妮也不想突然就开全部可见——他还没开呢,她才不要把自己过往的一切全都先摊开给他,她就是要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才会主动来问她,想要看看她的过去。


    所以,哪怕加班再累,她第二天也得出门,这朋友圈非发不可。


    段溪芮今天起来给自己冲了杯美式,又煎了块牛肉饼,郑予妮让她给她多做一份,晚上还有酒水小吃,白天就这么着吧——什么岭南肥胖率全国倒一,人均天生瘦子,全都扯淡,根本不可能随便大吃大喝也能保持身材,她们瘦完全就是因为她们不吃——郑予妮在答应酒局那天就想好了,周六喝酒吃宵夜,周天她就得液断一天。


    酒局开始前,几个女生互相拍照。郑予妮放开地搔首弄姿,有时候都惹得段溪芮发笑了,回头一看成片——事实证明越做作拍出来的效果越好,她基本没废片,都得斟酌一下取舍哪些了。


    她才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她就是打从心底觉得,自己这样很美。当然,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给心爱的人,那又是另一回事。


    喝酒当然不会早结束,过了十二点,于琛才来接段溪芮回家。地铁已经停运了,郑予妮说自己打车回,段溪芮可不答应:“你穿成这样,不行。”


    从这回她家可不近,郑予妮不太好意思:“哎呀没事,我随时给你报信。”


    “不行,”段溪芮很检查,“你别回头让经天找我要人,我可惹不起他。”


    “哈哈哈哈哈——”这她还能不答应?段溪芮总是知道如何轻巧地说服她。


    照片是第二天她睡醒了发的,点赞的同事很多——当然屏蔽了“领导”分组,正科以上,除了苏婕。


    在个人生活和穿着打扮上,湾州机关单位很是开放,毕竟年轻人多,即便是老一辈的领导受教育程度也很高,能在湾州任领导职务,思想都不会太守旧。当然了,小年轻该屏蔽他们还得屏蔽,怕被说闲话被指点都是次要的,归根结底不想跟领导有任何工作外的瓜葛罢了。


    大部分人都是愿意和同事分享生活的,也不吝啬于赞美和歆羡。


    但有些人就过于热情了。


    周一,8:30,闹钟响了,郑予妮一个伸手关掉,神情已然清醒无比,丝毫不再眷恋被窝,翻身就起来洗漱了。


    自从和经天陷入暧昧,她就再也不睡懒觉了,每天都精神抖擞地起床,迫不及待地上班,期待他今天会来找她说点什么。


    蹲坑十分钟,十分钟洗漱换衣服——今天挑了一件白色polo衫撘黑色伞裙,不是那种很正式的polo,领口绣了一层花边,袖子是微泡泡袖,整体版型偏可爱。


    穿上黑色乐福鞋,出门上班。


    周一一大早,郑予妮就听到冯歆在到处跟人安利她发的照片,当她面安利还不算,出去安利了回来还要告诉她——我说姐你真的别太爱了。


    一次跟别的办公室的哥安利,哥说没郑予妮微信,冯歆就积极送上自己的手机让他看。第二次安利,就安利到了潘煜头上。


    “我问潘煜怎么不给你点赞,”冯歆回到办公室,兴冲冲地告诉郑予妮,“他说他不好意思——嗐!”


    郑予妮笑得好无奈。这点她还是认同潘煜的,给女生点赞这种风格的照片,多少有点尴尬——她的确也不想点赞评论区出现男的——经天除外,但他绝对不会。


    郑予妮多么期盼经天这个时候能过来,好让冯歆也问一问他,她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可经天上午出去走企业了,她没等来经天,等来了杜慧玲。她是来找冯歆聊工作的,作为科长,在工作上她也很亲力亲为,别的科长很少有她这样亲自跑腿探讨的,能不丢给下属的事,她很积极自己担着。所以,她热衷于加班,无论出于任劳任怨服务人民,还是事业心强积极升职,郑予妮都非常欣赏——但请别嘴别人不爱加班。


    杜慧玲和冯歆说完了工作,冯歆又开始给她安利郑予妮了。郑予妮心头一震,就听到杜慧玲说:“我没她微信。”


    郑予妮在一边装死,她当然不会主动去加杜慧玲,哪怕被说没礼貌不懂事她也不要!可下一秒,杜慧玲就说:“来我们加一下吧。”


    郑予妮简直是全程假笑加完的。杜慧玲这种级别,正常来说就算加上了她也要一键屏蔽,可冯歆正让她看她的朋友圈照片啊!她还能怎么屏蔽!


    冯歆简直是郑予妮的毒唯,兴高采烈地陪着杜慧玲翻郑予妮朋友圈,一边翻一边夸:“好看吧?是不是很好看?哎呀哎呀太会拍了!”


    郑予妮在一边要汗流浃背了。


    终于等到杜慧玲走了,郑予妮怨气沉沉地去找冯歆撒娇:“姐,惠玲姐这种……我一般加了都要屏蔽的。”


    冯歆费解地看着她:“你屏蔽她干嘛?”


    郑予妮一时无言。


    冯歆完全没记着杜慧玲状告她们串门的事,也不提防杜慧玲冷不丁又嘴她们什么——有一必有二,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二了。


    有时候郑予妮挺欣赏冯歆这种不记仇的性格,毕竟大家是一辈子的同事,相处多年没什么大的结怨都会如亲如故,要是事事计较,这一辈子在一个屋檐下得多糟心啊。


    但郑予妮现在确实做不到心胸宽广,再等几年,等她自己成为大姐,兴许会宽容些。


    郑予妮回到工位上,既然加了,她也得随手翻翻杜慧玲的朋友圈。年近四十的大姐发的东西也就那些,孩子啊,家人啊,旅游啊,喜事啊。点赞的同事很多,同样没有经天——他是有杜慧玲微信的,据郑予妮观察,俩人还时常联系。


    好的,在不给同事点赞这点上,少爷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端水大师。


    午饭时间也没看到经天,等到郑予妮躺下快睡着的时候,才听到他和苏婕回来了,姚湘云在问他俩上午怎么样。


    ——还不知道他今天穿什么衣服呢。可他也不知道她。所以,她当然还是要等,看他下午会不会先来找她。


    其实这个游戏,郑予妮已经十拿九稳很久了。自从她跟自己打赌以来,经天从未让她失望,不来找她全都是今天这样的原因——出去了。


    下午才开门营业不到半小时,经天就出现了。郑予妮抬眼见到他也穿了白色polo衫和黑色长裤的时候,简直心花怒放。


    经天都没她笑得张扬,明亮有神的眼睛沉稳从容,浅浅地扬着嘴角。他走到她身边,直接把手机递了过来:“给你推荐一个奶茶。”


    郑予妮笑着看过去——是古茗。她抬头,直接问:“你喝哪个?”


    “你先点吧。”经天还是那样,略有笑意,却没放开——他在凝神端详她。


    郑予妮毫不犹豫地拿过他的手机,利落地点了生椰抹茶麻薯,去冰无糖,然后还给他。经天站在一边点自己的,郑予妮起身凑近他:“你喝什么哦?”


    经天想也不想就说:“那当然是什么都有啊。”


    “啊?”


    “他就叫什么都有,你看。”


    经天划到了“什么都有”奶茶,郑予妮扑哧一笑:“哦,你就爱喝这种。”


    “经典。”他言简意赅。


    是啊,直男好像懒得去探索那些花拉呼哨的新品,也不管那些天花乱坠的名字,只管最简单最直接的,一般不会出错。


    经天点好了,直接就想下单,突然才想起来似的,往后看了一眼——冯歆不在,他又看向王佳音,想着还是问一问,便走过去:“你喝奶茶吗?”


