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藏月“我们是能当朋友的关系吗?”……
时间一晃,他们已经快五年没见。
当时万般情绪,难过,痛苦,遗憾,不舍……都在时间流逝中弥散,到现在尘归尘,再见面时,比想象中更平静。
陈砚南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全都沉默。
秦芷闭眼,闻言没有停步,径直走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地暖开一会后,房间里温度升起来,她脱下外套,在床边静默坐一会儿后给杨薇发消息。
她问杨薇有没有跟其他人提过她在川西,杨薇隔一会儿回:「就我们401聊了会儿,其他同学早没什么联系。」
「不过现在大家工作都很忙,婚礼第二天就各奔东西,都没怎么好好聚。」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
秦芷:「没什么,你方便给我一个地址吗?给你寄点这里的特产。」
杨薇说:「好啊,那边好像牦牛肉挺出名的,谢谢老幺!」
随后将地址发来,以及数个抛飞吻的表情。
秦芷仰躺下去,望着天花板出神,白炽灯光令人眩晕。
她毕业后全身心投入工作,大部分时间泡在实验室里,做这行并不容易,男多女少,平时日夜颠倒,她闷声做三年后,攒一些积蓄辞职,将摄影的副业变成主业,自己做一段时间后在一家工作室做摄影,做旅拍,有一个小团队,平时有单子就接,没单子休息。
前二十五年里,秦芷循规蹈矩,学习刷题考试,上一个好大学,读前景不错的专业,做一份看起来不错的工作,她过腻这样的人生,终于在二十五岁时,叛逆了一回。
身边的人都无法理解,廖明珠说她浪费这二十五年,既然如此,不如早点辍学。
秦芷没有解释,她的选择跟任何人无关,好与坏都是自己买单。
如果继续这样过下去,会浪费余后几十年。
这两年里,秦芷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她不想将自己钉在原点。
……
秦芷闭上眼睛,她不知道陈砚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尝试不去多想,不管是巧合还是有意,他们已经结束,再无任何可能。
隔了会儿,手机消息再次弹出来。
吴钦发来的,说很抱歉,不知道他们真认识,早知道就不会多嘴。
秦芷:「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吴钦迟疑半分钟,试探性地问:「那他?」
秦芷坦然地回:「嗯,前男友。」
「已经
分手五年。」
五年时间有多长,足够一个人结婚生子。
所以不会是情侣闹分手,男朋友追出来哄人和好的戏码。
吴钦心里最后那点担忧也没了,说:「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五点集合。」
秦芷:「好。」
当晚她睡得早,背包提前收拾好,方便明天起来后直接带走。
四点半,秦芷被闹铃吵醒,她简单洗漱过后背上包,戴好帽子走出去,天还没亮,远处的山如重笔点上去的墨团。
吴钦他们已经在楼下聊天。
秦芷下楼梯时,余光第一时间瞥到高大身影,全身的黑色,帽檐压得很低,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垂着眼睫,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凝成白雾。
一秒后,他偏过头,漆黑的眸光与她的在空中撞见。
变了,也没完全变。
面部轮廓更冷峻,眉眼更深邃,添了几分成年男性的成熟与魄力。
也有了些陌生感。
秦芷挪开视线,跟吴钦点头打招呼,她抿着唇,没多少表情。
吴钦挠挠头,他有些许尴尬地说:“这片地方有点荒,人多一点,也有个相互照应。”
事实是他也不想一起组队。
昨晚秦芷走之后,他们三个人都被那句话震住,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再巧合一些是老乡,没想到两个人熟成这样。
吴钦喝一口热茶,问陈砚南:“那你这是?”来追人的?
陈砚南靠着椅背,支着长腿,脸上映着火光,他抬眼说:“碰巧遇见。”
有人开玩笑说:“全国这么大,这个碰巧是不是太巧?”
都是男人,什么心思都知道。
“五年碰见一次,巧吗?”他反问,声音冷情没情绪。
“你们分了五年啊。”
陈砚南也没有要多作解释的意思,目光落在吴钦身上:“你刚才说可以一起组队,现在还方便吗?”
“……这。”吴钦迟疑,但毕竟是他先开的口,便说:“可以是可以,但就怕你们这个关系会有一点尴尬。”
“没什么尴尬,都过去了。”
陈砚南扯唇,笑容坦荡干净:“你说得对,一个人自驾不安全,谢谢你的好意。”
吴钦抿唇笑得勉强,他想扇自己。
就这样,陈砚南留下来跟他们组队出行。
秦芷不冷不淡地嗯一声。
她也只是跟他们结伴的,他们要带谁,她管不着。
吴钦又说:“他有车,你还是跟我们的车,小许会过去,跟他一辆车。”
秦芷点头,要上车时吴钦已经拉开副驾车门,他解释说:“今天我开车,老齐昨天熬夜犯困,你坐副驾还能帮我盯着点。”
“好。”
她抬腿上车,系上安全带。
车从民宿的院子里开出去,到公路后车平稳得多,秦芷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跟着的黑色越野车,坦克300,当地的车牌,应该是他租的。
挡风玻璃反着光,看不清车里的人。
越野车始终保持着跟车距离。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吴钦的声音让她回过神,她看向前方说挺好的。
“看你气色挺好的,应该没有高反,昨天小许睡觉的时候都说有些不舒服,气闷胸短的。”
秦芷问:“他有吃药吗?”
吴钦握着方向盘,笑笑:“吸了点氧,没什么大碍,估计是地暖房间太干燥,不适应。”
他从车载镜里看她一眼,话音一转问:“你没生气吧?”
“嗯?”
“组队的事。”
秦芷反应过来,她摇头说没什么。
吴钦点头说:“他也是说都已经过去了,毕竟也过去五年,都有了新开始。”
秦芷垂着眼睫:“嗯,你说得对。”
她看着前方,天色还是灰暗的,但隐隐已经能看见雪山,圣洁宁静,隐匿在暗处,等待日头升起,揭开崭新一天的序幕。
车最后在一处合适的,能拍到雪山的位置靠边停下,他们扛着长枪短炮,分别寻找最佳的拍摄地点跟构图。
跟他们摄影的不一样,陈砚南继续往前开,去往下一个景点,他们会在结束后汇合。
吴钦的位置在秦芷旁边,等待时,四个人分吃青稞饼,饼是蓬松的,入口有清新的甜味。
今天很幸运,没有浓雾,雪山不被遮挡。
起初日光破开云层,雪山染上温柔的色泽,慢慢地,太阳从山巅探出头,如一粒耀眼钻石,等太阳彻底升起,整座雪山如镀了层鎏金。
他们几天的等待,在这一刻有了回报。
“好漂亮。”秦芷拍完照,眼睛从镜头里抬起,安静地欣赏起眼前景象。
吴钦偏头,目光里是秦芷柔和的侧脸,长翘的睫毛带着一点弧度,他说:“据说见到日照金山的人,能幸运一整年。秦芷,祝你心想事成,愿望永不落空。”
“谢谢,希望你也是。”
秦芷偏头回望着他,真心地笑下。
“那我们呢?我们就不配得到祝福了?”小许捏着嗓子,怪腔怪调地埋怨。
吴钦随手捏一块小石子丢过去,笑骂:“滚,配不配你自己不知道?”
“我是不配,哪有你们两个配。”
“……”
说话间,一辆车开过来,在他们不远处停下,几人回头,黑色越野车仿佛冰冷的黑武士,车身泛着金属光泽。
驾驶位的车门打开,陈砚南从车里下来。
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高位置,遮过下颚,只露出半张脸,帽檐下,一双眼睛漆黑冷淡。
他视线落在前方,秦芷唇角勾起弧度还没放下去,看得出来很开心,吴钦靠她很近,几乎碰上她肩,他移开视线,眼里没什么情绪。
小许这一路上跟他一个车,熟悉一些,率先开口问:“你看完了?”
“嗯,往上开也只是看个雪山。”
“也是,我们也结束了。”
日头升到最高,日照金山随之消失。
秦芷转过身,不紧不慢地收设备。
吴钦看过时间,说:“那继续往前开吧,还能吃顿午饭继续上路。”
一群人回到车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行驶在群山中,路途中会有一些立着牌的拍照位置,他们看着风景不错的,也会停下来拍。
秦芷回头。
陈砚南在不远处,低身,修长的手指捏着石头,放在玛尼堆上。
这是藏区里特有的,随处可见,由石块堆砌而成的石碓,源于他们的宗教信仰,每一块石头都承载祈愿与祝福。
做完这些,他直起身,在天地之间,身影显得有那么点落寞。
一路走走停停,他们最后抵达一个小镇子,在镇上吃了顿饭,已经是五六点,这边天仍然明亮,要到七八点后,才会天黑。
秦芷跟陈砚南全程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交错也无。
彼此就像是透明的,只是能听到声音。
而他们两人话少,饭桌上,一直是吴钦跟小许他们在聊天,只是偶尔,吴钦回头问她要不要添点茶水。
吃过饭,一行人在小镇边上的民宿住下。
到房间后,秦芷先洗了个澡,没敢洗头怕高反,毕竟这里海拔也在三千五百米,民宿老板说楼下有洗衣机可以用,她抱过脏衣服去洗。
洗完至少得五十分钟,她定好时间先上楼。
走到一半,她看到一粒猩红的火星,然后是熟悉的侧脸,在烟雾里模糊轮廓,她抿下唇,上楼的动作停下,同时对方也注意到她。
他侧着脸,五官在阴影里显得更立体,他手撑在扶手,指尖挟着半支烟。
“抱歉。”嗓音被烟浸过,有些哑。
陈砚南灭掉余下的烟,抬手,扇走剩下的烟雾。
秦芷垂下眼皮,她从来没见过他抽烟,什么时候开始的,分手后还是很久之后……她就此打住,不愿再想下去。
“没事。”她低声说。
秦芷房间在中间,她要走过去就需要经过他,她深吸一口气,要走过去时,听到陈砚南开口道:“爷爷说你每年都会回去看望他,给他买过很多东西。”
她顿住,片刻后说是应该的。
“爷爷这么多年一直对我很好,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回去看看他。”
而这么些年,有意或者无意,他们都没在通州遇见过。
陈砚南嗯一声,嗓音低沉问:“一直没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秦芷回答,想再说点什
么,又在这一句停下。
两个人只隔一步之遥,她是面对他的位置,他略侧着身,两人视线始终没落在一处。
的确挺好的。
这五年她成长速度很快。
陈砚南敛眸,以前的长发剪成短发,看起来更简练灵气,白皙的脸更清减,清清冷冷的,不再是以前温吞好脾气的样子,而更有棱角,更加自信从容。
他看过她拍照的样子,神情专注,全身心投入,那模样很耀眼。
“你呢?”她轻声问,闻到很淡的烟草味。
陈砚南点头:“嗯,还行。”
时间的确能冲淡很多东西,分手的时候,她没想到他们还能面对面的,平心静气地聊天。
秦芷仰头,故作轻松道:“既然还要组队,以后就当是朋友吧。”
一个五年没见的老朋友。
“朋友?”
陈砚南转过身,视线落在她脸上,晦暗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扯唇,问:“我们是能做朋友的关系吗?”
第42章 藏月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差
关于前任是否能成为朋友的问题,可以在网上吵出上千条评论。
合格的前任应该是互不打扰的,在彼此生活里,一点点消失。
秦芷说:“你如果介意,就当我没说。”
话音刚落,陈砚南说:“好。”
“嗯?”
“以后就当朋友。”陈砚南凝视着她的眼睛:“你说得对,之后还有几天,分手而已,不必老死不相往来。”
秦芷目光怔愣一下,说好:“时间不早,早点休息。”
她从他身边经过,低头的目光瞥到他指间灭掉的半支烟,想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话到底没问出口,那已经不是她能过问的。
秦芷走到房间门口,门卡在感应器上嘀一声。
不远处的声音突然响起:“秦芷。”
连名带姓,很多人都会这么称呼她,只是没有一个人能像现在一样,只是叫她名字,就能叫她生出百感交集。
已经很久没听过。
在一起时陈砚南叫过她千百次,秦芷,秦小芷,当时只道是寻常。
秦芷推门的动作静止住,她抬起眼睫,往他的方向看去。
陈砚南靠着扶手,他扯唇给出类似笑的表情,疲惫感下带着一点放松,他说:“下次见面,还认识吗?”
