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是我不配为人师。
期末考试结束后,在考试前几天让学生打分做的教师学年考评结果也出炉了。
林慧颜把三位专业老师也加到了九班的考评名单中,仅作为内部查阅,不在年级组公开。
楼以璇喜提全年级组的最高平均分93分,林慧颜才得了89分。
紧随着这份喜人的“成绩”,楼以璇又收到了另一份来自海帆的通知,经多方评估后作出决议,将由她继续担任天木中学高二美术实验班的色彩学科老师。
林慧颜阅完卷回家,刚开门进屋,家里的小猫就轻盈一跳地挂到了她身上:“林老师你回来啦!”
自从确认她抱得动自己后,楼以璇就经常性地往她身上“蹦”,说是变相地帮她强身健体,而楼以璇自己也偷偷在家举哑铃、踩椭圆机,手臂的肌肉线条都快练得像模像样了。
那椭圆机还是林慧颜去年十月份买的,买来后也就用了三个月。
自寒假起就再没踩过了。
哑铃,是楼以璇月初才新买的……
“海帆的通知我也收到了。”林慧颜托着楼以璇两条大腿,和她亲了亲,“楼老师任重道远,再接再厉。”
“只有口头表扬吗?”楼以璇搂紧林慧颜脖子,眼含期待。
“下周有年级组的暑假团建,带你去?”林慧颜边说边往客厅走。
“带我去?”楼以璇揣摩了两秒,低头去亲林慧颜脖颈,“只带我,不叫刘老师他们啊?”
林慧颜到沙发坐下,双手腾了出来,贴着楼以璇后背:“会邀请一下。四天三晚的行程,我猜他们应该都去不了。”
一听“四天三晚”,楼以璇即刻来了兴致。
她上周就知道了天木中学有暑假团建安排,因此她们的日出日落行推迟到了七月下旬:“刚定下的行程吗?去哪里呀?刘老师他们两个都不去的话,我一个人去,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什么影响?”
“你说呢?”楼以璇帮林慧颜把镜架摘了,“恐怕到时候有些人又要在背后说林大主任以公谋私、诱骗我这个纯情小姑娘了。”
林慧颜笑:“你这个小姑娘,还需要我诱骗吗?”
看着眼前对自己苏笑的林慧颜,楼以璇忍不了一点。连同跪在沙发上的腿一并使劲,把人压向靠背狠狠地吻。
这一吻,一发不可收拾。
期末阅卷忙了好几天,这几天楼以璇就都没折腾林慧颜。
今天林慧颜忙完了,还带回来了好消息,她也收到了好消息,每一件事都值得开心、值得庆祝。
“林老师,我想了……”楼以璇含弄着耳垂,“我们先洗澡,再吃饭好不好?”
“……好。”
两天后的下午,林慧颜说回学校一趟拿东西,实则独自驾车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
客服应房客要求,刷卡带她上楼。
停步在3303房门前,她做了做深呼吸才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楼以璇的母亲——赵芹。
在楼以璇讲述父母和家庭的那一晚,楼以璇对她说的是——我心灰意冷之下跟妈妈按原计划出了国,没解释原因,就说想通了,想爸爸了。
——那几年我一直没谈恋爱,追我的女生男生都有,不过我心里惦记着你,谁也喜欢不上。我爸妈呢也不强求,我就乐得自在,潇潇洒洒地跟着Kinla混吃混喝。
——直到去年决定回国,我向妈妈坦白了,说我这么多年都动不了情,是因为心里住着一个人。我回国就是为了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她如果过得好,我待几个月就回澳洲,她如果过得不好,我就留下来陪她,任何身份任何名义都可以,只要能陪着她。
——我妈对于我从出国前就喜欢上女人而成了同性恋这件事还挺生气的,毕竟那时国内的同性婚姻尚未合法。我想绝大多数的父母得知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后,都会生气,都会不理解吧。直至今日同性婚姻合法了,世俗偏见不也仍未完全消除吗?
