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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51章二叔


    老钱这次在江市待得挺久的。


    他心满意足,早早地把对钱斯明的称呼从“钱先生”变成了二叔。


    老钱的父亲比钱斯明年纪大得多,前两年去世了,并不能知道亲亲儿子在外面给自己认了个弟弟。


    钱斯明挺庄重,把仪式办得很合规矩,钱家总是出将领,很多支都断了,没剩几个人了。钱斯明就请了之前的几个老朋友前来做个见证。


    钱斯明这些年脾气不好,孤僻得很,这些老朋友们其实并不敢来打扰他,每个月远远看一眼,看他还活着就放心了。


    他们儿女成群,在家享着天伦之乐,出现在钱斯明的面前,其实是一种残忍。


    万万没想到,钱斯明竟然主动给他们打了电话。


    “找到了孙子孙女。”钱斯明是这么说的。


    他的老朋友们挺吃惊,很怕是来骗钱斯明的。前段时间钱斯明被讹诈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很想帮他,但他们知道得晚,得知消息的的时候,那骗子已经死了。


    他们只能偷摸在不远处看看钱斯明,看着钱斯明的样子,他们心里也有数。


    这些年,老朋友已经去世了不少了。


    钱斯明这个样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人老了,活的就是一口气,那口气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们这些朋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那一天到来的时候,给他收拾齐整,把事情办得体体面面的。


    万万没想到,电话里的钱斯明,竟然斗志昂扬。


    “两个好孩子,”钱斯明说:“被他们父母教得不像话,钱家的血脉,不能这么糟蹋了。”


    在认祖仪式那天,几位钱斯明请来的老人,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严肃地进了门。他们提前商量好了,如果发现那个什么钱胜伟是来诈骗,想骗走钱斯明这些宝贝老玩意的,他们怎么都得主持下公道。


    但一进门,便有些呆住了。


    矮墩墩的胖子穿得亮光闪闪,手指头上戴着好几个大金戒指,玉兰也戴了不少首饰。


    他们毕竟富的时间太短,没多少底气,心里发虚,习惯性地在重要仪式面前,把自己打扮得如同金店的展示架。


    钱天天和钱秒秒更是穿着红衣服,带着黄灿灿的长命锁,像两个金娃娃。


    钱斯明坐在最前面,他被老钱哄着也穿了身宝蓝色的唐装,脖子上带了个粗大的金项圈。钱斯明满脸的不乐意。


    但老钱说了:“二叔,你看天天和秒秒都戴了,以后你就是他俩亲爷爷,和孩子们戴一样的,这不显得亲近吗?”


    钱斯明最后一动不动,任由玉兰给自己戴上了。


    那几个老人一进门,便看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钱斯明。


    老钱很开心,今天之后,自己可就是名门出身了,以后海市那些什么上流阶层,可不能再看不起自己了。


    他再搞个大博物馆,把二叔这些老物件都放进去,找报纸做做宣传。二叔不是愿意做好事吗,那就做,每年公司里拨点钱出来,学学有钱人,叫什么慈善,还是什么基金来着。


    老钱美滋滋想着,以后自己可就是家里有博物馆,又有慈善基金的了,咖位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啊!


    老钱一看门口几个挺体面的老先生,他知道是二叔请的见证人到了。老钱给玉兰使了个眼色,玉兰立刻上前,给那几个老人递上了十分厚重的红包。


    几个老人呆住了,这和他们想象得不一样啊。


    他们路上还说着,这几个怕是来骗钱斯明的钱的,现在看,怎么感觉比钱斯明有钱多了啊。


    老钱连忙上前自我介绍:“各位长辈,晚辈钱胜伟,是海市鑫鑫产业的董事长,这位是我的内人,是鑫鑫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兼财务总管,白玉兰。”


    老钱正想介绍下钱天天和钱秒秒,一扭头,没看见俩孩子,他只能继续说下去:“此次认祖归宗,大善。”他昨天练习好几次了,挤出了不少文词。


    但说到这里,他有些卡了,最后装不下去,只能大白话说了:“二叔本来不想认我,但实在喜欢孩子。我和玉兰没什么文化,等认祖之后,我把大的先留给二叔,以后等小的大点了,也给二叔送来。”


    “我之后回海市,挑个好的建筑公司,给二叔建个大博物馆,以后可能有事还得麻烦各位长辈。”


    钱斯明一通话说下来,几位老人也品出来点意思。


    这是要借钱斯明的名头给自己贴金啊,说到底,还是有所图。


    但这个有所图,就让他们放心多了。


    说实话,他们年纪大了,现在又是新社会,他们对传承什么的看得没那么重。


    加族谱就加族谱,只要他们能让钱斯明高高兴兴多活一阵,什么都不是大事。


    钱斯明也没看到两个孩子,他起身去了后院找找。一会儿,店里的人便听到了后院传来的骂声:“兔崽子!事情能那么干吗!”


    钱天天抱着钱秒秒跑过来了:“就这么干!”


    刚刚兄妹两个偷偷溜去了钱斯明的房间,钱天天拿着钱斯明的印章,在钱秒秒脸上印了好几个红印子。


    钱秒秒不懂事,还在笑。


    钱斯明骂着钱天天,怒气冲冲从屋里拿了毛巾,浸了热水,要给钱秒秒擦擦。


    钱秒秒还不乐意,觉得自己美极了,钱斯明一边骂钱天天,一边努力捏住钱秒秒的小手,给她擦脸。


    旁边的几个人看着他们。


    几位老人想到刚刚自己的想法,能让钱斯明高高兴兴多活一阵……嗯,怒气冲冲多活一阵,也行吧。


    一号挺安静的,他一直坐在之前钱斯明爱缩的那个角落里,看着钱斯明。


    一号今天也被玉兰简单打扮了下。


    说实话,玉兰的审美还不如土崽,土崽还知道做积木花环的时候,搭配下颜色,玉兰简单粗暴,就是扔金项链。


    一号长相并不和蔼,现在戴着一条玉兰给他的硕大金项链,十分得穷凶极恶。


    但在他穷凶极恶的外表下,能源舒缓地流淌着。


    一号什么都没想,他短暂地忘记了很多深刻的事情,忘记了他曾路过的星河宇宙,忘记了他要征服地球。


    他只是简单地想到了晚上睡觉时,二号讲给胖花的故事。


    “后来,好人得到了很好的结局,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二号这样说着。


    这时候的胖花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


    胖花抱着二号的胳膊,含含糊糊地说:“妈妈,胖花花也要做个好宝宝。”


    一号很少给胖花讲睡前故事,但他想,这次回海市后,他也要给胖花讲一个睡前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个奇奇怪怪的凶恶的老头。


    他做了很多好事,最后他也过上了很好的生活。


    一号看向前方,钱天天并不服,他被爸爸骂惯了,钱斯明这几句没带脏话的,对钱天天来说不痛不痒。


    钱天天手里拿着印章,趁钱斯明忙着清理钱秒秒,他迅速地伸出手,在钱斯明脸上也印了一个。


    钱斯明愤怒地看着钱天天。


    钱天天灵活地转身,向后院跑去:“老头,你抓不住我!”他已经知道了这个老头成了自己爷爷,马上就要来管教自己了,他不能再去打螺丝了,心里十分不服。


    玉兰着急地喊:“别叫老头,多不礼貌啊,叫爷爷!听见了吗,你得叫爷爷!”


    钱斯明拿着毛巾,没顾得上擦自己的脸,他愤怒地追过去:“小兔崽子,不把你教好了,我誓不为人!”


    钱斯明的那几个老朋友也着急地跟过去,劝他不要跑太快了。


    钱斯明的骂声,整个店都能听见。


    嗯,一号有些搞不懂,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这到底属不属于是个好结局?


    但钱斯明的心脏极有活力地跳跃着,他脸上是十分生动的愤怒,塌掉的后背也挺了起来。


    仪式过程中,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


    老钱最后用两张红票子利诱了钱天天,让他规规矩矩,不再惹事。


    钱斯明痛苦地看着这桩发生在他面前的肮脏交易,意识到自己任重道远。


    他有些甜蜜、有些痛苦地和老朋友抱怨:“这孩子可聪明,就是不用在正事上。”


    他絮絮叨叨的:“玉兰说他不写作业,又被老师罚了。总想去打螺丝挣钱,总说自己爱钱,但挣了钱,又给妹妹买玩具,从不吝啬……”


    都是一些不要紧的琐事。


    他们这些老朋友们之前时常会抱怨自家的孩子,这种抱怨是他们生活中极为常见并琐碎的一部分。


    但钱斯明细细地说着这些事情,翻来覆去,并不嫌腻。


    这是他时隔近三十年,第一次重新感受到生活的碎屑。它们琐碎地落在他身边,渐渐堆积成一座鹅绒一样的小山,将他包裹其中,重新给予了他一些热度。


    他们的习以为常,却是他的做梦都不敢想。


    老朋友们没有打扰他,安静地听着。


    仪式结束后,老钱和玉兰热热闹闹地招呼大家,去江市最好的饭店吃一顿。饭桌上,钱天天如丧考妣,知道自己就要被留给这个新爷爷了。


    钱天天听到新爷爷说了,之后每天都有学习计划,誓要把他的学习成绩拉上去。


    钱天天挺委屈:“爸爸妈妈,你们不要这个俊俏儿子了吗?”


    玉兰心大:“你爷爷多好的人啊,还大学生!那年代的大学生,多值钱。能跟这样的人学习,求都求不来。”


    但是钱斯明到底心疼钱天天:“不留江市也行,我在店里先把老物件都整理好,小伟不是说已经在联系人建博物馆了吗。到时候我把这些交接给小伟的人,然后我去海市也行,你们给我找个地方住就成,放学了,我再教教天天就行了。”


    老钱满口答应:“那可再好不过了,二叔,你也别收拾太久,这孩子吧,你再不好好修剪修剪,真的被我俩养废了。”


    他们热热闹闹地讨论着,一号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


    他仍然尝不到味道,也不知道饥饱,但心中慢慢生出了一种类似于人类吃饱了的感受。


    那一刻,他很想分享这瞬间的感觉。


    他有些想念二号了。


    第52章 第52章耷拉的灵魂


    一号头一次生出这么迫切想见到二号的想法。


    整个宇宙,只有她能懂他的经历和感受。


    他连饭都没有吃完,径直从餐桌上站起:“我要回海市。”


    钱斯明那几个老朋友挺吃惊的,不知道一号这是怎么了。


    但老钱和钱斯明早就习惯了一号这副样子,习以为常地点点头:“去吧。”玉兰说:“小郝啊,给你安排的司机随时等着你,你叫他过来吧。”


    一号摇摇头:“我自己回去。”


    他不再多话,直接从饭店离开了。


    钱斯明平静地摆摆手:“吃饭吃饭。”


    一号走在昏暗的街上,并不在意周围,他速度很快,没多久便找到了人少的地方,他升空,向着家里飞去。


    二号已经带着胖花回了自己家里。


    她们刚回家,就听到了敲门声,二号开门,看到了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男人。


    男人将一包东西递过来:“我是您的邻居陈奶奶的儿子,真是多谢您了,这是我从工作的地方带来的特产。”


    二号接过那包谢礼,平静地回答:“不用谢。”


    随后,她便关上了门,将门口还想说些什么话的男人关在了外面。


    男人呆住了,片刻后,他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往家走。


    “妈妈说得还真不错,真不像是个好人呢。”他感叹:“谁能想到救了妈妈呢。”


    二号将那包谢礼放在桌子上,胖花蹬蹬蹬地跑过来:“妈妈,这是什么啊?”


    “礼物。”二号简短地说:“胖花可以打开。”


    胖花得到了允许,才伸出小手,费劲地打开了包裹。这份谢礼很明显是费了心的,除了一些当地特色的贵重药材,还有专门给小孩的玉米软糖。


    胖花开心极了,她抓住一把软糖:“一半给妈妈吃!”


