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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chapter31你飞过去


    chapter31


    周倾的人生防诈骗启蒙,来自于她的堂姐简从舟。关于男——色。


    她上大学时有一年回国,和简从舟去南京玩,听说有个地方的酒吧夜场比明州的丰富,堂姐带着周倾欣然前往。


    简从舟告诉自己的表妹,在酒吧里,不要理会别人的搭讪,这社会上骗局很多,尤其针对她们这种宇宙无敌超级美少女。


    周倾说:“放心,我对自己的智商还是很自信的。”


    “那就好,你太单纯了,我真担心你。”


    简从舟玩的花,夜场经理带来一溜的男孩儿让她挑,形形色色的男人,她从中选了个最低调的。


    他看上去也就不到二十,个子不算高,排在队伍的老末,都不敢抬起眼看人的。扫过前面几个脂包肌身材的男的,腻得流油,简从舟一眼就看上了这个。


    “怎么这么害羞?”简从舟像个恩客,自以为帅气地说:“你要不愿意,就换个人来。”她从不强人所难。


    男孩儿连忙抓住她的胳膊,不消一秒又胆怯地松开,祈求道:“姐姐你别换掉我,我不是故意的。”


    “哟,怎么回事?”简从舟被那脸红的小模样撩得心软,“你这表情,是谁逼着你来的?”


    “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啧……”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男孩儿跟简从舟讲了他沦落风尘的始末。三流的烂俗小说都懒得写的剧情被他讲得绘声绘色,好赌的爸,被家暴的妈,病弱的妹妹还有一心求上进的他。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最典的是,他们家还欠了几十万的债,还不上就要把他妹妹卖给同村的痴傻老头儿了。真是严丝合缝的剧情。


    简从舟问:“欠了多少钱啊?”


    “五十万。”


    “真多啊。”


    “我也是没办法。”男孩儿说:“我都想好了,还不上我就辍学打工,一定不会让别人把我小妹带走。”


    “苦谁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简从舟一拍大腿:“你千万不能辍学,要坚持下去啊!”


    “嗯!”


    当天晚上,简从舟听着让人声泪俱下的小白花儿故事,点了几万的酒,给转了小费,卡里的钱零钱都没了,连人小手都没摸一下。


    凌晨两三点,姊妹俩退场走人,来到停车场等代驾。旁边是一辆保时捷911。简从舟想要很久了,周爹不给她买,说她长得像保时捷。


    “是哪个好命的,年纪轻轻开上了我最喜欢的车。”


    然后没有等到代驾,等来了她刚刚点的男模。小男孩儿一脸笑意地跟她打招呼,“姐姐,再见!”然后开着她梦想的车潇洒离开。


    简从舟:“我是被诈骗了吗?”


    周倾摸摸额头:“也许,大概,可能。”


    简从舟直接发疯。


    周倾说:“人家可能真有个悲惨的身世,但通过自己的艰苦奋斗,一场场地讲故事,讲出了一辆保时捷……”


    *


    林薇虽然不懂周倾为什么要监视那两个人,但领到这样的任务让她十分兴奋,林薇向周倾保证,绝对会死死盯住他们,绝不放过一条动向。


    周倾说:“也别盯得太紧。”人家无非是工作赚钱,又不是搞间谍。


    “我先出去啦!”


    周倾知道,拥有姿色的男人绝对比美貌的女人还要狡猾。


    不要说一般长相的男人。就算是个绝色,脱光了站在她面前,她也只会举报对方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法,扰乱公共秩序。这样的人就该被抓起来!


    梁淙和常境离开时,路过她的办公室门口,周倾坐在里面,眼睛扫描他的背影,他的发丝,肩膀,腰臀,腿。


    比例不错,适合当男模——周倾在心中评价。


    她曾经像堂姐一样,被男人的色相所迷惑。然而周倾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她更清楚,生理性的吸引其实什么也不是,与利益,人格,价值观相比,微不足道。


    陆珂和张宇在她这工作后并无特别的行为,只有一次,陆珂说活两个人干不完,发邮件让周倾给他们部门再批一个HC。


    周倾没意见,但因为事儿多忘了回邮件,等周一她到公司的时候,陆珂在她办公室门口等,林薇则做到了物理意义上的“死死盯着她”


    “周总,可以给我五分钟时间谈话吗?”


    “你进来吧。”周倾看她的表情,以为是有什么严重的事。


    进了办公室,周倾打开窗户换气,陆珂笔直地站在她身


    后,问道:“我想招一名助理,但是您没同意,我想问问,理由是什么?”


    “我什么时候不同意了?”


    “您没有回我的邮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倾连忙道歉,“我忘记了。我现在就给赵经理打电话说,你根据自己的需求写一份岗位JD给她,让她去办。”


    陆珂面无表情地摇头,“不用。”


    周倾有点儿摸不准她的路子。


    然后陆珂递出一份简历,“我这边已经有一个人选了。”


    周倾眼睛瞥向桌上的那张纸,她并没有碰,只是安静了几秒,又将眼神移开,然后什都没有说。


    陆珂观察她的反应,好像为自证清白地道:“当然,还是要您点头才行。如果您介意内推,那就让赵经理从外部招聘。”


    周倾听她说完,随后笑了,“不用麻烦,你自己决定就好。”她稍顿一下,又缓缓地说:“以后等不到我的邮件,不用在门口等,急事打电话,小事自己做主。既然常总让你来,想必对你的能力十分信任,那么我信任常总的选择,更信任你。”


    这是陆珂第一次听周倾说这么长的话,过分熨帖了点吧,她有点意外,随后说:“好的。”


    “等下,这个简历你也拿走吧,我不用看了。”


    “好。”陆珂最后说。


    这个女生的性格清冷,说话也总没表情,周倾看她关上了门,通常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不过她暂时也没有跟人搞对抗的必要,一个干杂事的助理能兴起什么风浪?


    一个办杂事的助理确实兴不起风浪,林薇去给各部门送待会开会的物料,市场渠道部和网络营销挨在一起,她看见程锐和张宇凑在一起聊天,远远的还是一个工作界面,等她走近了就变成了游戏的画面。


    林薇放在了程锐的桌面上,电脑右下方开着工作软件。她没有立即走,程锐随口问了她一声:“老板在楼上?”


    “在啊,你有事吗?”


    程锐没有回答她,而是问了这物料就这些吗?又给她列了几样,让她去布样库找出来,“就这些,你先去吧。”


    张宇问程锐:“今天老板在公司,你开游戏好吗?”


    “劳逸结合,咱们也不是拉磨的驴只能闷头转。”程锐笑着说:“她不会计较,挺随便的,像车,助理什么的,我们也可以用。”


    在程锐的眼里,林薇作为一个人,和周倾的车可以放在一起,只具有单一的功能。


    张宇“哦”了一声,看这个胖乎乎的女孩默不作声地走掉,她好像真就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物件。


    *


    林薇对这份工作基本是满意的,每天都有开心的时候,但每天也在受委屈。


    妈妈告诉她,既然她笨,学历能力都不好,比不上别人,那就勤奋到极致,让老板看到她的努力。


    所以她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公司,学习英语,打扫卫生,给茶水间换水的活儿都包圆了。


    她听到了程锐的话,心里有点难过。有的时候会跟对方杠,但更多时候她是选择默不作声。跟同事吵架其实没有意义,这份工作是妈妈走后门帮她得到的,万一被抖落出来更丢脸,她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林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了会儿呆,看看老板接下来的工作要务,正巧周倾下楼了,林薇连忙站起来问她有什么事需要做。


    周倾说:“我出去走走,透口气。”


    “哦。”


    周倾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喊林薇:“你跟没事儿的话,跟我一起吧?”


    林薇赶紧跟了上去,最近的明州好像一直泡在了水里,明明没下雨,空气却是湿湿冷冷的,人在外面走了一圈,头发和脖子都是湿的,像敷了张面膜。


    两人走到园区门口的便利店,站在挡雨棚下面,周倾问林薇:“你最近在工作上,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林薇沉默地摇了摇头,然后笑着说:“还好啦。”


    还好,就是不好。


    周倾没再问了,也沉默下来。林薇有的时候搞不懂周倾。


    她对人都挺好的,让她考驾照,学专业知识,说她不会一直做助理做杂事,但是她好像看不见自己被程锐那种人刁难奚落。


    周倾看不见自己的痛苦,林薇某一刻憎恶周倾的粗心大意,她也恼恨自己的懦弱。


    “好冷啊,我们买点吃的带回去吧。”沉默了没几分钟的周倾又热闹起来。


    这个便利店是专供园区里的公司的,东西有限,咖啡最热销,但是到了下午就没了。周倾和林薇各买了一杯关东煮,边走边吃着回公司,“真想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我也是。”林薇小声道,她感觉到耳边有车停下,关车门的声音,往那一瞅,用更小的声音喊道:“梁……梁总好。”


    梁淙原本是在林薇那一侧的,他走的慢了点,然后是周倾这边,问她:“几点开会?”


    周倾说了时间,然后听见他说:“还有不到一刻钟,你还在聊天散步吗?”


    “你急,你踩着风火轮飞过去呗。”周倾如此说。


    当着下属的面,她口无遮拦,梁淙回头睨她。


    周倾莫名其妙的,避开了与他眼神接触。不是因为互呛,而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很直白,让她想到他揉自己的耳朵,关于男……色。


    整个开会议程,她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第32章 chapter32时空交错


    chapter32


    梁淙来他们公司旁听会议的频率明显增加。


    周倾看手机,她是两个小时前才通知他的开会时间,他竟然还可以提前到,这让周倾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提前告诉他了。


    周倾进入会议室的时候,梁淙已经坐在长桌一端了,他在低头摆弄手机,而射程两米内,没有活人。


    谁开会想和老板坐在一起?学生上公开课也没人愿意和老师坐在一起。


    周倾则有点儿尴尬,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都坐这么远,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几个同事听她这么明显的暗示了,推脱不得,不情不愿地挪了过来。梁淙这才抬头看周倾,他似乎对一切毫无所知。


    周倾避免与他有目光接触,迅速转身,去调设备了。


    梁淙不知道她怎么了。


    产品企划会是每周开一次的,全公司都参加,分为好几个part,时间线拉得也比较长。


    开了将近四十分钟,保洁阿姨偷偷开了条门缝儿,跟坐在门口的人说:“好像有外卖员来送东西。”


    林薇放下笔记本出去了,“我来看看。”


    没一会儿,她拎着几个外卖袋子进来,把咖啡放在桌上,又出去拿了蛋糕和新鲜果切。冲周倾眨了眨眼睛,十分惊喜。刚刚她们还在外面说想喝一杯现成的热咖啡,现在就有了。


    林薇以为是周倾给大家的惊喜,但这些不是周倾点的。


    “给大家点了下午茶。”梁淙说,“休息十五分钟,换换脑子。”


    所有人都中止了工作,纷纷凑上来选自己想喝的东西,会议室里迅速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


    原来他刚刚看手机是在点外卖。梁淙无论行事如何冷漠,但他很懂得人情世故。适当收买人心,让大家知道就算他嘴上不说,但他算是个好人。


    在她面前搞这招?诡计多端。


    周倾一时无言,放下手里的激光笔,坐在了椅子上。


    林薇捧了两杯咖啡,让周倾选,“你要喝什么呀?”


    “这个给你。”梁淙走到她身边,递给了周倾另一杯,和林薇手里的两个选择都不一样。


    林薇见状迅速收回了手,人也赶紧走远了,她可没有在两位老板面前表演的欲望。


    周倾接过他手中的咖啡,因为两人的手都很长,交接杯子的时候不可避免,手指再次触碰到一起。他的指尖很热。


    周倾惊讶,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注意这种细节,于是


    触电般迅速拿开。


    这家咖啡店开在距离他们公司最近的商区,是个新品牌,白色的纸杯上印着可爱的两只小狗。


    她仰头就喝了一口,被烫得在心里骂脏话。


    人喝热的东西被烫到了,第一反应是吐舌头,但实在不文雅,周倾将舌尖抵在门牙后,克制地散着热。像小狗。


    不宽不窄的视觉范围里,有人递给了她一张印着小狗花纹的餐巾纸,此外,还投射过来一道强烈的目光。


    周倾擦了唇上咖啡液,梁淙盯着她的动作,最后落点是她的嘴角。周倾果断看了回去,任他的视线并没有被她的关注打散,依然不躲不闪地看她。


    “怎么了?”


    “你小心点。”他冷不丁提醒。


    “哦。”


    他的目光始终徘徊在她的脸上,不曾离开一秒。


    周倾有点自作多情地想,开会前她在外面说想喝热咖啡,他听到了,然后他给全公司都点了咖啡。


    不是吧?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和前任一起工作完全不尴尬的人。两人多次,稍微掀起这层华服的一角,就会陷入尴尬的境地。


    而之前周倾的功利心强到,把她整个人包装成了火箭,只顾往前冲,不给任何尴尬留时间。


    但这层华服之下的虱子越来越多了,多到遮不住丑恶,虱子自己爬出来。


    周倾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再度爱上亦或旧情未了的证明,纯粹是时间交错带来的紊乱。


    因为你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靠近你,他对你说着冠冕堂皇的工作,就会回忆起他也对你诉说过爱和伤害的话;你们交换文件和咖啡杯的手,曾经探进对方的身体里,触摸最柔软隐秘的器官;甚至你们在桌下克制避开的双腿和膝盖,都汗水湿淋地纠缠在一起过。


    人的脑容量有限,太容易被此种紊乱逼疯了。


    红晕缓慢爬上了周倾的脖子和脸,燃烧着她的皮肤,如果有只手摸上去的话,会发现很烫。


    梁淙不可能猜到周倾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只是遵循自身本能,想看她就看她,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他不那么容易尴尬。


    两人各自错开对视后,他的耳朵好像被热量传导,也红了。


    剩下的十四分钟里,两个人均陷入相对安静里,看着别人聊天。


    *


    周倾后知后觉这无非是梁淙的手段,公事上她不肯让步,就给她献上美人计。


    他这样的人什么做不出来?