——性取向这种事,就跟有人喜欢甜豆花,有人喜欢辣豆花一样,允许另一种口味的存在,不批判另一种口味的存在,就称得上“开明”了。
——澳洲的同性婚姻法颁布得比国内早,我爸妈在澳洲住了那么多年,对同性爱人屡见不鲜,再有灵暄和雅宁姐珠玉在前,我俩怀璧其后,他们认可并祝福我们只是时间问题。反正肯定是不会阻挠的,所以你就放放心心地买好婚戒,安安心心地准备和我领证吧。
“林老师好久不见。”赵芹率先开口打招呼,表情和声音都相当平淡,没什么情绪显露,“请进。”
“好久不见。”林慧颜带着三分得体的微笑。
阅卷工作开始前,她就找陆灵暄要到了赵芹的联系方式。
本意是想以楼以璇女朋友的身份争取一个能在七八月份拜见他们的机会。
之所以避开楼以璇,是因为她和赵芹之间还有一段楼以璇不知道的“往事”,那件事是否该告诉楼以璇,她得优先摸清赵芹的立场。
但赵芹在电话里说——我已经订了四天后的机票回国,你们的事,等我回国见面再谈。
本来林慧颜也正有此意。
既然赵芹提前就有了回国打算,那她们在国内面谈是一样的。
只是赵芹没在电话里说因何回国,她也不好唐突地问。等了几天,楼以璇也始终没跟她提及母亲要回来一事,她便猜到了一定是赵芹还没接受她和楼以璇。
同居以来,她一次都没听到过楼以璇跟父母打电话,唯一的那次是在病房,而那个时间节点恰巧佐证了她的猜测。
赵芹以为楼以璇和她没可能了,要回澳洲了,母女关系才有所缓解。
后来楼以璇为她留下了,不回澳洲了,赵芹再次伤了心,和楼以璇的母女关系也再次回到冰点。
打完招呼,赵芹侧身示意林慧颜先进:“不知道你喜好,茶几上一杯咖啡一杯白水,你随意,我都ok。”
“谢谢。”林慧颜道了声谢,选了放着白开水这一侧的沙发,站着等赵芹先落座。
今天是她第二次和赵芹面对面地坐下来谈话。
面前的女人依旧是盘发打扮,妆容精致,衣着矜贵,年逾五十仍精气神饱满,由内而外地散发着生命的蓬勃力量,像一棵刚直不屈地青松,也像一块刚硬不折的青石。
岁月不饶人,可岁月奈何不了青松、青石。为什么就不能把女人比作青松、青石?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活成青松、青石?
在听到楼以璇说她和赵芹有一些“像”的时候,她没多大概念,因为太久没见,记忆中的赵芹已经模糊,除了那双似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今日再见,她忽然就明白了楼以璇说的那种“像”究竟“像”在哪里了。
她觉得继续这么“像”下去也好,那样等她也到了像赵芹这般五十多岁的年纪时,和四十多岁的楼以璇应该仍能“配得上”。
赵芹拥有的,她也都拥有了不是吗?
那她会比赵芹差吗?
不会。
她一定不会比赵芹的状态差,也一定不会活得比赵芹差。
“首先,我要为当年那件事跟你说一声‘抱歉’。”
“……”林慧颜没料到赵芹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跟她道歉。
“我道歉不是判定自己做错了。时间太久远,很多话都记不清了,我的道歉是为我曾经或可能对你使用过的一些伤及你身心尊严的过激用语。”
“……”过激、用语?
赵芹有对自己说过什么过激用语吗?