    然后她又说:“一半的一半给胖花花。”


    “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给土崽崽。”胖花继续说着:“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给彩凤姨姨。”


    她就这样一半一半一半地分下去,到最后,她也搞不清分了多少个一半了。


    胖花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样分下去,这糖永远分不完了。


    二号看着她,并没有告诉胖花,刚刚她发明了数学。


    她还是个没上学的小宝宝,不需要知道这么深刻的东西。


    最后,胖花选择了简单的办法:“给郝一一块糖。”她拿出一块糖,放在了桌子上,其他的陆陆续续分给了其他人,都比给郝一的多。


    最后仍然剩了很多,胖花甜蜜蜜地说:“这些都是胖花和妈妈的了。”


    只是一包软糖,胖花就分了很长一段时间。小朋友就是这样,他们有无限的未来,时间并不珍贵。


    二号温柔地看着她,然后从那堆“胖花和妈妈的糖”里拿出两块,给了胖花,她无情地拿走了剩下的全部:“小朋友不能吃这么多,一天两颗。”


    胖花觉得天都塌了,但这是她最爱的妈妈,胖花只能委屈地点点头:“好吧。”


    她并不是那种吝啬的小朋友,对别人大方,对自己


    也很大方,于是很快,便把今天两颗糖的份额吃完了。


    软糖真好吃,胖花不断地回味着,舌头用力搜刮着牙床,想找到更清晰的余味。


    给土崽的糖,还有给彩凤阿姨和其他人的糖,都被二号用小袋子装了起来。


    现在桌子上孤零零地躺了一块给一号的糖。


    二号去做饭了,胖花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


    “郝一不喜欢吃糖,”胖花嘀嘀咕咕:“郝一肯定说,这是无用的东西。”她听了太多次一号说“无用的东西”,因此学起一号说话惟妙惟肖。


    她的小手无数次罪恶地伸向了那块糖,但她的另一只手,又正义地打退了伸出的小手。


    “胖花花,你怎么能这么做呢,郝一可是给你偷吃过小饼干的啊!”


    她愤怒地谴责自己:“郝一还因为小饼干,被妈妈批评了。我怎么能偷吃郝一的糖呢!”


    她煎熬着,终于等到二号把饭做好了。胖花跑向了二号,她抱住了妈妈,将头埋在妈妈的肚子上。


    “妈妈,你来得太及时了,你拯救了一个耷拉的灵魂。”


    二号:?


    胖花最近会看点电视剧了,学会了里面的一些东西,但学不完整,比如刚刚,她想说的是堕落的灵魂。


    但堕落这个词在生活中的使用率太低了,她很快便记成了耷拉。


    直到睡前,那块糖都在胖花的脑子环绕着。


    即将睡着的时候,她还在迷迷糊糊地说:“妈妈,让郝一把糖吃掉,胖花花不想变成耷拉的坏宝宝。”


    胖花睡着了,二号不再注意伪装,她的眼睛不再眨动,像是死物一样僵硬着,发出惨白的光。在眼睛里,她工作着,处理最近拍的照片。


    几分钟后,她便完成了最近的工作量。


    随后,她也闭上了眼睛,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享受夜晚。


    一号到海市之后,走了很远的距离,夜风跟随着他,残叶在他脚下打着旋。他到了小区里,打开了房门,走进了卧室门口。


    他看到二号注视着他。


    一号轻声问:“愿意聊聊吗?”


    二号犹豫了下,看了眼睡得很香的胖花,轻柔地起身,关上房门,跟一号走到了客厅。


    二号已经有一些人类的习惯了,尽管不需要,她仍然打开了客厅的灯,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边,远远看去,其实有些温馨。


    就像是普通的夜谈的关系很好的夫妻。


    事实上,他们之间聊的,也是比以前更像人类的话题。


    一号慢慢将钱斯明的结局将给了二号听:“真奇怪,明明是无关的人类。”他却受到了影响。


    一号没说后半句,但二号明白他的意思。


    “人类是有传染性的。”二号这样说。


    但一号并不承认自己被传染了。尽管在他的数据链路中,那个名为钱斯明的颗粒已经变成了硬块,融入了那段链路中,再也无法隔离,但一号仍然不敢承认这一点。


    “之前我认为人类是和我们无关的物种,”一号谨慎地措辞:“当然了,我现在仍然是这么认为的。但也许,他们也是有优点的。”


    “关于这点,我想我们之间是有共识的。”一号意味深长地说,二号的手轻轻抖了抖,她点点头,认可了。


    “因此,我在考虑,在下次和母星的汇报中,将这点共识加进去。”一号严肃地说:“我并不是想让母星对人类多仁慈,只是也许这也是有用的信息。”


    二号同意了。


    他们并不会影响母星的决策。


    即使二号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爱胖花,但她仍然没有阻止过一号将胖花的生长过程反馈给母星。


    他们抚养胖花,本就是为了伪装和人类的生长数据。


    他们是为了母星服务的机器人,为了母星而生,也会为了母星而死。


    对母星的忠诚,是刻在每一根链条中、不可更改的原始数据。


    房间里有了动静,胖花从床上爬起来,没有看到妈妈,她很想哭,但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她不再害怕,眯着眼睛,摇摇摆摆地走出来。


    她走向二号,二号将她抱起来,胖花便接着睡了。


    但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号。


    她想起了惦记了很久的事情。


    “郝一……”胖花含含糊糊地说:“桌子上给你留了糖,很好吃,要吃掉……”


    因为钱斯明,一号的能量正处于最温柔的阶段,胖花的这句话很轻易地打动了他。


    “人类真的很奇怪,”他再次重申:“他们总是在和其他的人类建立连接。”


    他步入了人类中,便也不可避免地,被人类产生了牵绊。


    一号看向了二号,在意识到自己和人类有牵绊的时候,他便发觉其实自己和二号也有着牵绊。


    甚至他和二号的牵绊比其他的都要深。


    母星那么多二号,却只有她是自己的二号。


    他们共同抚养了一个孩子,她为他挡过星球碎片。他们共同度过了无数光年,又在地球上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情。


    这些把她变成了于他而言,独一无二的二号。


    尽管她固执,数据分析缓慢,冷淡、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一号忽然不想向母星申请换一个二号了。


    一号看向了二号,他确定自己此刻的目光与之前不同。而二号并没有注意,她只是看着胖花。


    二号什么都没有说,她抱着胖花走到了卧室门口,打算继续陪着胖花睡觉。但即将关闭卧室门的时候,她微微扭头:“糖记得吃掉,她特意给你留的。”


    一号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沉默了片刻,体会着情绪的滋味。片刻后,他将那颗糖放进了嘴里。


    他闭上眼睛,开始整理最近的关于钱斯明的全部资料,他要把钱斯明完完整整地汇报给母星。


    二号躺在床上,胖花趴在妈妈身边睡得很香。胖花时常会说,她喜欢妈妈的味道。但是事实上,二号没有味道。


    她模仿了胖花的味道,而胖花喜欢那股味道,总是趴在妈妈身上闻。


    最后,谁都说不清,到底是她的味道更像她,还是她的味道更像她。


    二号察觉到了一号在工作。


    他们仍然坚持着向母星反馈信息,但仍然没有回复。


    二号不知道母星还有多久才能找到他们。


    也许找不到了。


    或者晚点找到也行。


    人类寿命很短暂,胖花应该也不会比陈绒绒的寿命长太多。


    二号想着,如果等到胖花变成了老太太,呼吸停止,她的能量也无法激活胖花的时候,她便将胖花埋进有很多落叶的地方。


    胖花喜欢落叶。


    那时候,二号便会跟着她一起,躺在落叶的下方。


    小胖花,老胖花,都是她最爱的胖花花。


    第53章 第53章征服地球,从胖花上幼儿……


    胖花天天在家快快乐乐的,但这并不是个办法。


    小朋友总是要去上学的。


    尽管二号不舍得,但也决定要把胖花送去幼儿园了。


    对这事,彩凤挺热心:“土崽那个幼儿园还不错。”彩凤的评判标准十分淳朴:“饭好吃,土崽在幼儿园里吃得多。”


    但吃饭对胖花来说不是个问题,她在哪儿吃得都多。


    是喜欢的肉肉菜,就开开心心多吃一些,是不喜欢的绿绿菜,就愁眉苦脸地吃饱饱。


    尤牛有时候爱逗她,说在胖花面前放坨粑粑,可能也能吃上一大碗。


    胖花自己也十分想上土崽那个幼儿园,二号尊重了她的意见。土崽十分高兴,说以后上课的时候,他要和胖花拉着手。


    但听到爸爸说他要上中班了,胖花是小班,土崽觉得天都塌了。


    他在家哭得惊天动地,明明就在一个幼儿园,却不能在一个班里,他觉得上天实在太过残忍。


    仅仅四岁,他便体验到世界上最痛苦的情绪。


    乔老师心疼土崽:“不哭了,不哭了,我们土崽崽再上一年小班也没关系。”


    彩凤跺脚:“妈,你也太疼他了!以后惯坏了怎么办啊。”


    乔老师十分有经验地说:“我教了这么多年学,怎么不知道呢,其实啊,幼儿园学不到什么东西,在小班玩或者


    中班玩,没什么区别的。”


    乔桐在旁边和土崽商量:“那等开学了,你的同学们都上中班了,只有你还是小班,他们可能笑话你,你能接受吗?”


    土崽一点没犹豫:“为了胖花花!”他什么都能做!


    就这样,土崽和胖花开开心心地迈进了幼儿园的大门。


    胖花第一天上学,有些不熟悉,但她一点都不害怕。加上旁边有个留级生土崽帮着她,教给她怎么用餐盘吃饭,怎么在幼儿园排队玩玩具。


    胖花在幼儿园的第一天,就开心!极了!


    土崽欣慰地看着胖花和其他小孩玩跷跷板,因为胖花比较重,占据了主导地位,她的腿在地上用力一蹬,便把自己翘上去了,对面的小孩尖叫着下来了。


    等胖花到了最高点之后,她的体重便开始发挥作用,开始向下了。


    胖花力气够大,在她的控制下,跷跷板上升下降的速度很快,相当刺激,周围好多小孩都想和胖花玩,乱糟糟的,土崽就组织他们排队等着。


    看着这样受欢迎的胖花,土崽也骄傲极了,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胖花是他最最好的朋友。


    胖花玩得很高兴,她有点渴了,但还有小朋友在排队等着和她玩跷跷板,胖花只能大声地喊:“土崽,我想喝水!”


    土崽便蹬蹬蹬地跑到了教室里,把胖花的水杯拿了过来,他守在一边,等着胖花玩完了,就把水杯给她。


    中班也下课了,往这边过来玩玩具了。


    其实土崽在上一次小班里并没有多少朋友,他性格安静,不怎么能和其他小孩玩到一起去。虽然他总是和胖花说幼儿园可好了,但主要是想收获胖花羡慕的眼神。


    那些中班的孩子已经有些看不起小班的了。


    但老师教过他们,大家都是好朋友,要一起玩。因此,大家玩玩具的时候有序排队,并不争执,十分和谐。


    不过,有几个中班的小孩看到了土崽,他们走到了土崽面前,大声地说:“你留级了!坏小孩才留级!”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恶劣的话,而是听家里人说过类似的事情。他们认定了这是个事实。


    “不是的。”土崽说:“我不是坏小孩,我是好小朋友。”


    他胆子小,现在也不敢大声为自己辩解。


    之前也是这样的,去年上小班的时候,土崽安安静静地画画,就有小孩抢走了他的画笔,土崽也不敢抢回来。还是老师帮忙,在班里多次教育孩子们,并且提高了对土崽的关注度,才没有继续发生类似的事件。


    那些中班的孩子围着土崽,一人一句:“坏孩子才留级!”


    “你是坏孩子!”


    他们童言无忌,并不知晓自己的话其实是在塑造另一个孩子的人生。被这么多人这样批判着,土崽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我是坏孩子吗?”他在心里难过地想着。


    如果大家都认为我是坏孩子,那是不是证明了我真的是错的?


    但胖花在,胖花并不是个会被其他人影响的小孩。


    她将跷跷板控制到两边平齐,对面的小孩双脚也着地了,胖花才从跷跷板上下来,另一边的孩子着急了:“我才玩了两下,还不够呢,胖花,我还想玩!”


    但胖花没时间理他了,她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了土崽的身边,用力地挥舞小手:“土崽才不是坏孩子!”


    “他是为了陪胖花才留在小班的!他是最好的小朋友!”


    那几个中班的孩子面面相觑,这和他们的认知不一样,因此困惑起来。


    但有一个孩子想起来了家里的哥哥,他肯定地说:“土崽肯定是坏孩子,我哥哥上初中了,也没有因为我上小班留级!你骗人!”


    胖花紧紧地握着土崽的手,这给了土崽力量,他学着胖花的样子,将肚子挺起来,但他肚子不够圆鼓鼓,说实话,没有胖花那么有气势。


    土崽大声喊:“我喜欢胖花,所以才留下来的!你哥哥没有留下来,说明他不!喜!欢!你!”


    那个孩子呆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难道,哥哥真的不喜欢他吗?