    会议的后半程,她一眼都没有乱瞥,专心地开会,所有的心思也就逐渐回到了正轨上。


    林薇等大家吃完,把吃剩下的果切、杯子盘子都收拾出去了,又泡了两壶茶端进来,之后她就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上,一来距离周倾的电脑近,需要什么文件她立马就做出反应,二来她做会议记录,能够清楚听到周倾所有的话。尽可能做到一个妥帖的助理。


    开完这个季度的业绩总结,下面便是一些爆款分析,自由讨论,大家各抒己见,人多说话再次吵闹了起来。


    桌上没水了,有人给林薇使眼色让她再去泡茶,于是林薇今天数不清第几次,从椅子上起来了。


    等她泡了茶进来,没人有起身的意思,意思是让她长点眼力价,看谁杯子里空了就及时添茶。


    这种事只要有一个人带头,所有人都有样学样,所有人都可以使唤她。


    林薇不想,她是老板的助理又不是服务员,给老板端茶倒水跑腿就算了,凭什么还要给你们服务?她于是装看不懂,屁股死死黏在椅子上,恶狠狠地敲击着电脑键盘。


    有人眼神使唤不爽,发出提醒,只发出三个字的音:“林薇,水。”


    她想装聋都不行,因为梁总和周倾都听见了,同一步调地抬起了头,看向发出声源的那个角落。


    梁总一脸的不悦。


    林薇战战兢兢,只好站起来,希望矛盾快点被压下去。


    这时候,周倾突然用指甲磕了磕桌面,尖锐而细长的声音,“安静一下,我讲个事情。”


    于是大家安静下来。


    林薇还以为是自己动作慢了让周倾不满。


    周倾说:“我知道大家为工作争分夺秒,但咱们也没急迫到那个程度。像倒水这样的小事,动一动你们勤劳的小手,费不了多少功夫。”


    一屋子鸦雀无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周倾这个语气,就代表她生气了。


    有人用胳膊戳了戳程锐,那个罪魁祸首的声音是他发出来的,老板就是在点他。


    “林薇是我的助理,她今天的工作是负责会议纪要,你们让她一趟又一趟地出来进去,让她的工作怎么做?”她继续道:“适可而止,大家。”


    没人接她这句话,也没人敢接。


    周倾顿了顿,才说:“继续开会吧。”


    林薇感觉她的背影都透着寒意,不确定周倾是在为自己撑腰,还是单纯看不惯同事的行为。


    她只知道自己的鼻子很酸。


    一直到会议结束,所有人都走了,林薇才意识到自己的鼻酸是因为太委屈。


    下班的时候下雨了,她和程锐在打卡机前冤家路窄,程锐看了她一眼,满脸无所谓地走向自己的车。


    林薇闷着头跑去了地铁站。


    她没有带伞,出了地铁站雨越下越大,可是便利店里的伞要二十五块钱一把,她没舍得买,就跑着回家了。


    到家时,头发和衣服全都湿了,额上的刘海分了三个岔,显得她头发很少,滑稽又可笑。


    嫂子在喂小侄女吃饭,见她这样,嘲弄道:“你在学下雨天的陆依萍吗?”


    林薇没有理会,回到房间洗了澡,热水冲刷下来时,混着她滚烫的眼泪。


    妈妈端着姜茶敲她的门,林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控诉道:“你让我在公司里有多勤快就多勤快,帮同事端茶倒水拿快递,让别人看到我的好。我照做了,一天都不敢偷懒,可是他们不仅不感谢我,也不尊重我,他们觉得我只配打杂,尽情使唤我。”


    崔婶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也自责到不行。


    老一辈眼中,勤劳是最美好的品质,是标杆。她有限的经验,不知道怎么教女儿在全是年轻人的公司里混。


    林薇对着妈妈哭了很久,妈妈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只能一遍又一遍给她擦眼泪。


    后来林薇哭累了,趴在床上,妈妈才问:“小周呢,她不管吗?”


    林薇小声说:“她今天说了欺负我的那个人。”因为周倾的关心,让她的屈辱都被化作了委屈,才会哭。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所有的坏脾气都只敢对妈妈发,也会因为别人的一点点善意泪失禁。


    “那就好。”崔婶幽幽叹道:“不过,你也不能指望老板给你出气呀,她年纪轻轻手底下指挥这么多人,她也难,总不能为了你去得罪别的员工吧。”


    “我知道。以后,我不会再受那些人的摆布了。”林薇努着嘴说:“谁也别想欺负我!”大不了不干了呗。


    *


    因为下雨,六点多天就全黑透了,密布的乌云缓慢向屋顶压下来,让人越来越窒息。


    周倾还在公司加班,她要跟梁淙总结上个季度的业绩。


    两个人进了她的办公室,梁淙紧随她身后,“啪”一声,反锁了她办公室的门。


    周倾回头,好像有怪物咬住了她的神经,大脑皮层一阵阵发麻。她的身体靠在桌沿,“为什么要锁门?”


    “嗯?”梁淙的手刚松开摁钮。


    “我问,为什么要锁门?”神经被咬的痛感或者痒意,越来越明显,让她又想起了什么美人计。


    他不是吧?


    为了利益不惜献身了吗?这么让人尴尬?


    “你的声音怎么了?”梁淙熟练地坐在她的办公椅上,觉得她真有意思,眸光一拢,轻声笑道。


    第33章 chapter33我生气了


    chapter33


    周倾不止一次面对这种诱惑。


    前年她还在厂里实习,就有人想给她介绍对象,通过她的小叔周晋仁,说对方家里是开面


    料厂的。


    当时的晋仁觉得公司要完蛋了,就劝周倾,和对方结婚能帮衬生意。周倾觉得小叔的脑子出问题了,有种饿了就去吃屎的荒谬感。


    后来有一次,她给参加酒局的妈妈开车,大人们在宴会厅喝酒,她被安排在休息室吃点心玩手机,有个男孩子找到她,和她聊天,说她们两个女人支撑着,真是辛苦,优越感满满。周倾迅速反应过来,对方就是那个厂二代。


    这个世界的荒谬无处不在,尽管他们觉得倾虹马上完蛋了,可他们仍然觉得可以在这座厂房里狠狠捞上一笔油水。


    周倾对此司空见惯,那种故意喊她“Calice”的都是小把戏,无需在意。


    更主要的原因是道行和脸,掀不起她心中的一丝波澜。周倾只是觉得有趣,有人把自己当盘菜端上她的桌子。


    现在梁淙顶着她前任的身份,周倾终于有了危机感。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向打在窗户上的水花,手插在兜里,却隔着衬布死命抠着自己的腿。


    梁淙观察着周倾干噎唾沫的细微动作,开始他还是嘲弄的姿态,但是忽略了两人有共感。


    当她对他发出攻击时,他自然有更强硬的态度;而她表现羞赧时,他也会跟着耳热。他并无法事不关己地审判着她的混乱。


    一站一坐,他看她需微微仰头,然后被她的沉默侵袭。


    各自休整了片刻的思绪。


    “你为什么非要锁着门?”周倾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冷静。


    “防止有人进来,接下来的话被你的下属听到,对你这个老板应该不太好。”


    “你要说什么?”


    “从元旦到现在,连续三个季度,你一直在忙着扩张,但线上线下的销售都不算理想。”他谈到正事声音逐渐冷酷起来。


    周倾道:“我们还在起步阶段。”


    “你告诉我,这个步到底要起多久,是在原地踏步吗?”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周倾不会随便承诺,而是反驳:“这个增长,完全在我的预期内。”


    “是么?”梁淙不屑,调开一个手机的截面,放在桌上让她自己看:“那你要不要看看,今年花在营销上的预算已经有多少了?这点业绩,我们就算赔本赚吆喝,赔的未免太多。”


    他的质问掷地有声,周倾心虚了。他说的这席话,应该并不指具体业绩,而是对她的不满。


    这个问题很严重,的确要锁门,不能被下属听到。


    周倾这几个月一直做复古风潮的营销,在网络上风很大,也转化成了销售额。只是都转到了倾虹那,他们合资的RB收益不大。


    梁淙不满意,因为花的是他的钱,办她自己的事。此前他看出来了,一直摁着不说也不让常境说,终于发酵到一定的程度,他亲自跟她算账。


    周倾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思索应该怎么跟他狡辩,不,解释。


    “周倾,我现在对你的运营能力非常不信任。按照我们的约定,你的实力不足以操盘这么大的资金,我将干预管理。”


    “不,不是这么说的。”周倾急得手从兜里伸出来,撑着桌子连忙阻止道。


    “那应该怎么说?”梁淙想笑,“你承认自己以权谋私了?”


    周倾恨不得拍自己的脑袋瓜,快点想啊!不是自诩聪明吗?死脑筋怎么不转了?她说:“你不止这一家公司,应该知道,品牌营销的本质是讲故事,没有一蹴而就的。真的需要时间。”


    梁淙两手一摊,露出“看你表演”的表情。


    周倾说:“倾虹未来大概率是由我来继承,RB这个公司是我一手创立的,就相当于我亲生的孩子。”她说到此处一顿,仿佛为了自证清白,画蛇添足地多说一句:“也是你的孩子。”毕竟他出了资金。


    梁淙没接这话,手握成拳抵在唇下,看向了窗外。水滴与玻璃拍打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撞击成了液体花。


    周倾并不觉得这话有问题,因为她没往别的地方想:“你很清楚,我当初决定创业就是想用倾虹的商标,盘活工厂,说RB是倾虹的衍生品牌不为过吧?那么我先把倾虹的热度做上去,再来带动RB非常符合逻辑……目前,还只是第一步,其实我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这夸夸其词的借口,他耐心听完了。


    周倾看他的眉头舒展,心里的褶皱也逐渐平复了。


    她堂姐简从舟是在一家艺术品公司做私域营销的,花钱如流水。堂姐告诉她,花甲方或者投资人的钱,就不能太有良心,得理直气壮,要有一种“花你的钱是给你脸”的心态,不贪污就算我有良心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博弈没有中立,只会此消彼长。这个世界也是一场巨大的骗局,只是看谁编造的谎言更完美。


    只可惜,周倾从小就和堂姐的性格南辕北辙。


    周倾还有点良心也要脸,不能拿着别人的钱胡作非为。


    梁淙正是看穿了她要脸的本质。


    等她说完,他动了动唇:“我可以再给你一些时间。周倾,我的钱不是从银行抢的,投给你是因为……我信任你。”


    周倾:“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每周业绩汇总,抄给我一份,经营上的决策及时知会我。不要耍花招。”梁淙看似做出了让步:“到今年年底,你做不到我满意——”


    周倾主动说:“你可以让人,接手我手上的部分业务,行了吧?”


    “这是你说的,我会记住。”梁淙满意了。


    话说完,周倾的脑子有点儿缺氧,她看向坐着的他,忽然惊觉,自己正在一步步让渡管理权力,割舍土地。


    公司现在的格局,在他的无形操纵下,已经与最开始不一样了。


    承认他阴险之后,如果这个敌人打不倒,周倾会学着欣赏他,他根本不需要自荐枕席,他高明多了。


    “很晚了。”周倾把窗户的最后一点缝隙关严了,想问你还不回去吗?


    “你的管理,的确有些问题。”梁淙忽然又说。


    “什么?”


    “是不是太松散了点?手底下的人,可以随便支配你的助理?”梁淙说:“打狗尚且要看主人。”


    梁淙关注的主体并不是林薇,而是,和员工上下级不分,他的习惯是让别人主动和他保持距离,害怕他。


    “我不喜欢你这种说辞。”周倾想起林薇有点头痛,“在这个事件里没有狗,只有人。”


    梁淙只是看了她一眼,对牛弹琴,干脆闭嘴,拿了手机和外套离开。


    周倾看到他的不屑,突然也有些生气。


    他身上有她欣赏的优点,也有她十分不欣赏的冷血。


    周倾今天没有开车来,她撑着伞走到园区门口,掏出手机打车,竟然要排二十几分钟的队。下雨天打车的人太多了。


    一辆黑色的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又倒了回来,停在她面前。


    梁淙对她说:“上来,我送你。”


    周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以为梁淙说的“送”是把她送到家,但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开过了她家的小区门口。


    周倾急道,“喂?!”


    梁淙不理会她,继续往前开。


    “你要把我带哪儿去?”周倾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又不敢使劲儿,只是手指抓在那,任由道路两边的树并行的线从她的视觉里劈开,飞驰向后。


    车开的太快,雨像自杀,视死如归地往挡风玻璃上撞。


    “我生气了。”周倾突然说。


    在某人听来有恼怒,也是娇嗔,但其实是一道指令。


    梁淙在路边停下来,她的手还在他腕上,他没抽离,却冷漠地说:“你下去。”


    “这么大的雨,我会淋湿的。”


    “你生气,我就得顺着你?”梁淙觉得这位大小姐很可笑。


    “可你不是一听到我这样说,就听话了吗?”周倾实事求是地说。


    梁淙重新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两个人几乎不能对视一眼,她连伞都忘拿了,顶着包就往下冲。梁淙也懒得提醒,他的身体好像被撕裂开一个洞,呼呼漏风。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们分手没有狗血,没有误会,只是性格里无法磨合的巨大差异。无数次的争端,就像今天这样。


    她这么可恶的人,他就应该把车开到海里,至少把她丢进去喂鱼。


    *


    隔天早上,林薇在茶水间拆快递,她在网上买的两包咖啡豆到了,迫不及待地磨了粉,煮一壶。


    玻璃壶里翻滚着咖啡液,满屋子都是香味,有几个设计师闻味过来,林薇很乐得跟大家分享。


    一早上都是笑脸的她,在程锐进门后心情彻底坏掉了。


    昨天的事并没有过去,她记得,程锐也记得。


    程锐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她,一语不发,林薇不做任何反应。程锐挑了挑眉,他用食指敲敲杯子,像唤狗。


    林薇直接走掉了,程锐的杯子掉在了地上,碎了。


    “捡起来。”


    林薇回头,“你在跟我说话?”


    “这里有别人吗?”


    “你的事情自己做。”林薇硬气了一回,“或者你也可以和老板一样,找个助理帮你做,可你有那个资格吗?”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程锐根本就不屑于跟林薇这种人搭话,但是她昨天故作迟钝,害他在全公司面前被老板点了名。这口气他就咽不下去,这个肥猪一样的蠢货!


    “我为什么不敢?”林薇说道,“你算什么高贵的人吗?我没吃你的没喝你的,大家凭本事,我为什么要受你的使唤?”


    “是么?”程锐笑笑:“你确定你凭的是本事吗?”