他指的炉火边,她那句不认识。
秦芷迟缓地点头。
“因为是朋友,对吗?”他问。
秦芷:“对。”
“晚安。”
“晚安。”
这一次,她直接推门进去,关上门,她立在门口很久,脑子里一直在回放陈砚南抽烟的画面。
他动作熟稔,像抽几年的样子。
她止不住地去想,陈砚南这些年过得好吗?想完又觉得自己可笑,陈砚南怎么会过得不好,他那样优秀的人,在哪里都该是众星捧月。
片刻后,她清空脑子里胡思乱想,绑起短发,去洗脸补上面膜,这里空气干燥,她整个人像缺水似的枯掉。
到时间,秦芷去取洗好的衣服,外面已经没有陈砚南的身影,只剩下山的残影,在夜色中沉默。
她晾衣服时,手机一直在响。
秦芷忙完后,拿过手机,看到是群里的消息,是吴钦拉的旅游搭子群,吴钦发出明天的路线,标注拍摄打卡地,因为明天海拔能到四千多,叮嘱多准备几瓶氧气,且最好别洗澡洗头,防止高反。
小许:「吴队真的好认真好靠谱哦,认真的男人最帅了。」
吴钦:「你闭嘴。」
老齐:「好帅,想谈。」
……
三个人互怼聊起来。
秦芷正要回辛苦时,冒出一个新的头像:「收到,辛苦。」
不用思考就知道是谁。
他换了头像,全黑,是能将人吸进去的黑洞。
而秦芷在工作后就换手机号跟微信号,主要原因是秦振的债主变本加厉骚扰她,换各种手机打电话发短信骚扰,她不胜其烦换号码,除叶奕然杨薇几个朋友之外,跟很多人都失去联系。
秦芷往前翻消息,看到是小许拉他进的群。
她回一个谢谢表情包,切出界面。
工作群里,小司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秦芷想了想,回:「三天后回。」
最后目的地是稻城亚丁,检票后在入口坐观光车,约莫一个小时车程到达扎灌崩,海拔在上升,车上此起彼伏的吸氧声。
秦芷上车,坐在一个女孩身边。
吴钦在后,往她身后坐,陈砚南最后上车,这一次两人视线没有错开,微微扯唇算是打招呼,因为身高他不得不低着身,在过道的右侧坐下。
司机提醒系上安全带。
五十分钟后,观光车停下,所有人下车开始步行。
小许走几乎就累够呛,一路上举着氧气瓶吸氧,肩上的装备又重,他此刻恨不得卸下来,让人驮着他前行。
吴钦笑问:“你行不行啊,再走几百米就可以坐观光车。”
小许手撑着腿摇头:“这不合理,为什么这路上就没有,我的命也是命啊。”
“可能没想到这么菜的,刚来就歇菜。”老齐默默补刀。
吴钦问秦芷累不累,她摇头。
她穿着藏青色的冲锋衣,背包左右别着瓶氧气瓶,黑色工装裤,脚踩棕色的短靴,鸭舌帽跟防紫外线的墨镜,只露出半张冷白色下颌,整个人单薄清减,但绝不柔弱,相反,她看起来像川西沙石地生长的植物,有着十足的韧劲。
绝对的独立,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小许休息时,秦芷举着相机拍照,她调试着镜头,取景框里,有身影闯入,背对着她,她的镜头在此刻停留,最后按下快门。
他曾经送她第一台相机,她拍的第一个人也是他。
现在这张照片,颇有点轮回的宿命感。
一行人在古冲寺分成两队,小许体力不支要坐电瓶车,老齐不放心他一个人要陪着,小许抓着老齐的手臂,对陈砚南道:“陈哥,你肯定也不想走,跟我们一块坐车吧。”
陈砚南微抬着下颚,墨镜下的脸看不出表情,他说:“我走路。”
“你……到下一个站点,这可有两公里啊。”小许说:“你可能撑不下去的。”
“嗯。”陈砚南说:“我可以,你放心。”
小许:“……”他不放心。
他本意是想给吴钦和秦芷创造二人世界,但陈砚南恍若未闻,再加上他往那一站,的确跟虚这个字毫无关系。
小许跟老齐上电瓶车。
秦芷,吴钦以及陈砚南开始步行。
路上的风景很好,几只小松鼠不怎么怕人,从栈道下爬到栏杆上,探头探脑地想要混吃的。
秦芷举着相机抓拍。
吴钦走到秦芷身边,同样拍起来:“要不然给它们点吃的。”
“进来的时候广播说不要给野生动物投喂,不能影响他们生存能力。”秦芷道。
“你说得对。”吴钦给她看自己拍的:“秦老师,怎么样?”
镜头里,松鼠小爪子搓着脸。
“好看,很灵动。”秦芷由衷道。
“没你拍得好,我之前以为很会拍风景,没想到你很会拍动物。”
“吴队,能麻烦帮我拍一张?”陈砚南的声音冷不丁地在两人中间响起。
吴钦笑容僵住,反应过来说好。
陈砚南递过手机,斯文温和地说声谢谢。
吴钦完全无法拒绝,他
打开手机相机,对着他开始拍起来,陈砚南双手插兜,往那一站,随便拍就很像户外品牌的广告。
“好,挺好的。”吴钦拍几张:“你看看。”
“吴队技术很好,换几个角度可以吗?很感谢。”陈砚南微微一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吴钦说好。
秦芷余光瞥到两个人的身影,她有些意外,印象里,陈砚南挺排斥拍照的,他们在一起三年,只有几张合照。
陈砚南夸吴钦人好,心地善良,富有责任心,照片拍得好看。
吴钦举起手,说:“真没什么,都是些小事,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我认真地。”
陈砚南走在他身边。
吴钦尴尬笑笑,瞥到秦芷已经走上前,他刚才一直被陈砚南叫去帮忙,完全顾不上跟秦芷搭话,他想要往前追两步,陈砚南又道:“需要我帮你拍几张吗?”
“噢,不用,我这个人不爱拍。”
“不用客气,你刚才帮我拍这么多,理应我该给你拍。”
“……”
没办法,吴钦被拖去拍几张单人照。
陈砚南热心地建议道:“换个位置,这里光线更好。”
身后是两个男人在互拍,秦芷一个人自在得多,感到吃力时,就吸两口氧继续,她先抵达牛奶海,跟小许老齐集合。
小许老齐见她一个人,错愕地问剩下两个人呢。
秦芷拉开冲锋衣的衣领,小口喝着水,简明扼要地道:“在互拍。”
“在什么?”
“互拍?”
小许老齐被风吹得凌乱。
回程的路,一行人坐上观光车,再搭乘大巴回景区入口,已经是下午六点,直接开车回民宿。
当天都累够呛,潦草吃了顿晚饭后各自回房间休息。
不能洗澡,秦芷拿一次性毛巾浸过热水擦过身体,再套上速干内衣跟长袖长裤的睡衣,床上已经被烘得温暖,她掀起被子一角躺下去,手脚被被子温暖,她关掉灯,几乎是秒睡。
她喜欢这种疲累感,会让她从身到心都很充实。
秦芷没睡熟,被外面的敲门声叫醒。
她在黑暗里睁开眼睛,确定敲的是她的房门,她迟疑一下后打开灯,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的陈砚南。
秦芷心脏突地跳了下,她打开一道门缝,整个人挡在门口,她露出半张脸问:“有事吗?”
“有事。”
陈砚南抬头,脸色很不好,他撑着门框,低声说:“我有些不舒服。”
黑色短发下,长睫无力地垂着,面色发白,那么高的个子,像是随时都能倒下来。
不像是装的。
秦芷迟疑一下,仍没打开门,她说:“你……你去找吴钦吧。”
大晚上,她不适合让他进房间,更不适合进他的房间。
闻言陈砚南皱眉,不舒服让他反应跟动作都变得迟缓,好半天,他说:“你不是说我们继续当朋友吗?”
“……”
陈砚南做一个吞咽动作,突出喉结滚动了下:“还是你只是客套,还是做假性朋友,表面上关心,实际上无动于衷?”
秦芷噎住。
“我呼吸不过来。”陈砚南声音变得嘶哑,胸腔里像是堵住一团棉花。
“你是不是高反了?”秦芷打开门,犹豫之下还是让他进房间,她问他还有什么症状,有没有胸闷气短,陈砚南点头,所以答案是高反。
“你怎么吸氧?”秦芷问。
“用完了。”
他们住的小民宿并没有配备氧气设备。
秦芷拿出自己的,让他先坐下吸氧,自己转身去取包里的布洛芬,随手拿过民宿准备的矿泉水,她走过来,让他先吃药。
“谢谢。”
陈砚南乖乖地拿出药,就着水吞下。
秦芷神情复杂,她记得在稻城亚丁时,他没有任何缺氧的不适,健步如飞,不像小许,从里到外的虚脱,回去时睡了一路。
吃饭时也是好好的,又好像没吃多少,她当时以为是不合他胃口。
为什么会突然高反?
陈砚南握着氧气瓶,有规律地吸氧。
秦芷去拿手机,从群消息才知道小许高反更严重一些,吃了药,喝了葡萄糖,现在也在吸氧,吴钦跟老齐在照顾他,一旦严重,只怕要送去镇上诊所。
吴钦说:「送去诊所,氧气量大管饱,吸两口就没事了。」
秦芷没说陈砚南的情况,关心几句小许的情况后,她也在想,要不要送陈砚南去诊所。
她坐在床边玩手机,与坐在沙发的陈砚南隔着两米的距离。
房间里,只有吸氧的声音。
渐渐地,声音间隔时间越来越远,到最后彻底没动静。
秦芷从手机里抬起头,手撑在床上,她侧过身,看见陈砚南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手里握着氧气瓶。
室内的温和灯光打在他脸上,皮肤更冷白,分明的棱角柔和一些,抿着的薄唇因为干燥,折出几道深痕。
那一刻,秦芷是真的觉得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差。
秦芷呼出一口气,而后咬咬唇站起身,她走到他跟前,她的阴影落在他脸上。
她轻声叫出他的名字:“陈砚南。”
眼前人没有反应。
“陈砚南,你别睡在这里,你不舒服,我送你去诊所。”
秦芷去推他的手臂:“陈砚南?”
手指碰上他手背,轻推两下,下一秒,他抬起手,直接握住她的手。
她如惊弓之鸟,下意识要振翅飞走,但他力气很大,紧紧攥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烘烤着她。
陈砚南睁开薄白眼皮。
眼底带着血丝,漆黑的瞳孔安静凝视着她,长睫无意识地轻眨两下,像是在确认眼前人是真实的,而非虚幻。
整个人是虚弱的,易破碎的。
他扯下唇,嗓音嘶哑:“我……很难受。”
第43章 藏月“我以为,我再一次被抛下了”……
秦芷胸腔里漫过水,潮湿又晦涩,一时忘记抽出手。
“抱歉。”
陈砚南放开她的手,手抵过额头摁了下,他仰头问:“能不能别赶我出去,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可以吗?”
声音很轻。
仿佛她要是拒绝,便是铁石心肠。
秦芷则道:“你不舒服成这样子,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好处,你跟吴钦去诊所吧。”
“在这里,我有好一点。”陈砚南仰头看她,冷白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血色,他此刻脆弱得像张白纸,用点力就能撕碎。
从门打开的那一刻,他闻到久违熟悉的味道开始,他就像是活过来。
他的确缺氧,缺了五年。
秦芷没办法跟一个病人较劲,她只好在床边坐下来让他继续吸氧。
一瓶氧气用尽,陈砚南换一瓶新的,同时道:“氧气的钱我会还给你。”
“不用,我用不上,带回去也是没用。”
暂时肯定没法睡觉,秦芷便起身收拾行李,洗过的衣服已经烘干,她折叠后放进行李箱里,明天要穿的衣服,晾进衣柜里。
陈砚南垂着眼睫,看她身影不停地来回,她做事一向认真,干净利落,没多一会,行李箱合上,她提起来靠在墙边。
她拿出一些来川西准备的药品,放在他身前的桌面,她明天回程,这些她已经用不上,便道:“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吃一粒。”
陈砚南却道:“你没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芷抿唇,回应的只有沉默。
而不回答比任何回答都更有力,她不想知道,因为已经没这个必要。
“我一个月前回来的,跟以前的朋友见过面,见过宋淮,他跟叶奕然准备结婚。”他的状态不允许说太多,所以语速很缓慢。
听起来,颇有些感慨。
他们当初一起见证宋淮向叶奕然告白,当时青春无敌,青涩的脸跟稚气的告白台词,一转眼,他们已经到成家立业的年纪。
秦芷点头,说叶奕然跟她说过。
她余光里瞥到陈砚南放下氧气瓶要继续说什么,她抬眼与他视线对上,她问出从他突然出现就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全国陆地九百多万平方公里,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
陈砚南目光幽暗:“你想问我是因为你吗?”
“我没这么想。”她很快否决,就像是掩耳盗铃。
“为什么?”陈砚南问。
为什么不
这么想?
陈砚南扯唇说出令他们都满意的答案:“我出来散心,迷了路,误打误撞。”
“这个答案满意吗?”
秦芷睫毛颤了下,她握着矿泉水瓶,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分手后我跟别人谈过,谈过两任。”
她没有停在原地,她尝试往前走了。
所以不管他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她都希望他能回到自己的正轨上,她不值得,从来都不值得。
陈砚南静默了片刻:“我知道。”
他说:“我没有。”
我知道。
我没有。
秦芷拧开瓶盖喝水,冷水从喉咙里灌入,整个胸腔都是凉的。
她说:“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陈砚南往后靠,聊天并没有缓解他的不适,反而加重这种症状,他头疼欲裂,仿佛又回到之前的鬼打墙。
他捂着胸口的位置,说喘不上气,手脚发麻,胃液在翻滚。
秦芷脸色一变,陈砚南的样子像是中度高反,如果长时间持续,可能会变严重。
“你等我,我打个电话。”
秦芷去给吴钦打电话,问小许情况怎么样,吴钦说不太乐观,他们准备送去诊所,又让她别担心,他跟老齐能搞定。
她低头,捏下眉心,说:“还有一个人高反有点严重。”
吴钦下意识问:“谁?”