    他忽然难过起来,哭着跑开了。


    尽管打败了一个中班生,但其他的中班生看到自己的朋友被土崽气哭了,现在他们将土崽视为了敌人。


    “你为了她留级,”一个孩子凶巴巴地说:“你是她的狗吗?”


    他时常听到邻居吵架,因此很明白这是骂人的话。


    土崽愣住了,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胖花的狗。


    天天哥哥和秒秒妹妹有一只小黄狗,很可爱,几个孩子都很喜欢那只小狗。


    天天哥哥有时候会抱着小黄狗睡觉,和小黄狗一起玩,这样说来,跟土崽和胖花的关系没什么区别。


    他有时候也会睡在胖花床上,总是一起玩。


    土崽觉得没错,他理直气壮:“对,我是胖花的小狗!”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他还“汪汪”了几声。


    那边,还在排队等胖花玩跷跷板的孩子们聚集起来,他们跑过来,跟着土崽一起:“我也是胖花的小狗!”


    “我也是,我是小白狗!”


    “我是大黑狗!”


    他们此起彼伏地叫起来,到处回荡着“汪汪”的声音。


    刚开始那个骂人的孩子一下子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冲击了,扭头一言不发地跑掉了。


    胖花一下子拥有了很多小狗,她为难地看着他们:“妈妈不让我养小狗啊。”她怕他们难过,立刻又说:“但我可以陪你们玩跷跷板。”


    孩子们欢呼起来,按照刚刚的顺序排起了队,刚刚那个被打断的孩子率先坐在跷跷板上,因为他刚刚玩到一半被打断了,胖花友情送给他一次。


    次数到了,那个孩子心满意足地从跷跷板上下来。


    土崽仍然在帮忙组织队伍,并且规定好了次数,不让胖花太累。


    入园第一天,胖花便荣膺最受欢迎的小朋友第一名。


    老师们也很喜欢她,乖乖吃饭,睡觉香香,和所有同学交朋友的小孩,谁能不喜欢呢。


    临近放学的时候,二号早早到了幼儿园门口,她倒是不担心胖花怎么样了,只是很想念她,想问问她今天有没有开心。


    放学的音乐响起的时候,孩子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胖花拉着土崽,飞快地跑了出来。


    二号一手牵住一个孩子,学校老师核实了二号的身份,夸赞道:“您把胖花养得很好。”


    二号真心实意地笑了:“谢谢你,她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


    二号牵着他们向前走去:“今天怎么样?”


    胖花细细地回想着:“吃了两个鸡蛋……”


    “为什么是两个?”二号问:“不是一个小朋友一个吗?”


    “土崽不吃鸡蛋,我帮他吃掉了。”


    二号温和地教育他们:“可是那本来就是一个小朋友一个的啊,如果土崽总是不吃的话,以后会越来越瘦,太瘦了会没有力气。”


    “胖花吃得太多的话,跷跷板都玩不了啦。”


    两个孩子点点头,表示知道错了。他们偷偷对视了一眼,觉得二号说的有道理,之后他们还是各吃各的吧。


    土崽不要把鸡蛋给胖花了,胖花也不要把绿绿菜给土崽。


    “我还有了很多小狗,”胖花兴高采烈地说:“但我记得妈妈说不想养狗,就拒绝了他们。”


    这话太抽象了,一时间二号也没有理解。


    土崽小声说:“现在胖花只有土崽一个小狗了。”胖花上幼儿园一天,就有了好多朋友,土崽不再是


    胖花唯一的朋友,挺失落的。


    但胖花拒绝了其他的小狗,土崽是唯一的小狗,这让他得到了安慰。


    二号明白了,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羞辱人的话,平静地回答:“胖花做得很棒呦。”


    二号将他们带到了彩凤饭店,点了两份儿童套餐,他们乖乖地吃着儿童套餐,一边吃一边讨论幼儿园的事情。


    在他们的聊天中,出现了二号不知道的名字。


    二号微笑着看着胖花,甜蜜又忧伤地发现胖花开辟了新的没有她的小世界。


    胖花挺习惯的,不习惯的是二号。


    也许自己应该忙碌起来,二号想,工作忙起来就不会一直想念胖花了。


    她准备去收集更多的地球资料,反馈给母星。


    征服地球,从胖花上幼儿园这天开始。


    第54章 第54章最好的礼物


    二号和一号表明了自己想要增加工作量的想法,一号高兴极了。


    他心里盘算着,应该让胖花早点去上幼儿园的。


    一号给二号分配了探索地理和分析天空行星路径的任务,之后的每天,胖花去上学,二号便也忙起来了。


    偶尔,二号也会出个短差。


    她告诉胖花是杂志社需要妈妈去拍出更好看的照片,这便能哄弄得胖花使劲拍手,觉得妈妈好厉害。


    事实上,二号是飞去了世界各处,收录各地的地理信息。


    她的“飞去世界各处”,有时候是坐飞机,有时候是字面意义地飞过去。


    在胖花的幼儿园生涯中,二号坚持着这项工作,用了两年时间慢慢将之前一号做的工作补齐了。他们建立了地球十分完整的地形图,也因此发现了一直想知道的前沿武器研究基地的大概位置。


    荒漠中,海中小岛,以及一些人烟罕至的地方。


    一号将他们生成的地球全景模型投放至空气中,欣赏着:“地球的表面地理探索完毕,真是一项大成绩。”


    二号坐在沙发上:“是的。”


    一号颇为得意地看着模型中重点标注的红点,那都是他们预估的前沿武器研究基地的大概位置。


    “人类应该觉得他们很聪明吧,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了没有人的地方。”一号说:“但也幸亏这样。”


    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忽然有了密度较高的人类信号和电力磁场,本身就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情。


    人类这个安排很好地避免了人类敌人,但也方便了外星探索者。


    “先去戈壁。”一号制定了下一步的计划:“这里附近有几个村庄,我们可以先伪装成游客前往,摸清那里大概的情况后,之后也许可以使用我们的技术潜入其他基地。”


    “好的。”二号没有其他意见。


    之前由于一号和二号轮流频繁外出,他们干脆搬到了彩凤家里,让乔老师和乔桐帮忙看顾胖花。


    主要是二号不放心,她怕自己某天没有赶回来的时候,一号又会给胖花疯狂吃小饼干。


    虽然胖花已经是大班的小朋友了,但仍然十分没有自控能力。


    住在彩凤家里,起码能保证胖花每天都能吃到正常的人类饭菜。


    乔老师十分欢迎胖花一家人的到来,她话不多,因为脖子受伤严重,说话声音也不大,细细的,但其实她挺喜欢热闹的。


    并且,“土崽没什么朋友。”乔老师说:“他和他爸挺像的,乔桐小时候也没什么朋友。”


    但土崽和胖花在一起的时候,会开朗很多。


    彩凤工作很忙,彩凤饭店正在开拓海市外的市场,她有时候也要去外地。


    彩凤的事业越做越大了,除了饭店之外,她还给小赵的婚庆店提供餐饮,还给一些厂子提供盒饭。


    乔桐本来是不忙的,他为了陪土崽,从公交司机去了清闲的后勤部门。但现在,部门收到了新的通知,交通局要建立新的业务中心,打算从基层部门招募一批人手。


    乔桐所在的部门便在招聘范围内。


    土崽现在已经快七岁了,准备上小学了,乔桐和彩凤商议了之后,准备参加考试,如果通过了,他便能去交通局工作了。


    因此,乔桐白天会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和学习。


    家里时常只有乔老师一个人,胖花一家搬过来,便热闹了许多,孩子们闹腾腾的,才像是一个家。


    到了周末的时候,就会更热闹一些,乔老师喜欢这样的氛围,时常带着笑,她看着这一切,觉得满足极了。


    “人活着才有盼头,”有时候她会和彩凤聊天:“当年好多次,我都想过一了百了,但不知怎么的,还是坚持下来了,也许是为了乔桐。”


    “但你看,我坚持到了现在,果然得到了最好的东西。”


    彩凤拉着乔老师的手:“哎呀妈,现在算什么最好啊,你等着吧,以后肯定会更好更好的。”


    彩凤是真的很敬爱乔老师,她在乔老师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来自年长女性的爱,很细腻,很长久。


    但彩凤不记得母亲了,因此并不确定这是不是母爱,但她想回报这份爱。


    彩凤挺忙的,但她悄悄找了乔桐、一号和二号:“过两周妈妈要生日了。”


    她认真地规划:“我想给妈妈过个热热闹闹的生日,你们那天能不能提前腾个空出来,妈妈看到你们都在,会很高兴的。”


    他们都答应了。


    土崽和胖花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们也很想为乔老师送一份礼物,但他们没有钱,只能自己做。


    土崽的手挺巧的,从上次送给胖花、然后被胖花授予一号的花环中得到了启发,他们打算亲手给乔老师做一条项链。


    “西西之前送了我好看的小珠子,”胖花说:“我们从里面挑几个好看的吧,可以加到项链里。”


    西西是他们的同学,最爱和胖花玩跷跷板,目前是胖花第二好的朋友。


    胖花把自己的宝贝盒子拿出来,珍重地打开了第二层,里面有十几颗塑料珠子,土崽在里面挑了一会儿,严格地比较了大小和圆润程度,从里面选择了最好看的三颗。


    但乔老师是大人,三颗珠子并不够做一条项链。


    土崽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公园玩的时候,捡到的漂亮石子:“石头也可以,很好看。”


    他们本来想让乔老师带他们去公园找石子,但又怕被提前发现了惊喜。于是找了二号。


    “妈妈,可以带我们去公园吗?”胖花知道妈妈最近很忙,乖巧地问:“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二号不会拒绝胖花的合理要求,她放下了手里的杂志,带着他们出去了。两个孩子在公园的小路上蹲着,认真地找着漂亮的石头。


    “为什么找石头?”二号问。


    胖花说:“要给乔奶奶做项链。”


    土崽补充:“要给奶奶做世界上最好看的项链。”


    二号看着他们两个,忽然想起乔老师在她不在的时候,将胖花照顾得很好,起码没有再让胖花疯狂吃小饼干。


    就像陈绒绒的儿子给了她感谢的礼物一样,二号意识到自己也有必要送一些感谢的礼物了。


    等两个孩子每人装满了一个小背包的时候,他们终于回了家。


    晚上,趁着夜深的时候,二号出了一趟门。


    第二天,两个孩子在挑选石头的时候,二号将一块透明的石头送给他们:“这是我和郝一送给钱老师的礼物,可以加到你们的项链里。”


    二号已经将那块石头进行了简单的初步加工,看起来圆润,但切面不多,并不璀璨。


    “好吧。”土崽觉得这块石头并没有胖花的塑料珠子好看,但这是郝阿姨和郝叔叔的心意,他便同意了。


    “这也是石头吗?”胖花困惑地问:“我们在公园里没有见到这种石头。”


    “是的,”二号回答:“这是地球自然生成的硬度最大的石头。”


    她意识到孩子们并不理解这句话,于是补充:“这是祝愿,希望乔老师的身体也那么结实。”


    胖花将那块石头拿在手里,细细地端详着,但并没有看出这块硬度最大的石头和塑料珠子的坚硬程度有什么区别。


    于是,胖花将那块也许能排进世界钻石重量前五十,却被随意地穿了个孔的石头,放在了她的塑料珠子里。


    他们兴致勃勃地挑好了石头,然后打算去找钱天天,让天天哥哥用他们家的机器,帮忙给石头


    穿孔。


    一号带他们去了厂子里,钱天天接待了他们。


    钱天天现在瘦了很多,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俊俏的男孩。他微笑着:“土崽和胖花来了。”


    他牵着他们的手,向里面走去:“我帮你们约好工人叔叔了,待会见到叔叔要说谢谢哦。”


    钱天天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他现在成绩不错,有了自己的理想,他仍然对机械感兴趣,但不再只想打螺丝了。


    他想读书,考很好的大学,学习机械专业,在提升流水线的效率方面做出一些成绩,这样能使自己家的工厂变得更赚钱,同时工人们也能轻松一些。


    钱斯明站在一边,微笑着看他。瘦了的钱天天更像他的珲儿了,但钱斯明很明白,珲儿早就去世了,钱天天是另一段崭新的人生。


    “爷爷,”钱天天回头喊:“你不来看看吗?”


    钱斯明连忙点头:“来了,来了。”


    他精神矍铄,走路的速度甚至让一号都有些跟不上了。


    一号礼貌地问:“你还想死吗?”