林慧颜想不起赵芹有没有对她使用过什么过激用语,但她很确定,赵芹没有用侮辱的话骂过她。
九年前天没亮她就逃也似的从楼以璇家离开,怕楼以璇醒后来堵她,她没敢住对门的家,也没回父母的家,而是胡乱拿了几身衣服就到外面找了家酒店开房住着。
上午她才办理好登记入住,一开机就收到了楼以璇母亲约她见面的信息。
——【林老师昨晚做了什么,不用我在手机里说吧?】
楼以璇高三上期的某个周末,她和赵芹在电梯间偶遇,赵芹主动与她互留了电话,说知道她在帮楼以璇补课,也知道她很关照楼以璇,补课费会在高考前结给她。
还说不必告知楼以璇,因为她们目前的关系很紧张,不想因此让楼以璇误会她在干涉她的学习。
林慧颜答应了对她们的“互有联系方式”保密,但拒绝了补课费。
加上电话后,赵芹只在高考前联系过她一次。
希望她能发一个卡号过去。
林慧颜再一次拒绝。
她和楼以璇意乱情迷后的第二天,是赵芹第二次私联她。
见面的时间地点都是赵芹定的,在一栋能眺望到怀安一中的写字楼里。而她们就坐在咖啡厅的窗边,侧眼就看得到楼顶的“怀安一中”四个大字。
那天,赵芹点了两杯咖啡。
——我到今天才知道,她是为了你才跟我闹,要违背我们一家从她十岁起就立好的移民澳洲的约定,为了你,她宁愿跟我们分开,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国内。
——林老师,你觉得今天的自己还配称之为“人民教师”吗?还配站在那个被赋予神圣使命的讲台上教书育人吗?
——当然,这不是该你一力承担的错,我自己的女儿也有错,我会引导教育,还望林老师及时醒悟,迷途知返,体谅一下,配合一下。
——她才十八岁,倘若你们都执迷不悟,那我便先断了她的经济来源。是,你有工作,有收入,可以供她上大学,可纸包不住火,一旦走漏了风声,你跟你的女学生在谈恋爱的事被告发到了学校,你说,你的工作还保得住吗?
——不但工作保不住,你的名誉,你的父母,都将受到不容乐观的负面影响。到那时,你拿什么去跟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谈未来?又靠什么去支撑、保障她的未来?靠那世人嗤之以鼻的,不被世俗接纳的“纯爱”吗?
——你再想想她,如果被打上“师生恋”“同性恋”的标签,别人会怎么看她、怎么说她?
——说她十八岁,不,说她未成年就和自己的高中女老师搞在了一起,说她不自爱、不自重,这样一个品德堪忧、恶评如潮的学生,任凭她专业能力再好再突出,导师也好,学校、公司也好,还有谁会公平公正地不戴有色眼镜地带她、培养她、推荐她、重用她?失去了全部有利条件,她的未来能走多远?十八岁,人生才刚起步就即将一眼望到头,难道就是你和她想要的吗?
——林老师是聪明人,我为什么今天能这么快就来找你,想必不需要说破。双方都留点体面吧。
林慧颜只记得自己当时听了赵芹那句“想必不需要说破”后,惊慌失措到脑子一片空白。
也由此确定了,赵芹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试探,而是证据确凿,带了“威胁”含义。
她对赵芹的为人一点都不了解,但她感觉得到赵芹要修正她和楼以璇发生的这个“错误”的决心。
本来她那时候就对前一晚跟楼以璇有过的种种错乱而追悔莫及、懊悔不已,一早又被楼以璇母亲当头棒喝,更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赵女士,你说错了,我不爱她,我对你女儿没有超出师生以外的任何感情。我和她昨晚,不过是一场酒精作祟的意外。我很抱歉,也真的很惭愧,身为师长却没有掌控好跟你女儿相处的边界,是我枉为人师,也不配为人师表。请你放心,我不会让事情一错再错地错下去,我能体谅你作为母亲的立场,也会配合好。我跟她,今天起不会再见了。
赵芹没说她手里握着怎样的“证据”,林慧颜也不敢设想。