秦芷说:“陈砚南。”
一行人准备开去诊所。
吴钦开车,老齐扶着小许上车。
陈砚南拖着脚步往前走,夜色里高大的身影缩成一团黑影,下楼时,他让秦芷去睡觉,打扰她休息很抱歉。
秦芷闭眼,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她伸出手:“钥匙。”
陈砚南问:“什么钥匙?”
“车钥匙。”
秦芷里面还穿着睡衣,只套上冲锋衣,她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扭头见陈砚南在看她,她提醒:“安全带。”
“嗯。”
陈砚南扯过安全带系上。
秦芷调试驾驶座的位置,发动引擎,双手搭在方向盘,打开车前灯,脚踩上油门冲破夜色,跟上吴钦的车开了出去。
陈砚南靠在副驾,安静看着秦芷目视前方,侧脸线条更清减,没了学生气,已经有独当一面的成年女性的模样,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粗犷的越野车在她手里温驯像个大狗狗。
五年,可以发生很多事。
因为是晚上,秦芷跟着车,车速开得并不快,余光注意着陈砚南的状态。
氧气瓶怼在脸上,他垂着眼睫,有规律地吸着氧,车里的昏暗光线,削弱他的轮廓感与攻击性,让她想到南瓜,南瓜一次吃坏东西,一向螺旋桨摇晃的尾巴都无力垂着。
十几分钟后,最后在一家诊所停下。
小许气若游丝,看见陈砚南跟自己一样,他无力地笑:“我说什么来着,你就应该跟我坐电瓶车,那样你可能就没事了。”
陈砚南说:“你坐了。”
他视线一垂,意思明显,然后高反出现在这里。
小许笑不出来了,直接闭麦。
值班医生对游客高反已经习以为常,直接开出“吸氧吊水吃药”三件套。
安置好两个病人,秦芷想去买水,吴钦跟着道:“我跟你一起去,这么晚不安全。”
“好。”
陈砚南拧眉,但手背上扎着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出诊所。
“今天真是混乱啊。”吴钦笑着说,白天都累够呛,还没来得及休息,两个队友出现这种情况。
秦芷点头:“是啊。”
“其实你不用来的,陈砚南跟我们一辆车就行。”吴钦望着她说:“你前面上越野车时把我跟老齐看愣了,跟你比,那车跟个怪物似的。”
“没那么夸张,我工作有需要。”旅拍时可能出现各种问题,能开车比较方便。
这么几天的相处,吴钦知道秦芷本职就是摄影师,他说:“明天你就回去了,这次旅行能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
“虽然只认识几天,但感觉像是很久的朋友。”吴钦步伐慢下来,秦芷走到一家便利店旁边的自动贩售机,仰头,在商品栏里,选了三瓶矿泉水与两瓶葡萄糖水。
吴钦抢先扫码付款,商品依次掉落下来。
秦芷蹲下身去拿。
吴钦问:“等这次旅行结束,我还可以去找你吗?”
秦芷拿水的动作停顿,她出学校好几年,不会听不懂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而她也早已经不是面对别人表白慌张无措的年纪。
“作为朋友我是欢迎的。”她起身,“如果你跟小许老齐他们一起来,我一定会盛情款待你们的。”
她递给他两瓶水,坦荡的,大大方方的。
吴钦怔愣片刻,听明白了。
只是作为朋友,他跟小许老齐并没有区别。
尽管有心理准备,在听到答案后仍然有些失落,但成年人的试探点到为止,彼此都留着体面,不会陷入难堪。
“那说好了,到时候我们过来,可不要不接电话。”
秦芷笑道:“不会的。”
买完水,他们往回走,到诊所时,老齐跟小许已经靠着椅子,互相依偎地睡着。
吴钦走过去,给他们水。
陈砚南没睡着,他的身形坐在诊所的塑料凳子有那么点憋屈,他支着长腿,浓密的长睫让他目光毛绒绒的。
“我以为,我再一次被抛下了。”
声音哑哑的。
南瓜也不会露出比这更让人心疼的表情。
秦芷胸腔再一次被揉搓,她挪开视线,拧开葡萄糖水给他:“补充点能量。”
这样很危险,她一次次心软,越界做了前女友不该做的事。
几个小时后,输完液,一行人开车回民宿,天还是黑的。
秦芷庆幸自己回去的航班在下午,她还有时间回去补觉。
吴钦跟老齐送小许进房间。
秦芷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后,将车钥匙递给陈砚南。
陈砚南没在第一时间接钥匙,而是问:“我可以加你好友吗?”
秦芷轻皱下眉。
“没别的意思,只是在网上看过很多人高反是睡着睡着就过去了,这里人生地不熟,死在这里很凄凉。”他扯下冲锋衣衣领,遮住半张脸,领口边缘抵着高挺鼻尖,最后问:“可以麻烦你醒来后打电话确认吗?”
确认他还活着。
理智告诉秦芷该拒绝,但她看过他高反的样子,她再一次动摇。
陈砚南继续说:“我想你应该不想告诉我电话号码,你放心,加完好友,这天过后,你完全可以删了我。”
“你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你。”
秦芷眉心跳两下:“我不是担心你纠缠我。”
陈砚南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点了几下,他说:“加了,通过一下。”
秦芷看到消息栏通知,陈砚南通过旅游搭子群加了她好友。
她迟疑片刻,还是点了通过,她收起手机,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直接挂断就好,我就知道你没事。”
“好。”
“今晚麻烦了。”陈砚南道谢。
“没事。”
秦芷回到房间,她脱下外套开始补觉,她定早上十点的闹钟,闹钟响起,她人还没醒,抓起手机关掉闹钟后拨语音电话过去。
她闭着眼睛,手机贴在耳边。
电话被接通。
秦芷不怎么清醒地开口:“陈砚南?”
数秒后,手机那边响起磁性低沉声音:“我在。”
第44章 藏月我被人睡了
熟悉的声音令秦芷瞬间清醒,她抓握着手机,从床上坐起来。
她记得他们昨天说的是直接挂
断电话。
但电话被接通,她也不好直接挂掉。
秦芷捋一把头发到耳后,她沉默片刻后道:“你没事就行。”
陈砚南显得很礼貌:“谢谢你关心,除头疼胸闷之外其他好很多。”
“……嗯。”
秦芷轻咬下唇,像是突然患上失语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既表达朋友的关心,又不至于越界失了分寸。
到最后,也只想出一句:“你好好休息。”
陈砚南的声音带着呼吸不畅的鼻音,比平时低沉得多:“好,谢谢你昨天晚上的照顾。”
“不客气,换作是任何人,也会伸出援手。”秦芷滴水不漏地回答,最后以休息的由头挂掉电话。
陈砚南靠在床头,睡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锁骨处冷白皮肤,因为生病的状态,没什么精气神,黑发搭在额头,他垂着眼睫,整个人恹恹地。
他点开秦芷的朋友圈,被设置三个月可见,整齐的九宫格照片,每个月一次,全是她生活碎片,没有她。
陈砚南看见南瓜,在宠物医院里,前脚脚掌绑着纱布,它乖乖趴在那,他有印象,爷爷说过,南瓜在外面时被玻璃片划伤。
有爷爷炖的排骨莲藕汤,她工作时去的海边,她窗外的城市夜景……
一张张看着,仿佛也窥见她的生活。
是忙碌的,也是充实愉快的。
旅游搭子群跳出新消息,吴钦@秦芷:「你不是下午的飞机吗?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我刚去你房间,才知道你已经退房走了。」
「小许好一点,还想着大家一起吃顿饭呢。」
秦芷:「下次再聚。」
小许:「可恶,错失跟美女吃饭的机会!」
老齐:「一路顺风。」
秦芷:「谢谢,祝你们玩得开心。」
陈砚南撩着眼皮,看消息一条一条跳出来,他切出她的朋友圈,回到对话框里,历史消息里,只有一条通话两分钟13秒的记录。
他点开转账,输入五百,是偿还她的药跟氧气瓶的费用。
跟着,系统提示他不是她的好友。
陈砚南扣下手机,无声笑了。
他说这天结束,她可以删了他,她倒是听进去了。
陈砚南完全躺靠上床头,偏头看向窗外,目光是平静的,睫毛下掠下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点病态的阴郁。
他连续洗几天的澡跟头,加上剧烈的运动,终于将自己折腾出高反的症状,他望着镜子里的病容,连笑容都变得苍白,他终于有理由敲响她房间的门。
他感觉到肺部被撕裂,头疼,精神反常的亢奋。
直到,她打开门。
警惕的,又柔软的,他望着她,闻着属于她的味道,他真的好想抱抱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着降低防御心的虚弱,他说:“我很不舒服。”
但,好像没用。
她还是逃开了。
陈砚南从床上起来,他脱下衣服,进浴室冲刷洗了个澡,出来时没怎么擦干,只腰间系着他自己带来的浴巾,宽阔的肩膀已是成年男性的体格,锁骨下,是明显的肌肉纹路,水珠顺着肌肉纹理流下,最后没入柔软毛巾里。
他套上毛衣,长裤,最后是外套。
手机来电铃声响起。
陈砚南扫了眼,是宋淮,他点了外放丢床上。
宋淮的声音跟着响起来:“砚哥,砚哥,你川西玩得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能不能抽空给我当个伴郎?你可不能拒绝,我们俩什么关系,当初你也是看着我们修成正果的,这伴郎还真的非你不可。”
他跟叶奕然计划四个伴郎伴娘,他请了大学室友,最后一个位置是给陈砚南留的。
意义不一样。
陈砚南抽空回他一句,说会参加婚礼,但不考虑做伴郎。
宋淮急了:“哥,你就是我亲哥,你不当伴郎,我新郎都不想当了。”
“……”
陈砚南提起行李箱,拿回手机,停顿半分钟后问:“叶奕然那边什么安排?”
—
秦芷在机场等三个小时,她打开电脑,处理这几天拍的照片。
日照金山,雪山,牛奶湖……以及陈砚南的半个背影,她迟疑半秒后,拖拽去了另一个文件夹。
分手后,秦芷归还礼物,换手机换电话卡,他们在一起的痕迹一点点抹去,只有照片她仍然保存着,她没怎么打开过,就像个黑匣子,怕一旦打开,她会控制不住地想他。
到时间,秦芷关上电脑登机。
飞机落地,她拖着行李回到住处,纪明佳读研后住学校宿舍,她就一个人住,找一居室的公寓,没有阳台,朝南,通风跟采光不错,唯一的缺点是隔音不好,夜深人静时,能听到隔壁打呼噜的声音。
秦芷回来休整一天后回复工作消息。
他们团队一共三个人,林小苑是助理,负责旅拍前后跟顾客的对接,以及化妆师芽芽。
工作室这次接到的单子是一对情侣,想要拍纪念日照片,已经跟工作室付下定金,确定三天后出发,林小苑将顾客要求发给秦芷,又迅速拉了个群,双方商定在出发前天在工作室碰次面详谈。
林小苑在工作群里发一个小狗微笑的表情。
「我最喜欢跟这种单子了,咱们去过都有经验,」
芽芽:「啊,我还没怎么休息呢,怎么又要工作了?」
林小苑:「工作好啊,工作才有钱。」发一个元气的加油小狗表情。
芽芽则发来章鱼哥的幽怨表情。
秦芷笑了下,随后接到叶奕然的视频,视频里她在店里试婚纱,她一袭抹胸缎面的拖尾婚纱,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芷宝!”
秦芷应声,真心实意地道:“小然你好漂亮。”
“穿婚纱都是漂亮,”叶奕然展示着裙子,问这一套怎么样,她这段时间为结婚努力减重,瘦十来斤才将自己套进喜欢的婚纱里。
秦芷托腮欣赏:“好看。”
“我在看伴娘服呢,你待会看看你喜欢哪一套。”叶奕然说。
秦芷迟疑:“伴娘?”
“对呀,你可别跟我说你不行,你必须得行,没有你我不成的。”叶奕然露出以前一贯撒娇样子:“这可是我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啊,天大地大,新娘最大是不是?”