    钱斯明一愣,他笑起来:“早忘了。”


    他幸福地叹了口气:“现在好多事情要忙啊,天天的英语成绩不好,秒秒也在练字了。”


    “对了,博物馆那边又收了一些文物,等着我去写点提词。基金会也是,搞了个活动,组织病情减轻的孩子们一起去看海。黄石头一家都去,黄鹂写了稿子,她主动说要发言鼓励其他孩子们,小伟和玉兰也说一起去参加。”


    “我不想死了。”钱斯明诚实地说:“现在,我只怕活得不够久。”


    钱斯明和一号站在机器旁边,看工人把胖花和土崽挑出来的石头挨个钻了洞。


    钱斯明知道了这些石子的用途,想了想,他从兜里拿出来几颗白玉珠子:“钱家传下来的老物件,本来是一串,现在就剩这么几颗了,给他们,也算是有了用处。”


    玉兰也知道了孩子们的事情,她相当豪爽。虽然现在在钱斯明的熏陶下,已经不把自己打扮成金饰展示架了,但她仍然有买金首饰的爱好。


    第二天,她便托人给土崽和胖花送了几颗颇有重量的雕福字金珠。


    在大家的帮助下,这条项链越来越充实了,上面有硕大的钻石、有历经千百年历史的白玉珠,有精致的金珠,还有公园里捡的漂亮小石子和幼儿园里得到的彩色塑料珠。


    它们和谐地被穿在一根线上,都是一样的珍贵。


    土崽很细心,他还和胖花找了一块纱巾,系在了项链上,如果乔老师想遮挡自己伤口的话,纱巾便有了用处。


    生日那天,乔老师收到了这份礼物,她终于知道了孩子们这几天躲着她在做什么。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这一天,她相当快乐,甚至喝了一些酒。


    她并不知道,在她感受人生中最幸福时刻的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高大的光头男人正在找路人问话:“您好,您知道第六学校的乔芸老师搬去哪里了吗?”


    第55章 第55章一束花的阴影


    乔老师生日那一天,大家都喝了点酒。


    彩凤从酒柜里拿了瓶很好的酒,瓶身裹着一层银色的铝箔纸,衬着透明微微发黄的酒体,仿佛发着光。


    她给大家一人倒了一杯,又给胖花和土崽倒了两杯饮料,用的一样的高脚杯,仪式感满满。


    乔老师先喝了一口:“水果味的,真不错。”彩凤点点头,喝了一大口:“黄石头说好喝,我给饭店采购了不少呢。”


    乔桐往日里不喝酒,今天也跟着喝了点。


    一号偷偷看了二号一眼,看她垂着眼不说话,这便是不反对的意思了。一号端起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度数很低,”他告诉二号:“你也可以试试,很奇妙的感觉。”


    最后,二号也被他说服了,果然感受到了一些奇妙的感觉,好像她整个机器都要飘起来一样。她忽然理解了一号为什么对喝酒这件事有点上瘾了。


    最后,大家都带着些醉意睡着了,第二天都没有什么要紧事,于是准备心安理得在家里悠闲一天。


    但乔老师毕竟年纪大了,她睡不了太久,第二天一早只是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就起床了,她穿着彩凤给她买的粉色家居服,一边哼歌,一边做饭。


    等到这群年轻人起床的时候,便能吃到早饭了。


    胖花和土崽是精力旺盛的小朋友,他们也醒得很早。胖花醒的时候,以为妈妈还在睡,她蹑手蹑脚起了床,轻轻在妈妈脸上亲了亲,然后便出去了。


    但她刚出门,又走回来。


    她看着一号,紧紧皱着眉头。


    幼儿园老师说了,如果宝宝亲亲爸爸妈妈的话,爸爸妈妈会很开心的。


    但是对于一号,胖花下不去这个嘴。


    最后,她为难地将手指放在唇边,又敷衍地将手指放在了一号的脸颊上,便算是完成了这个仪式。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跑出去了。


    二号睁开眼睛,看着她的小背影,感受刚刚脸颊上的温柔触感,她觉得自己能回忆很久,直到把那个触感刻入存储里。


    但在这样珍贵的早晨,一号忽然开了口,他同情地看着二号:“胖花没有触碰我,她怕传染给我人类的病毒。”


    一号的眼神真实地可怜着二号,二号脑中猛然想到了三个字:“傻东西。”


    二号甚至没有理他的意思,任由一号自己喋喋不休。


    胖花跑去了客厅,却发现土崽已经在餐厅坐着了,他面前放了一盘花生,正在努力地剥花生,待会乔老师会用花生拌个凉菜。


    胖花坐在土崽旁边,帮着一起剥花生。


    乔老师在厨房里煎鸡蛋,先煎了两个出来,给孩子们一人一个。看着孩子们大口吃着鸡蛋,乔老师再次回了厨房里,她往铁锅里倒了油,将油烧热之后,她便将肉倒了进去,锅里响起了巨大的呲啦一声。


    她热火朝天地炒菜,在锅铲的声音中,大声地唱着歌。


    忽然,门响了,土崽对着厨房喊:“奶奶,有人敲门!”


    胖花蹬蹬蹬跑到了门口,透过猫眼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她想到妈妈说过,小朋友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于是站在门口等着。


    土崽去厨房叫了乔老师:“奶奶!奶奶!”


    乔老师在锅碗瓢盆的声音中,没有听到。彩凤正好在楼上上厕所,她走下来:“我来啦。”


    彩凤打开了门,看到了外面一个上了年纪的高大的光头男人,他很瘦,面容端正,但他的眼神让彩凤不是很舒服。


    男人的目光粘腻地打量在彩凤的身上,她穿的长袖睡衣,但男人的眼神,却像是要看穿了她一样。


    彩凤感到了不适,但她不适的时候并不会后退,而是挺直了腰板,严厉地询问:“你找谁?”


    男人没有回答。


    厨房里,大火爆炒的阶段终于结束了,乔老师往锅里加了些水,开始炖起来。声音小了,她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乔老师听到了彩凤的声音,于是擦着手,向外面走去:“怎么了?”


    乔老师毫无防备地走到了门口,她迎面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如遭雷击,当场脸色煞白,僵直在原地。


    那个男人盯着乔老师,他终于笑起来。


    彩凤头一次知道,竟然有人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更像个恶魔。


    “哎呀,”男人轻轻巧巧地说:“这不是我的前妻吗?”


    “那这个,”男人玩味地笑起来:“应该就是我的儿媳妇喽。”


    乔老师全身都开始发抖了,她有时候会和彩凤说起自己过去的经历,每一次说起,她都比上一次更加云淡风轻,好像已经全不在意。


    但今天,当这个给她制造了多年噩梦的男人站在面前的时候,乔老师可悲地发现,自己和当年也许没什么区别。


    她仍然被他压制,无法反抗,她的身体在叫嚣着畏惧。


    彩凤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她迅速拉起了乔老师的手,将乔老师往自己身后推。


    “滚!”彩凤对男人大喊:“你滚出去!”


    “虽然芸芸和我离婚了,但是我总归是桐桐的爸爸,也是你的爸爸啊。”男人轻佻地说:“是不是啊,儿媳妇?这


    个家也是我的家啊。”


    他装模作样地叹气:“我刚出狱,实在没地方去,收留我吧。”


    他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束花,比较粗糙,像是在路边揪起,随便地扎了扎。


    若是乔桐早上散步,给了彩凤这样的礼物,也许会让她高兴。但这样一份礼物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彩凤只感到了一阵恶寒。


    乔老师在看到那束花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啊!别打我!”


    她觉得自己身上的伤痕都在喊着疼痛。


    那时候,他在外面不开心了,回家要用她发泄怒气的时候,总会给她带束花。等她伤痕累累地躺在了床上的时候,他又会拿束花过来。


    仿佛送束花,便能抚平她的伤痕,将一切都轻描淡写地略过了。


    而她试图向外界求救的时候,总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小诸对你不坏吧,我看他总给你买花呢,夫妻间小吵小闹而已,一会儿就过去了。”


    直到她最后差点死在了一场所谓的“小吵小闹”里。


    但花却成了她的阴影。


    彩凤努力抱着崩溃的乔老师,她声嘶力竭地大喊:“滚啊!你滚啊!”


    乔桐听到了妈妈和妻子的叫声,他从楼上冲过来,想看看怎么回事。但在他看到男人的那一刻,也失去了理智。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乔桐向前冲去。


    彩凤拼命地拉住他:“不要这样,不要为了个烂人毁了自己!”


    乔桐却彷佛失去了知觉,小时候的事情,他记忆并不深刻。很多人都能清楚地记得上学时的事情,而乔桐的记忆却像是蒙了一层纱。


    像是为了保护自己,他选择遗忘了很多东西。


    如果记忆深刻的话,他便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那个没有将妈妈拯救出来的无能的自己。


    他忘记了自己当时多么瘦弱,被捆绑着打得奄奄一息,只记得面对母亲的磨难时的无能为力。


    这份潜藏多年的痛苦,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猛烈地撞碎了他的理智。


    彩凤死死地拦住他:“不要这样!想想土崽,想想孩子啊!”


    土崽和胖花站在门口,紧紧地牵着手,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一号和二号也出来了,他们立刻将两个孩子抱进了屋里,不让他们面对这样的场景。


    男人听到了土崽,他再次笑起来:“这是我的孙子吗?”他笑容本来还算和煦,但立刻变得狰狞了起来:“当时把我送进监狱,不是就说你失去了生育能力吗?嗯?”


    但他的狰狞转瞬即逝:“不过总归是一件好事,儿媳妇给我传宗接代了。”


    他满脸欣慰:“芸芸,是我对不起你。但你却是对得起我们诸家的。”


    二号在房间里抱着两个孩子,小声安抚着。一号走出来,按住了乔桐,彩凤立刻去旁边搀扶乔老师。


    一号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传宗接代几个字,他颇为困惑:“传宗接代?”他语气平板地念起传宗接代的定义:“传宗接代,指继承家族血脉,延续后代。”


    一号诚实地说:“土崽和你的血脉没有关系,彩凤并没有给你传宗接代。”


    被一号牢牢控制住的乔桐慢慢回归了理智,他大笑起来:“土崽不是我生的啊,他是彩凤带过来的。”


    刚刚还在得意的男人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什么!你个贱种,养别人的孩子!”


    乔桐控制不住地大笑:“是啊,我是贱种啊!但我养着别人的孩子,也知道怎么当个爹,不像有些畜生!猪狗不如!”


    男人恼羞成怒,大骂着:“你怎么能这么对父亲说话!诸桐!”


    一号礼貌地纠正:“他不叫诸桐,他叫乔桐。”


    男人彻底愣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号以最无辜的样子,达成了对男人最大的伤害。乔桐止住了笑容,他学着一号的样子,以一种相当礼貌又机械的样子介绍:“我,乔桐。”


    “我老婆,汤彩凤。”


    “我儿子,汤乔。”


    “这里没有姓诸的,”彩凤厉声说:“请你离开。”


    男人在监狱被教育多年,但现在凶残本能再也抑制不住,他大步向前,高高地举起巴掌。


    本来已经平静的乔桐,再次被勾起了当年的记忆,努力在一号的手里挣扎,想去为当年的妈妈、当年的自己,拼一个生死。


    彩凤急着喊:“乔桐!乔桐,我们还有孩子,我们有幸福的家庭,为了这样的人,毁了我们的人生,不值当!”


    乔桐现在人高马大,并且面上满是愤怒,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男人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拳脚立刻转了方向,朝向了乔老师和彩凤那边。


    一号反应很快,他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了男人的右手。


    男人在监狱里待了很多年,干了不少体力活,也时常和狱友打架,导致他蹲了比原本刑期更长的时间,他的身体有着不合年纪的强壮。


    但一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男人便不能再有半分动作,那一刻,男人不敢置信,他的手腕像是被石头一样压住了一样沉重。


    但立刻,他下意识又挥舞了另一只手。


    一号向来容忍度不高,不会忍受人类的恶意,他想回给男人一巴掌。


    而一号的一巴掌,能使男人当场昏厥过去。


    但在即将动手的那一刻,一号忽然想到了彩凤的那句:“……为了这样的人,毁了我们的人生,不值当。”


    要是他把男人打倒了,警察来了,也许会发现一些异常。


    一号也不想为了这个男人影响任务。


    彩凤说得对,不值当。


    于是,他没有反击,在大家惊恐的目光中,男人的一巴掌狠狠落在了一号的脸上。


    一号直板板地倒在了地上,他的信息检索已经完成,太阳穴的位置匀速缓缓肿起,显露出一个青紫的狰狞伤痕。


    “啊,”一号安详地说:“我要死了。”


    他怕刚刚场景混乱,大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于是再次重申:“啊,我要被打死了。”


    楼上,二号提前打电话叫来的警察到了,他们冲过来,将男人按在地上。


    “不可能!”男人大叫起来:“不可能有这么严重的伤!刚刚他的劲特别大……”


    没人听他继续说下去了,警察将他带走了,一号也被送到了医院。


    男人又要被暂时关押起来了,至于关押多久,这要看一号打算让自己死到什么程度。


    第56章 第56章扮演病人


    一号来过很多次医院了,不过之前都是来看望别人,这回是头一次自己躺在了病床上。


    他感觉挺稀奇的,努力地扮演一个合格的病人。


    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听力受损的伤者,这个扮演对他来说并不算困难,只要将听力装置调整接收模式就可以了。


    彩凤和乔桐很担心他,去警察局做了笔录后,立刻便到了医院。乔桐不停地问:“大哥,现在怎么样?”