与其说是害怕赵芹将“证据”拿出来与她当面对质或是把“证据”交去学校、交给她父母的恐慌,不如说是对亲密事暴露在当事学生的家长眼皮子底下的无颜以对。
——很好,请林老师记住你刚刚说的话,希望我们也永远不要再见了。
赵芹将一个信封推到她桌前——这里面是五万块的补课费,一码归一码,林老师收下才好两清。
林慧颜没有收,将信封又推了回去。
——我收了,才是欠了。
那天的两杯咖啡,她和赵芹两个人都一口没喝。
赵芹收起信封,先行一步,而她坐在椅子上,盯着窗外的怀安一中看了很久。
开机,查看完楼以璇问她去哪儿了的消息后编辑回复道:
——【楼以璇,我跟男人交往过,你该清楚我不是同性恋。对于你,我接受不了。】
——【以后都别见了。】
别见了。
这一别就是八年。
“除此之外,我也想为自己说两句,虽然当时很生气,对你抱有很大的情绪,也刻意让你以为我是在威胁你离开以璇,但我从没想过要亲手将事件曝光出去。哪怕你不退缩,哪怕她选了你,也不会。”
当年林慧颜认清、退缩得太快、太容易,让她深信了林慧颜所说的“酒精作祟”。
也就更认为女儿识人不清,错付了青春最宝贵的那场情动,喜欢了一个根本不值得被喜欢的人。
“我知道你对我必定仍有猜疑,实话实说,当年我的确瞒着以璇在她所住的那套公寓里装了隐形摄像头,就一个,在玄关,也只看得到玄关。”
“她是个很有自己想法和主见的孩子,思想和生活上都不太依赖我们。高一开学前,她央求了我两件事,一件是给她转班,说新班的班主任是教英语学科的,而且是市级高级教师,有利于她学英语、考雅思,我帮她转了。”
“第二件是,她不住校,想在校外租房,方便她画画,上艺校。我也帮她租了。”
“她很懂事,成绩也好,所以我们家每个人对她几乎都是有求必应。可她毕竟才十几岁,她想清净,想独立,不让家里人陪她住,我就说给她请一个只负责做饭洗衣和打扫卫生的阿姨,早上来晚上走,不住家。”
“她也不肯。”
“没办法,出于对安全的考虑,我趁她不在家时找人上门安装了摄像头,确保她每天平安出入家门,我才能安心。”
“摄像头的事从始至今都只有我一个人知情,你们在玄关的画面,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隔天早上看到的。视频没存档也没备份,出国前就已删除销毁。”
赵芹又解释了很多,可林慧颜却重点在深想她说的楼以璇转班、租房子的两件事。
转班转来了她的隔壁班,租房租来了她的对门。
那么巧吗?
“我想问一下,转班前她被分在哪个班?”
赵芹想了想回道:“三班。”
“三班?”林慧颜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因为三班的数学老师,也是她。
“有什么问题吗?”赵芹去学校开过家长会,知晓林慧颜是楼以璇隔壁班的班主任。
“没什么。”林慧颜摇摇头,压下心中疑惑,“那鸿鼎苑的房子呢,是谁找的?”
“租在鸿鼎苑是她提的,学区房离得近,各方面都很合适,我也没意见,就陪她一起找中介看过一次,但没看到满意的房源。我让中介带我们去附近的小区也看看,可她认准了*鸿鼎苑,自己私下又去找了好几家中介,才在开学前的两天终于租到了。”
“……”开学的前两天,也就是说,楼以璇租房子租得比她早两个月。
“你比我们租得要晚,我见过在你之前的那位房客,看样子也是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女孩子。”
“……”年轻女孩子?这话听得林慧颜有点红温。
“一切都很巧对吧?所以我也曾暗想过,这些巧合印证着你们的一种师生缘分,便对她跟你的往来放了心。只是没想到她会对你……没想到她会爱上你。澳洲漫长的八年都没让她放弃或忘记对你的爱,我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她青春期的情窦初开只是错将依赖当成了喜欢?”