“我这有工作,恐怕时间赶不上,但婚礼当天是能来的。”
叶奕然:“我明白了,工作比我重要。”
秦芷摁压着眉心,抵挡不住她撒娇,说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还有三个是我大学室友,你认识的。”
“嗯。”
叶奕然又道:“婚礼在宋淮老家,到时候你到站,我让宋淮来接你。”
秦芷点头说好。
挂掉电话,她陷入短暂的失神中,宋淮结婚,陈砚南也会去吧,两个人难免会碰见。
但转念又想,他们交际圈有着丝丝缕缕的交集,在通州还有爷爷在,他们不可能这辈子都不见面。
首次重逢,难免会慌乱,见多了也就适应。
秦芷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开始根据顾客需求制定方案。
一个星期后,这一单圆满结束,剩下的就是修照片,就这样忙了大半个月,叶奕然婚礼在即,她收拾东西搭上高铁。
她出了站,给叶奕然发消息,叶奕然回放心,接她的人已经在站外等着。
秦芷提着行李箱往前,这是跟通州差不多的小城市,车站不大,只有一个出站口,她刷身份证出站,有人迎上来,问需不需要车,她摇头,从人群里出去时,看到不远处的立着的人影。
隔着夜色,脸上的神色都看不真切。
但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陈砚南走过来,而秦芷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一拍,下意识反应是想要后退,但她没有,只在钉在原地,看着他走来,阴影遮盖住她。
“宋淮有事,让我来接你。”他抬起下颚:“车停在外面。”
“好。”
婚礼很忙,新郎新娘抽不开身很正常,秦芷理解。
“行李给我。”
陈砚南推过她的行李往前走,跟川西时不一样,他全程很有边界感,将她行李放上后备厢后便没再说什么。
秦芷犹疑后坐上副驾,并不能真将人当司机。
陈砚南单手握着方向盘,驶出车站的停车场,汇入车流,他目视前方,只简单说了宋淮的安排,他先送她去酒店。
车内陷入沉默。
秦芷看向窗外。
她删了他的好友,他应当知道了。
所以尘归尘路归路,他们就退回熟悉陌生人的位置。
十几分钟后,车开到酒店,陈砚南没下车说还要接人,秦芷先到叶奕然酒店婚房,房间里,伴娘跟伴郎在布置着现场,打气球挂囍字。
叶奕然冲到门口,给她一个拥抱。
“芷宝,你终于来了!我们都好久没见,我快想死你了呜呜呜。”
秦芷拍着她的背,同时跟其他人微笑打了下招呼。
“表妹,还记得我吗?”一个皮肤略黑的男人冒出来。
秦芷看着那张脸,想过半晌认出来,叫出大军的名字,他是一中时陈砚南宋淮的玩伴,会弹吉他的男生。
“学霸就是不一样啊,这都能记住。”大军笑笑。
“行了别贫了,还有好多东西要弄呢。”
秦芷也放下行李帮忙。
大军提到宋淮告白时,他们也这么布置过一次,还模仿起宋淮的告白台词,呆头呆脑的模样引人发笑,叶奕然笑到溢出眼泪,说宋淮才没这么丑,他那天帅炸了好吗!
“不帅你能嫁吗?”
叶奕然哼笑:“那是。”
秦芷打着气球,恍惚又想到回到那天,陈砚南跟她对视,说他告白时也有多紧张。
她垂着眼睫,像独自经历一场梅雨天。
酒店房间布置差不多,一行人出去吃夜宵,叶奕然为明天的状态坚决不吃,一个人在房间里喝冰美式。
秦芷没什么胃口,先推着行李回自己的房间。
是双人间,她跟叶奕然大学室友,另一个伴娘住一间。
秦芷先洗了澡,她吹干头发,再折去婚房陪叶奕然。
叶奕然紧张又害怕,感叹自己是英年早婚,便宜宋淮这王八蛋,话音一转,她看着秦芷的脸,问:“芷宝,你跟陈砚南见到了吗?”
“嗯。”她点头。
“是不是很尴尬?”叶奕然说:“其实陈砚南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念完书就打理自家公司,也是最近才回来的。”
秦芷挤出笑:“没关系。”
“你不用想其他的,只要负责漂漂亮亮的就好,你说的,天大地大,新娘最大。”
叶奕然抱住她:“诶,芷宝你真好,希望你也能早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秦芷轻声说:“会的。”
……
从婚房里出来,已经深夜一点。
她进电梯,摁了下七楼。
电梯亮起,她走出去,走到长廊时,看见尽头的陈砚南,握着手机在打电话。
伴郎跟伴娘的房间定在一个酒店很正常。
秦芷装作没看见地走过去,还没刷上卡,脚步声响起,靠近她,最后在她一步距离停下。
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有什么事吗?”
陈砚南道,目光沉郁:“你把我删了。”
删了大半个月,现在才来找她算账么。
秦芷轻嗯一声,没什么表情:“你说可以删……而且,留着也没什么用。”
“为什么会没用?”
陈砚南往前一步,秦芷跟着往旁边退,最后靠在墙壁,他低头,但因为身高差异,他看她时,称得上居高临下,她仰头,两人视线交织。
他没有碰触她,却又完完整整地笼罩着她。
再近一点,就像是拥抱。
陈砚南垂着眼睫,不紧不慢地道:“我被人睡了。”
“还被甩了。”
“我总要找人负责。”
第45章 藏月“说点我想听的”
陈砚南的气息扑面而来,像雪崩,积雪倾泻而下,她来不及躲,被掩埋得彻底。
秦芷问:“你是喝多酒了吗?”
“我有没有碰酒你清楚。”陈砚南单手撑着墙,说:“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负责……”秦芷刚说出两个字,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高,而又忽然压低:“你别把我们之间说得那么不堪。”
什么被睡了?
又被甩了?
恋爱分手,全世界每天都会发生。
“陈述事实而已,现实不就是你睡了我,记得吗,在海边你说的什么,我什么都给了你,换来的结果是被你甩了。”
陈砚南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一字一句,控诉她的“始乱终弃”。
秦芷忍不住反驳:“是,第一次是我提出来的,但后来……你,也睡过很多次,你这样,很不讲道理。”
“我没打算跟你讲道理。”
陈砚南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按压着腕骨,不轻不重地,他的体温像某种病毒,侵袭她的皮肤,渗透进血液。
他低下头,与她视线平直,鼻尖几乎碰触她的,他漆黑的瞳孔像黑洞,他说:“你说我给不了你要的未来,甩了我,你得到了吗?”
秦芷呼吸一滞。
得到了吗?连她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扯唇,声音冷淡:“都已经结束,再谈这些都没有意义。”
“对我有意义。”陈砚南唇快碰上她的唇,呼出的气息让两人之间温度发烫,他只要低头,就能吻上她。
秦芷偏过头,他的唇擦过她的面颊,留下温凉的触感。
“我不想再聊这些,聊以前,都已经过去五年,我们都有新的生活。”秦芷声音慢下来,她胸腔无限柔软,越是这样,她越不想让自己往回看。
又能怎么样呢。
再谈一次,然后再重蹈覆辙?
这五年里,秦芷拼命工作,赚的钱大部分都给秦振还钱,秦振也踏实工作几年,将欠下的钱还清,没隔多久,就是他结婚的消息,也是那一天,她真切感受到她是一个人了。
以前还能麻痹自己,至少她跟父亲是相依为命。
她越来越习惯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她不需要对任何人抱有期待,也不会有期待落空那天。
“要有新的生活,你哭什么?”陈砚南轻声问。
秦芷抬眼,下意识去摸脸上,是冰凉的干燥的,什么都没有,她刚开口说自己没有,陈砚南捏着她的下颚,往上抬起,他吻住她的唇,将她之后的话也一并封存。
陈砚南吻得很霸道,他扣着她的手腕,而她完全忘记反抗,她睁着眼,胸腔在剧烈起伏。
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他的气息,连接吻的方式,全都没有变,他的唇碾着她的唇。
“我听到了。”陈砚南贴着她的唇角,低声喃喃。
秦芷感觉到唇上的灼热,好像有些肿,她舌根发麻,仍然陷入那种震颤中,胸腔的起伏,迫切地吸入空气,分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缺氧。
陈砚南手指擦过她的唇,说:“我没有亲过别人,我很干净。”
这是重点吗?
秦芷刚要张嘴,他捏着她的面颊,低头再次吻下去,而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为猛烈,他撬开她唇齿,像是要榨干她身体里每一点水分,他凶悍蛮横,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将她吻个彻底。
他不想知道她有没有跟别人接过吻。
没关系,他可以擦除其他人到访过的痕迹。
长廊另一端的尽头幽暗,随时都会有人推门出来。
被其他人看见会怎么样?
更别提走廊上的监控,他们刚才那一幕可能被别人看去。
她
被堵得满脸通红,她推开他,缺氧过后的眼睛显得异常明亮,她又惊又愕,到嘴边只剩下:“陈砚南,你疯了吗?”
而陈砚南的唇在亲吻过后也没好多少,仿佛破皮,能洇出血来般红,他不以为意地擦过唇角,整个人的的确确有些疯劲。
他扯唇,说:“可能吧。”
秦芷现在头脑发胀,因为那两个吻,也因为错乱的关系,她推开他,手背抵着唇,唇还在发烫,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肿的不成样子。
他们根本没办法好好交流。
秦芷逃也似的刷卡进房间,进门前只看见他站在原地,看不清楚表情,门一关上,将两人彻底隔绝开,她四肢卸力,低着头深呼吸。
“你回来了。”
一个头发包着干发帽的女生从浴室走出来,她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水汽。
秦芷背抵着门,惊魂未定地点下头。
缓和了片刻,她跟对方打招呼,她给出一个灿烂笑容:“我知道你,你不知道叶奕然每天都要提你多少遍,我们都知道她有个学霸闺蜜。”
秦芷哑然失笑。
对方很健谈,说叶奕然都是怎么夸她的,迅速破冰,她扯开干发帽,用毛巾吸干发尾水分说:“对了,有个伴郎很帅,你可能没见到,明天你就知道。”
她笑笑,回洗手间吹头发。
秦芷已经洗漱过,她先睡下,在吹风机的轰鸣声中毫无睡意。
她无意识地碰触下唇,想到今晚陈砚南说过的话,她掀开被子,盖过头顶,她闭着眼,脑子里全是他的脸。
犹如一团乱线,无论如何也理不清头绪。
秦芷在呼吸困难时拉开被子,她要尽快走,等叶奕然婚礼结束,她就离开。
婚礼是一件累人的事,前一天晚上布置场地,早起化妆拍晨袍,接亲堵门,然后到另一家酒店大堂举办仪式……秦芷比其他伴娘更忙,她带着相机,负责给叶奕然拍照出片,拍下她的人生照片。
虽然辛苦,但是值得。
台上宋淮与叶奕然牵手,宋淮像个傻子似的,在台上哭的形象全无,叶奕然伸出手,给他擦眼泪,说别哭了,好丢人的。
秦芷举起相机,将这一刻定格,镜头外的她眼眶温热。
她见证他们的八年,从校服到婚纱,何其难得。
仪式结束,宴席开始。
伴娘跟伴郎一桌,陈砚南与她隔着三个人的位置,在她斜前方,她平心静气地,而陈砚南衣着伴郎黑色西装,仿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表演着失忆。
秦芷专心吃着东西,她已经买今晚回程票,她跟叶奕然提前打过招呼,因为工作临时有事,需要提前离开。
叶奕然听到时有些意外:“这么赶吗?那我安排宋淮表哥送你去,你吃完饭给他发个消息,他车就停在酒店门口。”
“我自己打车就好,不用麻烦表哥。”
叶奕然握住她的手:“麻烦什么啊,都是应该的,你今天那么累,我还想你好好休息,明天再走呢,结婚太忙了,我都没好好跟你聚一下。”
“以后还会再聚的。”
秦芷看眼时间,预备半个小时后给表哥发消息。
“你们都是小然跟小淮的同学吧,谢谢你们今天捧场,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双方长辈过来打招呼。
“哪里,阿姨叔叔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死党。”大军站起来,带头敬酒。
免不了聊几句。
秦芷不善言辞,她只能赔笑。
叶奕然的妈妈叫秦芷:“小芷我们都好几年没见过了,你现在是越来越漂亮。”
“阿姨好。”秦芷说一些祝福词。
高中时,秦芷去过叶奕然家里几次,叶妈妈每次都会热情招待她。
叶妈妈微笑:“你现在还好吧,听小然说你现在单身,哎哟,你这么优秀的女孩还不好找对象吗?有没有喜欢的,没有阿姨给你介绍。”
秦芷有些尴尬:“……暂时没有。”
“那阿姨给你介绍,转头让小然把照片发你,你挑,挑中哪一个跟阿姨说。”叶妈妈豪言壮语,仿佛选对象跟菜场挑菜。
“阿姨,我也单身。”在她们聊得热络时,忽然插入低沉嗓音。
叶妈妈循声望去,落在说话人身上,对方眉眼清俊,看起来成熟稳重,前一天跟她打招呼聊过两句,她印象很好。
“你用不着我阿姨你介绍,身边肯定有不少女孩吧。”
陈砚南微微一笑:“真没有,阿姨。”
他看过来,视线是望向她们的方位。
秦芷在他们交谈下,错开视线,拿过杯子喝一口水。
叶妈妈笑眯眯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喜欢年龄相仿的,最好是通州本地的,短头发,皮肤白,眼睛很漂亮。”陈砚南道。
秦芷皱眉,又灌下一大口水。
叶妈妈调侃他是外貌主义,不过他外形优越,这些要求也很正常,又问:“性格呢?”