    林薇顿时慌了:“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进的公司,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随着两个人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早到的同事纷纷围了过来,有人是真心拉架的,但更多人是真想听听程锐接下来要说什么。


    林薇最害怕的事还是被说出来了。


    “是你妈和老板套近乎,可怜你找不到工作,走后门才让你进来的。你装什么?”公司里别人不知道林薇的底细,可是程锐知道。


    厂里没有秘密,所有人都看到了崔师傅巴结董事长女儿,给她女儿谋求了一份工作。


    程锐当然不会嫉妒一份助理工作,他是单纯觉得,林薇这种蠢猪,不配跟自己叫板。


    林薇的脸早就红透了,她甚至不敢哭,咬着嘴唇,任由眼泪无声流出。女同事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


    林薇放下咖啡壶,快速跑出了办公楼,一直没回来。


    而这件事,周倾到中午才被告知。


    第34章 chapter34狼,真的来了……


    chapter34


    周倾碰到了属于自己的难题。


    她复盘了三个季度的业绩,的确不足够令人满意,在逐渐回冷。


    上午,梁淙发正式的邮件给她,如果到年底还维持现状,他会安排人“辅助”她运营市场和销售部门,梁淙认为周倾在设计部和生产的把控上更有优势。美其名曰协作发展,各司其职,共创美好未来。


    他其实是想把她从业务部门干掉,周倾岂能答应?过去的倾虹正是因为缺乏市场开发能力,周倾吃惨了这个教训,他又企图把她赶上绝路。


    但周倾说不出来一个不字,她压力很大。真是钱难赚屎难吃,从他这样的人兜里掏钱简直巨毒。


    周倾甚至想:他要是对我旧情难忘就好了,爱意一上来,钱白白送给我。


    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通读公司法,企图设计完美的股权架构,规避所有坑,但是逃不过经营过程中的现实困难。


    在无尽的叹息中,周倾关掉了电脑,一个上午没见到林薇,想喊她陪自己去工厂谈事,这才看见林薇早上给自己发的请假微信。


    程锐上来找她签报销单,他马上要出差。他的工作从来都完成得很好,事儿办得也称得上漂亮,周倾看了看程锐,没觉得他有被昨天的事影响到,便爽快地签了字。


    这个时候她仍没有发现异常,是中午她去食堂吃饭,碰上设计部的同事,一个叫张敏的女生说漏了嘴,周倾才知道早上办公室里出了事。


    “怎么了?”


    张敏不好跟周倾转述,把一个在八卦群里转疯了的视频发给了周倾。程锐和林薇吵架的那段被人拍下来了。


    视频里的程锐是周倾从未见过的一面,刻薄,傲慢,尖锐。


    而林薇……周倾理解林薇所有的难过。


    周倾突然很自责,这件事中她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是她昨天的公开发言导致了两个人的矛盾被激化。


    事实上,周倾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可能她的视而不见是错误,也可能她横加干涉别人的矛盾是错误。


    周倾回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假装老谋深算地转着钢笔。


    这支钢笔是梁淙的,那次被她不小心拿回了家,后来还给他时他不要了,说送给她弟弟。周倾说小学生不能用这样贵的钢笔,梁淙反问她,你弟不能用,你不会用吗?


    周倾说,我用钢笔干啥?黑水笔也一样写字啊。


    梁淙差点儿翻她白眼,说作为一个老板,她应该有一只拿得出手的钢笔在公共场合签字,遮一遮她那个狗爬字的寒酸气。


    周倾收下了这支钢笔,用起来还挺顺手。


    她有点迷茫,因为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老板。她自认为对员工是不错的,这种不错里甚至都有了讨好的意味,毕竟大家来到初创公司,跟着她这样一个年轻的老板,多少有点儿冒险。


    午休过后,周倾收到了林薇的辞职信。林薇发了很长的一段话,说感谢周倾这一年多来的提携,但自己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后面密密麻麻的字,周倾不想看了。也没有回复,因为她也需要想一想。


    她拿了车钥匙离开办公楼,去门店看看。


    工作日下午,店里客人不多,她心事重重,被门口的机械音“欢迎光临”吓了一跳,进门后就不住地打嗝。


    不舒服导致她看什么都不爽,店里的衣服怎么看怎么丑,毫无风格,灯光饰品也俗得不像话,周倾皱着眉逛完,原本是想来找找提高业绩的灵感,现在做品牌的信心全无了。


    店员在整理客人退货的衣服,成堆成堆。


    周倾坐在那看着,眉头紧锁,“退货率这么高,你头疼是应该的。”她背后突然冒出一道清寂的声音,再次把周倾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周倾回头。


    “不是你开会时邀请我巡店的?”梁淙站在她身后顿住表情。


    会上说的话周倾忘得差不多了,完全是客套话,她对上对下,都画了不同程度的饼。


    梁淙见她愁眉不展,“你能意识到症结最好。但情绪化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完成。”


    周倾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就不打嗝了。


    梁淙一直主张,让周倾定时到卖场巡店,做神访,及时了解市场及竞品动向。她有年轻人的快速思维是好,但只靠营销搞噱头不是长久之计。


    他说完看向她,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都想起了雨夜车里,然后动作整齐划一地沉默,转脸。


    先在场子里转一圈儿再说吧。


    店员看两位老板一圈又一圈地转着,简直像无所事事的情侣约会。最烦他们这种人了,逛了不买。


    周倾的电话响了,电话那边是崔婶,崔婶一张口就问她:“小周啊,打这个电话给你实在不好意思,你现在方便说话吧?”


    周倾说:“崔师傅,方便,您说。”


    崔婶听周倾仍然叫她一声


    师傅,就放心了:“林薇早上去上班好好的,不知怎么回事,中午突然回来说不干了,一直哭。”


    周倾把电话举在耳边,静静听着。


    “昨晚回来也哭,这段时间她上班一直不开心,说是在公司里有人欺负她。”崔婶颇有些难为情,她自己也知道不该打这通电话给周倾,但为了女儿老脸豁出去了,“小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此时的周倾像幼儿园的老师,被家长问自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在学校受欺负了,周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崔师傅,林薇在你身边?”


    “她在房里呢。”


    周倾没说林薇辞职的事,“让她在家好好休息,我找时间和她聊一下。”


    崔婶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挂了电话。


    她站在楼梯转角,光可鉴人的玻璃映出她脸上的微表情,全脸都写满了“别惹我”三个字。


    梁淙已经走出了两米远,事不过三,在他这缩减到了事不过二,他昨晚已经说过一次,但懒得跟她提第二遍。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周倾把手机塞进裤兜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梁淙说:“等你叹完了气,咱们就走。”


    “去哪?”


    “逛。”他只说了这一个字,但绝对没有带周倾逛街的意思。他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做神访,包括了楼上的潮玩店,和对面的那家日资快时尚品牌。


    周倾初期还勤勤恳恳做市调,现在太忙了,早忘了这回事。


    对比完竞品的周倾对自家更失望了,但是她嘴上没说,梁淙从她的沉默里读懂了她的情绪,他说:“如果你能看出差距,就说明我们仍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


    “我也没自大过吧?”周倾虽然是反驳的,但比以往任何一次的针锋相对的气息都平和。


    “无所谓。”


    已经到晚饭的时间了,但是周倾口干舌燥,没有进食的欲望,脑子也混混沌沌,急需一口新鲜的空气。他们找了一家可以休息的茶饮店,还有露天的座位。


    尽管已经入秋了,但周倾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她问梁淙:“你想喝什么?我去点。”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有另一对小情侣瞄准了他们身边的空位,以为他们要走了。眼神都绿油油的,伺机而动。


    座位太紧张了,没办法。


    梁淙的手腕搭在周倾的肩膀上,硬生生把她摁了下去,“我去吧。”他说。那对小情侣看位置被他们坐了,只能无奈地离开。


    周倾说:“那你知道我想喝什么吗?”


    梁淙的视力很好,没有散光,他站在露台就能看到吧台上方的广告单,“牛油果什么,那个是吗?”他不是看不清,而是那个果茶的名字太长了,他懒得念完,但周倾会懂。


    “对的。”


    周倾坐在椅子里玩起了手机,落日余晖落在她的脸上,红扑扑的,薄薄一层好像被风一吹热意就全没了。


    她今天没办法去厂里了,跟汪厂长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想一想,又给林薇发了个微信,说给她放假三天,就算辞职也要回来交接工作。


    过了很久他都没回来,久到好几个人想搬她面前的椅子,周倾就立马说:“这里已经有人了。”


    最后一个男生将信将疑:“我看半天都空着啊。”


    正在周倾左右为难,大不了吵架的时候,这位终于姗姗来迟。男生见她的确有伴儿,就没再说。


    他手里端着木托盘,除了两杯饮料,还点了几个甜品,一个牛油果班戟和她绿色的饮料十分相称,周倾捧下来放在自己面前,还拍了张照片分享给妈妈。


    苏荃这个时候正巧在看手机,注意到小圆桌的另一边,是属于男人的手,随口问她:“和朋友出去了吗?”


    周倾假装没看见这条消息。


    梁淙坐下来也喝了点饮料,问她:“你这一下午有什么收获吗?”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周倾恢复了笑脸,她把沮丧收拢起来,“我知道差距很大,回去慢慢做总结。”


    “你介意听听我的想法吗?”


    周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动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了总结。


    “你每周都做潮流分析,出稿要求很严格,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想紧追市场,出爆款。”


    周倾很有默契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但是,那么,请开始。”


    “你不要敏感,我没有想贬损你的意思。”那是他的一部分身家,没道理交给一个只会吹牛的草包,他至少相信她的行动力,“每家公司不可避免都会有个草莽的开始,你开了个很好的头。”


    周倾脊背不自觉挺直,她的确觉得自己还可以,首次创业走到今天算成功了一半。


    她喜欢正向鼓励自己,仍没忘了可是,他的“可是”


    “有个好的起步,可一个品牌没有自己的清晰定位,一直跟随流行抄来抄去,结果可想而知,无非是泯然于市场,关门大吉。”


    “那么请梁总,做出重要的工作指示。”周倾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听进去他的话。因为他说得有道理,她认可。


    梁淙看她一眼,他已经给公司规划了接下来要走的路。即将要做出的改变:包括建议周倾用大数据支撑构建设计系统;做单品矩阵;除了流行款,还需推出经典,展示品牌调性等。


    他讲了四十分钟,周倾也就认真听了四十分钟,字字珠玑,全是干货。总结起来就是:无论他们以前如何草莽,但现在该收编成正规军了。


    周倾还从他的话里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掌控权即将在她这终结,回到他手里。


    他的计划系统而清晰,周倾不确定这些是不是在今天下午临时诞生的,而她大脑空空。这个段位差距有点可怕,她的骄傲荡然无存。只能寄希望于,因为梁淙比她多吃了几年饭,她迟早有一天会追上来。


    周倾用牙齿咬了咬小木勺,不说话。


    梁淙看着她,眼神带了点不该有的迟疑,“如果你认为这个公司是你的孩子,付出了心血,你希望它蓬勃发展下去,对吗?”


    “是。”


    “我也希望它好。”他把虚与委蛇藏得很好,听上去全是真诚。


    她除了点头没有别的答案,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莫名其妙,“看什么?”


    梁淙说:“你用的是我的勺子。”两个甜品勺子是放在一起的。


    “……”周倾一直听他说话,根本就没注意,木勺被她咬得快成了甘蔗渣。


    “勺子都一样,你确定是你的吗?”她只能这么说,缓解这个乌龙。


    “可能我看错了,这个是我的。”他便拿了另一个用。


    周倾则是沉默地看向了天空,口腔里好像残余了牛油果以外的味道,甜的。


    *


    周倾这几天的心情一直很复杂,具体怎么复杂,她无法形容。


    总之,狼真的要来了。


    林薇的心情也很复杂,她在家窝了三天,房门都没出一下,在知道妈妈还给周倾打过电话后林薇更没脸见人了。


    她忍不住冲妈妈抱怨:“你为什么要给我老板打电话?如果对方是你不认识的人,你还会打吗?”


    崔婶说:“她既然是你的老板,就该对你负责。”


    “有什么该不该?”林薇欲哭无泪,自己这次彻底沦为小丑,“我本来就是走后门得到的这份工作,做不下去,你还去怪别人!”


    崔婶只能硬着头皮说:“小周喊我一声师傅,给我点面子又怎么样了?”


    “你一个流水线上的女工,谁认识你?你能有什么面子?”不要丢人现眼了。


    崔婶听女儿这么说自己,痛彻心扉,激动到想甩这个白眼狼一巴掌,却又舍不得。林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但覆水难收了。


    母女两不欢而散。


    林薇回到房间惊觉,别人看不起她,可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一直挨到第三天,她去公司交接工作。


    第35章 chapter35对骂


    chapter35


    林薇来公司首先来到自己的工位上,收拾了个人物品,水杯,充电线和雨伞,没有纸箱子,她全都装到了一个碎料袋里。


    太阳出来了,这是她在公司的最后一天,和她每一个早到的清晨并无不同。


    她按照以往的习惯,把咖啡机清洗干净,给植物换了水,再把所有人座位下的垃圾桶都倒掉。


    同事陆陆续续地来上班,有人跟她说谢谢,有人尴尬,也有人关心她这几天好不好。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底细”


    林薇只能在心里跟自己说,不要在意,反正很快就离开这个地方了。她坐在工位上,眼睛一直盯着公司门口,等待着老板的到来。


    九点半还不见周倾进门。林薇紧张到肚子都疼了,想上厕所,刚抓了几张纸,桌上的电话响了,周倾办公室里打来的,让她上去。


    她已经来了?


    什么时候?


    她怎么没看见?


    林薇捏着信封敲门的时候,周倾正看着电脑,冷冷地说了声“进。”


    “老板,这是我的辞职信。”林薇头都不敢抬起来,她和周倾平时的相处融洽的像朋友,可这个时候上下级的观念还是很明显,“我手上的工作都汇总好了,但是不知道交接给谁。”


    “放这吧,我会看着处理。”周倾终于抬起了头。


    “那我走了?”


    “你来公司一年半,虽然是主动辞职,但我会让财务给你结算三个月的工资,算作补偿,支撑你找到下一份工作。”


    “不用的。”林薇很感动,但更多的是抱歉,“是我自己不够好。”


    周倾看着她,“我个人,对你并没有不满。”


    林薇:“我和程锐闹矛盾,不是他走就是我走。他比我对公司更有价值,走的人肯定就是我了。”


    周倾点了下头,“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当天,他按照原定计划出差了。而公司,也需要他这样情绪稳定的员工。”


    林薇更是无地自容了,她的眼球酸胀疼痛。事实证明,程锐的确有看不起她的资本。她靠关系进公司,性格矛盾;而对方理性,拥有超高的专业度。


    林薇憋住眼泪,沮丧道:“我和你们这样优秀的人没有可比性。我从小到大一直很自卑,你肯定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知道,你是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才把我招进来。”


    周倾说:“的确是因为你妈妈。你应该承认,你得到了一些便利。”


    “那我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好了。”


    周倾突然笑了,“如果你今天走人,在同事心中,你就是因为占了便宜又无能,被人嘲笑一句就溜之大吉,你甘心吗?”