赵芹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悲楚。她突然起身走进卧室,过了两三分钟才又出来坐回沙发椅上。
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却已边角发黄的信封。
轻轻放在茶几中央。
“我不知道关于她右耳听力受损的情况,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但我觉得,作为她认定的伴侣,作为……”赵芹斟酌了一下语言,接着说,“作为我们这个家庭未来的一员,你有权利知道所有事实。”
第112章 我们还会更幸福。
“搬离鸿鼎苑的那天,她形迹可疑地想往你家门缝下塞东西,被我察觉了,把东西夺了过来,也就是你看到的这个信封。”
“信封里装了一张她手绘的书签,上面写了一段给你的话,也都被我看到了。为此我们发生了争执,吵闹不休。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交通意外,而我和她都在那场车祸里遭受了不可逆的伤痛,身体上和心理上的,皆有。”
“车祸发生前,她说她只是还想再见你一面,还有一个问题想亲口问你。”
“车祸后,她因为耳朵的伤产生了应激,很怕听到杂音、电子音,也不许医生护士以外的人靠近她,但她并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再提起有关于你的任何事。”
“我们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换了更权威的有专家坐诊的医院对她耳朵进行针对治疗,但都没什么起色。又两个月后,她主动说要出国。”
——妈,我们出国吧,你按原计划去澳洲工作,我按原计划去澳洲留学,我们,按原计划去澳洲和爸爸团聚,就当车祸前的那些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澳洲的医疗技术也很发达,说不定能治好我的耳朵。治不好也没事,反正我画画需要安静,再说,还可以戴助听器。
“说实话,那几个月里,我已经没有强迫她跟我出国的想法了,只要她跟我说她想见你,我一定会答应,甚至,只要你们真的两情相悦,我会试着给你们时间去证明你们可以克服当前和未来所面临的一切困难。可她什么要求都没跟我提,也不用手机跟任何人联系。直到出国后,她慢慢适应了新环境,适应了助听器,才又重新用起了手机。”
林慧颜还震惊在车祸的实情里。
原来楼以璇一笔带过的几年前的车祸,不是三五年前发生在澳洲,而是,而是发生在九年前的国内。
就在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而她却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的她,今生第一次希望时光能倒流,倒回至九年前赵芹来找她的那一天。
不,倒回至她喝醉酒的那一天。
她自己打车回家,或是让秦凤茹来接她,之后的不幸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这些年我跟她的母女关系不好不坏,不近不远,我知道她心里对我有愧疚,就像她知道我心里对她也有愧疚一样。”
“我们都觉得亏欠对方,又都不懂得如何表达,又或者说,是害怕再次将伤口撕裂,加深我们之间的那道难以修复的隔阂。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今天这样,很多话都没办法当面开口去说。”
“春节她回澳洲那次,趴在我怀里大哭了一场。那是八年来,我和她的心离得最近的一次。”
说到此处,赵芹脸上淡薄的表情才稍微有了一点松动。
眼神里流露着温情,展现出少有的温和一面。
“我以为她回国在你那儿受了挫,受了苦,终于肯放弃了。外加她那次回来后,跟我和她爸都亲近了很多,可以说,那半个月是我们一家三口在澳洲有过的最温馨欢乐的日子。所以,我对她回到我们身边充满了期待。”
“很遗憾,我们没有等到她回家。但也不可惜,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家。”
赵芹看向林慧颜的目光逐渐有了温度,由疏离变得亲和,像是一种赞许:“一周前她给我发了一封很长的邮件,把你们八年前、八年后的来因去果都讲清了。”
“你值得,她也值得。”
“我这次回国的目的很简单,”赵芹伸手压着信封朝林慧颜推过去,“化解我们之间的嫌隙,再亲自送上一份身为长辈的祝福。”
“信封里除了那张书签,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们共同的生日。”
林慧颜怔了怔,连她们“共同的生日”这么细节的事情,楼以璇都写信和母亲说了吗?
那她们打算在那日登记结婚,是不是也说了?
说了吧,不然赵芹也不会用到“她有了自己的家”这种说法了。
祝福她很乐意收,可是银行卡……
“从她出生那年起,我们就每年都为她存了一根金条,给她做成家后的保障,如今全都折现存到了这张卡里。这是父母给女儿的,你和她一体,属于她,自然也属于你。林老师,你这回不能再拒绝了。”
赵芹没用“嫁妆”或“彩礼”之类的词汇来定义这笔钱,只说是对她们“成家”的祝福,已是充分尊重她和楼以璇的这段“同性恋情”。
看出林慧颜的纠结和为难,赵芹端起咖啡浅喝一口:“不收,就是仍在怪我当年拆散你们?”