    他真诚地直接递过去手机,但王佳音不爱喝奶茶,摇了摇头。


    郑予妮佯装低头玩手机,却等待着他还会不会走回来。经天还是没让她失望,回来时开口就说:“你周末去喝酒啊?”


    “是啊,”她柔媚地望着他,“起泡酒,没什么度数。”


    她故意复刻照片里的眼神,成功勾起了他的联想。经天稍稍怔住——鬼知道昨天他看她的照片看了多久。


    他回过神来,笑了笑:“哦,不搞点伏特加威士忌?”


    她的声音还是娇嗔的:“我不行,在家买的酒最多也是十几度,基本都是水果酒。”


    经天眉头一挑,似有惊喜:“你在家会喝酒?”


    “是啊。”郑予妮颇有深意地望着他。


    经天嘴角一勾:“可以。”


    郑予妮在他眼中看到了明明白白的期待。


    ——经天,我们拥有浪漫而狂热的一生,你相信吗?


    郑予妮收回了目光,经天还没走,接着又说:“周五加班啊?”


    郑予妮有一种感觉,这句话他应该放在上午说比较合适,可他上午来不了,现在说显得有些过时了,可他又舍不得不问。她被他可爱到了,答:“是啊,到八点多吧。你最近好像轻松一点?”


    “最好不要给我立flag。”


    “哦。”


    两人相视一阵,经天就走了——身先转,才收回的目光。


    拜她所赐,转头他还真被丢了个材料过来,他无奈地笑了笑,可没打算责怪她。


    后来奶茶到的时候,经天在写报告,便给郑予妮发了条微信:奶茶到了,你去拿一下?


    郑予妮哪知道他在忙,以为他懒,便回:?


    经天秒怂:哦哦。


    他猜到她误解了,但也懒得解释那么多,干脆乖乖下楼,也耽误不了两分钟。


    拿到奶茶回来,经天直接拎进了郑予妮办公室。等她拆开包装拿出来,他一看,好笑道:“你怎么……换一家店还是喝这个绿绿的。”


    郑予妮拿考验的眼神看他:“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他看明白了她的眼神,纵容地笑了笑,说:“你喜欢抹茶。”


    他答对了,那么她便也奖励回去:“你喜欢吃奶贝。”


    经天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对。”


    郑予妮笑了笑,含羞地收回了目光,美滋滋地喝他买的奶茶——她现在可不打算告诉他,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恣意地捧着奶茶回去了。


    虽然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好想听他忍不住问她什么时候发现的,可她想,会那样直接问她的——不会是经天。


    他经天就不是那样的男人。


    可她就是喜欢了呀。


    再等等。他透露一点,她就还一点。


    她愿意接受这样的游戏。


    下午的工作都处理完了,郑予妮打算准点走人,晚上去上钢琴课。


    路过经服办,看到四人全员在位,包括经天,郑予妮径直走向他,学着他的语气:“今天加班啊?”


    看她笑嘻嘻的,经天故意冷了些:“写报告。”


    “哦,”她还在笑,“那你加油。”


    他还在冷:“少立flag。”


    “哦。”郑予妮没法不笑,但看苏婕在场,忍住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郑予妮一路笑着跑掉的。


    经天加班,她很开心。至少他人得在这,忙着她知道的事,不必她担心他下了班开着宝马出去鬼混了。


    ——一个月油钱五千,不去鬼混谁信呢。


    郑予妮不打算现在想这些给自己添堵。


    如果他真的劣迹斑斑沾花惹草,那么在他们真正在一起之前,这些都会来个一次性清算。


    第76章 番外三


    早晨07:48, yoyo照惯例比闹钟早几分钟来扒卧室门,响亮地吠起来:“汪——”


    经天睡得沉,郑予妮一听到就醒了, 她迷糊地转过头, 看到经天还在另一个枕头上熟睡——感谢我儿,让妈妈有了两分钟回到爸爸怀抱的时间。


    郑予妮钻进经天怀里,听到他一声沉吟,没醒, 却下意识将她搂紧了。她重新闭上眼,珍惜这最后的缱绻。


    07:50,闹钟响了。还是郑予妮先醒, 她爬上他的胸膛去够床头柜的手机——经天觉得手机很脏, 非必要不放在床上。


    摁掉了闹钟,郑予妮窝回来, 经天几个沉息起伏, 还是没睁开眼。郑予妮凑到他耳边, 呢喃着:“老公, 起床了哦,你上午要去开会,别晚了。”


    经天一听,脸皱巴成了一团, 抱怨地叹了一声,但还是没劲儿说话——昨晚夫妻生活过得太晚,他知道要早起,但还是忍不住。


    他继续赖了好一会儿, 郑予妮用力地亲了他一口,哄道:“54啦。”


    现在他从望归区出发去市里, 比之前从市里过来要堵很多,起码得开50分钟,最迟8:10就得出门。


    经天委屈巴巴地“嗯”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他一开门出去,yoyo就一头扎了进来,在床沿哈赤哈赤闹着要缠妈妈——人家一点也不想缠爸爸。郑予妮一把将它抱起,奶声奶气哄:“早上好呀经哟哟。”


    经天原本是不准yoyo进卧室的,他有严重洁癖,更不许yoyo上床,但架不住妈妈心软——在这个家里,终究是妈妈说了算。


    时间有点赶了,经天加快动作,撒了泡尿,刷牙固定两分钟时长,拿花洒往头上一淋,再拿毛巾胡乱抓两下,就拿吹风机吹干。接着刮胡子,最后洗脸。


    洗漱完毕,经天回到卧室,看到置衣篮上空空如也,抬头对郑予妮说:“老婆,我今天穿什么?”


    “……对哦!”郑予妮麻利地翻身起来去给他找衣服——昨晚他俩一起洗的澡,她人被他抱进卧室就没再从床上起来,都忘了准备今天穿的衣服。


    郑予妮给经天拿了卡其色的长裤和深灰色的polo衫,他搂过她的腰,在她额心轻吻,开始换衣服。


    他一边换一边抱怨:“财政那栋楼都没停车场,不然我直接开车过去还能晚一点。”


    郑予妮问:“那他们车停哪里哦?”


    “都停对面小区。”


    “不错,带头艰苦节约,开源节流。”


    “你别说了,”经天苦笑道,“我们今天是上门乞讨的,万一他们也这么说把我们堵回去。”


    “哦。”郑予妮好笑地看着他。


    经天穿好了衣服,照惯例走到床沿,倾身下来与她吻别,不舍地说:“老婆我走了。”


    他身上只有牙膏的味道,没有了那股冷乌木香。自从跟她在一起,他就想不起来要喷香水了,还是郑予妮想闻了提醒他,他才乖乖去用。


    郑予妮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着他转身离开了卧室。


    出门是08:02,坐进车里是08:04,经天打开导航查看路况,预计到达时间为08:58。会议在九点半,市财政大楼独立在外,他得先到市政府放车,再跟大家一起搭公务车过去。


    来不及吃食堂了,等红灯的时候,经天给自己点了份外卖。


    08:30,轮到郑予妮起床了。经天刚回市里的第一个星期,她每天都陪着他早起,他开车去市里,她就早起去单位吃食堂——当然了,那会在做领证筹备,她心怀紧张,也不怎么睡得着。