    “头晕吗?”


    “耳朵还疼吗?”


    乔桐不是爱说话的人,但今天一号为了保护乔老师和彩凤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心里难受得很。


    由于一号现在扮演的病人听力受损,所以他可以选择最简单的回答方式。


    “啊?”


    “啊?”


    “啊?”


    这让彩凤和乔桐更加担心了,乔桐给一号削苹果,彩凤偷偷跑出去问医生情况。


    刚到医院的时候,一号便做了检查,刚开始,一号还有些担心自己会露馅,但他立刻发现自己的担忧没有什么必要。


    人类的医学并没有发展到十分先进的程度,在医生的目视和一系列简


    单的检查后,便是机器的检查了。


    看到检查机器的时候,一号彻底放了心。


    欺骗机器,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一号并没有发现,他已经从原本的信仰科学,变成了现在习惯性地欺骗科学。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医生都有些惊讶了:“这伤得也太重了,不像是一巴掌打出来的……”


    医生多看了一号一眼,一号有些紧张。


    但医生随即点点头:“不过打人的坐过牢子。”他说服了自己,给一号的伤情证明上盖下了一个正式的章。


    拿到证明后,彩凤联系的律师便去了警察局,开始处理之后的事情。


    诸泳刚出狱,很明显没有钱赔偿一号。而一号他们也并不要诸泳的钱,律师的诉求很简单,让诸泳在监狱里尽可能得多待些日子。


    乔桐给一号削了好几个苹果,又切成了小块,插上牙签。


    一号很怕自己扮演的伤者不合格,于是不敢说话,沉默着吃苹果。乔桐心里并未完全平静下来,又担心累到一号,不敢再开口说什么,只安静地看着一号吃苹果。


    直到彩凤回来了,她从医生那里知道了一号伤情严重,听力受损,十分心疼,现在提高了嗓门说话:“大哥!”


    一号看向了她。


    “大哥,你中午想吃啥不?”彩凤说:“我让店里送过来,啥都行。”


    “辣的。”一号如实说:“想吃很辣的,还有酒。”


    “这不行。”彩凤立刻推翻了自己刚刚的“啥都行”。


    一号震惊地看着彩凤,头一次发现彩凤那么不诚实。


    彩凤知道大哥很多时候都不像个常人,她不再问他,自己做了决定:“我待会订好了让店里送来。”


    “让乔桐再陪陪你,大哥。”彩凤叮嘱:“我先回家,把二姐换过来,二姐在家肯定也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一号很明白二号不会担心自己,她甚至不想来医院。


    但刚刚彩凤说的话,让一号挺高兴,他矜持地点了头:“嗯。”


    其实一号想的是对的,二号在家里确实没有担心他。


    在警察和救护车分别将当事人拉走之后,胖花和土崽很明显地受了惊吓。


    土崽很害怕,彩凤和乔桐去警局录口供了,家里只有乔老师和二号。土崽比其他孩子敏感,他意识到刚刚的事情对奶奶来说是个打击,于是他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拿着故事书,给奶奶读故事。


    胖花用幼儿园老师教的表演,配合土崽。


    乔老师慢慢平复了心情,带着笑看土崽:“土崽读得真好,胖花演得也好。”


    在剧烈的情绪波动后,乔老师慢慢困倦起来,二号将胖花抱走,土崽跟奶奶回了房间里,窝在奶奶怀里,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黑漆漆的,二号轻轻将门打开了。


    黑暗无法遮挡她的视线,于是,她看到了窝在乔老师怀里的土崽大大地睁着眼睛,眼眶里都是泪水。


    二号走进去,将土崽抱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现在,她怀里一边是胖花,一边是土崽。


    “我把奶奶哄睡了。”土崽小声说。


    二号说:“土崽真棒。”


    土崽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他猛烈地哭了起来。胖花被吓了一下,也跟着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伸出手,用手指给土崽擦拭眼泪。


    二号并不劝阻他们,让两个孩子肆意地宣泄着畏惧。


    过了一会儿,等孩子们哭声变小了,二号才轻轻地哄他们:“没关系,没关系了啊。”


    胖花哭声止住,小声地问:“妈妈,那也是坏人吗?郝一怎么样了?”


    诸泳凶神恶煞的样子勾起了胖花之前遇到人贩子的经历,她紧紧地抱住妈妈的脖子,从妈妈的味道中得到了安全感。


    二号点点头:“那也是个坏人,不过已经被警察叔叔抓走了。”


    “郝叔叔怎么样?”土崽也问,他说着话,眼圈又红了:“我好怕郝叔叔死掉。”


    胖花本来不哭了,但听到土崽说一号会死掉,她立刻大喊:“不要死掉,不要死掉!”


    “不会死掉的,”二号安慰他们:“郝一好得很,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他。”


    关于那个坏人,二号冷冰冰地说:“坏人也不会再来了。”


    “如果再来的话,我会让他死掉。”


    二号没意识到这种让人死掉的话,并不适合说给孩子们听。但胖花着实从这句可怖的威胁中得到了安慰。


    她趴在二号的脖颈中,依赖地蹭了蹭:“我帮妈妈让他死掉。”


    土崽也说:“奶奶很怕那个坏人,我也帮二姨。”


    两个孩子有商有量地讨论着,怎么让坏人死掉。胖花说:“我有好多积木,扔在坏人脚底下,让他摔跤摔死。”


    土崽也有自己的杀人见解:“我要把他填进马桶里,把他冲掉。”


    二号觉得这些都没有可行性,但他们是小孩子,本来就不需要去做什么大事。


    等两个孩子想出了很多种方法能够处理掉坏人之后,他们也渐渐不害怕了。


    彩凤回家的时候,便看到两个孩子又在游戏房里排兵布阵。


    彩凤招呼二号:“二姐,你去看看二哥吧,他受伤挺严重的。”她心里难受:“之前你就因为我挨打,这次要不是大哥,我和妈也得挨打。大哥那伤,看着挺重的……”


    二号不想去,但她还没开口,胖花跑过来:“妈妈妈妈!,我也想去看看郝一!”土崽跟着喊:“我也想去看郝叔叔!”


    最后二号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医院。


    医院里的一号并不知道,他挺开心地计划着,待会二号来了,他们两个可以享受下久违的二人空间。


    自从意识到二号是独属于自己的、特殊的二号之后,他便在意起她。


    这种在意和之前上下级的在意不一样。


    一号并不懂得其中的区别,但他想和她单独待在一起。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中间总是横着一个话很多的胖花。


    待会,等二号来了,他们可以和谐地聊会工作,聊会轻松的、开心的事情,比如征服地球的下一步。


    一号计划得好好的,但是二号刚进门,身后便探出两个小脑瓜。


    “郝一!郝一!”胖花大声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啦?彩凤姨说你受伤严重,疼不疼啊?”


    土崽也关切地问:“郝叔叔,郝叔叔,你打针了吗?是屁股针吗?屁股针可疼了,不过你受伤了,是要打针的,别怕,我给你呼呼。”


    一号:……


    他觉得自己现在受了比诸泳那一巴掌更重的伤。


    两个小崽子的嘴不停地开合,从中冒出了无数无意义的垃圾话。无序的噪音,像是一拳又一拳,无情地揍得一号头昏脑胀。


    他被烦得不行,直接关闭了声音接收装置,躺在床上装死。


    乔桐阻止两个孩子:“别闹郝叔叔了,他受伤了,我们回家吧。”


    确认郝一确实活得好好的之后,胖花和土崽终于愿意和乔桐回家。不过在离开之前,胖花来到了一号的床前。


    她庄重地说:“郝一,你今天保护了乔奶奶和彩凤姨姨。”


    土崽也跟着说:“郝叔叔保护了我们。”


    胖花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你确实配得上做小英雄的父亲。”土崽上前两步,将他们从玩具箱里挑出来的积木王冠戴在了一号的头上。


    他们走了之后,一号才从床上坐起来。


    他心有余悸:“如果宇宙中布满了人类幼崽,而不是星球碎片的话,我们无法这么顺利抵达终点。”


    二号不愿意理他,病房的门开着,路过的人能看到里面的场景,二号刻板地扮演一个合格的妻子。


    尽管十分地厌烦胖花和土崽,但一号对他们的称赞还是喜欢的。


    人才,宝贝,优秀的领导,现在他又是个英雄了。


    他将那个塑料王冠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嫌弃


    着:“这东西,地球上至少有十万个。”


    但尽管这么说着,他却偷偷摸摸给那个也许是十万分之一的王冠拍了张照片,郑重地放在了自己的存储里。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却猛然发现,自己这样做,和二号没什么区别。


    所幸,二号并未发现他的举动。


    二号折叠好了被子,轻声指责他:“你表演受伤的时候,应该选个更合适的位置,当时胖花看到了你倒下,她吓哭了。”


    一号不服气:“她长大了,应该接受一些伤害了。”


    二号激烈地反对:“她只是个小宝宝,永远不需要接受伤害!”


    他们对视着,并不认输。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乔桐又来了,他来陪床,让二号回去休息。


    二号并不留恋,转身就走。


    乔桐看着她的背影:“二姐不高兴。”


    一号点点头:“我受伤了。”因为他受伤了,吓到胖花,所以二号不高兴。


    但显然乔桐有自己的理解。


    他真心实意地说:“大哥和二姐感情真好啊。”


    一号:?


    第57章 第57章美人鱼


    二号心情并不好。


    她搞不懂怎么回事。


    在意识到自己爱胖花之前,她忠诚地执行一号的指令,全心全意地为了母星。但当她意识到自己对胖花的爱之后,她就似乎活了过来。


    她从一个机器,变成了人类。


    她是一个忧心忡忡的人类。


    她是母星的前锋,而她彻头彻尾地爱上了一个人类。


    她爱着这个人类,却要为母星占据这个人类的地球。


    矛盾的逻辑在她身体内碰撞,发出微小却尖锐的火苗。


    这让她略微有些痛楚。


    二号在童话书上看到过美人鱼的故事,她觉得这个故事很不合理。


    首先,没有美人鱼。


    其实,就算有美人鱼,美人鱼和人类也属于不同的物种,审美并不一致,美人鱼不可能爱上人类。


    再退一万步,美人鱼爱上了人类,也不必为了人类承受那样的痛苦,还在结尾变成什么鬼泡沫。


    二号觉得这个故事很荒唐,她不希望胖花受到这个离谱故事的影响,于是略过了这一章。


    而现在,二号走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外表看起来十分平静,其实体内处处都有逻辑的碰撞。


    她便忽然想到了那个故事。


    那一刻,她便有些理解美人鱼了。


    机器本来应该崇尚坚固,处理器也应该以数据处理速度为要求。


    而她,却真心实意地觉得胖花柔软的身体相当可爱,而胖花翻来覆去地说着一句话,语序凌乱,颠三倒四,也让二号觉得胖花聪明极了。


    她的审美,率先背叛了她的本能。


    二号沉默着,她的思路分成了两根,一根思索着美人鱼,一根在想着一号。


    说实话,她挺羡慕一号的。


    一号未曾对人类动心,他坚决地贯彻着母星的指令,不会有矛盾冲突的问题。


    二号并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误入迷途,还是觉醒。


    她搞不清问题的所在,也找不到解决的途径,于是越发地不高兴了。


    而归根到底,这次让她不高兴的源头,还是诸泳。


    二号的步伐停下,她换了方向,向着警察局走去,诸泳便被关押在那里。二号到了警察局附近,找了一家酒店。


    “你好,钟点房。”


    她走进了房间,脱下了外套,放松了一下肩膀。然后她按照之前一号曾告诉过她的方法,从指甲中探出几根丝线来。


    她身体所使用的材料比一号更先进,迅速地爬进了围墙,进入了关押诸泳的房间里。


    诸泳在睡觉,那些细丝爬上了床,轻轻地爬上了他的脸颊,从他微张的嘴里伸进去,最终停留在他的咽喉中。


    乔老师说过,当年她差点死了,幸亏有邻居是医生,及时堵住了出血口,才抢来一线生机。


    根据乔老师的抢救案例,医生写了几篇论文,也顺利晋了职称。但在此之后,再也没有同样情况的人得救了,称得上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奇迹。


    细丝在诸泳的咽喉中停留片刻,然后在顷刻间迅速膨胀,诸泳甚至还没来得及察觉异常,便无法呼吸了。


    他剧烈地用手去抓自己的喉咙,试图把里面的东西抓出来,却徒然发现什么都做不到。


    他从床上摔下来,猛烈地挣扎着,脸色渐渐变红,一只手在努力抓挠喉咙,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


    二号站在房间里,平静地看向天空。


    天空飞过了一只鸟,她欣赏地看着那只鸟,盘算着什么时候带胖花去趟动物园。


    诸泳快死了,那团丝线松了松,他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但他刚喘了两口,便再次堵塞。如此数次,在诸泳挣扎时,身体碰撞到椅子,发出很大的声音的时候,二号才终于从他的身体里退出来。


    丝线悄悄撤回,于此同时,二号想到了另外几个熟人最近也在这里蹲局子。


    当年试图拐走胖花的两个人贩子,涉案太多,这两年警察一直在根据他们的线索追查孩子,因此一直未能判刑。


    但今天既然来了,二号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她的丝线顺路便拐进了另一栋监房里。


    在钟点房的时长结束之前,二号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将房卡交到前台的手中。


    “谢谢,我休息得很好。”她礼貌地道了谢,向家中走去。


    晚上,临睡前,胖花第一次听到了美人鱼的故事。


    “从前,有一条美人鱼,她生活在大海里,里面很漂亮,但是生活也很乏味。”


    胖花认真地听着,忍不住插嘴:“妈妈,这条美人鱼长得好看吗?”