“不是,您别误会。”林慧颜稍显心慌地辩白,“站在您的立场,我从来没有怪过您,同样也不觉得您当时的做法有错。”
换作一些急躁蛮横的家长,遇到那种事,哪会那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她谈。
别说是挨骂了,挨打都有可能。
更甚者,还会举报她,将她逼至身败名裂才消得了心头之恨。
以往的社会新闻里,也不是没有这类令人不齿的案件出现过,往往都是年长者被大众先入为主地审判。
“我和以璇的分开,不是您拆散的。就算您那天没有来找我说那些,我自己也想得到后果。以璇她很了解我,之所以她后来没再跟您提起我,是因为她知道那时那刻的林慧颜,既然做了不再见的决定,就绝无挽回、转圜的余地。”
林慧颜稳定心神后,直言不讳道:“即使不存在您手中‘监控画面’的威胁,我也没勇气承认自己竟对才十几岁的女孩子动了那样不堪的心思。我心里的关,我自己就过不去。”
她是一个怯懦的、不折不扣的胆小鬼,那段时间她内心每天都在激烈地斗争,世俗和道德压得她挺不起身来。
自甘堕落就罢了,还要拉着这么好的一个女孩给自己垫背吗?
她的一生已成定局,平凡得一眼救能看到头。
还堆积着理不清的污糟。
可是楼以璇那么年轻,又那么干净。
楼以璇还没有去看过外面的世界、外面的风景,她怕自己稍一动摇,楼以璇就会被她困住,囹圄终身。
“我也了解以璇,所以我很确定,不论是九年前您来找我谈话的事,还是您装了摄像头的事被她知道了,她都一定不会怨您、恨您。”
“我也相信当年她自愿出国的决定性因素里,更多的是她对您的爱。不忍您担心她独在国内,不忍您为了她而改变出国和丈夫团聚的计划,她说那曾是她的梦,也是她和爸爸妈妈共同的约定,她很爱你们,所以才愿意陪您一起去履行那个约定。”
赵芹听了她的话,并无丝毫或惊或疑或感动的反应,神情与姿态永远那么的从容不迫,也永远那么地运筹帷幄,好像一切都尽在她的意料之中。
林慧颜有些汗颜地垂下眼眸,尽量避免与赵芹直视。
“抱歉,我说得太多了。”
“无事。”
见林慧颜收敛着锐气,赵芹笑了笑,还拿起勺子搅了搅咖啡。
“想知道她在邮件里是怎么跟我形容你的吗?”
“……”话题陡然转到自己身上,林慧颜一时接不上话,默了几秒才道,“说我跟您在某些方面有点像?”
“说她刚和你重逢的那会儿,觉得你很像传统印象里冷面无情的教导主任,还强调说了那个时期的你跟我也最像,特指神态和气场。”
赵芹自认为自己是在以一种朋友间闲聊的轻松口吻复述着女儿的信件内容,于是又喝了一口咖啡后,似征求意见般地诚恳发问道:“林老师以为呢,我很像教导主任吗?”
“……”这,林慧颜抬眼望回了对面,不知该怎么答。
上一次跟赵芹会面,她感受到的是强大而无形的压迫感,而今日的会面,压迫感是消失了不少。
但……
“看来是很像了。”赵芹帮她答了,再微微低了头含笑道,“不过……”
赵芹话音里的笑意深了些,“她又说你们在一起后,你变了个人,对她温柔体贴,无限地宠她爱她,所以就问我,要是她在我跟前也像在你跟前那样撒娇,我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样,每次在她撒娇时都能温柔地抱抱她。”
“……”林慧颜抬起没两分钟的眼又垂了下去,连带着脸也别开,涨红发热。
暗恼楼以璇怎么什么都跟她妈妈说了。
“我有一个多月没跟她通话也没回她消息了,我一直在等,等她哪天发来质问我当年为什么要偷装摄像头监视她、侵犯她隐私的消息,或者,发来责怪我当年为什么要用威胁的下作手段逼你离开她、害得你们生生分别八年之久的信息,但这两种都没有。”
“我等到的,是那封长达的八千字的,字里行间写满爱意的信。信里有对你的爱,有对我和她爸爸的爱,还有对灵暄、徐雅宁、杜老师、何老师这群亲朋好友以及她的学生们的爱。”
“不瞒你说,她在澳洲的生活过得十分优越,也十分自在,但她在国内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富足,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有爱、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
“谢谢你,让她找到并拥有了她的理想人生。”
一向宠辱不惊将悲喜置之度外的林慧颜,这下是真的受惊了。
她难为情地去端杯子,用了两只手端,喝了两口水。
也不知楼以璇究竟都在邮件里交了多少她们日常恩爱的底,让她还怎么在赵芹面前抬头?