陈砚南缓缓说:“寡言少语的,倔的,倔起来能气死人的。”
叶妈妈:“……”
“你这喜好有点特殊啊,不过你放心,有阿姨就给你留意着。”
其他人起哄笑起来,纷纷喊着自己也单身,想要让叶妈妈介绍,叶妈妈就这点给人牵红线的爱好,让叶奕然待会拉个群,他们慢慢聊,绝不让任何人单着。
一杯水已经喝完,秦芷受不了这种气氛,她抿下唇,拿出手机给表哥发消息,那边回一个OK,说十分钟后在酒店门口等她,并发来车牌。
她吃得差不多后,找理由离开。
从宴厅出来,空气仿佛重新灌入肺里,她才感觉活过来。
秦芷看到停在外面的车,辨认车牌,看到驾驶座有人,她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她谢谢的同时去系安全带。
“我行李在酒店,我们……”
话说到一半停住,她看清驾驶座上的人,不是宋淮某个表哥,而是单手搭着方向盘的陈砚南。
秦芷想到昨天晚上,第一反应是要下车。
咔嗒一声,车门先一步锁上,她心头一跳,背脊绷紧。
在川西时的陈砚南会温和地跟她打招呼,问她过得好不好,会在高反时脆弱破碎地说自己很难受,那么现在的陈砚南,则撕掉那层假象,毫不掩饰他要做什么。
秦芷嗅到危险的气息,表面上仍然冷静道:“陈砚南,让我下车。”
陈砚南靠着车座,在狭小空间里,他目光沉郁地望着她:“你知道吗,五年前的事给了我一个教训。”
她像是被他目光捕获,定在原地,睫毛轻颤了下。
“你说的话,不是每句都要听。”
秦芷目光忽闪一下,说:“陈砚南,你别……”这样。
陈砚南直接打断她,像是抽过烟,嗓音是被烟浸过的哑:“说点我想听的。”
秦芷闭紧唇,心理防线在一点点溃败,她听见陈砚南的声音在继续。
虚无缥缈地,在车内响起。
“说你也很想我。”
“说你还喜欢我。”
第46章 藏月“有追求你的权利”
车内隔绝出独立世界,而空气变得无法流通。
他让她说他也很想他,还喜欢他,就像是望着她的眼睛,告诉他很想她,还在喜欢她。
越是这样,秦芷越觉得自己残忍。
陈砚南靠近,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她抿着唇,心脏在对视里撕成碎片,理智与情感的拉扯让她定在原地。
他伸出手,落在秦芷的发顶,掌心里是柔软触感,他勾着一缕头发,发茬戳着他的皮肤。
陈砚南的目光在她脸上,轻声说:“瘦了很多。”
以前就已经够瘦,刚来陈家时更像是风一吹就倒的纤弱模样,后来,养胖了些,四肢匀称,不至于全身只剩一把骨头,那时候气色也好很多。
不像现在,脸上没半点肉,清清冷冷的,没点血色。
陈砚南问:“没好好吃饭吗?”
没好好吃饭吗?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问过她。
秦芷咬紧唇,难受得快要死掉,但同时也无比清楚,她无法贪恋这一时的温暖,就走向他,然后事情发展到失控的地步。
她攥紧手,指甲陷入掌心里,她说:“这五年,我过得很好。”
“你记得分手时,你问我是不是拿自己当救世主吗?
我当时不承认,事后想过,我可能的确是这么想的,我工作帮我爸还钱,因为我想要被需要,就好像证明,我是有用的,我父母也会有那么点爱我。”
“后来他结婚,我想明白,不被爱没关系,执着于被爱才是悲哀的。这几年我一个人,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陈砚南的手提到她的脸,触碰到她的耳垂,她没有后退闪避。
秦芷说:“你现在只是不甘心,因为我们在最喜欢对方的时候分开,如果我们当时继续谈下去,结果也是一样,不同的是那时候你会想明白,这段感情不过如此。”
就像她父母,后来各自再谈及那段婚姻,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反胃。
那是她最不想要的结局。
陈砚南盯着她的眼睛,说:“那就谈下去,然后我会告诉你什么是正确答案。”
秦芷呼吸如叹息:“何必呢,你身边不缺优秀女孩,个个都会比我好。”
“好或者不好,应该是我来定义。”陈砚南手掌着她的脖颈,指腹按着薄白的皮肤,仿佛触摸到她的心脏。
“我只想问你,还喜欢我吗,还对我有感觉吗?”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没有。”她说。
陈砚南瞳孔漆黑,他扯唇:“你在说谎。”
如果没有,心脏为什么会跳这么快?
秦芷闭嘴,索性不再说话。
陈砚南垂着眼睫,轻声说:“喜欢或者不喜欢都没关系,你现在单身,我有追求你的权利。”
秦芷眼睛因错愕而睁圆,陈砚南靠过来,几乎是拥抱的姿势,但他只是给她系上安全带,他先带她回酒店取行李,再一路开车送她到车站,一直看着她进站。
她没有回头。
陈砚南回到车上,调转方向,去了酒店。
车是宋淮的,习俗里,新郎结婚不能开车,他开他的车,帮他来回接人。
宋淮走出来,两个人在外面聊了几句。
他别着的新郎的胸花已经蔫巴,他望着前面的人,语气有些庆幸地道:“幸好表妹没有跟叶奕然说,不然我得被她骂死。”
陈砚南指间捏着根烟,没抽,解瘾似的研磨着。
他有段时间抽得很凶,没什么瘾,算是一种纾解方式,现在好一点,他瘾不重。
秦芷不喜欢烟味,她那天皱眉了。
宋淮见陈砚南半天没说话,知道这次的结果也并不好,他抓抓头发说:“砚哥,要不然就这样算了?”
陈砚南掀起眼皮,目光落在他身上。
宋淮被瞥得心里发毛,他何其无辜。
陈砚南捏断那根烟,生烟草的味道飘出来,面无表情道:“如果可以算了,我也就不会在这里。”
唉。
宋淮心底跟着叹气,好好的一对,怎么闹成这样。
“走了。”陈砚南将车钥匙抛给他。
宋淮伸手去接,等人走远,他才想起刚才那句话,扯着嗓子问:“不是,什么意思,我结婚不配你回来是吧?”
但人已经走远,他的质问声被风吹散。
陈砚南搭高铁去最近的机场,直接飞回京市。
大学时开的工作室仍然开着,在这几年早已经初具规模,成为一家科技公司,跟学校保持着紧密联系,参与过一些学术性的比赛的举办,昔日的部分成员留下来,主要由成露跟卢成风打理,他只参与公司一些重大决策的决断。
陈砚南回来后去了趟公司,跟成露跟卢成风等人见面吃饭。
这些年陈砚南国内外往返,几人也是好几个月没见。
成露竖起手机,在陈砚南跟卢成风交谈时拍一张照片,发给她直系学妹。
学妹上次跟着她见过陈砚南后,只觉惊为天人,一直嚷着让她牵线搭桥,她刚发出消息,学妹发来满屏的感叹号,问他们在哪里。
成露随手发送地址。
学妹:「马上到!」
成露笑笑,搁置下手机,听到他们聊到川西,她拨弄下头发,想到在朋友圈里见到秦芷发的川西之行动态,好奇说一句秦芷前不久也去过。
秦芷的名字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
因为都知道陈砚南被甩后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个名字,就变成禁区般的存在。
成露第六感告诉她不简单,所以她还是多问一句:“你们俩见到了吗?”
卢成风剧烈咳嗽几声,抽出纸巾的同时,丢给成露一个眼神,又问:“我们刚才聊到哪里了?”
陈砚南面色平静,手指擦过杯沿,他开口:“见到了。”
回答的是成露的问题。
“那你们现在?”成露跟其他人一样意外。
“没在一起。”
接下来的话才像是一记重锤,陈砚南语气淡淡:“还在追。”
成露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在他们这个身边都已谈婚论嫁的年纪,早已经过了校园恋爱的时间,男女之间变得更像是一场交易,物质条件摆两边,有无车房,存款有多少,双方之间自有一杆秤权衡,感情反倒是其次。
她发消息给学妹,让她不用来了。
学妹隔几分钟问:「为什么?!!!!!!」
成露简明扼要地回:「因为这哥是个情种。」
—
秦芷坐六个小时高铁,又搭地铁回家。
打开门,室内亮着光,纪明佳坐在地上,打开电脑写着她的论文,她平时都泡在实验室,晚上十一二点回宿舍,鲜少会来她这里。
“你来了。”
“回来了。”
两个人声音同时响起,秦芷换了拖鞋,然后手伸到T恤底下,脱下胸衣,没了束缚,整个人放松得多。
“你吃饭了没有?”纪明佳问,眼睛没从电脑上移开,“我煮面条给你吃?”
“好啊,刚好饿了。”秦芷说你忙吧,我自己来。
“几分钟的事。”
纪明佳合上电脑起身,去厨房煮了碗面条出来,面条上卧着个鸡蛋。
她们刚开始合租时,都没什么钱,买几块钱的挂面可以吃很久,后来工作手头宽裕后,都对吃的没什么要求,赶时间都是一碗面条解决。
秦芷夹起一筷子面条,热气扑腾而出。
纪明佳在她对面,穿睡衣,随着扎着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
她问叶奕然婚礼怎么样,从朋友圈刷到,感觉她挺幸福的,男方看起来很爱她。
秦芷点头简单说几句。
纪明佳抱着手臂问:“见到陈砚南了吗?”
“……见到了。”
“还喜欢他吗?”纪明佳问。
其实不用问,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陈砚南之于秦芷的意义是什么。
秦芷咬断面条,被热气烝得睁不开眼,她机械地咀嚼吞咽,面对纪明佳不需要伪装,她点头,轻嗯一声。
纪明佳哦一声:“既然你们五年都没有忘掉彼此,你也不是以前的你,你们可以试试。”
她说这种话,并不代表她有多理解,就像1+1如果不等于2,那么可以试着写下3作为题目答案。
而她在男女这件事上简单得多,她有一个固定的床搭子,每个月两次,疏解欲/望即可,情情爱爱的,只会耽误她搞科研。
秦芷扯唇笑笑。
她本质没有变,仍然缺乏一点勇气,胆怯的,微不足道的。
当晚,秦芷梦到高三结束的暑假,她坐很久的车从廖明珠那回来,她坐在公交车里全身湿透,而窗外的雨一直没有停。
她好像在公交车里坐很久,车上只有她一位乘客。
最后停站,她起身下车。
秦芷看到坐在站台的陈砚南,穿着一中的校服,他拿着雨伞,眉眼清隽,已经等她好久好久。
她一直在流泪,问他等了多久,等不到她该怎么办。
陈砚南替她擦眼泪,说没关系:“不会等不到,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出现。”
秦芷在梦里哭得歇斯底里,以至于醒来时那种痛意仍然在躯体里残留,她闭上眼睛,消化着情绪。
她梦过他很多次,已经记不清。
梦里弥补的缺憾,醒来后只会沦为泡影。
—
秦芷休息几天后,有了新生活。
助理林小苑在群里霸屏,说这次的客户是个大帅哥。
林小苑:「我开始以为是模特呢,那大高个,那惊为天人的美貌,我全程只顾着盯着他的脸,他说什么都只有好好好,其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芽芽批判她的工作态度:「你就夸张吧你,也是跟着芽姐混几年的,见过多少帅哥,怎么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林小苑:「我说真的,等你看见人就知道我说都不及他美貌三分之一!」
秦芷及时打断两人斗嘴,让林小苑先拉客户进群。
林小苑说:「哦,他是大老板,我只加了他的助理,稍等!」
隔半个小时后,林小苑拉微信名叫小石的进群。
小石是个称职的助理,他负责跟他们交涉需求,确定好大老板的空档跟他们约时间,双方交谈顺利,敲定时间,最后留下一条明天见。
小石:「明天见。」
林小苑跳回她们的工作群:「明天都穿好看点,化个妆,我说真的,说不准就泡到个大的呢?!」
芽芽:「大的?哪里大?」
林小苑发一个扶额苦笑,受不了你的表情包:「裤衩子穿好吧姐。」
秦芷起了个大早,晨跑结束后冲凉,换身干净衣服的到工作室,普通T恤加长裤,适合她的工作。
刚碰面,林小苑就问她是不是没看到群里消息,她今天就穿上在商场买的四位数小裙子。
秦芷说看见了,说加油。
好在芽芽很给面子,甚至贴上假睫毛,妆容无懈可击,但见面撂下狠话:“要是没有帅得惊为天人,你小命难保。”
说话间,有几个人走进来。
前台领着人进来,林小苑抬头说来了,赶紧起身去招呼客人。
“陈总,您喝水还是茶。”
“水就好。”
秦芷还在调试设备,闻言抬头,视线撞入其中一个人眼里。
陈砚南在人群里,身形最高,极为醒目。
秦芷听到林小苑叫陈总时并没有联系到他,她愣了下,看着陈砚南走进来,到她面前,林小苑伸手介绍,说她是他们工作室的摄影师。
“秦摄影师,虽然看着年轻,但技术非常好,是我们工作室当红的摄影师。”
秦芷僵在原地。
陈砚南伸出手,平静地跟她打招呼:“你好,秦摄影师。”
“……”
秦芷伸出手,只碰了下他的指尖,便收回手,敷衍地说一句你好。她抓握着手,手指似被灼了下,现在还烫着。
对于陈砚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会突然跟他们工作室合作,唯一的解释是他有意为之。
她想到那天晚上,陈砚南那天说的重新追求她,不是说说而已。
林小苑打圆场道:“陈总,我们秦摄影师比较沉稳,拍出的照片才专业。”
“嗯。”陈砚南应声,没什么表情。
秦芷再一次感到头疼。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开始吧。”
“好。”
“这边是我们的试衣间,陈总这边来。”
秦芷看着一行人又到试衣间,最后其他人以及林小苑跟芽芽都出来,因为陈砚南不需要化妆。
林小苑抬抬下巴问:“怎么样,没有一点夸张吧,是真的长得很好看。”
“皮肤比我还好,五官立体,鼻梁怎么能挺成这样子,下颚线比我事业线还清晰,要是化妆我还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芽芽一个劲点头。
林小苑扭头好奇问:“秦老师,你觉得呢?你好像很平静,是觉得一般吗?”