    二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继续讲了下去:“有一天,这条美人鱼游到了岸边,她看到了岸边有一个人类的小孩。”


    “那条美人鱼心想,天呢,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啊。”


    “于是,那条美人鱼为了那个人类的小孩,上了岸,她变成了一个人类。”


    胖花激动地打断了二号:“妈妈!妈妈!我知道了,这就是胖花和妈妈的故事对不对?”


    “妈妈找到了我,然后妈妈就把我生下来了!”


    胖花轻轻把手放在二号的肚子上,郑重宣布:“我知道,之前我在妈妈的肚肚里。”


    “后来呢?”胖花开心地问:“是不是她们过上了开心的生活?”


    “对,她们过上了开心的生活。”


    胖花嘀嘀咕咕:“她们还一起捡到了郝一。”一号住院了,胖花有点惦记他,愿意把他加进和妈妈的甜蜜故事里。


    胖花自己继续编了下去:“她们去捡石头,去游泳……”


    她说了很多曾经一起和二号做过的事情,她越说越困,慢慢地睡着了:“妈妈……”胖花含含糊糊地说:“妈妈明天……要告诉胖花花……她们的结局……”


    胖花彻底睡着了,二号抱着她,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


    其实故事的结局,她也不知道。


    但就这样,带着一点可以忍受的痛苦,永远地陪在她的人类小孩身边,也许对美人鱼而言,就是最幸福的结局了吧。


    乔桐在医院陪了一号一晚,他很感激一号,但他不善表达,于是想帮身体不适的一号做所有的事情。


    乔桐端来了洗脸水,然后把毛巾浸湿,用湿毛巾给一号擦脸。


    一号不知道这是做什么,他以为这是什么住院的人的特殊规则,比如必须让家属洗脸之类的,于是拘谨地接受了乔桐的帮助。


    之后,乔桐又拿着牙刷给一号刷了牙。


    但在下一步,他们遇到了一些问题。


    乔桐看着一号的腰带:“大哥,你现在要小便吗?”


    一号含糊地应答:“也行吧。”


    乔桐便为难地把手伸到了一号的腰带上,但这时候,护士走了进来,她看到了这一幕,惊叫起来:“这是做什么呢!”


    她大声嚷嚷:“你们老婆不是今天都来过了吗!你们这是干啥呢!”


    “不是,不是,这是我大舅哥,他受伤了,我得帮他!”乔桐极力解释。


    护士并不相信:“他伤的是脸,是耳朵,和手啥关系!”


    乔桐如遭雷击,他终于反应过来,刚刚他做的都是没有必要、多余且无用的事情。一号瞪大了眼睛看他,眼睛里有些疑


    惑。


    “那……”一号试探地问:“我还小便吗?”


    乔桐看着一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继续帮他了。


    幸亏护士还在,她嘟嘟囔囔地将一号扶起来,让他自己去卫生间了。


    这是一号住院的第一天,还算安宁。一号躺在了床上,盘算着之后胖花和土崽不来的话,自己的住院之行,应该还是比较平静的。


    这样平平静静的日子,他想多过几天。


    但第二天,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呼啦啦来了不少人。


    老钱和玉兰来了,一号一天没上班,他们也没在意,只当他又发了什么神经,但一般情况下,一号一天没上班,晚上也会打个电话来请个假的。


    昨天晚上,老钱没接到一号的电话,才意识到出了问题。


    他和玉兰赶到了医院,老钱骂骂咧咧的:“老子这几年混出头来了,竟然有人打我的人……”


    他和一号承诺:“我多找几个律师,肯定让他多待一段日子。”


    “你是老子的人,不能就这么算了……”老钱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有点得意,一句一个老子。


    但钱斯明带着钱天天和钱秒秒也进来了,老钱自动消声,文雅地说:“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什么都不必担心。”


    但钱斯明已经听到了,他眼睛一瞪:“回去和秒秒一起抄书!”


    老钱彻底不敢说话了。


    临近中午时,黄石头和陈红花也来了,他们送来了不少饭菜。


    “我炒的,”黄石头憨憨地说:“最近的新菜,你尝尝。”


    陈红花小心地看一号的耳朵,不住安慰他:“以后肯定能好。”


    黄鹂也从大学里过来了,她下午没课,看到一号的时候,黄鹂的眼睛都红了:“郝叔叔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受伤?”


    听乔桐说了事情的缘由之后,陈红花觉得挺骄傲:“郝先生和钱先生之前就这么帮我们,一直都是好人。”


    钱斯明不住点头:“好,好……但小心啊,身体可不是什么小事,下次直接报警。”


    黄石头说:“我明天还来送菜。”


    大家都说明天还来,下午的时候,尤牛也来了,小赵也来了,他新开的婚庆店忙得很,但也说这几天都来陪一号。


    尤牛说他姐他姐夫明天也来看看。


    乔老师和彩凤也来了好几次,乔老师来的时候每次都得哭一会儿。


    胖花和土崽也跟着乔老师来了,相当嘈杂地讨论着英雄的事迹。


    陈绒绒也带着儿子儿媳过来了,带了果篮和几个八卦的老太太,她们先是关切地询问了一号的耳朵,然后便打探起一号的家庭生活。


    一号的病床成了一个小型的聚会据点,十分热闹。


    一号想多住几天院躲清静的计划戛然而止,他落荒而逃,并且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住院了。


    第58章 第58章被制定的命运


    一号和二号并没有去见过诸泳,彩凤将这事接了过去。


    她知道乔老师和乔桐看到诸泳的时候,情绪有些失控,便从不让他们前去。


    老钱也提供了帮助,把自己公司的律师介绍给彩凤,一起处理这事。


    但不管如何,一号受的伤也只是个轻伤。他倒是能给自己制造出重伤来,但诸泳不是超人,一巴掌也只能有这么重的伤势了。


    就算律师再厉害,诸泳的刑罚也有限,过段时间,他就又可以出来了。


    乔老师相当感激彩凤,在诸泳找来的那一天,是彩凤挡在了乔老师面前,之后又是彩凤在解决这件事。


    乔老师十分愧疚:“我都没给彩凤做过什么。”


    其实,她也是为彩凤做过事的,当年还给一号的二十万,是乔老师卖房子的钱。


    但乔老师十分坚定地认为自己得了彩凤太多的好处,很为了自己的无能感到愧疚。


    她说:“如果我也能帮到彩凤就好了。”


    但这些话,乔老师没有讲给彩凤听,她只说给了二号。


    二号不怎么说话,乔老师和她说话时,没有压力。


    乔老师和二号倾诉之后,彩凤也私底下和二号说了事情的进展。


    “诸泳还是不服,他不甘心。”彩凤叹了口气:“警察和律师在的时候还好,但只面对我的时候,他骂骂咧咧的,说等他出来了,还会来找我们。”


    “他说了狠话,说就算找我们一次,他被关一次,他也会来。只要被放出来了,他就来找我们,看谁能熬得过谁。”


    “他想要什么?”二号问:“人总有想要的东西。”


    “他想和妈复婚,想要我的饭店,想要亲孙子。”


    “但是乔桐,没有生育能力。”二号说:“诸泳不可能有亲孙子。”


    “是的。”彩凤脸上露出一些恶心的愤怒:“他说让我给他生。”


    这句话挺复杂的,二号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令人作呕。”二号做出了判决:“他应该死掉。”


    彩凤点头:“对,但是没办法。”


    彩凤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二姐,祸害活千年,他这样的人,才不容易死呢。二姐,真奇怪啊,老话总说恶有恶报,但这种人的恶报到底在哪儿呢?”


    她并不知道,在二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已经宣布了诸泳的结局,现在他们需要考虑的,是方法。


    一号和二号曾经立过行为准则,他们不会去干涉人类太多。人类自有自己的道德和法律约束。


    因此,上次即使那么想让讹诈钱斯明的人死去,一号仍然下不了手。


    这次大抵也一样,一号仍然是个机器,不会认为诸泳犯了死罪。


    但二号已经无法忍受,等到诸泳再次伤害了乔老师和彩凤的时候,那已经是非常坏的结果。


    上次胖花看到了诸泳大闹的场景,便让二号极为心疼,她无法接受诸泳还会出现在胖花面前,让胖花听到一些“让彩凤生亲孙子”之类的污言秽语。


    二号有办法说服一号。


    一号躺在床上静养,手里拿着一本书,他没有使用装置快速收录信息,而是像人类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看了下去。


    “还是有些意思的。”一号说。


    二号看到了那本书的名字——《坏小子爱上我》。


    这是一号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在书店里随手买的最近的畅销书。


    “不要让胖花看到。”二号提醒一号:“我不想让她和坏小子有什么关系。”


    一号嘟囔了一声:“她已经足够坏了。”


    但他听从了二号的建议,将书名遮掩了一下。


    外面彩凤和乔老师在陪孩子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被找到的时候,胖花和土崽发出了人小崽子特有的欢快叫声。


    在大人的关心和引导下,胖花和土崽淡忘了诸泳带来的恐惧。


    二号和一号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应该把诸泳解决掉。”


    一号立刻摇头:“这是人类自己的……”


    二号打断了他:“我们应该尽快去西北戈壁探索人类的前沿武器。”


    一号下意识点头:“对。”


    “我们会离开一段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里,诸泳又找过来的话,彩凤他们很容易出事。”


    一号安静地听着。


    “他们是我们的社交关系,”二号说:“他们出事了,我们的社交关系崩塌,影响任务。”


    有些道理。


    一号思索了一番,他仍然认为诸泳罪不致死,但诸泳打了他一巴掌,更重要的是,他是任务的一个变量。


    “可以。”一号慎重地同意了:“因为他影响了任务,不是因为他打了我一巴掌。”


    “明白。”二号回答:“您仍然是一名优秀的一号。”


    在当天夜里,他们便开始行动了。


    晚上,二号将胖花送到了彩凤身边:“今晚胖花跟你们睡。”


    “好耶!”土崽叫起来:“今天胖花和我一起听巨人的故事!”


    胖花本来还想问问妈妈为什么不跟自己睡了,但她立刻被巨人的故事吸引了:“巨人发生了什么事?”


    土崽和胖花说起了昨晚的前半截故事。


    彩凤问:“二姐今天怎么不陪胖花了?”