    林薇想,“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没有人在乎你是怎么进的公司,因为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周倾快速说道:“大家只会讨厌情绪化、给自己的工作添麻烦的同事。”


    林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崩溃翘班是整个事件里最糟糕的一环了。


    周倾看她表情迟疑,也若有所思道:“你觉得我不会理解你的感受。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对手,无论我怎样憎恶他,想干掉他,我认为他在欺辱我,可我仍要承认他比我强大,比我聪明;他就像我面前的一座高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翻越过去,把他踩在脚下,才能终结我所有的痛苦。”


    林薇无法想象,周倾的对手会是谁,好奇问:“你也会自卑吗?”


    “为什么不会?”周倾笑道:“我天资平庸,只是因为摊上个好爸爸。”


    这是公司里某些人的原话,没想到周倾竟然都知道。


    周倾看了看林薇,把辞职信退了回去,“辞职的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妈妈。如果你现在有一丝的后悔,我给你时间,等情绪平复之后再慎重决定。”


    “老板,你——”林薇惊讶:“你不觉得我很麻烦,想辞掉我吗?”


    “我说了,你有你的优点,我对你的工作没有任何不满。”


    林薇出去之后。


    周倾身体放松地躺在了椅子里,她第一次这么没形没态。


    她今天比林薇来得还要早,除了工作,还看着林薇收拾东西,打扫办公室。


    她不仅把林薇当一个下属看待,还把她当真心的朋友。而与朋友决裂,周倾的心情就像谈恋爱到分手那步,翻江倒海地难受。


    她没有深刻的智慧,在心中酝酿了无数遍谈话内容,假装高明。总之做老板真难,差点要了她的命。


    *


    这周日她约了汪厂长吃饭,为迁就对方,地点定在他们厂区附近的饭店。


    早上出门前,她和妈妈久违地在饭桌上相遇。


    “嗨,妈妈!”周倾搞怪地对着苏荃打招呼,“今天,我又是你崭新的女儿!”


    “你好。”苏荃试图用同样的方式回应她,但实在尴尬,她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周倾知道她有这个意思就行了。


    苏荃问她今天干什么去,周倾如实回答。


    “是要跟工厂那边维持一些日常联系。”苏荃知道厂里的关系错综复杂,提醒她:“老汪这个人油滑又没品,我的命令他也经常阳奉阴违,你说话灵活些,别跟他硬碰硬。”


    周倾笑着说:“我知道,就是做小伏低嘛。”


    苏荃也笑,“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我相信你。”


    周倾想了想,“这个汪厂长这么桀骜不驯,你还让他在这个位置这么长时间,不担心吗?”


    “下面的人有什么本事我心里清楚,挑着用就行。”苏荃淡漠地道:“我不担心失控,因为我会适当掌握对方的把柄。”


    苏荃今天出差,要赶飞机,没吃几口,拍了拍周倾的脑袋便离开了家。


    一分厂在明州东郊的一个镇上,镇上厂子多经济也好,汪厂长是本地人,听说家里兄弟几个都很有势力。


    天气很好,周倾把车停在厂门口,走去那个饭店。


    汪厂长已经到了,正坐在门口和饭店伙计抽烟聊天,聊天内容简直没法听,那个人皮肤黝黑,虽然靠海生活的人皮肤都黑,但这位黑的反光了都。


    汪厂长见她走来,故意往她身后瞅,“周总怎么没来?”


    “可能忙吧。”周倾笑眯眯地道,她知道对方说的周总不是自己,是周晋仁,而她在这些人眼里只配叫“小周”


    汪厂长把周倾请进了包厢,说难得和小周你一起吃饭,我要是宰你,不要心疼哦。


    周倾说:“这是我的荣幸,一直想和你吃饭没机会,您尽管点。”


    这个饭店虽然看着小又破,但生意却出奇地好,海鲜自然也不便宜。周倾全程陪笑,菜还没上来,对方递根烟给她,周倾说自己不抽烟,但没说她闻二手烟想吐。


    汪厂长说:“我和周总出来,烟酒打牌三件套是保留节目,少不了的。”


    “可惜这三样我都不会。”周倾很诚实:“您喜欢唱歌吗?有时间我请您去唱歌吧。”


    “不喜欢,”对方也直接回绝了她,“扯个嗓子在KTV里面喊有个什么意思?我们男人到这个岁数,还是喜欢有沉淀的东西。”


    周倾实在无法苟同抽烟打牌跟沉淀有什么关系,她说:“我听说您喜欢钓鱼,送您一套渔具,已经让人放在您办公室里了。”


    汪厂长闻言这才展露笑容,觉得这个周倾是会来事儿的。不过他仍不喜欢她,就像老臣不喜欢新君,跟她是不是女的没关系。


    整个吃饭的过程就是汪厂长的奋斗史,他在倾虹一分厂十多年,没有他就没有分厂的今天。这些事周倾都听烂了,她在多少个部门实习,就听到过多少回忆录,大家生怕她掌权后忘恩负义。


    她说集团一定会记住您的丰功伟绩,铭刻您的勋章,传承您的奋斗精神,对方说:“丰功伟绩不敢


    说,血泪罢了。”


    她今天请对方吃饭,是为谈下个阶段的业务,可全程她就没插得上话。这个汪厂长鸡贼得很,和周倾斗法灌了她不少酒。


    周倾的酒量本来就不好,喝点白的就脸红,她感觉要晕了,在晕之前告诉对方,“我不行了,再喝要上医院了。”


    “小周,你别想骗我。”汪厂长弯弯眼角:“你们家就没有酒量浅的。”


    周倾干脆当着他面吐一回,对方被她这操作吓住了,没见过她这样的,在这吐多脏啊,不能出去吐?


    “我就说吧?”她乐道,“不好意思没忍住。”


    对方家里人来了电话,趁他接电话的功夫,周倾偷溜走了。


    等她在漆黑的路上走了好远,还听见饭店里那个黑的反光的人说:“诶,人呢?她人呢?”


    “是不是去厕所了?”


    慢慢找吧,傻叉。


    还好她留了个心眼儿,把车停在厂门口,没人找得到。坐到车里的周倾又吐了一次,她的手有点儿抖了。


    得找个人来接自己,捧着手机翻电话簿。林薇不行,就算她还好好的,周倾也不会带她来这种场合。


    梁淙的电话完全是巧合。


    因为她是准备打给周晋仁的。无论她和小叔如何骂对方是废物,都逃不开他们是血缘至亲的事实。这个时候,她也只相信亲人。


    “喂~~”周倾讲电话有点大舌头,尾音拉得很长,有点儿像呻||||吟,电话那头的人问她:“你在做什么?”


    “啊……嗯……?”


    她这样松弛,越发衬得对方声音越发紧绷,“你在干什么?”


    “这么晚你还没睡吗?”


    然后周倾似乎听见梁淙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她慢慢说:“我还在工厂这边。你找我有事吗?”


    得知梁淙要来找自己,周倾有点意外,她没再打给别人,打开天窗,躺在车里看了会儿星星。


    今晚的星星很亮也很多,要是周源在肯定会问她,爸爸变成了哪颗星星,然后她会天马行空地扯谎。


    周倾有时很庆幸,爸爸妈妈给她生了弟弟,更弱小的存在,让她变成一个更勇敢、更有担当的人。


    不知不觉间她酒意上来,实在没撑住。


    醒来也是吓了一跳,有人用手敲她的玻璃,逆着光,她只能看到个高大的人形轮廓。但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她心放下,解锁。


    梁淙弯腰一探身,把她抱了出来,“你想死吗?”他问她,手掌抚在她的后背上,另只手握住她下巴,“你是不是想死?在这睡上了。”


    也就周倾喝完酒没劲儿,被他摆弄得要吐。


    她皱皱眉,然后说:“你又想跟我对骂了吗?你等我醒醒神,准备好的。”


    第36章 chapter36我的人生完蛋了……


    chapter36


    周倾说完这句话又吐了。


    眩晕与反胃的感觉充斥着她的身体,胃液灼烧了喉咙,让她毫无战斗力。梁淙的邪火也就没撒出来。


    他抓住她脑后的头发,又把她散落的发丝都拢到耳后。周倾现在的头发长了,顺直的,很容易扫到地上。


    等她吐完,他刚准备回车里拿东西,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下去,差点儿栽到呕吐物上。


    他只好把她抱住了摁怀里,单手翻找纸巾和水。周倾好像被清空了记忆,给她水就喝,给她擦脸没躲,也没计较他骂她的话。


    暂时清洁干净的周倾身上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了,她脑袋快掉了似的,耷拉在他胸前,梁淙低着头,过近的距离,近到他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淡香味,她早上肯定洗了头,她的皮肤也很热。


    梁淙忽然就懒下来,抱她安静待了一会儿,周倾的神志很快恢复,在这之前,梁淙就松开了。


    “我送你回去。”不过从这开到市区得一个多小时,到家要一点了。


    周倾闭着眼睛,没回答。


    梁淙眉峰略动一下,调整了语序,说:“今晚去我那吧。你弟应该睡了,你洗漱会打扰他。”


    “我弟?”周倾果然只听到了后半句话,人在醉酒状态很容易前言不搭后语,“我弟……他……嗯,他数学真的太差了。”


    “好,先去我家。”梁淙缓慢地道。


    周倾睡了一路,在车停下来的时候感应到,勉强睁眼,“我到了?”她问。


    梁淙抱着她用脚踢上门,回答:“到家了。”


    把周倾放到床上,她几乎秒睡。梁淙在回来的路上注意到他胸口那儿沾了她的呕吐物,这件衬衫不能要了,他脱了扔垃圾桶里,去洗了个澡。


    他洗澡的时间很短,擦着头发去翻药箱。身体里还残存着她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的记忆,找了盒奥美拉唑,呕吐严重应该胃不舒服。


    周倾已经滑进被子里了,她睡觉喜欢蒙头,觉得有安全感。梁淙把被掀开找到她的脑袋。


    他把水和药放在床头,额头抵住她的,试了试她的体温,的确是有点热但没到发烧的程度。看她睡得这么熟,觉得把她喊起来吃药有点儿多此一举,说不定她直接就清醒了。


    他没有走,坐在床边看着,偶尔用手摸摸她。酒精浓度正在她身体里慢慢下降,她的脸没有一开始的红了。


    没办法对她做什么,没办法靠她更近,梁淙突然有点焦灼。很烦。


    他以前,时常处于莫名其妙的等待的躁动里。


    周倾和瞿蔚然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关注着他们,察觉到自己可能喜欢她,但又有点讨厌她。讨厌她笑声大,存在感强,更讨厌她把自己当路人甲。


    等她终于和瞿蔚然分手,他的情绪问题并没有缓解。


    分手之后一个月,瞿蔚然来找她复合,但那个时候周倾男朋友的位置已经被别人顶上了。瞿蔚然却认为他们只是冷战。


    当时就在她公寓楼下的健身房,周倾等着去上课,为速战速决,她冷静地告诉了瞿蔚然这个事实,并且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坦诚了那个人是梁淙。


    “陈桉的朋友?”瞿蔚然十分激动,“他是不是早就喜欢你了?我们没吵架的时候,他是不是就按捺不住给你发短信了?”他就知道那个贱人!


    周倾若无其事道:“说什么呢,你觉得我是会出轨的人吗?”


    “那你喜欢他吗?还是跟我谈累了,找新鲜感?”


    “别扯那些没用的,跟你没关系,咱们已经分手啦。”


    瞿蔚然垂头丧气地走了,在门口碰见周倾的现任。


    瞿蔚然是个要脸的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不会表现没修养的一面。但是他走前,狠狠地用肩膀撞了梁淙一下。


    梁淙站在门口有几分钟了,听见他们的对话。马上就是周末,他买了吃的来找周倾,他们要一起度过两天。但是他不得不把瞿蔚然的话放入脑海里思考。


    后来在她家里,周倾笑着给他解释:“他竟然怀疑你插足,搞笑。不过我给他解释清楚啦。”


    梁淙并不为此感到高兴,也没谢谢她的澄清。


    周倾一开始还耐心地哄,把他推到沙发上,摁着他的胸口坐上来,亲亲他的喉结,“这么帅的脸,总生气就不好看了。”她还夸他身材好,肌肉漂亮,腿也长,自己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难道眼珠子被狗吃了?


    随着她起落的腰臀,潮湿的情绪被掩盖在了衣物下面的规律水声里。梁淙仍怀疑,她也这样夸过瞿蔚然,她说的太熟练。


    他的焦躁,终结在他们彻底分道扬镳的那一刻。她其实没那么可爱,他也并不潇洒,认清彼此的真面目。他终于站在等待的结果里。


    *


    周倾睡到十点,睁开眼看到一盏造型奇异的吊灯,是只黑白的鸟,正振翅起飞。


    她心中大为震撼  ,这是酒店还是哪?给她整哪里来了?


    他可不要辜负她的信任!


    周倾掀开被子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像电视剧里,检查自己,接着发出女主角同款的尖叫。


    但她的西裤还穿的好好的,只是外套没了,周倾放心了,她的性经验尚算可以,不至于别人对她做了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当然,她知道他会保证她的安全。


    处在陌生又私密环境里,始终让人无法心安,周倾捡起地上的外套和手机,赤着脚快速走到外面。


    梁淙站在窗前,见她出来,“你有急事吗?”


    周倾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急事,因为她的手机关机了,“有充电线吗?我用一下。”


    “在这里。”


    他家餐桌旁边有个大理石岛台,岛台侧面就有充电口,原本是他在用的,现在让给了她。充电等开机的时候,周倾才问:“你怎么把我带你家来了?”


    “你醉得太厉害了,我考虑过是把你送医院还是送回家。”他说:“送医有点夸张,但回去夜里没人照顾你——”


    周倾抬头:“会怎么样?”


    “会死。”


    “有这么严重吗?”周倾有点尴尬了,她明明记得自己从饭店走出来还很清醒的,她偷懒躲进车里,想给周晋仁打电话来着。


    但是人家清醒的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反驳,不然显得她白眼狼。


    “谢谢啊。”周倾说。


    “不客气。”


    梁淙坐下来盯着电脑,并没心思应承她,她也就没找那没趣,手机吃上电终于开机了,公司里没人找她,倒是汪厂长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这个姓汪的虽然混不吝想给周倾点颜色看看,但也不敢真拿她怎么样,因为苏荃不会放过他。估计这会儿怕了。


    周倾给对方回了电话,“汪总,您找我有事?”