    到了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谁要陪他早起,她还是睡到八点半再起。


    刷牙时,郑予妮照惯例点好热美式——经天不让她喝冰的,她也试验了,喝完热的肠胃确实会好受些,便乖乖听了他的话。


    热的,无糖,双份奶。这个时间下单,一般都能让她拿了咖啡再上楼。


    回到卧室,郑予妮也给自己拿了卡其色半身短裙和深灰色POLO衫——经天的polo衫很正经,她的版型则花样百出,设计多元,偏活泼休闲些。


    卧室里的最后一个流程是喷香水,女孩子的卧室当然有梳妆台,经天的护肤品和香水也就一并放这了——他有了对象就不在乎香水了,她可不,女孩子就是要香香的。


    但最近,她都没在用自己的香水,一直在用他的冷乌木香。单位里无一人发现,事实上经天来的这一年,也从未有人提及他的味道,郑予妮几次佯装跟同事问及,他们都说没闻到——后来她常常在想,如果真的只有她一个人闻到,那这算不算命中注定。


    yoyo一直跟着她寸步不离,等她离开卧室,yoyo知道妈妈要走了——每天都是这样的,就更紧张地喘起了气,委屈巴巴地轻吠起来。


    它的水粮都是自动的,不用人管,郑予妮收起它的尿垫,丢进垃圾桶里一并拎走。换鞋,戴好手表,拿上手机和钥匙,郑予妮低头冲脚边的yoyo笑道:“再见yoyo,妈妈走了哦。”


    上午经天跟着领导去市财政乞讨,郑予妮也跟着领导去走企业检查安全生产,从最宏观到最基层,两人各司其职。


    经天所在处室负责多个核心重大产业,每年安排的预算数一数二,所以在财政收紧减少开支的时候,自然也要拿这种大头开刀,狠狠砍上一刀。然后,他们就得去跟财政爸爸哭。


    两人都忙着,一上午没给对方发消息。


    郑予妮这边,发现了一家企业没按照规定对从业人员进行安全生产教育和培训案,就得跟着排查整个大片区,这一查,跟着就又抓到了另外几家。


    经天这边,领导们在会议桌上吵了起来,言辞激愤,唾沫横飞,发改骂财政一刀切,财政骂发改糊弄事。经天老实地坐在一边,等领导说完了,好声好气地补充一些他激动起来落下的点。


    郑予妮吃完饭回到办公室都快一点了,还没见经天给她发消息,她猜到他在忙,便只给他发了一个表情包。


    等她躺下有一会儿了,才突然接到经天的电话。她往外看了一眼,冯歆和王佳音都还在玩手机没睡着,才按下接通,压低声道:“喂?”


    “老婆!”经天听起来精气十足。


    “刚忙完啊?”


    “是啊,在财政开会到12点半,刚回到突然又说下午国资那边叫参会,搞了一下名单和材料,现在出来买麦当劳。”


    郑予妮问:“麦当劳在哪里?”


    “在对面,要过马路。”


    “那你快点吃完,回去还能睡半小时。”


    经天语速利落:“睡不了了,要准备下午的材料。”


    “去国资干嘛?”


    “差不多也是要钱吧。”经天说完,两个人都笑了。然后他补充:“没办法,找他们拉动点投资,不过国资嘛……因为我爸,所以对我比较好说话。”


    郑予妮笑了笑:“财政不好说话吧?”


    经天没好气地哼了哼:“你是没看见,可能外交部都没我们今天吵得狠。”


    “哈哈哈哈——结果还是没要到钱。”


    经天十分无语地默认了。郑予妮又笑了好一会,才说:“财政就这么强硬的,所以要性格强势的人才行,我爸就是脾气太好了,很难撑台面。”


    “老婆!”经天又唤她。


    郑予妮被他过分精神的语气好笑到了:“你怎么听起来这么兴奋,不是中午没的睡,下午还要去开会?”


    经天犹豫着,换了句话:“你今天上午干嘛?”


    郑予妮说:“去检查啊,发现问题还不少,有4家企业不按要求搞培训和预案,真是的,一查就查出一片,这个月月报又很难看了。”


    “下午还去吗?”


    “去,都查出这么多了,哪敢不去。”


    经天又是一阵犹豫,最终决定说:“那你快睡吧,晚上回家说。”


    郑予妮奶乎乎道:“好呀,午安。”


    “午安。”


    挂了电话,郑予妮发现冯歆和王佳音都在竖起耳朵细听。冯歆眉开眼笑地道:“哎呦这小两口甜的,佳音你跟人家好好学学,予妮太会撒娇了!”


    “我不行,”王佳音举手投降,“我实在说不出来。”


    郑予妮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夸奖,怀揣着笑意睡了过去。


    另一头市政府马路对面的麦当劳里,经天一边啃着汉堡,一边无聊地翻着手机页面,等待着什么。


    下午国资的会来得突然,当然了,领导的时间本就说变就变,突然有急事要谈,底下就得人仰马翻地跟着准备。


    这次参会的,除了发改,还有一家投行。政府是甲方,企业是乙方,所以,先由甲方给出参会名单,投行才能知道要让什么级别的领导参会。


    所以,经天拿到投行的反馈时,已是完整的参会名单了,投行一共报了七个名字。


    郑予妮没告诉他牛津的名字,他也没真的去打听,他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没有那个人。他刚才一时上头,本来想问她的,但又怕万一真的是,她整个下午不安,影响工作。


    倒不如他自己见机行事,万一不是,晚上只当个笑话讲给她就好了。


    经天啃着汉堡,又看了一遍名单。一行七人,名字旁边都写了级别,带头一个领导,一个副职,两个部门经理,三个跟班——多半是这样。


    牛津跟他是同龄人,级别必然只会在那三个跟班之中,其中一个名字应该是女生,那么其实也就两个可能。


    经天有点后悔今早出门没喷香水。


    回到单位,他特地去了一趟卫生间,整理着装。还好,今天的胡子剃得很净整,头发是前几天剪的,利落有型,最近性生活过得滋润,前天周末还陪郑予妮一起去做了光子嫩肤,皮肤状态也不错。


    经天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想了想怎么显摆,最后作罢——有点过于做作了。


    经天拿出手机,屏幕一亮,出现了他和郑予妮的结婚证件照。朱红的底色下,白衬衫黑领结的他怀抱着一袭白裙的她,他的侧颜低头凝视她,而她转头望向镜头,笑靥如花。他骨相好,鼻梁高;她皮相好,眉眼美,他的侧脸和她的正脸是绝杀组合,他俩都最最喜欢这张照片。


    经天轻轻一笑,踏实了——这才是他最硬的筹码。


    郑予妮下午还要接着出去检查,时间定在两点半。午休起来后,她到隔壁经服办去打点热水喝,杨姐已经烧上水了,她抱着杯子坐到沙发,乖乖等着。


    然后习惯性地看向经天的座位——那里没了任何有关他的物品,一个多月没人坐,桌面也落了层薄灰。


    姚湘云发现了她的凝神,寻她开心:“想他啊?”


    郑予妮回过神来,笑了笑:“没有啊。”


    “噫,”姚湘云挤着眉眼,“这么想,晚上下班他不来啊?”


    “来,但是他现在天天加班,过来就八九点了,所以其实……”郑予妮眼神黯淡了些,“说话的时间也比较少。”


    苏婕笑了:“热恋期就是说不完的话哈。”


    郑予妮得承认:“主要我也是个粘人精。”


    姚湘云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觉得他粘不粘你?”


    明明甜得收不住嘴角,可郑予妮还给自己留了余地:“现在是很粘啊,刚在一起嘛,过段时间就不好说了。”


    苏婕说:“过段时间你也会嫌他烦的,白天见不到才舒服。”


    “哈哈哈哈……”郑予妮一阵笑。


    大部分人都这么说,她不是不知道,段溪芮就是这样,她的热恋期不到半年,之后就更喜欢约姐妹而不是于琛了。但她越是懒得搭理于琛,于琛越是爱她。


    这时候郑予妮又不那么愿意信奉殊途同归了——她不想要那样的爱情,她想要永远这样黏黏腻腻,热恋到底。


    苏婕又打趣道:“他会不会带你去做美容啊?”