秦芷没做评价,只道:“不要评价客人。”
“对哦,职业素养职业素养。”林小苑嘻嘻一笑,跟芽芽去旁边喝水聊天,没过久店里有新顾客来了,林小苑跑去对接。
秦芷在摄影棚边等很久,她看向陈砚南的助理,一个看着成熟稳重的年轻人:“石助理,你可以去催一下吗?我们时间要到了。”
石助理抱歉笑笑:“再等会儿吧。”
没有做助理催老板的道理。
秦芷拧下眉,不知道陈砚南要做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试衣间的门后推门进去,她叫陈总,仿佛在叫另一个人:“拍摄时间到……”
她走进去,看到陈砚南从布帘后出来,刚套上西裤,上身什么都没穿,宽肩窄腰,锁骨下胸肌形状漂亮,劲瘦小腹肌肉壁垒雕刻清晰,他低下身,去拿白色衬衣,手臂的线条绷紧,薄白皮肤下,蕴藏着绝对的力量感。
“抱歉,我不知道你没穿好衣服。”秦芷心头一跳,侧过身,挪开视线,但刚才的冲击画面已经留下深刻印象,一直在眼前晃。
陈砚南则相对平静,他套上衬衫,系着扣子道:“没什么可抱歉的,反正你早就看过了。”
第47章 藏月“所以你还喜欢我?”
秦芷心头一跳。
时间太久她差点忘记,陈砚南拥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能力。
可怎么会一样。
跟五年前的比,他现在完全是成熟男人体格,肩膀的骨骼感都要更强健,尤其是胸肌那一块,虽然肌肉并不夸张,但绷紧的线条,以及光泽感的冷白肤色,都让他看起来,很有吸引力。
她曾经给一家酒吧的男模们拍过宣传照。
此刻也得承认,他身材不输他们,甚至薄肌形状更漂亮。
这么久的时间,没换完衣服?
陈砚南像是读懂她的心里想法,解释说:“不好意思,临时有个工作的电话,耽误了点时间。”
“没关系。”
因为他重新穿好衣服,秦芷的目光回到他身上,他套上西服,衣服遮盖住到喉结下的皮肤,穿衣显瘦,身形挺拔,再加上他那张脸,陈总的称呼用在他身上并不违和。
他们都出学校太久了。
陈砚南看向她问:“这样可以吗?”
秦芷回:“可以。”
“真可以还是敷衍,你从刚才就没认真看过我。”陈砚南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
“我看过,可以。”秦芷没看他说:“换完衣服就可以开始拍。”
她扭头要出去,听见身后的声音在说:“秦摄影师你的敷衍态度,会让我怀疑你的专业性。”
秦芷闭下眼,她回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从头到脚,从他的领带,到他笔直裤腿,足足有三秒时间。
“很好,很可以。”她问:“请问这样够专业了吗?”
陈砚南整理着袖口,扯下唇道:“谬赞了。”
秦芷:“……”
“拍摄时间不是到了吗?”陈砚南走过来:“走吧。”
秦芷在他后面出去。
一到拍摄,林小苑跟芽芽也过来,虽然不用化妆,但拍的时候需要整理下头发跟衣服,秦芷打开摄影棚的灯,调整着打光的方向。
接单子时,对方的要求是用在企业宣传上,她已经想好是那种在商场厮杀半辈子的中年男人,没想到中年男人变陈砚南,理由多半是他胡扯出来的。
陈砚南抬腿走进棚内。
秦芷举着相机,先大概确定下光影,她挥动下手,让陈砚南往左边来一点。
陈砚南目光平视她,往左挪动。
“好。”
秦芷实拍几张,效果还不错,她让陈砚南站直,肩往下沉,眼睛看向摄影棚斜前方的花瓶,而不是镜头。
陈砚南抿紧唇,一一照做。
秦芷知道他不爱拍照,除非是一些合照之外,他不喜欢镜头对着他,他出现在这里,她是真的很意外。
她看着镜头里的陈砚南,第一次可以明目张胆地看着他,去找他的变化。
几乎整个工作室的人都跑来围观。
林小苑跟其他助理举着手机在拍,一方面是可以为工作室做宣传,另一方
面是外形这么优越的客人凤毛麟角,他们平时请一些专业模特,一天收费都在五位数,而眼前这位,他还给钱。
芽芽瞥她一眼,看她卖力的样子问她手机内存是不是要爆了。
林小苑挑眉,手臂举到发酸也不放下:“我这是一心为我们工作室,你也别闲着啊。”
“我拍得差不多了。”
林小苑做人形三脚架,移动着手机镜头,随后,拍到了秦芷清瘦身影,她正放下相机,跟陈砚南沟通着动作。
她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数遍后,她扭头问芽芽,有没有感觉到秦芷跟顾客之间产生的微妙磁场。
芽芽不以为意,问什么磁场。
林小苑问:“陈总给你的感觉是什么?”
“很帅。”芽芽语言匮乏地形容。
“还有呢?”
“帅得很离谱?”
林小苑说:“冷冷酷酷的,你知道的,就那种精英男,还是个头很大的精英男。”
“所以你比我的形容高级在字多?”芽芽迷惑地问。
林小苑唉哟一声,以前念的书全都还给老师,她直接说重点:“就感觉,陈总在秦老师的面前,好像被摆弄的大狗狗哦,就很乖的样子。”
两个人同时看过去。
秦芷拍完一组照片,她目光从镜头里移到陈砚南身上,道:“换一个颜色背景,你往前一点,嗯,走到光圈里。”
陈砚南往前踏一步,他看着秦芷问:“这位置对吗?”
“嗯,别动。”秦芷道。
陈砚南就定在原地,安静等她下一个指示。
秦芷再次举起相机,声音清冷:“看我这边。”
陈砚南唇线勾起那么点弧度,他抬起眼睫,目光隔着空气,望向她。
在场的人都能感觉他心情很好,即便秦芷的拍摄时不会像其他摄影师,说一些玩笑话逗顾客开心,以达到一些效果,她声音冷淡,有的只是公事公办,但偏偏,他给的反馈是愉悦的。
所以林小苑才有这种感觉。
芽芽眼前一亮,抿唇忍笑去看林小苑,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明了,是夸她可以啊,这都让她看出来了。
秦芷全心投入在这场拍摄中,不清楚周围人在想什么,拍摄到尾声时,陈砚南助理小石跟两位店员送来咖啡跟果切,工作室的人全都有份,感谢他们今天的辛苦。
“谢谢陈总。”
人帅还大方,没人会不喜欢!
秦芷也在感谢中结束掉拍摄,她习惯性地让顾客看眼照片,如果有一些顾客不满意的,也可以及时补拍。
陈砚南走过,在她的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
“你看看吧,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她举过相机到他眼前,她心情有那么点微妙,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没办法纯粹拿他当客人对待。
而同时,他曾经是她拍的第一个人,他的看法,对她而言很重要。
秦芷也想知道在他眼里,这五年里她有没有成长。
陈砚南看得仔细,一张张翻过,粗略地将刚才拍摄的照片看了个遍,期间一直沉默,没什么表情,只在最后有个轻微皱眉的动作。
“有什么问题吗?”秦芷看到他的微表情。
陈砚南说:“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是有问题。
秦芷看不出自己的问题,相反,她觉得自己这组照片是年度最佳,出于对自己专业的较真,她问是什么地方有问题,如果是一些细节,后期可以修,这只是底图,虽然她认为需要修的地方不多。
陈砚南说:“那就这样。”
秦芷皱眉:“你有不满意可以提。”
虽然她感觉他像是来找茬的,但她也好奇他口中的问题是什么。
“我现在还有事,有什么问题,可以线上聊。”
陈砚南抬起头,助理小石就跟着走过来,说车已经安排好,换完衣服,他们随时都能走。
“再见。”
陈砚南走之前还记得跟她打招呼。
秦芷欲言又止,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工作室,什么线上聊?他或许忘记他们并没有好友。
“秦老师,你的咖啡。”林小苑递来一杯拿铁。
秦芷回过神说谢谢。
“这样的神仙客人请来一打吧,信女愿用十斤肉来换。”从头到尾的爽快,连价格都没问直接就定下来,拍照什么事都没有,还给工作室所有人点咖啡跟果切,她要改变对有钱人的刻板印象了!
秦芷拍拍她的肩:“祝你梦想成真。”
“或者陈总作为回头客,再来拍一次呢。”林小苑真诚许愿。
秦芷刚喝一口咖啡,醇厚的口感在唇齿蔓延,她没来得及品味,因为林小苑这句话差一点呛到。
她在心底默默补充,后一句不算。
一直到晚上下班,秦芷反复看过几遍照片,仍然没看出问题,工作室的其他人也对照片赞不绝口,底图跟精修图没什么区别。
她到家,思考着要不要问助理小石时,她好友栏通知里跳出新消息,黑色的头像,再一次申请添加为好友。
秦芷握着手机,迟疑很久,最后点了通过。
她第一时间问:「所以是哪里有问题?」
陈砚南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问完再删?」
“……”
删他好友的事,他在叶奕然婚礼提过一次,现在又提一次,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他是真的很介意。
秦芷通过好友之前没想过删不删,他突然提起,她反倒觉得心虚。
她回:「不会。」
「我保证。」
「你可以说下你是什么地方不满意吗?」
即便不是面对面,秦芷仍然感觉到紧张。
很快,陈砚南回了四个字:「不如以前。」
“?”
秦芷盯着四个字,有一种被捉弄的感觉,但很快,陈砚南发来数十条消息,是她以前给他拍过的照片,在零星只有偷拍两张他的单人照里,其余全是他们的合照。
每一张,都像是记忆的一枚碎片,提醒着她,他们曾经有一段甜蜜过往。
其中一张是在湖边,她准备拍自己与落日时,陈砚南突然入镜,亲吻她的脸颊,她猝不及防地睁大眼睛,两个人都同样的青涩。
从专业来看,这些照片是有瑕疵的,构图跟光影处理得不好。
但他们鲜活的表情以及眼里掩饰不住的爱意,让照片变得生动,好的作品,是打动人心的,技巧只是其次。
这些照片被秦芷掩藏着,突然一股脑出现在她眼前,过往如潮水般涌来。
最后,陈砚南道:「你不喜欢我了。」
「缺乏感情,就像没有灵魂。」
秦芷:“……”
她现在确定,他完全是在胡说,而她竟然还真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问题。
秦芷反驳:「你是在胡扯。」
陈砚南没再回消息,而是直接拨了个语音电话,她听着铃声,头皮一紧,但她认为自己在专业上不会输给他,她最后选择接听电话。
手机刚贴到耳边,在两秒的沉默后,她听到陈砚南的低沉声音。
“哦,所以你还喜欢我?”