    汪厂长果然问她:“小周啊,我给你打了一宿的电话,你干什么呢?”


    “嗨呀,别提了。”周倾眼珠子一转,顺畅地说:“我昨晚跟你喝完就去医院吊水啦,胃差点儿出血。”


    “这么严重?”老汪吓得要死,“你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你?”


    “不用麻烦,还好我就医及时,没出大事。”周倾听对方颤颤的语气,满意了,笑眯眯问:“您还好吧?喝多了没?”


    “我没有什么事。”


    “还好您没事!那我改天再去拜会您,这会儿护士来给我扎针啦,不能聊了。”周倾笑着说完,也不等对方再说话就挂了电话。


    梁淙抬目看她,欲言又止,有些无语地道:“厂里的人会自称你的长辈,难免倚老卖老,下次这种场合你可以带个人。”


    “带谁?”周倾的眼睛很亮,发出疑问,“你是指那种,能帮我开车给我解围还可以替我挡酒,陪我加班到凌晨的员工吗?”


    梁淙抱手臂瞧她,不再言语。


    周倾说:“我司暂时还没有这种高端的复合型人才。”


    那是他这么大老板的标配,小老板只能单打独斗。他们公司目前只能做到每个人各司其职。连办公室那台四千块的打印机都没资格休息。坏了踹两脚,接着用。


    “你的小助理呢?”


    “她有自己的工作。”周倾想,林薇一个月才拿几千块钱的工资,得是多无良的老板才能让人陪自己参加饭局到半夜啊。但是她没有说,因为资本家不会懂,只会认为是她圣母。


    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就是不同的江湖,有些人未必适合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对周倾来说的确是个麻烦,但是她心里已经有个十分合适的人选了。


    梁淙对她彻底没话,看样子是在赶客。


    周倾本想问问他,昨晚打电话给她有什么事,但对方不急她就不问了,何必给自己找事。


    也不好在人家家里赖着,等手机充到了百分之十的电,她说:“那我走啦,昨晚麻烦你了。”


    “你今天要是没安排,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门。”他忽然说。


    周倾眼神疑惑。


    梁淙提醒:“你身上的味道有点重,应该没有出租车想接你的单。”


    周倾尴尬至极,本想挽尊狡辩,装模作样闻一闻,说这也没味儿啊,结果拎起衣领一闻,她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讪讪问道:“你家浴室在哪?”


    “主卧洗手间,有你洗澡可以用的东西。”他给她指了个方向。


    主卧?周倾心里有点儿犹豫,但还是去了。


    她上次来过一回,是送喝醉的他,推开里面那扇灰色的门,浴室很大,地面很干净,不像她房间总是有掉落的长发,每天都被家里人唠叨。


    毛巾架上放着两摞折叠整齐的浴巾,浴缸和淋浴间都有,周倾谨慎地选择了淋浴,并且只用了他的洗护用具,没动别的私人物品。


    她打开一支男士洗面奶给自己卸妆洗脸,摸皮肤是柔软中带了点干涩阻力的,才确定干净了,又清洗头发和身体。


    她要确保自己干干净净,绝对不可以被人说是个邋遢女人。太丢人了。


    这个澡洗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她也没用他的浴巾,而是用了自己旧衣服擦身体,擦完之后脑子清醒过来。


    衣服湿了,她穿什么出去?


    光听“洗澡换衣服”这描述,都透着一种舒服清爽的意味,好像可以马上睡回笼觉了,可这是在别人家里。这和在朋友家里把人马桶堵了,说不上来哪个更尴尬!


    周倾赤着脚站在地垫上,看镜子中自己的身体展露无遗,一边感叹:我身材还挺好的,不愧是爱锻炼的我!


    一边抓狂:怎么办?怎么办?我的人生完蛋了!


    第37章 chapter37精力太旺盛


    chapter37


    梁淙站在卧室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很久,里面没有动静,他不知道周倾在做什么,但没有喊她。手里的东西放下,把窗帘拉上,又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


    他太了解她了,做什么都是义无反顾地开始,然后承担所谓“恶果”,她不怨天也不尤人。


    周倾的衣服因为擦了头发,显得很湿,她在考虑是把衣服洗了再用吹风机吹干,还是直接吹干,两个做法的时长差别很大。


    人怎么可以狼狈到这个程度?


    但周倾也不认为人会真正完蛋,无非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撅着屁股搓衣服罢了。


    外面有人敲门。


    “给你找了件干净的衣服。”他说:“放在衣架上了。”


    “诶!”周倾高昂地应了一声,如同听见救世主的声音,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又说:“你放那,然后从卧室出去行吗?”


    回答她的只有一道关门声。


    事到如今,只能借他的衣服了。如果他早就准备借给她衣服穿,那应该早点拿出来,而不是等到人窘迫之后。


    但推开浴室的门,除了衣服,地上还有一双白色的新拖鞋。他注意到了她刚刚是赤脚走进来的。


    梁淙借给她的衣服是一件长袖T恤和长裤,周倾的净身高有一米七三,穿男装不会过分嫌大,但衣袖和裤腿还是长了不少。她把裤腰往外翻了两道,把袖子也卷起来就正好了。


    她把自己的脏衣服装在一个袋子里,梁淙已经回到客厅,锅里好像在煮东西,周倾闻到一股香味。


    “那我走啦。”


    “留下来吃饭吧。”他语气平淡地说。


    “不用了。”她摆手,能听得出来客套话。


    “也没什么,就是粥。”他道,“上回你给我打了番茄汁。”


    “额……”原来是还她的人情啊,周倾心说只有粥也好意思留别人吃饭,我不能到楼下的餐厅吃点好的吗?


    “那麻烦你了。”她把脏衣袋放在门口的地毯上。


    梁淙看着她的动作:“你这么端着不难受吗?可以在这把衣服洗了,再带走。”


    后来,周倾沉默地在洗衣房操作洗衣机,心想:今天把这辈子的尴尬都透支了,往后的日子只能没皮没脸地活下去。


    回到客厅,周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昨晚打电话给我,什么事啊?”


    “粥好了。”他说。


    话又被打断,周倾只得捧着桌上的两只碗凑了过去。


    米粥里滚着牛肉片和胡萝卜丁,令期望很低的周倾感到惊喜。米粒都煮烂了  ,冒着一层米油,闻着特别香。如果能再配上一碟腌蟹膏就更好了,更有滋味。


    但是在别人家,周倾也没要自行车,吃完饭她主动洗了碗,因为他都做饭了,她总不能什么也不干。


    周倾把碗洗得锃亮,手指一搓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不愧是她苦练二十年的技术。


    梁淙没阻止她洗碗,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


    只是她想走了但衣服还没好,烘干的时间很长。而在别人家总归不那么自在。


    客厅很大,周倾坐去了沙发的另一端。


    两个各自沉默着,周倾觉得他可能没兴趣跟自己聊天,托着腮问:“遥控器在哪,我能看会电视吗?”


    他抬眸略作思考,找出来拿给了她。


    周倾放了《西游降魔篇》,片子是去年上的。院线一上映她就带周源去看过一次,后来流媒体上也可以看了,她又重温很多次。一个人在办公室吃外卖的时候手机里就放着,随时瞅两眼。


    她很喜欢西游这个系列,看得很认真,因为开着无声只有光影在变换,听到身旁一道突兀的声音:“你不看95版的了吗?”


    “你说《大圣娶亲》?”


    梁淙不置可否。


    周倾说:“几部电影交替着看,就像喜欢喝粥的人,偶尔也要换换口味吃面嘛。”又奇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大话西游。”


    “开点声音吧,这样能看什么?”


    “不会打扰你工作吗?”


    “休息一会儿。”梁淙把电脑放在旁边,于是周倾把声音调大,两个人不知不觉看完了整部电影。


    “你更喜欢哪一部?”


    “《大圣娶亲》”


    “我就知道。”周倾眼弯弯笑了起来。


    她很喜欢跟人讨论更喜欢紫霞仙子还是白晶晶,这次巧妙地避开了爱情的话题。作为生意人,他们只会讨论现实的问题,导演的表达技法创新还是退步,是为赚钱还是热爱西游。


    周倾惊喜发现,有人竟然像她一样无聊,来来回回看一部电影。因为突然他说了句:“这个结局,其实只有观众被逗得像条狗。”


    电影里有句台词是:“他好像一条狗。”挺不起眼的,要很仔细才注意到。


    她笑的时候,又情不自禁地轻哼了几句《一生所爱》:


    “苦海泛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


    周倾唱歌的时候,梁淙静静看她,对她的唱功不予置评。周倾突发奇想地说了一句:“我发现,如果我们没有谈恋爱,可能关系也不会……”糟糕。


    “是么?”


    “就像现在这样啊,可以坐在一起讨论电影或者别的兴趣爱好。”周倾说:“在那之前有段时间,我们关系也很和谐吧?”


    “你后悔了?”


    周倾眉头微微皱着,她的意思只是他们志趣相投,可以做朋友,并没想提他们在一起过这件事,“不是——”


    “你后没后悔?”


    周倾不知道怎么回,她没有时间想后不后悔,因为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发生。


    他们瞬间不再讨论任何东西。


    周倾自下而上地观察着他,喉结,五官,浓郁的黑发。他有一张凌厉而好看的脸,十分神奇,她跟眼前的这个人做过所有亲密的事。可是现在又好陌生了。


    对周倾来说,学生时代约会的对象或者瞿蔚然,都很像黄油啤酒,充满了泡沫,馥郁的麦香和微微的涩味一并在她的味蕾绽放。


    而梁淙是威士忌,酒精直接在舌尖燃烧,呛口的泥煤味灼伤她的喉咙。周倾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尝试了,但每次都招架不住又每次都忍不住点。等真喝伤了就老实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她有点难过。


    梁淙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直白回视她。周倾又想走了,移动身体,被他摁住肩膀扭了回来。


    两个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已经很近。


    周倾的耳根泛起奇怪的红晕,她先是惊恐,然后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脑袋靠在沙发背上看向他。


    梁淙在心中发笑。


    她身体柔顺地窝在沙发里,松散的领口露出了黑色的文胸肩带和纤细锁骨,她的腿盘着,脚面光滑,缩在他空荡的裤管里。好像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亲吻。


    梁淙摸上她的头发,手指从她的耳廓轻轻掠过,又回来揉一下。鼻尖擦过她的脸颊,彼此潮热的呼吸,濡湿了皮肤。


    周倾试探性偏过脸,像小狗一样嗅着他的味道确认信号,呼吸在克制,心脏却亢奋地跳动起来。


    梁淙透过她的胸膛听见了她的心跳,扑通扑通,判断出:她依然是个经受不住诱惑的女孩子。或者,她不觉得要在这种事上有防守。


    可是,肤浅的性与爱的游戏,他不想和她玩第二次。


    然后他放开了她,“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他离开沙发,去倒了杯冰水,站在冰箱边上大口灌着。周倾瞬间失去支撑力,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犹豫片刻也走过去,“给我喝一点。”她的喉咙干得要冒烟了。


    梁淙和她四目相对,转身给她也倒了杯。


    一个靠着冰箱门,一个身体半倚着岛台,视线错开着沉默喝水。杯底还剩下一块冰,周倾仰头倒入口中咀嚼着。


    谁都不想说刚刚的动作代表什么,但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周倾在找语言开启话题。


    “苏总最近很忙吗?”


    周倾好奇:“你找我妈有什么事?”


    梁淙说:“用生产线。”昨晚他给她打电话也是为了这个,但是更具体的他没跟她说,因为要和苏荃谈才算数。


    周倾说:“她最近出差。”想一想,如果梁淙要和倾虹厂合作也能创造一笔营收,“要不等她回来,我帮你联系见面?”


    “行。”


    “那我走了?”她的衣服已经好了。


    “还要喝水吗?”他笑。


    周倾也笑,说道:“不了不了。”算起来,她已经在他家十几个小时了,再留怕是要跟这房子培养出感情,成她的第二故乡了。


    她出了梁淙家吁出一口气,犹如大梦初醒,她刚刚是想干什么?


    先打车去了趟分厂,把车开回来,回城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她才意识到从梁淙家开到厂里,如果没什么要事,这条路真是又长又无聊,怪不得她昨晚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想到汪厂长对她的态度非常抵触,不合作,周倾觉得有点烦。人在忙的时候就会变得无所事事,事情一摊,但她什么都不想做。


    她路过学校门口,很堵,便没再往公司开,而是把周源从学校接了回来。


    周源今天不坐校车,看到姐姐很惊喜,却率先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衣服,“你的衣服怎么这样?”刚洗完烘干的衣服有点皱。


    “你管呢?”


    周源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是扫描仪,机警地说:“你昨晚没回家。”


    “你再敢多说一句?”周倾已经能预判到周源会说,告诉妈妈让妈妈揍死她。


    就在周倾准备回“妈宝男闭嘴吧!”的时候,周源只是叹了口气,老成地道:“加班一整晚也太辛苦了,姐姐,你还是多休息吧,我最多省一点花钱。”周源以为他们家还是很困难,姐姐都中断学业工作了。


    前面是个七十秒的红灯,周倾对周源说:“你脑袋凑到前面来,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


    “让你过来就过来。”周倾在周源趴到她肩膀上的时候,狠狠在他的脸蛋子上嘬了几口。尚在儿童时期的周源脸嫩得像果冻,亲起来会特别舒服。


    周源的整张脸都红成了水蜜桃,他羞涩地低吼:“干嘛亲人家!都是大孩子了!”


    周倾放声大笑:“记住,这是你的人生巅峰,等你长大,不会有我这个量级的大美女


    亲你了。”


    *


    梁淙无心睡眠,出门喝酒。


    外滩那间酒吧老板是常境穿开裆裤时就结交的好兄弟,梁淙来过几次,两人也就渐渐认识了。


    梁淙刚一坐下来,老板就过来跟他打招呼,顺便说:“你弟今晚也在。”


    梁淙顺着老板指的方向,看见了梁溢的背影,他旁边还坐了个年轻女孩,二十出头的年龄。


    “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鲜少有人知道梁淙不喜欢这个堂弟,这老板算一个。


    “没事儿。”梁淙问:“你认识他?”