    郑予妮说:“会啊,我们现在就去他做的那家,不过我也没什么问题,都是做很基础的,他就很在意,上次医生忽悠他打眼角纹,他差点就同意了。”


    年近五十的杨姐听了很诧异:“男生有必要吗?”


    郑予妮毫不吝啬地翻白眼:“他真的很爱美。”


    “还是钱太多了,花不完,”姚湘云话头一转,又好奇地问,“在家你们谁干活?”


    郑予妮说:“一起干啊。”


    “哦哟?”杨姐也乐了,“我还以为他这么少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要找这种老公在家得要你伺候他呢,跟我儿子一个样。”


    苏婕笑了:“杨姐怎么这么说自己小孩。”


    杨姐嫌弃地摇了摇头:“就是这样,在加拿大上学的时候还请了个阿姨,你看我都不好意思介绍给予妮。”


    大家都笑了。郑予妮说:“经天说他留学的时候也是自己做饭,其他的也没什么事,洗碗有洗碗机,洗衣服有烘干机,扫地有机器人,然后他有洁癖嘛,还蛮喜欢收拾东西。所以现在也差不多,他做饭我洗碗,我洗衣服他整理垃圾,等我搬家装了那些家电,我感觉我的事可能还比他少,哈哈哈哈……”


    “哎呦,不错呀,”姚湘云赞扬道,“当初看他剥柚子都不会,还以为你就喜欢他帅呢。”


    郑予妮都笑出褶子了,大方附和道:“姐,这么说也不是不行,毕竟之前也不知道他在家会怎么样,算是开盲盒的。”


    “哈哈哈哈哈……”


    没一会儿就到了出发的时间,下楼的时候,郑予妮给经天发微信:姐姐们说还以为你在家都不干活。


    经天回复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在我家肯定不干啊,那跟你还是得干的。


    郑予妮:觉悟很高。


    经天:那是。


    会议在下午四点,虽然大概率要回来加班,但经天一看许处要自己开车,瞬间领悟,也屁颠颠地去找自己的小灰了。


    他们提前了两分钟到,但投行还是比他们先到了——乙方怎么敢不先到。


    会议桌呈长环形,国资和发改在一边,投行在对面。见到许处一行四人进来,大家都站了起来,投行清一色蓝色或白色衬衫搭西裤,政府则穿得休闲些,大部分是polo衫,个别一两人才穿的西装。


    国资的处长给发改和投行各自领头的做介绍,待双方问好,许处接着介绍自己的三个人。


    前面两个哥都是一主,经天被放在最后,许处开口道:“我们经天,小经也是学经济的,现在也负责金融投资这一块。”


    经天率先颔首道:“任总好,发改委经天。”


    任总眉开眼笑地看着他:“哎呀,你们发改的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啊。”


    许处当然要回敬:“你们的年轻人个个也都不错啊,以后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大家都跟着陪笑。


    金融业头部的毕业院校就那么几个,今天能同坐一张桌子,在座的基本不是校友就是兄弟院校。所以,投行副总主动开口问经天:“小经刚毕业吗?是哪个学校啊?”


    经天说:“毕业两年了,本科在北大,硕士公派出去了。”


    “哎呦这么厉害,那你跟我们小温小刘年龄差不多的。”副总示意一旁两位青年,经天看了过去,跟他俩相互.点头致意。


    任总这才终于意识到什么:“经……是哪个经?”


    做东的国资处长笑了:“是我们市属集团经鸿董的小孩。”


    投行那边明显集体一愣,任总带头反应过了:“哎呀,是经鸿董的公子啊,怪不得这么器宇不凡的,脸型跟你爸长得像的。”


    副总以下的人都没见过经鸿,但这头衔什么分量都非常清楚,副总也附和一句:“小经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自己考到发改委,将来也是要向经董看齐的呀。”


    大家都笑了。作为湾州土生土长的孩子,所有人都会拿他当宝贝。


    任总大约是想在会议正式开始前再闲聊两句拉近关系,毕竟和经鸿这样的人物,若是有私交可比公事公办有价值太多了,便又说笑着问了一句:“有女朋友了吗?”


    众多领导在场,经天不敢放屁,即便左手无名指戴着戒指,依旧还是浅笑道:“有的。”


    “也是,又年轻又帅,应该的。”


    “哈哈哈哈……”一片哄笑间,大家陆续坐了下来。


    长环形会议桌的长边只容得下六个位子,主位国资发改各分三个,自然是要给许处和两位一主的哥。而客位的投行这边,六人坐在长边与甲方面对面,位份最小的男青年主动坐在了短边。


    经天自然也是要坐在短边的,也就是说,他紧挨着投行那位男青年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名牌,他叫做温彦。


    众人各自落座,经天和温彦相视一笑,打个招呼。领导还在闲聊几句暖场,温彦主动挨近些开了口:“你留学的时候在哪里啊?”


    经天冲他一笑:“在美国。”


    “这样啊,我在英国,还想问问是不是校友。”


    经天稍稍一怔,直接就问出了口:“牛津吗?”


    英国能坐在这张桌子上的院校就那么几个,温彦并不太意外他一次猜中,笑道:“对。”


    经天已经有了九成把,多少有点好笑了——老婆啊,你喜欢的类型还真是固定呢,抛开长相和气质不谈,眼前这位牛津的外形、神态和语气,跟他还是颇有几分相似的。


    但举手投足间的从容,无人能及经天。要不是刚才听领导们把他的身份点明了,温彦也不会这么上赶着找他搭话——经天的一生之中从来不缺这样的人。


    经天面无波澜,客气的笑意间藏了些微妙的研判。他佯装不经意地说:“牛津还来湾州啊,这我们怎么好意思。”


    温彦笑了笑:“我本科在这里上的,就回来了,其他同学确实不怎么来湾州,在香港多一点。”


    ——行,就是他了。


    经天没忍住轻哼了声,转回头去,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失礼,但两条腿已经嘚瑟不住地抖了起来。


    经天不是没想过今天的场面。他刚到发改第一年还没管金融,当时战略性新兴产业任务重又缺人,就让他顶上试试,结果他上手快分析强,跟企业高管对谈时那种游刃有余的谈吐又无人能及,就让他继续干了下去,直到一年后下放去河心街道。


    今年回来之后,形势有变,金融任务加剧,一来经天本就专业对口,二来他自带外挂,无论是校友圈力量还是爹的辐射,都能让他在出去乞讨的时候好说话些,他这才负责起了金融产业。


    回到市里以来,他开始和各家银行、券商、投行往来,和今天这家投行也不是第一次联络了,只是一直在线上当网友,今天才是第一次会面。


    这一见,还真就见上了。两千万人口的湾州,要是在不同行业,又或者说,他和温彦只要一个人没厉害到站在这个位置,那么他们绝无可能相遇。


    所以,经天无奈地叹了叹——老婆,你喜欢的类型,是有点固定的。


    经天拿出手机,佯装不经意往桌上一放——放得很靠温彦那边。


    会议开始之后,温彦很及时勤恳地在做记录,一直无暇分心。巧妙的是,这场会议上,经天很有发言权。发改这会儿是甲方,他跟国资又沾亲带故的,了解得能算半个老家,国资也拿他当干儿子听他说话,不像上午在财政那边当孙子似的灰头土脸,立正挨骂。