第48章 藏月“想见你”
“……”
秦芷手指抵着眉心,她陷入他的文字游戏,她说:“我没有在跟你说这个,我是指你说照片的问题,是在胡扯。”
“我在。”陈砚南低笑一声,很轻地回她:“这也是重点。”
“你是故意的。”秦芷语气微恼。
在摄影棚里装出有问题,让她好奇,却又不肯告诉她答案,他抛下鱼饵,然后等鱼上钩。
陈砚南:“我不懂专业知识,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直观感受。”
“那只是你的主观臆断。”
陈砚南嗯一声:“所以我希望你来告诉我,我的主观臆断是错的。”
已经分不清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秦芷仿佛看见银色的鱼线在缠绕,随着鱼的挣扎,鱼线缠绕得越紧。
她没说话,只有很浅的呼吸声。
陈砚南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他说:“不过你们工作室其他人拍得还不错。”
“什么?”秦芷困惑。
陈砚南道:“你没看?我发给你。”
挂断的电话同时,陈砚南发来消息,是一张朋友圈动态截图,林小苑发的视频,她拍的今天的工作画面,不仅拍到陈砚南,还拍到秦芷。
她立刻点进朋友圈,前排数十条全是今天的工作
视频,被工作室的同事刷屏。
林小苑配的文案:「点击即看今日份超高颜值的帅哥,跟我们摄影师配合得超棒!宝宝们,这个夏日确定不来拍一份写真吗?」
秦芷看完了完整的视频。
视频开头拍的陈砚南,她的声音被录入,下一秒,镜头拉向她,她举着相机,让他看向自己。
秦芷只能问林小苑:「怎么把我拍进去了?」
以往,都只会在征求客人同意后单拍客人。
林小苑解释:「这样显得很专业,为我们工作室做宣传嘛,我这条朋友圈发出去,好多人问摄影师是谁呢。」
「这条发出去,收到好多赞!陈总还点赞了呢!」
林小苑发点赞的截图,随意瞥过点赞栏就有几十个,其中的黑色头像异常醒目。
林小苑:「陈总对这次拍摄肯定也特别满意!」
他根本不满意,秦芷没将这句话发出去,面对林小苑可爱表情包攻势,她什么也没说,说她辛苦了,明天工作室见。
她切出两人对话框,回到跟陈砚南的。
消息还停留在他发来的截图,秦芷反倒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她最后绞尽脑汁,回一句:「看到了。」
陈砚南:「晚安。」
「希望明天早安还能发出来。」
秦芷:“……”
她自暴自弃地靠在椅背上,睁着的眼睛,看着刷着白色乳胶漆的天花板,因为年代久远而斑驳,露出灰色的底色。
失神片刻后,秦芷打开电脑修今天的照片,再看一遍,仍觉无可挑剔,她放大照片,那双深邃眼眸仿佛通过屏幕直直看向她。
她呼吸一滞,关掉软件。
今晚她静不下心工作,她尝试打开视频软件挑一部电影看,才放开头又切掉,最后她翻到自己这几年都未打开的,与陈砚南有关的文件夹。
文件夹的照片比陈砚南发给她的更多,有一些是连本人都不知道的存在。
有一张是在公寓,他们刚做完,她拿着手机在回学校的消息,陈砚南心血来潮去给她煮面条,只在腰间是洗完澡后系的浴巾,他靠着卧室的门,唇角扯起的莫名骄傲的弧度。
他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碗面比我更好吃。”
肢体动作比脑子更快,她点开手机相机功能,第一时间拍下这张照片。
过往的画面如印刻在脑子里,难以忘怀。
秦芷已经不清楚,这场游戏里,是她先失去抵抗,还是陈砚南先放弃。
—
自陈砚南拍摄过后,工作室迎来一段时间小小爆单,秦芷连续拍一个星期后,那次宣传的余温才逐渐冷却,她又恢复以前的工作节奏。
也是在这时候,秦芷接到廖明珠的消息。
因为是暑假,廖明珠准备来沪市旅游,问她什么时候方便一块吃个饭。
这些年,秦芷跟廖明珠联系不多,逢年过节也鲜少没有节日问候,她能看到她的朋友圈,多是记录她的小儿子,焦虑他身高,焦虑他考试成绩,又会因为母亲节给她送的一束玫瑰花,感叹这儿子没有白养。
秦芷从开始心头有异样感觉,到现在已经无感,想到她也是平静的。
她看了眼自己的行程表,定的是周日。
周末去哪都人挤人,秦芷提前预订餐厅,避免到时候排队没餐厅吃饭的窘迫。
他们在约定的时间碰面。
秦芷在餐厅门外,远远看见廖明珠一家三口的身影,廖明珠率先看见她,她穿着明黄色长裙,冲她挥手。
“妈,宋叔叔。”等他们走近后,秦芷叫人。
“诶,小芷你好。”宋叔叔点头,他更黑也要更瘦,但人很精神。
廖明珠又留起长发,烫成卷发,只是年岁到底不饶人,她眼角有了细纹,脸上依稀能看见年轻时的样子。
宋然九岁,看起来更像是六七岁,比同龄人矮一点,更像爸爸。
“姐。”他目光陌生,但还是在廖明珠提醒下叫人。
秦芷:“嗯,小然你好。”
“在这里吃饭吗?这么多人还有位置吗?”廖明珠打量眼她身后的餐厅,装潢得很有格调,抵达后她就感受到这城市物价高到令她咋舌,她觉得这家餐厅肯定不便宜。
秦芷说:“有,已经订好位置。”
“行吧,那就这家。”廖明珠拉过宋然的手。
秦芷走在后,服务生领着他们到为止,廖明珠在看到价格后拧起眉,在她说她买单时眉毛放下来,点过几样,说宋然爱吃。
廖明珠喝着餐厅的柠檬水说:“虽然你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赚钱不容易,你平时省着点花。”
“你又来了,赚钱不就是为了花吗?现在孩子都有主意,比我们懂得多。”宋叔叔开口。
“是,但我这不是为她好吗?”
“……”
秦芷没吭声,补充两道菜后结束点单。
廖明珠说:“别点多了,吃不完的。”
她转头说起这次的旅行安排,几个必去的景点打卡,宋然心心念念的乐园得去,就是看票价不便宜,听说排起队来一天玩不了几个项目,他们也就陪宋然去体验一次。
宋然好奇地问:“姐姐会去吗?”
廖明珠看过来,也问这几天有没有时间,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她在熟悉,有人带着玩,少走许多弯路。
秦芷喝着水,说看时间安排。
“我们难得来一次,什么事那么忙?你工作不是自由的吗?”廖明珠望着她,笑得温柔:“你也趁时间放放假。”
有时候,廖明珠真的很像一个好妈妈。
她从来不会将一件事做绝,离婚后,尽管她给不了抚养费,但偶尔会跟她联系,说她生活很不好过,让这一些看起来是可以被理解跟原谅的,又比如她向她借钱的时候,她拿出两千块,说多的她拿不出来。
秦芷看着她的眼睛,说她可以陪他们去乐园,其他的地方他们自己就能去。
廖明珠微笑说好。
秦芷陪他们玩一天,她负责买票,安排游玩项目的时间,宋然大多时间很乖,眼前看到的让他既新奇又兴奋,他平时没什么话,这时候像话痨,廖明珠跟宋叔叔对视一笑,她从他们眼睛里看到父母对孩子的爱意。
那是她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最后,是一场烟花秀。
秦芷拿着相机,给他们一家三口拍下合照。
回酒店已经很晚,她送他们到房间就准备离开,廖明珠招呼宋然跟她说再见,宋然沉浸在快乐里,乖巧地挥手说:“姐姐再见。”
“再见。”
廖明珠送她出酒店房间,在长廊拉住她,问她现在有没有谈恋爱。
秦芷如实回答:“没有。”
“还没有?你这年纪也不小了,结婚的事也该提上日程,合适的带给我看看,不要像你妈妈这样走弯路,不然有你后悔的。”
秦芷扯唇,没多说:“走了。”
“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不会害了你。”廖明珠停住脚步,看着秦芷往电梯的方向走,她转身回酒店房间。
秦芷搭电梯到一楼,走出酒店大堂,她看着夜幕下的林立高楼以及川流不息的车流,偌大的城市里,她像蒲公英的一粒种子,不起眼的随风飘落。
一种就算她现在消失也会无人注意的渺小感。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景物,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在她踟蹰不前时,秦芷接到陈砚南的电话,她没有给他任何备注,他的黑色头像,像重重点出的墨痕。
她下意识接听,将手机贴在耳边。
陈砚南问:“在哪里?吃过晚饭了吗?”
“嗯。”
秦芷缓缓蹲下来,从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就发疯地想要见到他,但她深知这样对他不公平,他不是她的安慰剂。
她问:“有什么事吗?”
“只是想听你的声音。”陈砚南说得直接,没有再想出正当的理由,他说他回来后去过大学时住的公寓,那里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人变了,看什么都不再像以前。
秦芷看着夜色,心
异常平静,她轻声道:“我们聊聊天吧。”
“想聊什么?”陈砚南问。
“聊聊你在美国的生活吧,过得好吗?有认识什么有趣的人跟事吗?”
秦芷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中想过陈砚南在美国的生活,现象中一定是丰富而充实的,他各方面优秀,认识他的人不会不喜欢他,他在自己的领域闪闪发光,他也会超过父母的预期,在经营公司上,比任何同龄人都要优秀。
但那段时间,只有虚浮的想象,没有细节填补这份空白。
陈砚南的回答是:“没有。”
“不值一提的。”
秦芷呼吸凝固,睫毛微微颤抖。
陈砚南继续道:“我用很长时间去适应没有你的日子,我没有跟人提起过你,也不会有人跟我谈到你。”
“这样很好。”秦芷轻咬着手指,她哽咽过后问:“所以为什么又回来?”
“但就像一根扎进喉骨的鱼刺,每一次呼吸,都会感受到刺痛,很快我发现我只是适应疼痛,不代表它不存在。”
等他说完,秦芷发现自己脸上全是眼泪。
陈砚南听见那边细碎的声音,像是那天她趴在他背上发出的哭声,他问:“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秦芷仰头,闭了闭眼睛,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用残存的理智说时间不早,今天就聊到这。
陈砚南没有挂断电话,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秦小芷,你现在也很想见到我。”
“我听到了。”
第49章 藏月想就这样死在你身上
固若金汤的防御在这声秦小芷里溃不成军。
“秦小芷,你今天问题很多。”
“笨蛋啊,秦小芷。”
“秦小芷,我喜欢你。”
“秦小芷,来做我女朋友。”
“……”
“秦小芷,我们不分手。”
秦芷捂着脸,眼泪打湿指缝,喉咙里像堵住,声音又低又哑:“你离开后,就没人这么叫过我。”
“我现在回来了。”陈砚南声线温柔:“以后也会在。”
“为什么?”秦芷舔舐下嘴唇,沾上眼泪,舌尖尝到咸苦的味道,她说:“陈砚南,你真的,太好了。”
声音几经停顿。
他的爱坦荡又热烈,像蝉鸣烈阳的夏日,她在这种暴晒中,看见自己的感情如见不得光的影子,是权衡利弊,是口不对心。
陈砚南大概知道她后面想说什么,他语气决绝:“不要再推开我。”
“我们还能有多少个五年?”
他的话,像一把小锤子,凿开层层包裹的硬壳,硬壳里,并不是石头,相反,是比任何人都要柔软的心脏。
秦芷深吸口气,平静报出自己的地址。
“等我,我很快到。”陈砚南道。
秦芷留在原地,她抹去脸上的痕迹,她紧攥着手机,遥远地望着高楼,整齐排列的小方格子亮着光。
也许,有那么一盏灯,也是为她而亮。
陈砚南从车窗看见路边的秦芷,穿着吊带的长裙,空荡荡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单薄,左边短发被别到耳后,露出线条清减的下颚,眼尾有未褪去的红,冷清中带着倔意。
他停下车,走过去。
秦芷在原地蹲太久,她仰着头,轻声说:“你来了。”
陈砚南看到她身后的酒店,问她怎么会在这里,而她看起来又过于疲惫,即便她不说,从她的表情跟肢体,他可以感受出来。
“我妈他们来旅游,住在这里。”秦芷解释。
陈砚南伸出手。
秦芷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而腿因为蹲太久发麻,她不得不抓握住他的手臂,他靠近一点,扶住她另一只手手臂。
“我今天还跟他们一起去迪士尼,”她笑下:“人好多,正值暑假,很多父母带小朋友来玩。”
“我在这里工作这么久,一直没去过,今天如愿了。”
陈砚南望着她的眼睛,耐心听她讲下去。
他瞳孔漆黑湿润,像夜色的湖泊,深沉的,温柔的,包容万物的。
陈砚南问:“开心吗?”
秦芷咬唇笑,慢慢摇头,她不开心,真的很不开心。
她以为有些事想明白就好,譬如廖明珠有新的孩子新的家庭,她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但事实是,她还是在旁观时感到痛苦。
秦芷什么也没说,被陈砚南抱进怀里。
她垂在半空的手臂,在迟疑半秒后,放在他腰间,闻到久违的味道,她慢慢地靠在他的肩膀。
半分钟后,陈砚南道:“时间已经很晚,别的小朋友都已经回家。”
“我来接我家的小朋友。”
秦芷破涕而笑。
—
两个人坐上车。
陈砚南问她去哪,秦芷怔了下,她不想回去,他问:“去我那可以吗?”
“好。”
陈砚南打开导航,点击历史记录栏的第二个地点。
秦芷背靠在车座,本来放松的状态,却在听到导航的声音时愣住,她抬起眼睫,因为导航的声音跟她的如出一辙。
“系好安全带,我们准备出发了。”
“前方一百米右转,注意路边行人。”
声音从车里发出,听起来有些陌生,但她还是辨认出声音跟自己的很相似。
陈砚南启动车,汇入主车道后解释:“是你的声音设计的,前两年才终于做出来,前后十几个版本,只有这个最像。”
其他或冷或太温柔,都不像她。
秦芷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导航声音并不吵闹,只会在关键时刻出声,提醒他什么时候该转弯,什么时候该注意红绿灯,又在什么时候掉头。
陈砚南视线平直地看着前方说:“有时候就像你还在,就坐在副驾。”
秦芷睫毛轻颤,她无法想象他口中的画面,只要想到他的生活并不如她想象中美好,她就像被五年前,她自以为是的子弹击中。
陈砚南说话间没有按照导航指示上高架桥。
导航再次出声:“迷路了吗?没关系的,我已重新为你规划路线,我们早晚会抵达终点。”
秦芷再次抬起眼睫时,漆黑的睫毛上挂着剔透的水迹。
怎么会这样?
她抓着眼下唯一能握住安全带,眼泪从眼角顺着滚落,滑过唇角,沾湿下颌。
今夜泪失控,要将这五年的眼泪全都流尽。
“这几年,它一直在重新规划路线,却一直没导向你在的地方。”
时间太久了,久到他也怀疑,会有抵达终点的那天吗?