    “以前没注意到这个客人,有回你和阿常在这碰见过他,后来就总看见他来,对了,还存了不少酒。”


    开门做生意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不过老板倒是挺会察言观色,跟梁淙说可以去楼上,梁淙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那行,兄弟你有事儿叫人。”


    梁淙喝了两杯威士忌,去外面接电话,挂了又在马路边站一会儿,他看着手机里有人发的朋友圈,和弟弟吃潮汕生腌去了。


    还没到深夜,这街的空气充斥着烧烤的味道。


    刚和梁溢喝酒的女孩突然站在他身边,嘴里叼着一根爆珠细烟,“帅哥,借个火吗?”


    “没有。”他头都没有抬。


    “咱们之前见过,别装不认识,我是姜晓晖。”


    梁淙知道她是某鞋业公司老板的女儿,但不记得自己认识她,他终于看向对方的脸。是见过。


    “想起来了?”对方从包里摸出打火机,挑眉笑道,“进去喝一杯吗?你弟在。”


    姜晓晖和梁溢的订婚延迟了,但最终定在今年的年尾。


    梁溢是梁宝华小儿子那一房的,在飓风集团担任要职,仪表堂堂,反正介绍是这么说的,但这些对姜晓晖没什么意义,就是个简历,简历哪有不夸大事实的。


    知道梁溢是梁云峰的私生子,她更没什么奇怪,她就说能轮到她的能有什么好货?不过梁云峰对这个儿子也算可以,他的妻子宋建兰是那样厉害的女人,他仍是接回来还过继给了弟弟。


    姜晓晖在自己家是老小。姜晓晖的爸爸今年七十多了,而她才二十来岁,是她爸第四任老婆生的。她上面的哥哥姐姐有六个,都是中年人,家产早分得差不多,轮到她也没剩什么。


    无论真豪门还是伪豪门,有点钱的人家无非就那么点事儿。主要原因是男的都管不住下面那根。


    别看她年纪小,对爱情是一点儿幻想都不抱。


    对她来说男的就像鸽子,被赋予了圣洁与和平的美好寓意,光鲜亮丽,可它们一飞到天上就乱拉屎,不分场合地污染各种地方。掉到人头上就更讨厌了。


    姜晓晖能做的,就是趁她爸还没老年痴呆,能捞什么就捞点什么。对梁溢这个私生子也没什么看起看不起的,算强强联合。而且梁溢长得不丑,看着还赏心悦目。


    但是今天她在这碰见梁淙。她突然意识到梁淙不光长相盖过梁溢,他明显更有本事。


    梁淙刚刚一直低头看手机,把手机翻完了重新问:“谁在?”


    “你弟。”


    梁淙眼里突然带了点笑,姜晓晖不知道他这阴恻恻地笑是什么意思,看见他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直接走了。


    *


    他忽然觉得没意思透顶。在家没意思,去热闹的地方也没意思。


    他并没有冲动要和周倾发生性关系,只是想和她安静地待一会儿。但周倾显然不是一个能安静下来的人。


    到家他洗了澡,倒杯水处理接下来的工作。


    手机响了,是个眼生的头像,看照片他认出是今晚的那个女孩子。可能之前在公众场合礼节性加的微信。


    不认识的人躺在列表里也没有意义,梁淙点进去主页准备删掉了。对方又发来两条消息:【我知道你们家的秘密】、【梁溢其实是你亲弟弟】


    这样的挑衅让梁淙很不高兴,他的瞳仁冰冷,退回删除的动作,决心要先把这个人解决了。


    接着又有消息进来,是周倾问他睡了吗?


    他没睡又能怎么样,给她回了个问号过去,接着周倾说了苏荃周四就回来了,她准备给两人约周五的下午见面,问他是否方便。


    她对挣钱这事万分积极,梁淙故意把手机晾在一边,没理她。


    周倾再次问他睡了吗。


    这次,梁淙过去一夜才回答她,说醒了。


    *


    周倾不喜欢被人吊着,但多数甲方偏偏最喜欢吊着乙方,动不动一整天不回消息,她只能内心焦躁地等待。


    隔天她精神饱满地去上班。


    一到办公室,她就给自己重新梳理了工作要点,调整设计部的方向,重新设计营销方案。


    她的沮丧被藏了起来,重拾信心,如果还没有强者思想的深度,她就保持住行动的速度。无论如何得先跑起来。


    到下午梁淙来公司了,周倾坐在办公室里,看到他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周倾又记起来还得给倾虹厂拉一拉业务,如果能从这个有钱人的兜里再掏出点钱是最好的。


    周倾去敲他办公室的门,“在忙吗?”


    “有事?”梁淙背对着他从冰柜里拿水。


    周倾说:“倾虹厂的生产线很多条,你要生产什么品类?”


    他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瞥她,戏谑道:“你自己的事理顺了吗,这又是在上班时间干私活?”


    “我的精力太旺盛了。”周倾干脆不装了,“用都用不完。”


    梁淙看她一门心思掉进了钱眼儿里,把水递给她,又抽了张纸把手指上的水擦干。


    他之前买下的那家户外品牌的变更手续全都走完了,要在国内物色生产工厂。周倾挺好奇,“你之前不也在东南亚投资了工厂吗?怎么不用,成本应该更低吧?”


    一些纺织类的轻工业搬出国内,向人力更加便宜的地方转移,的确降低了成本,但也衍生出了很多问题。


    梁淙回看她:“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她瞪着大眼好像真的不清楚。


    这两年跟风出去的企业部分回流了,之前跟倾虹解约的品牌又重新签订了合同。


    海外一些国家的制造水平并不如国内,物流和供应链更是不如国内的稳定。一味地降低成本,并不是发展的根本。


    苏荃最近在做设备半自动化改革,流程更短,效率更高,很成功。


    企业在一步一步往更好的方向上发展,当初嘲笑工厂后继无人,没想到苏荃撑起来了。


    梁淙名下的公司,中低端自然倾向于选择低成本的生产线,但是这个户外品牌他给的是高端定位,技术要求非常高,必须在国内。


    周倾听他说完,点头表示了解,一切都不是问题。同时,她也很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样。


    要说优质的供应链,梁淙背后岂不是有个现成的,但是他偏偏要从外面找。这就很能说明问题。还有他当初从飓风离职,自立门户,都非常微妙。


    飓风内部管理出问题了?还是家族成员之间关系崩盘他被踢出局?


    该不会是梁宝华那个老头儿身体不行了吧?


    这么快吗?


    关于对家的好戏,周倾当然是乐意看热闹的,她更希望倾虹走向高势,然后看着对手破产清算,最后她也充当一下趾高气昂的“救世主”,其实是趁火打劫。


    就算不能实现,想想都觉得美好,周倾的嘴角都带了些甜美弧度。


    “你在想什么?”旁边有只手曲着,轻轻叩着桌面,把周倾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什么。”周倾看着他,说:“我在想周五那天吃什么呢,我来请客,你喜欢吃什么?”


    梁淙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眼神锋利地审视着她的表情。


    “Calice。”他久违地叫了声她的英文名,“你要是学不会喜怒不形于色,就时时刻刻在心里牢记要低调。”


    “有吗?”周倾摸摸自己的嘴角,她已经很克制了。


    “自己没意识到吗,你经常得意忘形。”他顿了顿,“还有——”


    “还有?”


    还有


    在床上。梁淙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了这种事,可能是这两天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被掀起的记忆也开始多了起来。


    周倾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解释:“我是很想签下你这个单,忍不住对你释放善意。”她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但她说的这几个字,梁淙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第38章 chapter38豺狼?朋友?


    chapter38


    梁淙和倾虹厂的谈判没有想到谈得很顺利,隔天就签订了意向合同。


    让周倾不由在心里算着,这样一份合同能给厂里带来多少营收,然后她就又忍不住想,怎么能将一个合同扩大为多个合作,赚到更多钱。


    结束后苏荃要请梁淙吃饭,让周倾陪着,因为他们两个人比较熟悉。苏荃的车在前面,周倾开自己的车,“你要听音乐吗?”她主动问道。


    “不用。”梁淙坐在副驾驶上,拒绝了她的浪漫提议,“你专心开车。”


    “你热不热?空调温度要不要调一下?”


    没人回答了,因为梁淙开始睡觉了。


    周倾只好安静下来,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明州的冬天时常下雨,天灰蒙蒙的,路面和建筑都铅灰色的。但车里很暖,将她身上的清淡香气更大范围地扩散着。


    周倾现在把梁淙当客户认真对待。尽管她做的不太明显,梁淙依然能看出她的作风:豺狼来了有猎枪,朋友来了有美酒。


    以前他是豺狼现在他又是朋友了。周倾这人真滑稽,梁淙也懒得拆穿她。


    车很快到了饭店,虽说今天的饭局主要目的是宴请梁淙,但鉴于倾虹是家族企业的管理模式,导致人员组成是:周倾一家人和梁淙。很像家庭聚餐。


    甫一进包厢,便看见周晋仁大喇喇地坐在上菜的位置上,但是他的表情却像个被绑上花轿的小媳妇儿,不情不愿。还有久不见面的周与行,他在跟服务员沟通菜品。


    周倾立马喊了声:“小叔!”


    周晋仁眼皮翻翻,瞅瞅她,再瞅瞅她身后的男人,冷哼了声,却不答话,周倾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梁总,你见过的。”


    周晋仁没反应,眼睛直愣愣地带着仇恨,他才不管什么总。他真是搞不懂二嫂和周倾,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吗?非要找梁宝华的孙子做生意。狗改不了吃屎,他们梁家一家子能出个什么不吃屎的好犬?


    梁淙好像看不见周晋仁眼里的东西,笑着道了声:“你好,周经理。”


    周经理?


    他好歹也是集团的高管,把他叫得跟房产中介似的,周晋仁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梁大少爷,没想到兜兜转转,咱们两家还是扯上关系了。”


    周倾听着这乱七八糟的称呼直皱眉,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她大声宣布:“入席,吃饭!”


    虽然没有人听她的,但好在这个时候苏荃进来了,周晋仁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坐下。梁淙被安排到了上座。这是苏荃首次跟梁淙吃饭,之前梁淙多次邀请,均被苏荃拒绝了。


    聊天的时候,苏荃象征性地问一问他俩的公司,以及和周倾的协作是否合拍,梁淙说,公司能有今天全仰仗周倾的努力和才华,他没操什么心。


    苏荃笑一笑抿着茶:“那就好。”虽然知道梁淙在说客套话,但是她也没有推拒地说不要对周倾过度赞誉。


    周倾坐在梁淙的另一侧,她的旁边就是周晋仁,听一句就要顶一句,但是他不敢大声说出来,只能在周倾耳边嘲讽:“敢情你这还是给人打工啊?”


    “打工会死人吗?”


    “呵呵,他们家一窝子歹竹出不了好笋。”周晋仁说。


    周倾被吵得受不了,说:“提醒一下,你也拿总厂的业绩分红。签下这单生意分给你的钱,能买下一只劳斯莱斯的车轮子。”她想一想,又问:“对了,你那辆劳斯莱斯贷款还在还吧?”


    周倾知道周晋仁是个很爱面子的人,现在的日子不比以前阔绰,他还是坚持买了这辆车。他不想被人说二哥走了,他个废物的日子一落千丈。


    周倾也并不认为小叔是个多坏的人,无非是他的优点要拿着放大镜才能找到。而他的缺点则像公共厕所小广告一样,贴的密密麻麻。


    比如之一:幼稚。


    他就是个四十几岁的“大男孩”,愤青,对这个世界充满了质疑,嫉恶如仇,被父母和两个哥哥保护得太好了。


    听到侄女说起自己的车贷,周晋仁闭了嘴,小赤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是没钱,只是手里的流动资金不允许而已。


    周倾的耳边终于得以清净,听见妈妈和梁淙在谈正事,投入生产前要对车间进行整改,梁淙对倾虹厂的格局非常了解,他要在生产过程中进行实时监测。


    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量,还需要引进新设备。赚他点钱真是费劲。合同都签掉了,苏荃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


    周倾等他们沉默的空挡儿,及时活跃气氛,“我提一个吧,咱们今天欢聚一堂,就预祝接下来合作顺利!”她的酒桌技巧越来越像样,场面话也是信口拈来。


    梁淙看她咽酒时,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并没阻止。只是将她面前的分酒器挪到了另一边,她够不到的位置。


    等周倾想豪迈地再倒第二杯,一转眼找不着了。


    他这个动作十分自然,周与行默默观察着,心情微妙,“倾倾,今天在座的都是咱们自家人。张秘书和黄总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喊叔叔,就别搞那么紧绷了。”抻一抻,眼风瞥向梁淙。


    周与行接着道:“哦,还有梁总。不过梁总是尊贵的客户,他应该也不会怪罪哈。”


    梁淙从周与行张嘴的那一刻,就沉默了。


    周倾完全没有听出来他们之间有不快,也不觉得有闹崩的可能,她只是找不到白酒了,只好拿起绿茶倒了杯,“梁总,那我以茶代酒,敬你吧。”


    “你的心意我知道。”梁淙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缓慢,“不用跟我这样客气,咱们不是一朝一夕,很可能要地久天长。”


    “哈,合作地久天长。”周倾心里觉得梁淙这样说有点儿逗,这可能是应酬上的正宗客套话,“真是美好的祝愿!”


    “不要喝了,来吃点东西。”他给周倾的碗里夹了一只大虾。


    周与行独自喝了一杯。


    自从某天他和梁淙发生了一场对话,从那以后,两人再未有私交。梁淙对他来说是个优质的客户,但他并不想让这个人和自己的家庭有更深的接触。


    他的确也没办法做个像小叔那样的单细胞生物,他必须赞同周倾,向钱看齐。


    所幸这一年多来周倾忙于工作,没发生什么事。并且最好一直不要发生。


    这顿饭的时间并不长,吃到下午一点多就散了。苏荃有事先走了,周与行留下来陪着客人,他把梁淙送到酒店门口。等司机到了,他却没有立即走,而是等了下在后面结账的周倾。


    周与行说:“我妹喝酒了,但我没喝,我送她回家。”


    “我找她有事。”梁淙直接截断他的话。


    周与行不好问什么事,便退居一旁,过会儿周倾姗姗来迟,跟梁淙在车边说了几句话,不是多重要的事,梁淙扶着车门,“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周倾觉得梁淙今天过分好心了点,她


    的家人都在呢,“我坐我哥的车回去就行了。”


    梁淙冷脸不做声,心中自嘲,他又不是她的家人,自然比不上周与行值得她信赖。


    “是么,喝醉怎么不叫周与行接你回家?”他怼了她一句。


    周倾能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是非常突然的,要在平时她才不惯着,但现在又多了层客户的身份……


    “那天给你添麻烦了。”周倾说:“以后不会了。你中午也喝了酒,还是回去休息吧,有吩咐给我发微信,梁总。”


    梁淙看了周与行一眼,坐进车里。兄妹两人站在酒店门口,不多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周晋仁也出来了,便扭过头。


    “站这干什么?等着天上掉钱哪?”周晋仁拎着两个保温袋出来。


    周倾看着周晋仁,说:“天上要掉钱哪轮得着我们,小叔,我一定通知你,你先捡。”


    周晋仁白了她一眼,周倾结账的时候,他跟服务员多要了两份海参小米粥。这粥他喝着挺好,就想给老婆打包回家,又想想周源那小家伙也没吃到,就这母女俩吃香喝辣,于是他多要了一份。


    他把其中一份给了周倾,让她务必给源源,不要自己偷吃。当周倾提出要坐他的劳斯莱斯时,周晋仁立马拒绝了,“没开出来。”


    真是奇怪,这样的场合,他怎么能不开出来炫耀?