    所以他气场全开,侃侃而谈。他都能想象要是郑予妮看到了,铁定又说他装逼耍帅。


    ——妈的,在你前夫哥面前,老子就装了怎么的。


    一次经天说完了,温彦不知是恭维还是真心,对他说:“你好强啊,好了解。”


    经天一笑:“临时抱佛脚的。”


    见他是个幽默的人,温彦似乎轻松了些,稍稍放下笔,歇一会儿。


    ——机会来了。


    见他不再专注写字,经天伸手往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一敲,假装查看时间——哪怕他戴着手表——他特意关了蜂窝数据,锁屏界面上一条垃圾推送都不会有。


    所以,他的iPhone 12 pro上,蓦然出现了一对夫妻的合照,红底白衣,格外惹眼。


    5.1英寸不算大,但也足够了。


    温彦看向他的手机屏幕,愕然瞪眼。


    经天向后一靠,如上帝视角一般看着他,不动声色。他清楚地看见,直到他的手机屏幕熄灭,温彦都没有眨眼。


    那张脸,他绝不会认错的。


    她笑靥如花地望向镜头,眼中闪动着满载的幸福。明明是看着他,却终究是在别的男人的怀里,作为别的男人的妻子了。


    屏幕灭了,温彦还愣在那里,缓了好久,才怔怔地看向经天——经天一直在等待他的转头。温彦的脸上暴露着完全的难以置信:“……你女朋友?”


    经天轻轻一笑,抬起左手无名指:“我老婆。”


    温彦再一次愕然失色,没有做任何的掩饰。


    经天又故意地点亮了屏幕,这一次却是捧到自己手里,视若珍宝地凝视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温彦也没忍住,问:“怎么认识的啊?”


    经天骄傲满满地对他说:“她是区里的公务员,我去区里的时候认识的,追了很久——漂亮吧?”


    温彦没有做声,恭维不了,也装不了。他又问:“什么时候结婚的?”


    “上个月——她生日那天。”经天特意补充。


    那么,温彦当然知道是哪一天。


    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温彦本就是一个难以沉着的人,之后的时间里,他几乎没再动笔。经天听到了他稍急的喘息,那是心跳频率加快在作祟。


    后来郑予妮向他承认,第一次遇见他之所以会蹲在雨中大哭,是跟温彦有关。此刻他脑海中浮现出她狼狈痛哭的样子,丝毫不再觉得自己过分。


    要说绝无嫉妒,那也是假话。他不可能完全不嫉妒她曾为另一个男人心碎痛苦,而这些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得到——他当然不可能让她也为他心碎痛苦。


    这一刻他的嚣张跋扈,是为她报仇,也是为了自己。


    经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又是故意:“你结婚了吗?”


    温彦迟了迟,才说:“没有。”


    “还不准备结啊?”


    “……单身。”


    “噢,加油。”


    ——行了,舒服了。


    经天吐了口气,恣意地往前一倾,下意识与温彦拉开了些距离,不打算再说话。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六点半,到底谁最煎熬,只有天知道。


    散会后大家纷纷起了身,互相加上微信。自然是投行的人主动过来,温彦加上了国资和发改的其他人,独独没找经天。


    领导们一路出去还在说话。投行的部门经理是个女生,观察还算细致,问了温彦一声:“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经天趾高气扬地走过他身边,没听见他说话。


    今天谈得算是顺利,那么下来就得跟进落实一系列工作了,往时经天会回单位做完,但现在,他只想回到她身边。


    跟同事们道别,经天走向停车场,迫不及待地给郑予妮打电话。她一接通,他就喊:“老婆。”


    一听到他的声音,郑予妮也立刻变得元气满满:“开完会啦?”


    “嗯,你下班了没有?”


    “还没有,在写报告,主任在等文兰书记,就看了我的报告,说要改,”郑予妮哭笑不得,“嗐,要是文兰书记不让他等,他肯定明天才看。”


    经天也笑了:“改得多吗?”


    “不多,我改完了,不过主任已经下去了,我怎么也得等他回来再看一下。”


    “好,我现在回家,你差不多应该也可以走了吧,一起去吃饭吧。”


    郑予妮有些意外:“今天这么早?不用加班吗?”


    “不加了,”经天没多解释,“许处也走了,我在家也可以搞定。”


    “好呀,”她开心得嗲出了小奶音,“那你快到了跟我说。”


    “好。”


    挂了电话,郑予妮继续干了点活。之后程厚回来,她把报告拿给他看,程厚却是无暇理会了,急着去干领导交办的差事,便让郑予妮先回去。


    郑予妮喜滋滋地出来,就看到经天给她发了消息:我到家了。


    郑予妮回:那还出去吃饭吗?


    经天:点了外卖,你回来吃吧。


    郑予妮以为他累了,便说好。


    回到家里,还没开门就听见yoyo在叫,门一开,它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缠着郑予妮的脚。郑予妮奶声奶气地哄:“yoyo,妈妈回来咯,爸爸呢?”


    yoyo可不管爸爸,专注扬起脖子看妈妈,小尾巴摇成了拨浪鼓。


    郑予妮摸着yoyo的小脑袋,张嘴就喊:“老公!”


    “诶——”经天在卧室里答应。


    他点的外卖放在桌上,都还没动。郑予妮放下钥匙,解下手表,照惯例先去洗手,经过房门看见经天坐在书桌上用笔记本电脑,问:“干嘛?”


    经天没回头:“看一下政策。”


    郑予妮好好地洗了手,走进卧房,从身后搂住经天的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亲。经天转头贴上她柔软的嘴唇,深吸了口气,说:“舒服了。”


    “饿了吧?”


    经天抓着她的手往下:“它比较饿。”


    “真的也,”郑予妮又兴奋又惊讶,“它怎么现在这个点这么……雄赳赳气昂昂。”


    经天不再多说,把她抱上了床。他很喜欢没洗澡就做.爱,这样不会掺杂任何沐浴露的香味,只有她的身体原原本本的味道,那更让他无法自拔。


    郑予妮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是累了才点外卖急着吃饭呢……”


    “是为了……”他猛地一下将自己送了出去。


    沉浸时,他一遍遍喊她:“老婆……”


    她快乐得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经天停了下来,俯视她,却是哀求:“你叫我好不好?”


    郑予妮把气喘匀,才叫出口:“老公……”


    他心满意足,继续与她共享沉沦。


    极乐之后,经天支起腰身,居高地欣赏着郑予妮潮红而萎靡的脸庞,突如其来就说:“我今天……见到温彦了。”


    郑予妮跟见鬼似的瞪大眼睛,接着嘴角鼻子一拧,十分狰狞诡异。


    “哈哈哈哈哈……”经天一阵大笑,“这什么表情。”


    “晦气。”郑予妮毫不犹豫地说。


    经天彻底离开郑予妮,抱着她躺下来,就听见她又说:“其实我猜到过你们会碰见,毕竟你现在管金融,他们公司在湾州人不是很多,还是蛮有概率的,但没想到……”


    “老婆,你喜欢的类型好固定啊。”经天听起来有点可怜。


    “哈哈哈哈哈——”轮到郑予妮爆笑了,她趴到他胸膛上看他,“被你发现了!”


    经天十分无奈:“固定到我一走进去基本就确定了,他们那边来了三个小的,两男一女,一个男的比我矮一个头,另一个跟我差不多,看起来性格也比较稳一点,反正就……唉一看就是。”


    他呜呜哝哝了几声,委屈极了,郑予妮越发爆笑,趴在他胸膛上笑得起不来。


    她笑够了,才问他:“所以有什么感想?”