陈砚南说:“我回来找过你,三次。”
一次是毕业后不久她生日,他提前一天回来,在她租住的房子等很久,她没回来,第二次是两年后,他看见她跟一个男生并肩走进餐厅,男生看起来很普通,他至今想不起脸,但她对他笑得很开心,他才知道她有了新恋情,而对方像是她想要的。再然后她身边换了新的男生,是公司的同事,两人同进同出,对方很健谈,她会安静看着他。
他想过突然出现,让她分手,他们能做的他全都可以,而他们不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但他没有干涉,没有做任何事,尽管他想得快发疯,他给她时间,等到她试过其他人后,会发现不过如此,没有人会比他更好,他才是唯一正确答案。
车缓慢停下,导航的声音温柔响起:“你已抵达终点。”
声音停顿半秒后又轻轻响起,像在呓语:“陈砚南,我真的好喜欢你。”
秦芷望向他,泪眼模糊。
那曾是深夜里,她情不自禁地告白。
车窗外灯火通明,他的轮廓被虚
化,最后与年少的模样重合,她捂着唇,不敢溢出半点声音。
陈砚南扯纸巾替她擦掉眼泪,眼眶灼热有湿意,他问:“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就像以前。”
低沉的喃喃像是夜风下细竹拂动声,秦芷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融化,单薄的肩在颤动,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们下车,在输入密码后推开门进入房子里。
下一刻,陈砚南一手捧着她的脸吻上来,秦芷仰头迫于平衡往后退一步,后背抵上门。
他们吻在一起,身体像烧化的黏土,在碰撞间要狠狠融为一体,谁都没有喊停,在这种笨拙又不管不顾的吻势里,磕碰到牙齿,甜美与疼痛并存。
秦芷睁着眼,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模糊成各种色彩交织的调色盘。
吊带裙剥落,柔软的布料堆叠在脚背。
她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关窗帘,天旋地转之间,她被抱进房间,后背陷入柔软的被子里,陈砚南跪在她腿边。
黑暗中,他身体轮廓如雕塑般流畅漂亮,每一根线条弧度都被造物主溺爱。
陈砚南扣住她的腰,漆黑的眸光专注地凝视着她,在她睫毛扑朔时低头吻住她,夹杂着各种情绪的,力道比刚才要重。
以至于吻过后,唇在发烫。
陈砚南的手指按住她的唇,柔软如花瓣,再用力一点,会碾碎。
“我梦见过。”嗓音低哑。
秦芷头脑发晕,全身发烫,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们和好,你说你很想我,很想很想,从来没忘记我。”指腹从唇角移开,在下颌停留片刻,往下滑。
“你一直在哭。”
秦芷怔愣,胸腔因他的话泛起酸涩,又在他下一句话后戛然而止——
“哭到我想就这样死在你身上。”
“……”
这几年,他都不好过,他也有正常男人的生/理需求,他靠工作麻痹,但这种疲累也有失效的时候,他清醒时克制的越狠,梦里就反噬得更严重。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醒来后,痛苦会加倍,他清醒地看着自己上瘾。
陈砚南还想说出什么时,秦芷撑着手臂,直接堵住他的唇,因为太急,牙齿撞上他的唇,磕碰一点皮,渗出一丝血迹。
秦芷微恼,陈砚南已经扣住她的脖颈,与她再吻起来,舌尖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一并渡给她。
她听到陈砚南说他很久没有过,可能不知轻重,如果她难受,不舒服,随时都可以叫停。
然而真开始时,秦芷嗓子喊到发哑,他也没有任何收敛的迹象。
“这些年想过我吗?”陈砚南在上方凝视着她,额头上溢出薄汗。
秦芷闭紧嘴巴。
下一秒又被撞开,她说:“我……想过。”
“骗子,想过为什么不来找我?”陈砚南单手扣住她两只手手腕,指腹抵着血管的位置,按住她纤细骨骼。
秦芷眼里有湿意,她咬着唇,怎么都不愿意再开口说话。
后来她被抱起,两个人面对面,她看着他,手触摸上他的面部轮廓,从眼睫到鼻梁,她生出不真实的虚幻感。
陈砚南扣紧她,手臂的肌肉绷紧他低声问:“快乐吗?”
秦芷现在是真说不出来话。
陈砚南说:“这才是真实的,我们不过就只活一些瞬间,快乐是骗不了人的。”
“你喜欢我。”
“你想要跟我在一起。”
“……”
秦芷大脑一片空白,她环抱着他的脖颈,趴在他的肩上,她全身都是汗,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陈砚南也没好到哪去。
耳边陈砚南的声音像某种术语,具有迷惑性的,要往她脑子里输入。
最后没有得到她任何表态的陈砚南贴着她的耳垂,低声呓语:“如果你打算睡完我就跑,我会很生气。”
第50章 藏月“你试过了”
似真似假的语气,让秦芷在混乱中清醒过来。
人是情绪动物,今晚所有情绪都推到极致,以至于大脑被情绪掌控,理智早已抛掷一边。
今晚过后会怎么样?
秦芷失神片刻,陈砚南握住她的脚踝,虎口抵着骨头的位置。
他往前压,衔吻住她的唇,让她完完全全感受他,感受他的存在,胸腔里这颗心脏,一直在为她跳动。
秦芷丧失思考能力。
如同被晒干的蕨类植物,在饱吸水分后,茎叶一点点展开,最终回到原本的模样。
听从最原始的声音,忠于身体本能。
完全混乱的一个晚上,秦芷闭上眼,仿佛都能听到塑料纸撕开的声音,五年没有过,她不适应这种强度,身体在脱水,陈砚南抱着她走去外面喝水。
“窗帘!”
她声音嘶哑。
陈砚南按过开关,窗帘徐徐地关上,光源一点点被吞噬,房间里越来越暗,陈砚南一直没放开,被她放在水吧台,他腾出一只手接水。
水声响起,掩盖别的声音。
秦芷趴在他肩膀,咬住他的肩上皮肤,眼泪挂在眼尾。
陈砚南拿过水杯给她喂水,秦芷就着他的手喝掉半杯,他望着她:“不喝了?”
“嗯。”
他仰头喝完剩下的,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脖颈皮肤因为汗水泛着光感,莫名的性感。
陈砚南放下水杯,再次吻上她的唇时是冰凉的,她仰头,白皙柔软的脖子线条绷出好看的弧度,他吻上去,高挺的鼻梁顶着她的下颌。
她听见自己因为缺氧而急促的喘息声。
他们热烈地拥抱,没有任何距离跟阻隔,就好像,那五年的空白从未有过。
秦芷捧着他的脸,吻下他的额头。
陈砚南仰头望着她的目光,漆黑的,湿漉漉的,饱含期待的,像一只被遗弃很久后主人突然出现时的小狗。
……
秦芷根本来不及跑。
她怀疑,她可能会死在那张床上。
第二天早上,可能是因为陌生的环境,秦芷醒得很早,她趴在一侧,脖颈下枕着的是陈砚南的手臂,他的手掌着她的肩。
昨天晚上的事情在脑海中放映,秦芷又闭上眼睛。
冲动过后,理智回笼,她只觉混乱。
背后出现动静,没反应时被捞了过去,她眼闭得更紧,第一句要说什么,早上好,然后呢?
秦芷还没理清楚思绪,陈砚南抽出压在她身上的手,撑在她的身侧,他压上来,清爽气息与滚烫的温度一并席卷而来,她忽地睁开眼,瘦白的手指攥紧床单。
她脸埋在柔软枕头,声音闷闷地:“陈砚南!”
“醒了?”
陈砚南嗓音带着刚醒过的嘶哑。
秦芷咬紧牙齿,缓了缓后道:“你别……我好累。”
陈砚南嗯一声,鼻尖抵着她的面颊道:“你再睡会儿。”
秦芷:“……”
结束后,秦芷的确一秒入睡,再醒来,已经是下午,她看着窗外的明媚日光发愣,她已经很久没睡到这个点才醒。
庆幸的是床边没有陈砚南。
她抱着被子,拿过挂在沙发上的内衣穿上,然后是床头柜上的内裤,她来时穿的吊带裙在客厅,她没别的可穿,只能从他衣柜里拿了件白色衬衫套上。
版型过大,像性冷淡风的oversize。
秦芷没的挑,她去浴室时,发现洗手台上放着未开封的新牙刷,不用想也知道是为她准备,她拆开静静刷着牙,目光落在洗手台陈列的物品上。
跟以前一样,他没多少东西,整齐地排列着。
秦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后走出去。
她看见陈砚南坐在岛台,打开的电脑旁放着一杯水,他看见秦芷出来,穿着他的衣服,以前也有穿过,但跟现在不一样,她愿意穿他的衣服,代表她接受他。
秦芷卷起袖子,露出一小截雪白手臂。
“饿了吗?我点了吃的,还有几分钟到。”
秦芷点头:“嗯。”
“你的裙子洗了,还有一会烘干。”陈砚南给她
倒一杯水:“先喝点水。”
秦芷捧着水杯默默喝水,参观起眼前的陈设,房子是意式极简风,超大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景色,她在窗边站了会儿,看着车流往来。
陈砚南在她旁边,倚靠着沙发。
烘干机在运转的声音,填补沉默时的空白。
陈砚南拉过她的手,到自己身边,几乎是拥抱的姿势,他们面对面,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
秦芷已经开始紧张。
陈砚南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啊?”
秦芷在他注视下回过神,意识到他再问什么,她低声说没有。
“我昨天晚上看过,可能是很久没做过……”陈砚南看着她的目光,专注认真。
秦芷耳根一烫:“我饿。”
怕他不相信,她重复强调:“很饿很饿。”
陈砚南哑然,而同时门铃声响起,外卖送过来,她挤出一丝笑意,胃跟心理都得到慰藉。
吃饭时,秦芷抽空回工作群的消息,他们都有工作,她回房间换上烘干的吊带裙,等坐上出租车时,她整个人往后靠去。
出门时,陈砚南告诉她密码,跟大学时公寓是同一个。
他注视着她,问:“你还会来的,对吗?”
秦芷缓缓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他的脸,他睫毛长而密,毛绒绒的,很容易叫人心软。
她在车上收到廖明珠发来的大段消息,一半都是在吐槽,说景点餐厅东西贵又难吃,分明是在宰外地游客,又说打车太贵,搭地铁坐反方向。
最后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昨天晚上宋然玩得很开心,一直在说姐姐好,给他买玩具又给他买好吃的。
秦芷捏了捏眉心,她现在连旁观者都不想当,想也没想,直接回:「你们玩吧,我有工作。」
廖明珠继续发消息,她直接设置消息免打扰,熄屏后放回包里。
秦芷的确有工作,工作室来一对想要旅拍婚纱照的客人,新娘点名想要女摄影师,所以这一单直接落在她身上。
新娘圆脸小鹿眼睛,是可爱甜妹,新郎高高帅帅的,话少,大部分时候是新娘在说。
大部分时候是新娘在说,她提前做过功课,给秦芷看她想要的照片效果,她的话快而密,但声音跟长相一样甜,在大段输出后,她先意识过来:“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些激动。”
“没关系。”秦芷微微一笑。
准新郎递来自己的水:“喝点水。”
“哦。”新娘捧着水杯喝几口后,又继续跟秦芷她们交涉。
谈了近一个小时后,对方直接签下单子交钱,他们要去海边城市,明天出发,来回差不多三四天时间。
林小苑送他们离开,回来后感叹:“大夏天啊去海边简直噩梦,我们上一次回来,我直接晒黑一个度,到现在都没养回来。”
芽芽深有同感,交换一个痛苦表情。
林小苑注意到秦芷脸上的表情,挑下眉:“秦老师好像很期待?”
“有吗?”连秦芷自己都没意识到。
林小苑重重点头:“非常明显!刚才谈时间时,你说今天就可以。”
秦芷说那可能她一心只有工作吧,她不至于期待,但的确松口气,昨晚事太突然,他们都需要时间冷静,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唯一头疼的,是该怎么跟陈砚南说?
秦芷在第二天出发前发的消息,说明因为工作原因,她需要出差几天。
陈砚南可能在会议中,并没有及时回她消息。
她想了想,发了最后一条:「没跑。还会回来。」
做完这些,秦芷专心投入工作。
第一天拍海边落日,甜妹酷哥很养眼,拍摄时宛如偶像剧般,虽然新郎大多时间都冷着脸,但面对新娘娇憨的神态时,会忍不住偏头扯出一抹笑意,他嘴上不会说爱,但爱意充满眼底,秦芷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拍出来。
拍摄圆满结束。
一行人收拾东西,他们落地后租一辆商务车,秦芷临时当起司机,她设备收拾后,先去停车场将车开过来,而后芽芽林小苑他们托着行李过来,上了车,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凉爽的喟叹。
秦芷按照导航到酒店。
又是一番折腾到房间,秦芷芽芽林小苑住三人间,到房间,两个人争着去洗澡。
秦芷打开手机,看到陈砚南发来的数条消息。
她看见他换头像,不再是黑色,而是一片白色,那一块地方像是亮起了灯,空白的,但又无限可能。
秦芷在一众消息里看到他发来的是他的体检报告,她下意识点进去,姓名陈砚南,性别男,年龄28岁,婚姻状况栏未婚。
他做了血常规,肝功能,尿检等一系列检查,她直接扫下来,体检结论是他所检项目里未见异常。
他很健康。
秦芷:「?」为什么会突然发她体检报告?
陈砚南回:「你可以放心,我很干净,没有任何疾病」
「至于体力跟持久力,跟以前一样,这一点你试过,比任何人都清楚。」
秦芷下意识去看芽芽跟林小苑,确定她们在忙自己的事,没有看到她聊天内容里,突然冒出来的成年人话题,她起身,走到角落的位置。
她没回。
陈砚南直接抛出问题:「你认为呢?」
“……”
怎么会有人跟以前的自己较劲?
秦芷想到那天晚上,她被翻来覆去煎炒,她抿着唇带着某种恶意回:「一般吧。」
没几秒,消息跟着跳出来。
陈砚南:「那天太突然我没准备,等你回来我们再试一次。」
附赠一个微笑emo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