    周晋仁说:“加油不要钱?磕了碰了不浪费保险吗?”况且贷款还没还完,该省省该花花。


    周倾无语:“那这辆车的作用是?顶在头上当帽子?”


    最后还是坐着周与行的车回的厂。


    周与行坐在前面,周晋仁和周倾坐在后面。


    除了司机,这一车的人都姓周,晋仁便和周倾说了点真心话,“倾倾,你脑子要拎拎清爽哦,把我的话听进去,你们女人就是太感性了。”


    “你说什么话?”


    “姓梁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信我。”周晋仁说:“他老子在外面养了一个又一个小老婆,现在这个比他儿子年龄都小;他爷爷更是心肠歹毒,早年把你爸害的哟。他们家从根儿上就坏了。”


    无意间听到八卦的周倾来不及消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晋仁说:“我看这小子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怕不是想勾引你,然后侵吞你的股份?”


    “说什么呢?”周倾赶紧否认,“你一个中年男人,脑子里能别只装这点儿事吗?”


    “我才四十四,什么中年男人?”周晋仁跟周倾强调,他现在还处于青年阶段,45-65岁的才算中年。见周倾听不进去,周晋仁便一直强调。


    周与行也问她,“倾倾,你和梁总除了工作没什么吧?”


    “除了工作,我们俩同住地球村,同为中华儿女。”周倾说:“都是哺乳动物、灵长目。”


    于是周与行不再问了。


    车开到厂门口,周倾下来时手机里收到一条消息,问她有没有到家。妈妈已经在等着她了,周倾便没有回,快速朝着行政楼走去。


    苏荃跟她说了这个合同的一些细节,虽然谈的很顺利。但是梁淙也没让倾虹厂占到什么便宜。


    “因为之前的收购案,他对咱们厂做过了尽职调查和估值分析,情况十分了解。”苏荃气笑了,“我说怎么会找我们合作,原来是清楚底牌。”


    周倾说:“没关系,就算赚不了多少钱,就当开拓市场了嘛。”


    “我倒不在乎这一个合作。而是他这个人空手套白狼成习惯了。”


    周倾说:“他本来就没什么底线。”


    苏荃幽幽道:“你倒是了解。”


    周倾脑子里想了很多事,隐隐的有种忧虑,但是现在她不好说出来。只能迂回地问妈妈:“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个能力很强的人,能把倾虹厂带到更大的市场,让更多人受益。你会主动让权吗?”


    苏荃看着她。


    “我不是说,我现在想接你的班。”


    “会。”苏荃很果决地回答,给她解释:“当初不就是要卖掉吗?责任大了,要思虑的东西多,肩上没有办法承受那么多的期望和失望,倾虹厂是很多人的,不是我的。我需要考虑更多人的生计和发展。”


    周倾认真地听着,苏荃问她:“怎么了?”


    “你们都太豁达了。”周倾低声说:“我做不到。”


    “梁淙这个人的能力是强,但你也不差,你只是还小,还要锻炼。”苏荃安慰她,觉得方向可能不对,“你们闹矛盾了吗?今天中午吃饭,我看他对你不错。”两人的相处甚至越来越和谐了。


    周倾无心关注妈妈话里的试探,而是说:“我还年轻,还任性,可以不负责任。真到梁淙跟我抢的那天,就算玉石俱焚,我都不会让步的。”


    第39章 chapter39哥哥


    chapter39


    周一早上周倾到办公室时,桌上已经有一杯咖啡,待处理的文件按照轻重缓急的不同程度,用不同颜色的便签纸贴上了。


    周倾走到落地窗边,用手指勾一下百叶帘,看见楼下的林薇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周末半夜,林薇发微信跟她说会回来好好上班,再犯错就自己走人。当时周倾没有回。


    她刚坐下喝了一口咖啡,办公室的门就被敲了,她以为是林薇进来表决心来了,开始酝酿鼓励的腹稿。


    周与行敲了三下,自行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上周不是刚见过吗?”周倾起身,和周与行一起坐在会客沙发上。


    周与行回去后想了一天,脑子里全是饭局上梁淙说“不是一朝一夕,是要天长地久。”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这都是什么屁话?


    “我看对面办公室关着,梁淙平时过来吗?”周与行意有所指地问。


    “有时间就来,频率不高。”周倾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们的沟通方式主要是邮件,我每个月都会发财务报表给他。”


    周与行点了点头,问道:“当初,你们签订的退出协议期限是三年?”


    “干什么?”周倾听出来了,周与行压根儿不是顺路过来的。


    “还有一年多,他就可以全身而退了。”为防止在这个创业过程有人中途跑路,她和梁淙一开始就签订了退出与分红机制。公司有自己的法务,但周倾和梁淙签订的每一份法律协议都经过了周与行的手,他亲自审核。


    即使周倾对周与行产生过不信任,但毕竟一家人,总不会害她。


    而在周与行看来,像梁淙这样的初始投资人一般是拿到盈利分红,捞完一票就走人。


    “他的资金撤出去,接下来你给我钱啊?”周倾笑着道。


    “你的公司都这个规模了,还担心融不到资吗?”


    周倾的手指划过了太阳穴,“梁淙不会中途退出,他也根本不是想要那仨瓜俩枣的分红。”周倾把声音放低,冷静地道:“RB这个品牌是他的商业部署,之一。”


    周与行“嘶”了一声,兄妹俩无奈地相视一笑。


    “妹,我能为你做什么?”


    “在法律文书上帮我把把关吧,不至于哪天我们的梁总突发奇想,把我送进去。”


    “他会吗?”


    “谁知道呢?”周倾神情懒洋洋,好像不当一回事,“人一旦发疯,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你要是蹲监狱,我会经常去看你。”周与行见她这样也忍俊不禁,抬手拍了下周倾的头发,又把她额角毛茸茸的小碎发往后捋了捋。既然周倾把她的困境说了出来,他就一定会帮她。


    周倾哈哈大笑。


    周与行换了个话题:“中午有事吗?我请你吃饭吧。”


    “这才是早上,你就考虑中饭了吗?”


    “十一点吃。现在已经九点了,也就俩钟头。”周与行说:“我正好在你这待会儿,看看你们公司。”


    “行啊。”周倾当然乐意被请客了


    “你想吃什么?”


    “吃点味道小的,我下午还要开会。”


    “啧,看给你辛苦的。”


    周一梁淙会来。他的视线被这边极具穿透力的笑声吸引了过来,然后看见了周与行的手搭在周倾的肩上。


    周与行察觉,冲梁淙点了个头。周倾去拿桌上在响的手机,她一边接一边看向门口  ,周与行出去和梁淙寒暄了起来。


    她转过头,继续讲自己的电话,跟汪厂长约面料供应商那边的碰面。讲完电话两人已经进了梁淙的办公室。


    *


    周与行是第一次进梁淙的这间办公室,虽说比他的本部办公室小太多,但是布置得很有格调,就算不工作,在里面待着看看书睡大觉,也很惬意。


    梁淙进了门直奔酒柜,抽出一支麦卡伦,给周与行倒了杯,“喝点儿?”


    “早上就喝?”周与行及时掩饰住了眼底的惊讶,笑着道:“梁总真是雅兴,但我下午还有工作,不能饮酒。”


    梁淙的手收回来,“忙还要过来,有时候,人不用勉强自己。”


    “也没,就是顺路过来的。”周与行听出他话里有话:“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梁淙坐在沙发上,自己喝了起来,“你在担心什么?”


    “很多。”周与行说。


    梁淙的眼里掀起惊涛骇浪,他说出来的话还是温和的,“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要瞎操心,有时间多关心自己,不要越过你们兄妹之间的那条线。”


    周与行脸色不佳,“梁总,你说这个话是想表达什么?”


    “你们是兄妹。”


    “我们是家人,我关心她,所以呢?”


    “与行,我已经跟你说过一次了,还要我强调第二遍吗?”梁淙眼里已经平静,“你不要装傻,也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的一根手指头,放在她的身体上。”


    周与行奇怪地看着他,神情凝住了。


    “无论我和周倾怎么斗,她在那间办公室里谋划如何算计我,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因为我也在考虑在合适的时机架空她。”


    他的嘴角勾笑,淡定喝酒,一字一句地警告:“但这一切和外人没有关系。你,不要擅自来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地盘,指点江山。”


    周与行听他说,其间脸色变了几回最终沉下来,他的肩膀放松卸下,笑着道:“你有什么证据?”


    “你当然可以不承认,那就永远不要承认,看着你的妹妹和别人恋爱,结婚,奔向幸福。然后送上你作为哥哥的最诚挚祝福就可以了。”梁淙话说完,酒也喝完,什么都没加,纯饮可以捕捉到最高强度的刺激。


    周与行觉得,梁淙表面上是个正常人,精明睿智,纵横捭阖,其实他心里早就阴暗透了。他那样的家庭环境能有多健康?就没有正常人。


    “你这种情况多久了?没想着找个医生看看?”


    “门在那里,你请便。”梁淙的视线已经转向电脑。不欲再跟他多一句废话。


    周与行很不爽,这不爽没法跟人说。像早上高高兴兴出门被陨石打脑袋,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周倾在设计部给人开会,他接了个客户的电话,对方说现在要见他。客户重要,周与行只得给周倾留个纸条说下次再请她。


    是写在一张A4纸上的,苍劲的笔锋,几句话。纸里面还包了几百元的现金。虽然移动支付在这一年已经开始盛行,多数人的身上不带现金,连乞讨的都少了。


    周与行身上仍保留着带现金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他把自己的钱都给了周倾。周倾曾跟他说,小时候有次穿去年的衣服,发现兜里有钱,那感觉非常惊喜。


    周与行认为,如果有人莫名其妙给她点钱,应该也挺惊喜的。


    周倾开会出来,林薇把纸给她,钱撒了一地。周倾看了周与行的留言,又对林薇说:“你跟我上来一下。”


    林薇也正有此意。


    到了办公室,林薇就急匆匆地开了口:“老板,我决定留下来——”


    周倾打断她,思虑一会儿说道:“如果我说给你换个岗位,你同意吗?”


    “什么,你不需要我了吗?”林薇一下子又急了。


    周倾不是不需要林薇,相反,她太需要林薇帮她处理杂事了,林薇的细心正好弥补了她的粗神经,但这对林薇好像不是很公平,也许她更想去一个业务部门创造绩效,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既然允诺了崔师傅,周倾不想言而无信。


    “我不走!”林薇十分坚定地说,“我就在你身边,给你做助理。”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对你的发展不利吗?”周倾说:“去一个业务部门有前辈带你,更有利于你的成长,也能赚到更多的钱。你想一想。”


    林薇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还是摇头。某种角度,这个做法对林薇很好,但是对她自己不太好,至少对她树立威信不好。这些话,林薇没有说出来。


    “我就跟着你。我觉得跟着你能学到更多东西。”林薇没有傲人的学历,专业度,甚至没性格,都没法否认。“等我把助理这份工作做到了极致,我相信那天,自然会有答案告诉我,我应该去哪里。”


    周倾觉得,回来后的林薇真的成熟了很多。


    “老板,我一定会——”在林薇要表决心的时候,周倾没让她说下去,“漂亮的话,我们等到举香槟的那天高调地说。”


    “好。”


    林薇松了一口气,咚咚咚跑下楼了。没有尴尬,没有为难,这是林薇心中最理想的状态。


    今天程锐已经出差回来,他穿着奢侈品牌衬衫西裤,头发打蜡,听说他马上就要升职了。


    就是身上的潮流有些油腻。


    程锐自走廊去自己的办公室,余光瞥见她就像一株无需在意的植物。林薇虽然在心中愤慨,可是屈辱的眼泪已经在家流完了。


    她也目不斜视。


    同事倒还好,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爱八卦,嘴上没把门地打听,她妈是不是厂里的纺织工,堵大老板的车跪下求情,把她塞进来的……八卦已经被传成了这样。


    关系户和关系户还不一样,有背景的要捧着,林薇这样的遭人唾弃。


    林薇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是啊,怎么了?”


    保洁惊诧地看着她,心中嘀咕,这年头还得是足够不要脸的才吃得开。


    林薇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说:“阿姨,给办公室绿植浇水是你的活儿,你总是忘,都旱死了好几株天堂鸟,你知道这种绿植要好几百块钱吗?”


    “要这么贵?”


    “你以为呢?”因为保洁总不浇水变成林薇每天早上浇水,都成她的责任了,“下次再有报损,我就跟财务说从你的工资里扣了。”


    听她这么讲保洁也没闲情聊天了,赶紧去检查。


    林薇在心里吐气,以后这样的质疑嘲笑肯定不会少,她只能硬扛了。


    *


    周倾手里还拈着周与行写给她的留言条,她并没有团起来丢垃圾桶,而是塞进了一个笔记本里。至于钱,她准备用来请全公司的人喝下午茶。


    RB的门店今年开出了明州,程锐要频繁出差了,他一回来跟周倾汇报,顺便说晋升的事儿。


    他们公司人本来就不多,也不考虑资历不资历,就像梁淙说的,草莽阶段谁行谁上。程锐上面没人,他提上了总监的位置。


    周倾肯定了他的付出,笑着对他说:“恭喜你呀。”一个字没提有关林薇的事,好像全程不知道。


    程锐承了她的恭喜,表一番决心,又说:“Calice,我也感谢你给予我的信任。中午有时间吗?我请你吃个便饭,咱俩。”


    “和你部门的人去吃吧,庆祝一下。”周倾婉拒了。


    程锐也没勉强,不过他不会跟部门人去吃的,因为浪费时间,顶多请大家喝杯咖啡,“下次有机会,再请你。”


    在他要走的时候,周倾又叫住他,“以后,你的下属要注意对你的称呼了,是不是要改成总啦?”