    “我有点事情要做。”


    彩凤的心里一咯噔,不知怎么的,听到二姐说有事情要做,彩凤心里便隐隐觉得不安。


    一号和二号出了门,他们向着警察局走去,那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二号当然想直接把诸泳杀死。


    但诸泳是海市人,虽然在监狱里待了很多年,但他仍然有些狐朋狗友,也有些亲戚,并没有断了联系。这次他能顺利找到乔老师的住处,也是那些认识的人暗中提供了信息。


    如果他忽然消失,也许会有人报警,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诸泳要死,但必须死得有理有据。


    警察局里有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陈年旧案,案宗里的人已经去世,没有等到属于自己的正义。


    一号和二号打算找到还在世的凶手,让这个凶手来解决诸泳。


    诸泳不可能莫名其妙死在警察局,也不可能可疑地死在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会引起怀疑。


    从上次的山水画事件中,他们已经熟练掌握了借刀杀人。诸泳没有团伙,那么他们为他选定一个凶手,一个很有经验的凶手。


    他们两个融入了黑暗,然后向着警察局伸出了触须。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卷宗,一号将里面的信息全部记录下来,包括案发现场的脚印,掉落的烟头,两滴血迹。


    二号无事可做,领导干活的时候,员工不能闲着,于是她潜入了人贩子的监室,蠕动着探入了他们的膝盖。


    惨叫声响起,值班的警察不耐烦起来:“又来,不会是想装精神病脱罪吧。”


    他嘟囔着:“总装病,每次都叫医生过来,每次都没有异常。”


    尽管心中不满,他仍然按照流程过去,尽职尽责地检查了他们的身体情况。


    一号和二号定期对人贩子实施惩罚,直到他们死刑那天,才能得到解脱。


    等一号忙完的时候,二号才同时结束了工作。


    他们收回全部的身体,两个圆盘趴在树上,在附近无人经过的时候,他们才变成了人形。


    “找到了全部的信息。”一号说:“里面有几个案件的凶手,我评估还在海市。”


    他将信息传递给二号:“开始寻找。”


    那是海市很多年前的案件了,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到达海市。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一个下雨的下午,一个发烧了在家休息的女孩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她的房间靠近路边。


    她的母亲请了假在家陪她,女孩昏昏睡着觉,短暂醒来的时候,说自己想吃黄桃罐头。


    黄头罐头是很贵的东西,但女儿生病了,母亲也愿意让她好受一点。


    “我出去买罐头。”这一句便是这辈子母亲最后一句和女儿说的话了。


    母亲抱着罐头回家的时候,只看到了女儿倒在地上的尸体,和地上混乱的脚印。


    之后,有个年轻的男孩同样死在了家中,留下了掉落的烟头。


    在随后的几起案件中,凶手再次掉落了证据,几滴血,几根头发。但人类的科技水平很落后,现在并没有能够分析这些证物的机器。


    而对一号和二号而言,这些东西的存在,便相当于把一个人类全部展示在他们面前。


    海市很大,但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在诸泳出来之前,他们能够将那个凶手找出来。


    他们只要将海市划分成一个一个的小方格,然后每天去探寻方格中人类的信息,总能发现那个凶手的痕迹。


    那个人应该四十五岁左右,头发稀疏,身高一米七二,鞋印四十三码,其实脚是四十二,他故意穿了大码的鞋。这样的人有很多,但一号和二号已经收录了那几滴血的全部信息。


    只要找到了相似的人,一号和二号便会将细丝潜入他们的身体,即刻便能完成信息的比对。


    当夜,一号和二号便从海市的南部开始,检索了一部分区域。


    彩凤发现,大哥和二哥最近挺忙的,吃完饭刷碗时,她忍不住问了身边的二号。


    “二姐,你和大哥最近工作很忙吗?大哥受伤刚好些,是不是得休息休息啊?”


    二号摇头:“他好了。”


    彩凤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们,只能闭了嘴。


    但片刻后,二号主动开了口:“你知道,雨天杀人案吗?”


    彩凤点点头:“我听妈说过,当时人心惶惶的,妈说第二个案子死去的男孩的妈妈是她同事,唉,一家人可惨了。”


    彩凤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都没有二号需要的有效信息。


    她和一号,仍然只能排查。


    诸泳还有二十天才出来,一号和二号并不着急。


    在他们排查了第十一天的时候,二号收到了一号的信息:“找到了。”


    二号向着一号的方向赶过去,他们遥遥望向前方的一个小卖铺,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男人坐在门口,温和地看向了外面放学的孩子们。


    前方一个男孩向着他跑过来,嘴里喊着“爸爸”。


    男人站起来,朝着男孩跑过去。


    看到男孩的瞬间,一号和二号就明白了男人不再作案的原因。


    他有了孩子。


    “真奇怪。”一号说:“他明明热爱自己的血脉。”


    却用最凶残的方式,杀害了别人的血脉。


    但这不是他们考虑的重点。


    这是他们为诸泳选定的刽子手。


    诸泳出来那天,颇有些志得意满。


    他会继续纠缠芸芸,直到她愿意和自己复婚,然后他会让那个挺漂亮的儿媳妇给他留下点血脉。


    桐桐废了,没用了,但他们诸家可不能断了根。


    儿媳妇管理的那些酒店,以后都得听自己的。


    诸泳大步向前走着,并没有注意到远处两道机械的冰冷视线。


    他兴高采烈地走在了他们为他制定的死亡上。


    第59章 第59章恶与恶


    诸泳当天并没有去找乔老师,他很深刻地反思了上次的经过,认为是自己没有打扮好看。


    如果他穿着好看的西装,再拿着一束花的话,也许芸芸就愿意原谅他了。


    当年媒人介绍他和芸芸认识的时候,他便穿着西装,拿着花,像个绅士一样,请芸芸吃饭,还给她挪椅子,所以芸芸才心动,和他结了婚。


    但诸泳现在没有钱,就算他不需要买西装,他也需要钱生活。


    他向来觉得自己不凡,只是年轻时怀才不遇,没有什么好机会,才没能出人头地。所以他时常心情不好,有时候会拿芸芸发泄。


    但男人吗,打人是正常的,诸泳想着,也许他自己是有点错,但更大的问题还是在芸芸身上。


    如果她能更懂事一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些软和的好话哄哄他,他其实并不会那么生气。


    主要还是乔芸的责任,诸泳坚定地想,她没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使自己失去了被提拔的机会,甚至她都不是个贤妻良母,没有教好儿子,差点使他们诸家断了根。


    不过还好,还有儿媳妇。


    儿媳妇的生意做得大,以后自己接过来,把生意越做越大,以后自己就是全国知名的企业家。


    儿媳妇看着比芸芸聪明点,以后自己多疼疼儿媳妇,让芸芸看看,也学学。


    以后再把诸家血脉续上,诸泳美滋滋地想着,怎么不算是成功的人生呢。


    但在得到这些之前,他需要找个地方住。


    他需要钱。


    诸泳之前有过工作,但他并不喜欢坐在办公室里,他辞了职,下海,想成为大老板,不过没成功。


    现在情况特殊,他倒是愿意暂时干点活,搞点钱了。


    诸泳往前走着,想着搞钱的法子。


    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老太太走着走着,忽然摔了个跤,她向着诸泳伸了手:“帮帮我吧。”


    诸泳很善于做些不费劲的场面事,他随手将老太太扶起来。老太太立刻抓住他的手:“你把我送到我家吧,我走不动了,我给你钱。”


    老太太手里有一张钞票,之前的诸泳肯定看不起这点钱,但他现在情况特殊,犹豫了一下便接收了这个任务。


    反正他无事可做,扶着老太太上了公交车,转了几趟车后,到了一所学校旁边。


    诸泳并没有察觉出异样来,他不善于思考,没有想到一个身体不好的老太太怎么会去那么远地方买菜。


    这也是他做生意从没有成功的原因之一。


    下车后,老太太又给了他一张钞票。


    老太太不算和蔼,脸上的表情是笑,却挺僵硬的。


    “谢谢你,”老太太说:“你是做什么的?”


    诸泳没想认真回答,他拿着两张钞票,已经心满意足,随口说:“没啥事。”


    老太太继续说:“你要是想赚钱,我倒是有点活需要你干。我看你是个挺好的人,这事给你我放心。”


    说实话,这事漏洞百出。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普通的老太太随便拿出这么多钱给一个陌生人,更何况,诸泳刚从监狱出来没多久,光着头,看起来并不像个好人样子。


    但诸泳自命不凡,对这件事情并不觉得奇怪。


    其实,要是在他看来,他这么与众不同的人,应该被跪拜才更合理些。


    老太太提出有赚钱的活给他之后,诸泳脸上露出了你眼光不错的表情,他轻浮地问:“做什么?累了我可不干。”


    “我儿子想在附近开个文具店,不知道生意能不能好。你看,对面有个小卖部,你帮忙记着点,这个店里一天有多少人买东西,他家挣钱多。”


    这事听着挺累的,但老太太立刻说了:“一天给你五张票子。”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诸泳就喜欢这样的事,他立马应了:“行,但钱得先给一半。”


    老太太答应了,数了几张票子给他了。


    诸泳便站在了那家小卖部的附近,他干活不怎么认真,过一会儿便张望一下,看看孩子们买了什么东西。


    他拿着一个本子,一支笔,刚开始还愿意在本子上记记人数,后来便懒得写了。


    但他只是站着,也挺奇怪的。


    没多久,店主就注意到了诸泳的存在。


    面容和善的中年人站在店门口,向着诸泳点头笑了笑,示意自己已经注意到了诸泳。


    但诸泳没对他笑,店主的笑慢慢收敛了起来,他盯着诸泳,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


    诸泳耐性不好,只待了半天,便拿着定金去找了个酒店睡下了。


    但第二天,老太太如约给了他剩下的钱,并且答应这钱还能再给几天。


    之后,诸泳便每天都在小卖铺门口站上半天的时间,小卖铺生意确实不错,诸泳一边看着进出的客人,一边在心里骂店主赚钱容易。


    店主在店里坐着,拿不定诸泳是在做什么,也曾试图去找诸泳问问,但得到的都是“我随便看看”之类的敷衍回答。


    若是店主清白,他早就报警了。


    但他心里有鬼,他曾经杀死了几个年轻的孩子,手里沾满了血,并不敢去找警察。


    店主慢慢开始怀疑,门口那个总是盯着他看的,到底是不是过去他犯下的血案的亲属找来了?


    店主心里有了些埋怨,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人死不能复生,过去就过去了,来找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两颗纯坏的种子目光偶尔在半空中交锋,心里都是对彼此的恶意。


    但诸泳虽然艳羡店主的小卖铺生意好,不过他心里念着彩凤的连锁饭店,每天只老老实实地挣着五张票子,并没有去偷抢一把的念头。


    而店主心存顾虑,也没有对诸泳动手的打算。


    场面僵在了这里。


    一号并不喜欢拖延:“太慢了。”


    一号和二号在不远处观察着情况,对现在的进度很不满意。


    “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二号说。


    “是的,应该让他们动手。”


    二号还在思索的时候,一号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二号:“如果有人要抓走胖花,你会怎么办?”


    “杀了他们。”二号不假思索地回答。


    一号点了点头:“我们有办法了。”


    次日下午,店主的胖儿子放学回家之后,在饭桌上大口地吃肉,一边吃,他一边问:“爸爸,今天有个年纪很大的叔叔来学校找我。”


    店主正在盛饭:“哦,那个叔叔说什么?”


    “他问我喜欢下雨天吗?”男孩天真地说:“我不喜欢下雨天。”


    店主整个人都凝固了,他冷冷地看向了儿子。


    男孩毫无察觉,继续说着:“可他说,你爸爸好像很喜欢下雨天呢。”


    “爸爸,你喜欢下雨天吗?”


    他当然喜欢下雨天,他喜欢雨天的泥泞,喜欢穿着大一码的鞋子,潜入一些人的家里,然后用手中的短刀刺入那些鲜嫩的**,看他们年轻的脖颈喷射花一样的血液。


    雨声将那些人的呼救声掩盖,他满意地看着自己伪装的四十三码脚印在渐渐冷去的尸体旁边留下了印记。


    但他的儿子,他最爱的宝贝,也许长大了会欣赏父亲曾经的成绩,但他现在不应该知道这些。


    店主低下头,盛了一碗汤,放在了孩子身边。


    他确定来找儿子的人肯定和当年的事情有关,现在必须要解决掉了。


    忽然,男孩看向了外面,惊讶地喊:“那个年纪很大的叔叔怎么在外面啊?”