    经天说:“感觉他比较在意学历,本科跟硕士落差大的人的通病吧。”


    “老公,你简直一针见血,”郑予妮又表演想吐了,“我听他说自己牛津都听烦了。”


    经天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我把我手机放桌上,他看到屏保了。”


    郑予妮一怔,笑了:“你故意的。”


    “那是。”


    “然后?”


    “你能想到的,他人都傻了,前面跟我还蛮客气,主动跟我说话,因为领导说我很牛,又说了我爸。”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爆笑得惊天动地,不得不从他怀里出来,滚到一边抱着自己。


    这个情境下,温彦多少是有些惨了,简直惨败。


    经天说:“他好像不敢相信,问我怎么跟你认识,我说我追了你很久。”


    “天哪!”郑予妮重新扑倒他,狠狠亲了一口,“老公你太会说了吧!”


    “我还故意问他有没有结婚,他说他单身。”


    “哈哈哈哈哈——”


    经天认真了几分:“我本来想收敛一点了,但突然想到那天你哭得很惨的样子,突然就很生气,就又嚣张了一点。”


    “哦。”她高兴傻了,说不出话。


    经天承认:“当然也有嫉妒,你因为他那么伤心,但是以后因为我不会有了。”


    郑予妮听懂了他的意思,先是一笑,然后一拳头砸他:“怎么没有!问你那个海边民宿那天,你骗我,我都痛得去呕吐了!后来你表白那天,我以为你那几天在跟校长女儿相亲,整个人痛得都麻了!”


    她之前没说过,经天一愣:“真的吗?”


    郑予妮用眼神警示他,被他一把抱紧:“我错了。”


    郑予妮不忘总结:“所以你有。”


    经天轻轻一笑:“以后不会有了。”


    后来他们起床吃饭,yoyo也在一旁陪着,但它肠胃脆弱,他俩从不乱喂它别的。马尔济斯犬身量娇小,成年犬也只有三四斤,更何况yoyo现在还只是个小宝宝,简直是个超级迷你毛绒公仔,便不需要带他出门加大运动量了。


    吃完饭,收拾好厨余垃圾和yoyo的尿便,两人出门散步。


    “yoyo,爸爸妈妈出门哦,很快回来。”郑予妮从来不忘跟yoyo道别。


    经天则是简短:“拜拜。”


    工作日的白天彼此分隔,晚上就那么四五个小时,一觉到天亮又要分别,这对新婚夫妻来说太折磨——实质来说,是热恋情侣。


    所以,两人放弃了各自的打球啊,锻炼啊,爱上了共同散步。两人走在公园临湖的栈道上,他们最近很喜欢来这里散步,望归区投了很多钱把这里建得很漂亮。


    “当时决定买这个房子,有个原因就是离公园比较近,我就觉得以后我肯定会经常来这里散步,”郑予妮望着经天,“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你不愿意陪我散步怎么办呢?”


    经天冲她一笑:“以前是不怎么散步,现在才喜欢的。”


    “哦。”


    经天抓紧她的手,将她拉近了些。


    聊到今天下午的会议,自然绕不开温彦。经天说:“我以后应该还会再碰他。”


    郑予妮说:“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


    “出去跟政府开会,你也知道小人物可有可无,他可以随便找个借口不去,那他一次不跟会,对接你的工作就会落在去开会的人手上,他就再也不用跟了。”


    经天笑了:“也是。”


    郑予妮说:“他比较缺乏解决问题的能力,遇事会比较慌,藏不住紧张,所以他会选择逃避,肯定不会想再碰见你。”


    经天哼了声:“嚯,那跟我完全不一样。”


    郑予妮认真地望向他:“老公,你是你,你是我老公,没有人跟你一样。”


    经天低头吻了吻她,说:“知道了。”


    回到家里,两人轮流洗澡,另一方便有了点自己的时间,玩玩手机,跟朋友聊聊。之后郑予妮负责晒衣服,经天负责去收拾yoyo的破烂——他很愿意打扫卫生,但不喜欢晒衣服洗碗。


    郑予妮把明天要穿的衣服选出来,她给经天拿了一身黑,也给自己拿了一条黑色连衣裙。


    经天已经乖乖躺好了,听到她说:“我觉得你穿黑色看起来比较贵气。”


    他笑:“哦,那我以后都买黑色。”


    郑予妮把衣服放好,一回头,看见经天张开的怀抱。


    她迫不及待地奔向了他。


    “明天周四!”她兴冲冲地蹬他的腿。


    “周末想去哪?”经天问。


    “睡醒再说。”


    “好。”


    第77章 番外四


    夜半惊雷大作, 大雨紧跟着噼里啪啦地砸进了梦乡。


    郑予妮睡眠很浅,很快就醒了,她先瞥了一眼不透光的天色, 那么时间还未过五点——三点才刚睡下。她收回目光, 直接翻身滚进经天怀里,而他明明睡得很沉,却在一声沉息之后,下意识拢紧了她。


    被他抱着很久的时候习惯了他的体温, 分开了一会再回来,才发现他的体温原来那么炙热,像一只暖烘烘的大金毛。


    经天根本就没醒, 而这摇篮曲般的雨声加重了郑予妮的困意, 她往他怀里一窝,也睡着了。


    早上不到八点, yoyo又来叫门了——小狗哪知道人类周末不用上班啊, 他一定很担心, 爸爸妈妈再不按时出门打猎, 晚上就不能按时回来了。


    还是郑予妮先醒了,她没睁眼,一听经天轻微的鼾声就知道他睡得死沉。yoyo还在叫门,他很乖, 郑予妮在监控里看过,他就只是乖乖蹲在那里汪汪叫,没站起来扒门。yoyo刚到家的时候,周末也是一大早就叫门, 没叫多久郑予妮就心软想给他开门了,但经天坚决把她摁住了, 说:“你就是要让他形成习惯。”郑予妮只好忍下,果然过了两周,yoyo叫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他,便乖乖走了。


    今天也是的,很快yoyo就不叫了,郑予妮继续睡了过去,而经天浑然不觉。


    今天周六,两人昨晚都没商量今天要干嘛,如果不是出远门或者需要提前预定,他俩都奉行睡醒再说。


    毕竟自从在一起,周末经天是越起越晚了。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在家里爸爸妈妈都喜欢早起,他们有忙不完的事业,看起来永远精力充沛。所以经天也习惯跟着早起,带kiki出门遛遛,又或者去打球,不然就坐着泡茶,看看喜欢的书和电影。别人是黑白两道通吃,经天是学渣学霸两道通吃,既能跟游手好闲的少爷们纸醉金迷,也能独善其身修身养性。


    现在不行了,睡得太晚,实在太晚。其实经天是短睡眠者,只需要睡六七个钟就足够精力充沛——大部分精英都是如此。而郑予妮是典型的长睡眠者,需要十个钟的睡眠才能保持一天的正常运转,少于八小时,她就得靠美式吊命——自从有他的工作日,她几乎每天上午都在喝美式。


    但周五晚上的过度放纵,让两人在睡懒觉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近午的时候,经天先醒了。窗外飘着淅沥的雨声,空调开的25度,脸上凉意和温热被窝之间的反差恰到好处,最妙的是,怀里抱着妻子柔软的身体,她沉匀的吐息比这雨声还要轻柔——这居然还是一个自然醒来的周末,舒服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他知道郑予妮需要睡久一些,怕吵醒她便没动,睁眼盯着天花板想一些事情——多半是工作,回到顶层设计,需要想的问题就更深入更复杂了。


    可感知到了他喘息的变化,郑予妮就知道他醒了,没多久也跟着醒过来。她抬头寻摸他的目光,就听见他问:“醒了?”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爬上他的胸膛,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贴紧他。


    经天摩挲着她的头发,轻轻问:“想吃什么?”