    程锐难免染上不可自抑的骄傲,“嗯!”


    “所以,你对我的称谓,以后也不要随便哦。”程锐脸上不解,然后听见她说:“工作场合,是周总。”


    他扭头,再次看见周倾脸上明媚但是没有温度的笑容,像代码写出来的程序,她手的钢笔在纸上戳着,嘴角的弧度分毫不错。


    程锐不愧对于自己的明晰洞察,他清楚这是话事者的运筹帷幄。对方提醒的不止是一个称呼,而是她能把他捧上去,也能把他摔下来  。周倾和隔壁那位越来越像了,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可能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种人。


    “好,周总。”他回答的声线有点飘。


    他出了门,梁淙就直接进去了,门都不需要敲。


    周倾正在显示屏后面埋头数钱,一共八张,全是周与行给的,梁淙坐在她的对面,她立马闻到一股酒味,忍不住问:“你和我哥说了什么?”


    梁淙看着她被周与行抚摸过的发丝,额角,并不回答。


    第40章 chapter40欺负她


    chapter40


    “你这么维护他。”过了许久梁淙才出声,是不阴不阳的语气,“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不然呢?


    周倾心里说,再怎么说周与行也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她面上笑开:“我哥对我很好。”她举了举手里的钞票,“我都这么大了,他还给我零花钱。”


    小时候,周与行也总塞钱塞零食给她。因为在乡下爷爷奶奶家,男女生会被区别对待,周与行得到很多好处,而她和堂姐只能干看着。堂姐经常生气地和爷爷奶奶吵架,愤怒时还会砸东西。周倾则是战战兢兢地收拾狼藉,她不想把矛盾扩大。


    在这个过程里,没有真正快乐的人。周与行也无辜,他未必想要优待,不能接受也不能不接受,只能两边受气。好在他脾气好,不仅没有埋怨,反而把自己所有东西都分给两个妹妹,安慰她们。


    周倾跟梁淙聊起自己的哥哥有多好,梁淙没兴趣听这种事,神情不耐,周倾意识到后也就不说了,“你心情不好吗?”


    “怎么了?”


    “白天喝酒是为了?”


    “所以呢?”他问。


    周倾托着腮,心想他这是默认?但是她可没有什么办法,多数时候周倾身边的朋友如果陷入情绪低谷,她除了说“别难过了”或者“别哭了”毫无建树。但这两句话在当事者看来,也令人讨厌。后来周倾干脆就什么都不说。


    她想了一下,“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


    “用周与行给你的钱吗?”


    “行啊。”周倾愣了一下。


    “走。”


    两人走去附近的商场吃午饭,饭店在工作日会推出那种白领套餐,比如这家日料店,799二人餐。


    这个收费标准,哪个白领承受得起?


    但是梁淙点名要吃,周倾也没反对,吃完她付钱,服务员收了她的八百元现金,说稍等他回去拿票据再找零。梁淙说一块钱就不用找了,拿个打包盒过来,把他们没吃完的点心装起来。


    至此,这八百元钱用完了。


    周倾感叹一句:“我本来是想请公司的人喝下午茶的。”


    两人从餐厅出来,乘扶梯下楼,“是我把你的钱都花完了,你穷到这个地步了吗?”梁淙站在她前面一个台阶,转过来,需要仰头看她了。


    周倾捋捋头发,看向了别处,真是后悔说那句话。


    梁淙的视线与她胸口齐平,看见她吞咽的喉咙和雪白脖颈,她的手腕放下来扩散的是荔枝和玫瑰的混合香。


    他的脑子忽然有点沉,现在的她,比二十岁多了些女性独特的珠玉柔和,也多了杀伐果断。


    “我来请。”梁淙转过了头。


    那么多杯咖啡做起来需要时间,两人边等边在附近逛了逛,周倾现在变得爱逛街了,甚至成了职业病。她随手就买了个发绳,掏出手机买单时,梁淙已经扫码付钱了。


    “谢谢哈。”


    “不用谢,我没说请你这个,晚点把钱转过来。”他说。


    “……”


    “你上午在设计部开会?”他收了手机,把话题转开。


    既然他问了,周倾就不能不说,“我把设计部重新分了组。你说的对,追求利润的同时也应该制作精品。做生意不能只看钱。”


    梁淙停下脚步,看她一眼:“你看起来不像服气的样子。”


    “我对梁总佩服得五体投地,既要我提高业绩又要我提高品味,是在考验我,真是大格局!”周倾假笑:“不服气,怎么这么快按照你的指示做出改变。”


    “你能听进去最好。”他的回答非常耐人寻味。


    周倾是真觉得梁淙说得对,“精品才值得流传下去,廉价和同质化的商品迟早会被市场淘汰。”她在经营的道路上偶尔会走入歧途,有个人能在旁边及时提点纠正其实很好。


    “你能知道靠模仿起家,这的确是捷径,但一直模仿叫拾人牙慧。”梁淙说:“明年的市场和今年肯定又会不一样。服装行业大混战时期,每个人都有挣钱的机会。但潮水褪去,留下底裤的可不多。”他的话听起来真糙。


    “你知道我开始是想模仿?”


    “我知道在2012年底的那段时间,你全世界各地飞,是去考察。”


    “你在监视我吗?”


    “怎么样,有没有做明星的感觉?”


    是指被跟踪监视?周倾在心中冷笑,他这个人对自己的变态行为毫不知耻,心理素质强到这个地步也是绝无仅有。


    周倾身体里的魔鬼跑出来:“不过你当时在做什么?有没有躲在桌子底下,等待末日的来临?”


    梁淙抬眼瞥她,“我在追忆往昔。”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们都想起了曾经在某个夜晚,一边吃饺子一边讨论末日预言。这后面的事儿,就有的说头了。


    周倾暂时没有展开的欲望,重新说回了工作上,“我不是一味模仿,而是学习在另一个类似的经济体里,普通人如何顺应时代发展,汲取经验。就像人在幼儿时期掌握生活技能,是靠模仿家里人。”


    “听上去很有道理。”梁淙对此不置可否,“你的成果怎么样了?”


    周倾说:“我现在已经有新的创意方向了。不仅是设计,从面料,技术,整个概念都要革新,做市场上没有的东西,让别人来跟风我。”


    “这么快?”


    “不然呢?”全世界最耗不起时间的人就是她了。


    梁淙看她的眼神从质疑变成了肯定,过了片刻,他说:“也许你说的对,如果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会是很好的朋友或者伙伴。”


    跟周倾合作很轻松。他的某个想法一出来,只要合理,她便以最强的行动力,把他的想法变为现实。


    未必每次都会幸运取得成功,但有这个速度已经战胜了多数人。


    “你在赞美我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现在也很好啊,你可以当做我们之间只有工作这层关系。以前都翻篇了。”周倾心不在焉地往前走,“我们都是成年人,一段恋爱而已,不需要在意。人生有许多比恋爱更有趣的事,也会有许多场恋爱值得铭刻于心。”


    “你真是这样想的?”他十分质疑。


    怎么还不信了,周倾潇洒地问:“后来,你又谈恋爱了么?”


    “你谈了?”


    周倾眨了眨眼睛,没回答,她不想说没有,会输气势。


    梁淙自然也不会回答她。


    所有的咖啡都做好了,被店员装进两个纸箱里,并热情地说可以帮他们搬进车后备箱。梁淙则是直接多付给他们一笔钱,直接送到公司。


    钱可以解决的,他认为大可不必躬亲力行。亲自把一杯杯咖啡送到员工手里,并不能更多展示他是一个好老板。


    周倾决心跟梁淙和平相处,不仅因为他和倾虹有了更深度的合作。


    而是天天把心思花在防备上很累,她应该着力发展,在某个关键点上使大力就好。


    好像梁淙也是这样想的。他们都开始好好沟通了。


    所以,在他问起的时候,她坦白了明


    天要和汪厂长一起,去供应厂商那里考察一下。


    “样品不寄到公司里来吗,何必跑一趟?”


    “新研发的材料,供应商那边肯定有所保留,怕跑单,不肯发来全部的。”周倾倒是能理解,付定金前客户吹破天都不能信,“我正好也去看看,挖掘一下深度合作的可能。”


    “谁陪你去,你那个小姑娘助理吗?”


    “我小叔。”周倾觉得她这么大的人了,大小还是个老板,去什么地方非得找个人陪着很奇怪,但是她没有反驳,“你上次见过的,还有印象吧。”


    梁淙想起来了:“那个中年愤青?”


    “你不要这么讲我的家里人。”周倾虽然自己也经常吐槽,“我小叔只是嘴坏,人还是很不错的。”


    梁淙没有继续延伸下去,“把他的电话给我一下,如果你不方便,我联系他。”


    周倾把周晋仁的手机号码发到了梁淙的手机里,顺便又给他转了那个发圈的钱。


    “这周内,台风会从明州这边的海岸登陆。”极端天气,高铁飞机可能都会停运,高速也会封路,“你早点回。”


    “哦。”周倾回答,看他在操作手机,便一直盯着他有没有收款,直到两人在商场门口分开,那个收款他都没有点。


    *


    周倾那天在周与行的车里,就跟周晋仁说了她要出趟差,需要他和自己一起去。


    当时周晋仁就斜眼看她,“你公司的业务让我给你当保镖好意思吗?你的事业是怎么干起来的?”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周总啊。


    周倾便解释,一厂的供应商基本都是汪厂长的人脉资源,怕是有不少钱和好处都进了汪厂长的口袋,人家肯定不认周倾。


    “小叔,作为倾虹的老板之一,你侄女要勇闯商海,打破这个利益输送带,你不支持一下吗?”


    周晋仁听完笑了,这个时候想起谁厉害了?他心里虽然同意了,但还是要讽刺周倾一番:“哟,怎么不叫你那个人模狗样的合伙人一起呢?”


    周倾被周晋仁的脏话熏了眼睛,“你才是我的家人,关键时刻,还是要你保护我呀。”


    “行吧,到时候我跟你走一趟。”


    他们隔天就去了。


    供应商在隔壁省,三百多公里,当然也可以乘高铁,但是考虑到工厂为便宜的成本都是在郊区的,开车比较方便,也就四个多小时。


    还是没开周晋仁的那辆劳斯莱斯,换成了另外一辆奔驰越野,周倾在车上睡觉,周晋仁在前面和汪厂长聊天抽烟,一口一个周总的叫着,完全不把周倾放在眼里,仍是喊她小周。


    周倾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称呼她,他们不会因为称呼听着更高贵一些在心里更尊重她,也不会喊得随便一点而让她多赚一些钱。


    就是汪厂长总跟周晋仁说,小周到底是个孩子,稚嫩的很呐。


    生意场上一旦有人把你当“孩子”看待,就是看不起,肯定不是跟你认真谈事的态度。


    *


    过了几天,明州市内和周边县区的小学中学统一停课,城市道路边的树都被劈断了。早上新闻报道,受台风影响危房坍塌造成一人死亡,多人受伤。


    周源乐得在家待着,他就不爱上学,在家可以偷看电视,他问王姨:“姐姐干嘛去了?”


    “上班儿去了呗。”


    “上学的都放假了,上班的怎么不放啊?”周源天真地问:“他们命更大吗?”


    不是,因为他们的命更苦。


    王姨本来就担心,现在更烦了,“快去把作业写了,否则你妈回来揍你。”


    “切!”


    梁淙早上去了趟公司,周倾没来。今天很多人都迟到了,行政那边体恤大家,不做迟到处理。但是中午周倾仍是不见人影。


    他给周倾发了个微信,问她是不是还没回来,很快周倾给他回了,说是的。


    梁淙从椅子上站起来,开了门。林薇正在爬楼梯,卷着裤脚像插秧。台风之后就是暴雨,她早上从地铁站过来,道路上的积水很多,鞋子裤子都湿了。


    “梁,梁总。”林薇结结巴巴地喊人,她真是不知道他在,自己老板都不在公司,梁总还来干什么?


    因为据她观察,梁总每次来都是挑老板在公司的时候。因为除了周倾,他也几乎不跟别人说话的。


    “你干什么?”梁淙见她要进周倾办公室。


    “我来拿取货单啊。”林薇吓得手都僵了:“周总来了。”


    “哪个周总?”


    林薇抿抿唇,“就是工厂的那个周总啊,老板的叔叔。”


    *


    周晋仁站在楼下与人聊天,笑呵呵地说这雨真大啊,但是看到大家都来上班,他表示很欣慰。


    公司能有这样一群艰苦奋斗的年轻人,未来一定会更好!


    但凡跟周家有关的产业,他走到哪都是一副老板的派头,无论这个身份是否名正言顺,好在还是有人给他三分薄面。


    周晋仁咬着烟,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遮住了他头顶的光。


    “你是没跟周倾去,还是自己提前回来?”梁淙面无表情,质问的语气。


    “干啥呢?我说。”周晋仁被吓了一大跳后怒道,看对方眼神,又讪讪道:“我有事儿,先回来了。”


    “为什么不等她?”


    “说了有事啊,那么大的人,我要不要把饭嚼碎了喂到她嘴里啊?”周晋仁本来就不喜欢梁淙,这下更烦了。


    “你跟我来一下。”


    办公室里人多,梁淙指着还在滴答漏水的走廊。


    看那不容置喙的语气,周晋仁竟下意识就跟着去了。


    潮湿冷风嗖嗖。


    “你是故意的吗?”一出去他就问。


    “我故意什么了?”周晋仁听他这审判犯人的口吻,很不爽。


    “在周倾真正接班倾虹之前,厂里所有人都想给她个下马威,整一整她,让她明白这个厂子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上任后要把老人放在眼里。”梁淙淡漠地说:“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


    周晋仁瞪大了眼,这小子到底知道他们内部多少秘密?


    “你胡乱说什么?”


    周倾在外做生意,无非是钱货两讫,给够了钱谁都欺负不了她,但他们厂里自己人,情感就太复杂了。


    梁淙说:“你也看她不顺眼,趁这个时候,给她点教训。是不是?”


    “你不要血口喷人!”周晋仁是个可燃物,燃点像白磷一样低,他激动到脸上要着火了,“我们家的事儿,轮得着你在这指手画脚吗?”


    “看来,我说中你的心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