    诸泳今天来得晚,这活他越干越没有动力,钱攒得差不多了,他要买西装,去找芸芸了。


    诸泳在小卖铺周围溜达了一圈,便离开了。明天,他便去买西装,今晚,他想去好好吃顿饭。这几天真是辛苦了,自己明明马上就能拥有好几家连锁饭店,还能这么勤劳地干活,真是不错呢。


    店主和孩子吃了饭,然后,他骑着自行车,将孩子送到了前妻的家中。


    前妻开了门,警惕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有点事。”店主说:“孩子跟你住一天。”


    前妻有点害怕,她下意识看了眼天空,发现并没有下雨的迹象。


    店主阴狠地看着她的动作,她将孩子接过去,低着头:“好的。”


    今天没有下雨,她安慰自己,她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作为朝夕相处的妻子,她怎么可能对一些事情没有察觉,但她不敢说。虽然她努力地离了婚,但她还有父母姐妹,孩子也被他留在身边,她只能闭了嘴,遭受着良心的折磨。


    她将孩子抱在怀里,珍惜地抚摸着。


    其实挺好笑的,他作孽,却是她受折磨。


    他怎么不死啊,女人虔诚地祈祷着,让他死了吧,让海市上空漂浮的灵魂安宁,把她的孩子还给她吧。


    神灵并没有听到女人的祈祷。


    但诸泳吃完了一顿顶好顶贵的饭,醉醺醺地走在回酒店的小路上,他忽然听到了身后的声响。


    诸泳喝了好几瓶洋酒,行动不利索,但他在监狱里呆久了,警惕惯了,立刻扭头看向身后。


    他满心以为会是个野猫之类的,他便可以踢上一脚,再顺便骂上一句“死东西”,但他转了身,却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店主冷冷地站在墙边,死死地盯着诸泳。


    这个猎物并不符合他的审美,说实话  ,若是无冤无仇,他对这个上了年纪的秃头男人没有动手的一丝欲望。


    但现在他们有了仇怨。


    店主挑剔地说了一句:“老了点。”


    诸泳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已经拿着刀冲过来了。


    诸泳下意识躲闪,瞬间,他想骂人,脑子里想过无数的念头,怪不得那个死老太婆给他这么好的伙计,原来是挡了人财路。


    他那个浅薄的大脑,直到现在了,仍然只有钱这回事。


    不过即使他智力超群,也不可能想到有外星来物化作了他的样子,对连环杀手提出了挑衅。


    诸泳确实上了年纪,但他体格强壮,身高一米八五,一米七二的店主在他面前有些不够看。


    并且诸泳在监狱里练出了一副好身手。


    诸泳的高大对上了店主的年轻力壮,诸泳的好身手对上了店主手里的短刀。


    “不就是个破店吗?”诸泳捂着受伤的胳膊骂骂咧咧:“老子以后接了饭店,多少钱拿不出来!老子花钱买你这条狗命!”


    店主什么都没听见,他的脸被打肿了,耳朵里嗡嗡的:“你家不就是死了个人吗?”他神经质地笑:“凭什么来影响我的好日子!”


    他们驴头不对马嘴,对彼此的杀意浓重,却无法制服对方,场面一时间僵持在这里。


    一号和二号并不着急,他们变成了圆盘状,柔软地盘旋在树枝上,就像是达利画中融化流淌的时钟。


    一号的装置运作着,记录下人类搏斗的场面,他们的视线冰冷,不远处渐渐飞溅的红只是资料的一部分。


    第60章 第60章清白的外星来物


    月光亮白,均匀地洒在了大地上。


    但洒不进人类的屋中,也进不去小巷里。


    女人抱着儿子,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细细地描摹着孩子的眉眼。


    这孩子长得像她,并不像他那个猪狗不如的父亲。


    孩子性格也像她,但之后呢?


    她畏惧着,孩子在他身边长大,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还会不会仰着头,快活地喊着妈妈?


    忽然,她觉得外面有些声响,下意识喊了一声:“妈妈,下雨了吗?”


    苍老的声音回答:“闺女,没下雨。”


    老人很奇怪,女儿离婚之后,总是很怕下雨天。


    神啊,女人不停祈祷着,无望地祈求一个不用再畏惧下雨天的未来。


    胡同里,两个人的战斗也到了最激烈的阶段,诸泳的肚子被划了一刀,流出了大量的血,他觉得很痛,不停地呼哧着喘息。


    奇怪,诸泳想着,之前他打芸芸和桐桐的时候,不觉得有这么痛啊?


    芸芸惨叫的时候,诸泳总是觉得她在装样讨可怜。


    没想到,被划了一刀后,真的有那么痛。


    但还是芸芸的错,她如果再温柔一些,他又怎么可能打她呢?


    店主的刀上全是血,他狠狠地握住刀,随时准备上前捅上致命一击,但他的脸全都肿了,胳膊也骨折了,现在眼前摇晃。


    一号平静地记录数据:“他们的肾上腺素分泌很多。”


    “肾上腺素的增加,会促进身体的反应能力,提高警觉性、增强力量和耐力,减少反应时间,对战斗力有明显的增强作用。”二号总结。


    但说实话,这些增加的战斗力,在面对母星时,仍然不堪一击。


    不过,总归算是个有效信息,今天两个人类的死亡能作为实例,向母星汇报。


    一号二号的视线停在诸泳身上,他们心无杂念地等待着他的死亡。


    但在店主拿起匕首的最后一击时,不知道是海市上空漂浮的灵魂,还是抱着儿子的女人不断祈祷的神灵,发挥了一点作用。


    一滴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水,垂直降落,滴落在店主的眼睛里。


    在他眼前茫然的一瞬间,诸泳拼命上前,从他手中抢过了短刀。


    诸泳就像对乔芸一样,把那把刀插进了店主的脖颈里。


    乔芸那样的奇迹并不会发生第二次,诸泳的这一刀稳狠准,破开了店主的喉咙。男人捂着喷血的喉咙,慢慢倒在了地上。


    被破开喉咙的男人躺在自己的血液中,眼睛大大地睁着,不甘地看向这个世界,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并不公平。


    明明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能影响他现在的日子呢?


    诸泳脱了力,刀从他的手中掉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肚子上的血仍然向外流着,他心中生出了茫然的骄傲来:“和老子斗……”


    他没有力气了,手指都动不了,但他相当惜命,努力地想要恢复体力,然后他便可以爬到巷子口求救。


    以后的大好日子等着他,他可不能死。


    他要找到那个死老太太,狠狠地将她打个半死,等她恢复了,再打个半死……


    但这时候,诸泳听到了一个声音。


    “怎么没死呢?”那个声音疑惑地问,并不带其他情感。


    诸泳拼命地扭头,看到了那个他正在咒骂的死老太太站在巷子口,认真地看着这边。


    头一次,诸泳心中生出了畏惧来,他的嘴唇忍不住抖索,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个令人失望的人类。”二号在老太太的外表下平静地说:“活着的时候让人失望,死得也不让人满意。”


    二号近距离地采集了一些血液样本,她没有走过来,怕影响这个完美的案发现场。


    她的触须吸取了足够的用作分析的血液后,便伸出一部分,到了死者的手腕中。在诸泳惊慌的视线中,尸体瞪大了眼睛,被手腕拖动着向前。


    诸泳绝望地看到了那只似乎活过来一样的手,从地上捡起了短刀。


    那只惨白的手,十分灵活,甚至还操纵着短刀挽了个漂亮的刀花。


    “尸体比活人好控制。”树上的一号记下了新的资料。


    二号没有再耽误,她直截了当把短刀插进了诸泳的脖子里。


    在诸泳惊恐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早就没有气息的尸体握着一把刀将他的脖子捅开,他感受到了当年乔芸的痛苦,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思考到底是谁的错了。


    短暂的挣扎后,两具尸体安静地躺在了地上。


    二号将第一具尸体的手轻微地调整了一下,便退出来了,她和一号变成了原本的样子,一起向彩凤家中走去。


    他们气氛十分和谐,平静地讨论着刚刚完成的事情。


    “我都想好了警察会怎么描述这个案情了。”一号说:“诸泳抢劫,两人争斗中死亡,通过线索发现另一死者为连环杀手。”


    “现场很简单,”二号说:“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明白案情。”


    他们没有进入案发地,留给人类的是一个十分简单的现场。


    他们两个仍然是清白的外星来物。


    在事情解决之后,一号和二号不再外出,他们将胖花接回了家里,开始正式地计划起去西北戈壁寻找人类前沿武器的事情。


    一号和二号的行李很简单,他们不太需要什么东西,只要伪装的像是人类出行就好,麻烦的是胖花的行李。


    “要旅游啦!”胖花高兴得不得了:“我要带着乔奶奶送的大纱巾!”


    胖花和乔老师呆久了,学会了一些老年人的审美,非常坚定地要拍几张披着大纱巾的照片。


    纱巾确实挺大的,装进背包里,占据了不少的空间。


    然后,还有胖花的换洗衣服,胖花要看的书,还有她爱吃的玉米软糖。


    “妈妈,我们要去多久?”


    二号想了想:“不太确定。”这是第一个探索武器的任务,她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可能是十天,也可能是一个月。”一号说。


    胖花聪明地眨了眨眼睛:“也可能是一年对不对?”


    现在没有充足的证据,一号无法否认。


    “我一天可以吃两颗软糖,”胖花说:“如果去一年的话,我可以带很多很多软


    糖过去。”


    但她的数学现在并不足以支撑这么庞大的计算,甚至,她也不知道一年是多少天。


    “一年是多少天?”胖花天真地看向了二号:“妈妈,我要数软糖。”


    一号适时地开了口:“一年是四十天。”


    二号扭头看一号,一号严肃地点下头,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胖花觉得不对:“一年好短啊……”她嘀嘀咕咕的,但思考了一会儿后,又觉得一年的时间短了是一件好事,她很快就可以放烟花了。


    二号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大盒软糖,之前陈绒绒的儿子送的糖早就吃完了,但胖花遇到了陈绒绒的时候,表达了对软糖的喜欢,于是,他们又收到了一大箱。


    收到那箱糖的时候,二号头一次意识到礼物这个词带来的并不全是快乐和祝福。


    “妈妈,一年是四十天,我一天能吃两个软糖,我能带多少软糖过去?”


    二号努力不去纠正这句话里的常识性错误:“八十个。”


    胖花现在能数到一百了,八十在她的能力范围内,于是她快乐地去数糖了。


    胖花数糖是个漫长的过程,一号和二号得以清净地继续收拾行李了。他们收拾着,东西越来越多,胖花的头花,胖花的奶粉,胖花的水瓶,胖花的小毯子……


    一号忽然停下了,他严肃地看向二号:“我们为什么要带这个东西?”


    “因为我们很可疑。”二号说:“她是伪装。”


    这是事实,二号是一定要带胖花的,一号也被伪装说服,继续收拾越来越庞大的行李。


    胖花那边终于将八十颗糖装好了,她严肃地将糖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对她而言,八十颗糖有些太重了,但一号二号不吃糖,胖花也只能自己担负了这个甜蜜的负担。


    “我要去和土崽告别。”胖花说:“他很羡慕我能和爸爸妈妈出去玩,我要安慰他,也答应他会给他带礼物了。”


    “没问题,明天我们去土崽家吃饭,他们要给我们送行。”


    晚上,胖花有些心神不宁,她总是偷看那个装了八十颗糖的背包,二号装作没有看到她的视线。


    等到一家三口躺在了床上的时候,一号语气平板地念完了一个睡前故事。


    胖花终于哭了出来:“对不起,妈妈,还有郝一。”


    她抽抽嗒嗒的:“我不是个诚实的小朋友。”


    “我对你们撒谎了,我数了八十二颗糖。”


    胖花放声大哭,从晚饭的时候,她便意识到自己错了,越来越愧疚,不停地在心里谴责自己,几乎要认为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孩子。


    “妈妈对我那么好,郝一也给我吃小饼干,可我竟然多拿了两颗糖……”胖花趴在二号的肩膀上,泪水浸透了二号的衣服。


    二号温柔地拍着胖花的后背,她的视线和一号的碰撞在一起。


    他们刚刚像神一样,高高在上,安排、旁观了两个人类的死亡,而现在,另一个小小的人类因为自己的一点不完美而痛哭流涕。


    一号刚刚说了比两颗糖更大的谎言。


    他们从神灵的宝座上掉下来,掉到了一个比这个小人类更矮的位置上。


    那一瞬间,一号那颗顽石一样的心都被胖花的哭声触动了,他想到了钱斯明。


    头一次,一号对胖花认了错:“对不起,胖花花,其实爸爸说了谎话,一年是365天或者366天,不是四十天。”


    胖花的哭声止住了,她被这个消息震惊得目瞪口呆。


    但她原谅了一号,在妈妈的陪伴下,胖花去了客厅,将两颗糖从背包里拿了出来。


    “不管一年有几天,胖花只拿了四十天的糖哦,”她认真地说:“胖花又是个好胖花了,郝一也是好郝一。”


    关于妈妈,那是不必说的,因为妈妈总是完美的、没有任何错误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