    “……还下雨吗?”


    “下呢,小雨。”


    郑予妮没了声,像小狗一样脑袋一耷拉,又没了意识。经天抱着她,试着问:“要不要我外卖买点菜,到了我先起来做饭,你再睡一会?”


    “……嗯。”她嗯完了,主动滚下去,从他臂弯里出去了。


    经天捞过手机买菜,很快买好,先俯身过去吻了吻郑予妮,才掀开被子起身。


    他一下床,yoyo就听到动静过来了,门一打开,yoyo就扒上他的腿蹦蹦跳跳,哈赤哈赤。经天比了个“嘘”的手势,带上门,压低声说:“别吵你妈睡觉。”


    yoyo不叫了,寸步不落地跟着经天去洗漱。他蹲坑,洗头,刷牙洗脸,刮胡子,刚把米下了锅,外卖就跟着到了。


    经天带上厨房的门,开始在里头忙活小夫妻两人的周末午饭。


    郑予妮又睡了快一个钟,这次醒来后脑子清醒了许多。窗外的雨声还在滴里搭拉,没了经天的体温,她独自一人在空调房里觉得冰凉了些,门外厨房些微窸窣忙碌的声音向她证明——这是一个自然醒来的周末,她的丈夫正在给她准备午饭,她可以在这惬意的雨声里继续无忧无虑地窝着,直到他来叫她起床。


    郑予妮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捞过床头的手机,又急忙缩回被窝,躲进丈夫的余温里。


    连上WIFI,满屏的推送和消息涌了上来。工作进入第三年,郑予妮已然成为主力干部,分担的任务更多更重,身处应急部门,待命是首要意识,她再也不能在睡觉时间开勿扰模式,跟个小孩似的事不关己了。毕竟冯歆已经离开,没了姐姐在前头挡着,她就承担起了更多的责任。


    今年新来的公务员是00后,郑予妮终究也成为了别人的姐姐。


    打开手机,她首先查看了湾政通,点进所有冒出小红点的对话框,看看有什么得做的。接着去翻微信,跳过所有同学朋友的私人消息,先浏览企业的、社区的、单位对接的工作群——真好,无人有事。


    大约这雨下得舒服惬意,大家都在享受一个得闲的周末。


    郑予妮终于放心点开朋友们的消息,段溪芮照惯例发来一些废话,她看了一眼就退出了,先去处理那些普通交情的——那些才是真有事。


    处理完微信,点开淘宝看看物流,数数今天得收几个快递。然后去抖音,批折子似的处理朋友们分享的视频和私信。


    她从分享里挑了感兴趣的点进去看,开始“哈哈哈哈”大笑的时候,经天开门进来了。他亲昵地冲她笑:“醒了?”


    yoyo跟着他的脚后跟钻进来,冲到郑予妮这头扒床——他实在太矮,跳都跳不上来。


    “嗯,”她慵懒地答应,用力地闻了闻空气里的饭菜香,说,“饭好了?”


    “好了,要不要起来?”经天走到了床沿,下意识想俯身下来抱她,却惊觉自己一身油腻味儿,后退站直了身子。


    他有洁癖,不干净的衣服不沾床,郑予妮可不管,她一头撞过去抱紧他,嚷起来:“我就蹭就蹭就蹭!”


    经天无奈地笑了,只好抱住她,啄着她的嘴唇:“还困不困?”


    郑予妮摇摇头,精神抖擞地说:“起来吃我老公做的饭!”


    经天出去准备碗筷,郑予妮换上居家的吊带和短裤,亲了亲yoyo的小脑袋,出门洗漱。


    等她从洗漱间出来,经天刚把煲好的汤盛出来,抬头对她说:“水烧好了。”


    他知道她有起床空腹喝一大杯温水的习惯,不喝水她什么都不会吃。她美滋滋地笑:“谢谢老公。”


    喝完水,郑予妮在经天身侧坐下。


    “哇——”她永远不吝啬于惊艳他的手艺,“西红柿土豆炖牛腩?这是什么哦?”


    “紫苏焖鸭。”经天说。


    “这个酱看起来好下饭哦。”


    经天笑了笑,不忘提醒她:“先喝汤吧。”


    什么都可以没有,汤绝对不行。他今天煲的玉米萝卜山药马蹄筒骨汤,她没有煲汤的习惯,砂锅是他自己买过来的,做饭第一步先把汤煲上,等其他菜好了,汤才刚好。


    郑予妮一边喝汤,一边垂涎欲滴地盯着紫苏焖鸭,问:“这个做多久?”


    经天说:“这个不是很久,焖三十到四十分钟就可以了。”


    “那你怎么做的炖牛腩?不是要更久?”


    “牛腩用电饭锅煲的,也还好四十分钟,我先煮了饭,快饭三十分钟,把饭捞出来再放牛腩进去,就差不多跟汤一起好。”


    “哦。”郑予妮揣着笑容看他,他每次说自己做饭的过程都无比认真,可爱死了。


    喝完汤,郑予妮迫不及待地去夹鸭肉,吃了第一口,表情十分夸张:“这也太好吃了吧!”


    经天很能逮住机会臭屁:“你老公强吧?”


    “真的好好吃,我要吃三碗饭!”


    “吃啊,煮够的。”


    郑予妮好笑地问他:“你怎么不带我去农庄吃走地鸡?”


    经天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也可以,但是这里都没有好吃的,好吃的最好是回老家,那我们下周回去?”


    郑予妮没想到这一问给自己送了个这么大的惊喜,咧嘴笑开:“真的啊?下周带我回你老家?”


    经天要纠正她了:“是你老家好吗,长州媳妇。”


    “你说的很对,是我老家,”她好乐于接受指正,又问,“那我们当天来回吗?”


    “怎么也得住一晚吧,不然太赶,我之前给你看了老家很漂亮的,我们可以待一晚。”


    “那你第二天回家?”


    经天答得理所应当:“那就不回啊,我跟爸妈说带你回老家玩就行了。”


    “哦。”


    她开心极了,经天看了她一眼,由着她开心。虽然已经是夫妻,到底还是不到半年的热恋情侣,像这种他在父母和她之间对她的偏爱,她当然还是惊喜的。


    经天一开始就没瞒着父母谈恋爱的事,所以之后的周末,他一天半给郑予妮,半天回家吃顿饭——除非带她去别的地方度假,那会两天都陪着她。前两周他就带她去了海边酒店,在那边冲浪游泳。


    郑予妮问过经天,为什么要那么快告诉爸妈,他说:“反正他们本来就有猜,我妈还说我渣,那我肯定要证明我在认真谈恋爱啊。”


    她故意说:“哦,说自己谈恋爱,就能证明认真?”


    “那你不看看跟谁?”经天废话似的看着她,“你这身份摆在这里十分认真好吗?”


    公务员,同事,要是玩玩而已,这两条其一都能让他留下无穷祸患,加在一起如他所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郑予妮满意地笑了起来,但经天再给了她一个惊喜般的理由:“而且我也觉得以后肯定要多陪你不会经常回家,那肯定要说啊,不然每次都找借口吗?”


    他认真得可爱,她迫不及待地吻住了他。


    郑予妮真的打了三碗饭,本来经天饭量也不多,但食欲真是相互影响的,见她吃得香,他也跟着打了四碗饭。吃到最后,除了汤有剩余,牛腩煲里只剩下了几块土豆,空心菜的蒜都被郑予妮啃完了,紫苏焖鸭更是连酱带肉被吃得干干净净。


    经天问她:“想出门吗?”


    外面下着雨,郑予妮想也不想就说:“不想。”


    “好,那我们在家。”


    吃完饭,经天去检查yoyo的水粮是否要补充,接着给他剪指甲、梳毛、擦眼睛,等他打理好,郑予妮也洗完碗回来了。


    经天瘫在沙发上,朝她张开怀抱,她扑过去,张口就说:“点奶茶!”


    “好,”他去抓手机,“喝什么?”


    “绿绿的,吃太多了,清清肠。”


    经天笑了,找到一点点,给她点了抹茶,又给自己点了杯奶茶。


    郑予妮按着遥控器找电影,经天在看手机,突然问她:“同学约下周去徒步,你想不想去?”


    “I’d love to,but……”郑予妮沮丧地看着他,“你老婆太招蚊子了,长袖长裤也不行,而且你说遇到过那种动物,我不要去,你跟他们去吧。”


    “唉,其实真的蛮好玩的,他们都很搞笑,搞的烧烤也很好吃。”


    “不要,我好早之前就放弃了。”


    经天还想再劝劝她,可也知道她是真的抗拒,她皮肤敏感,于普通人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蚊虫叮咬,在她身上会起很夸张的脓包,连医生都觉得离谱。


    郑予妮见他欲言又止,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说:“哎呀,真的你跟他们去嘛,我又不生气,我自己很多事要干的。”


    “我知道,”他知道她不小气,可还是委屈巴巴,“就是想带你去嘛。”


    “老公,你跟你老婆在这件事上真的没可能达成一致。”


    经天好笑地哼了哼:“行吧,不过我也只是问你,我们下周不是要回老家嘛,我就先不去了。”


    郑予妮一怔,才想起来有这回事——答应她的事,他总是记得比她清楚。她凑近他亲了亲,说:“你下周先跟他们去玩呗,大家时间不好凑,我们什么时候回老家都行。”


    经天明显愣了愣,随后颇为惊讶地说:“老婆你也太好说话了吧。”


    “我本来就不是很着急嘛,看网上说粤圈太子爷都带女朋友去吃走地鸡,突然想起来问问你而已。”


    经天乖乖地看着她,确认一下:“那我去了?”


    “去嘛,”郑予妮懒得搭理他,抬头继续找电影,“我事儿多着。”


    经天猛地亲了她一大口。


    电视屏幕上蹦出《傲慢与偏见》的封面,郑予妮突然就想问:“你觉得你和达西像吗?”


    经天抬头看了一眼,说:“完全不像。”


    “达西不善表达,你很擅长;达西不爱笑,你很爱;达西最终是为了消除自己傲慢的标签,而你非常乐意展示自己的傲慢。”


    经天还在低头回同学消息,却颇为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


    “你真的,我哭死,哈哈哈哈……”每次他一本正经地承认自己傲慢的时候,郑予妮都觉得十分好笑。


    以自己的傲慢为荣,何尝不是一种彻底到骨子里的傲慢。


    郑予妮饶有兴趣地问:“所以你觉得在两种不同的时代背景下,是人们对于傲慢的理解变了,还是傲慢这种形式本身改变了呢?”


    经天抬起头来,没想太久:“根本的还是形式变了,封建社会需要标榜阶级差别来体现尊卑,所以会刻意摆出姿态。现在不需要啊,我不说你也能看出来,都不用装,那做自己就好了。”


    他真是太懂自己了。他知道自己不需要任何标榜装饰,往那一坐,举手投足言辞眉眼间的从容与松弛,就足够被旁人认定不凡。


    郑予妮不得不承认,她从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不然怎么会那么竭力否定与回避?


    郑予妮好笑地继续问:“所以你觉得你和达西谁是真傲慢?”


    这回经天想了想才说:“最后女主是不是回去说其实他不傲慢,是大家误解了?”


    “对啊。”


    经天眉头一挑,看起来贱兮兮的:“那这还用说?你现在怎么说我的?”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扑过去亲他。其实她预料到答案了,但她就是想看他臭屁地说出来的样子。


    他们并没有选择《傲慢与偏见》,他俩对爱情电影都不那么感冒,虽然经天喜欢《花样年华》,但并不是因为爱情。


    新电影都不感冒,他们挑了个旧片子——《阿甘正传》。


    电影开始的时候,yoyo刚好玩累他的玩具,去了喝了点水,小跑过来趴到沙发脚下,陪着爸爸妈妈。


    下雨的周末,小夫妻依偎着瘫在沙发上,看一部轻松宜人的喜剧电影。


    确切来说,他俩各自瘫一头,郑予妮把腿搭在经天身上,他是她最舒服的脚垫。


    后来,还是经天先问:“晚上想吃什么?”


    郑予妮心动地建议:“想不想喝点酒?”


    他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好啊,那我叫一点刺身。”


    “我要三文鱼。”


    “我知道。”


    外卖到的时候,经天去开酒和摆盘。郑予妮是彻彻底底的中国胃,海鲜沾酱油她不得劲儿,自己去厨房搞了个红油捞汁,撒上一把香菜。精致的海鲜往里一倒,突然就显得不高级了,但无所谓。


    郑予妮往餐桌一坐,撑着小脸,巴望着经天:“要听弹琴。”


    “好啊。”他欣然答应,起身走向她的电钢琴。


    经天先弹了一首舒伯特即兴曲,又弹了一段《繁花》的片头曲,从古典到流行,他弹起流行曲来很帅,而演奏古典乐的时候,像极了深情的诗人。


    他弹完了,她热烈地鼓起掌,然后说:“我去放点音乐。”


    郑予妮随手点了个外语歌单,中文实在太正经,在这种浪漫的时候,就是得来点听不懂的才足够营造氛围。


    她回来的时候,看到经天站在桌沿,等待着她,没独自坐下。她走向他,拿起桌上的高脚杯,两人轻轻一碰,笑着看着彼此饮下。


    郑予妮没着急坐下,她拉过经天的手,走出几步到了宽敞些的地方,合着音乐的旋律,抱着他晃起来。经天默契地配合她,低头与她亲吻。


    “我想到搬家要买唱片机了,”郑予妮仰起脖子望他,“交给你来选。”


    “好啊,这我专业对口。”他在笑。


    她勾着他的脖子,他搂着她的腰。两人合着音乐轻轻走动,她在跟着音乐瞎哼哼。


    然后经天突然堵住了她的嘴。如此霸道而猛烈的缠吻,郑予妮明显知道他的意图,推了推他:“……先吃。”


    “吃什么吃。”他把她抱上了沙发。


    淅沥了一天的小雨,突然一下子拉大音量,欲盖弥彰似的。


    音乐还在继续,正好是一首粗鄙的英文rap,每句歌词都跟他俩的现场写生似的,原始,肮脏,癫狂——这正是绝对不能放中文歌的缘由所在。


    晚上经天有想看的球赛,他们把小酒小菜搬到茶几,继续一起瘫着看球。


    其实经天不是没工作要处理,但他不想浪费陪她的时间,更何况这是个惬意的雨天。


    他明天要早起回家陪爸爸打球,两人十一点左右就上了床。


    经天主动说:“我明天早起先回去,跟我爸打完球,他要开一个视频会,我就在家看材料,中午吃完饭我就回来。”


    郑予妮问:“那你下午回来还要加班吗?”


    “不用了吧,上午可以搞定。”


    郑予妮兴冲冲地说:“那我们去逛街,刷到shushutong的新裙子,想去试。”


    说到逛街,经天可太积极了:“好啊,那我回来接你。”


    即便怀抱着彼此不用分离,他们也不忘入睡前的仪式感。郑予妮先说:“睡吧,晚安老公。”


    经天浅浅一笑:“晚安老婆,明天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