羞都要羞死了。
“果然,林老师跟她在信里说的一样,很容易害羞,经不起夸。”
林慧颜差点被水呛:“……”
她不是经不起夸,她是经不起未婚妻母亲的夸。
再者,她在楼以璇面前的害羞跟在赵芹面前的害羞也有本质上的区别。
“都说开了就好,我也是不希望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误会。”
赵芹优雅地喝咖啡,林慧颜尴尬地喝水。
她本身就不善交际又不善言辞的,应对心爱之人的母亲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做再多心理准备都不管用,更何况家里那只小坏猫还用一封邮件给她增加了难度。
静默了几分钟,赵芹看眼腕表上的指针,她们竟不知不觉地聊了快两个小时了。
咖啡见底,她将整套杯具往左推动一点位置,打出“送客”的暗语:“林老师若无别的想问,就把信封收好,回去看看吧。”
林慧颜拿起了信封,明明很轻,她却感觉沉甸甸的。
能不沉吗?
这里面装着楼以璇对她的爱,也装着楼以璇父母对女儿的爱,和对她们的祝福。
“您这趟回来,是没打算见她吗?”
“见不见……没想好。”
赵芹侧身看向窗外,而窗外,能看到海帆艺校最高的那栋楼。
林慧颜从她的犹疑和话语里读出了一些隐秘的讯息。
望去同一个方向:“她这两个月正好休假,八月份才有新的一届周末班要带。我想,她在信里应该也跟您说了我做得一手好菜吧?她最近被我们养胖了几斤,但还是没到一百,每周偶有锻炼,身心状态都挺好,等中旬我会带她一起去医院做全面的体检。”
“嗯,你的生活作息比较规律,多监管监管,少让她熬夜画画。家里如果有浴缸,你也多叮嘱留意,她喜欢泡澡,有时泡着泡着就睡着了,很危险,所以要给她定闹钟,规定好时间。她体质不是很好,对很多东西都过敏,比如碱性物质,比如酒精,比如尘螨,比如过强的紫外线,比如芒果、菠萝,包括多类海鲜、多种药物。她……总之,请你多上心。”
“好,您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会照顾好她。您放心。”
林慧颜原想借着自己做饭好吃的由头邀请赵芹到家里吃晚饭,这样或能帮赵芹解除“近女情怯”的心结。
但听到赵芹对女儿的个人小习惯和过敏源如数家珍后,她决意换个法子。
她看得出来也感受得到,赵芹很想见女儿,但碍于堆砌太多年的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开不了口。
赵芹那扇想打开又打不开的心门,一直在等一个人。
那个人,又何尝不是一直在等她?
林慧颜将杯子里的水喝完了才站起来,微微颔首向赵芹告辞道:“以璇还在家里等我回去陪她吃晚饭,您……再想一想吧,随时给她或给我打电话。”
“嗯,你回去吧。”
赵芹没起身,只微笑着点了下头。
出门站到走廊上,林慧颜深深地看了眼房门号。
她没下楼到车库,而是到酒店大堂的休息区找了个空沙发坐着。
一手捏着信封,一手捏着手机,忖了忖,还是先给楼以璇发去了酒店名字:【打车过来,带你见个人。】
赵芹已为女儿飞越了大洋,那剩下的几步路,就应当让楼以璇这个女儿来走了。
邀请赵芹回家吃饭的话,也应当由楼以璇来说。
等待的时间里,林慧颜取出了信封里放着的那枚楼以璇手工绘制的书签。
书签的一面画着小牛顶的红枫,而另一面写着:
林慧颜
我没有对别人动过心
我只喜欢你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同性恋
……
楼以璇花了半个小时来到酒店,怕林慧颜和神秘人等急,她都只擦了粉底液遮遮脸上的痘印,画了眉毛,涂了口红腮红,眼妆是丁点儿没来得及画。
“林老师。”楼以璇穿了条白裙子,小跑过来,“你要带我见谁呀?现在能说了吧?”
“见了你就知道了。”林慧颜帮她捋捋鬓边跑乱的几缕头发,“很重要的一个人,能不能请动她跟我们回家吃饭,就看你了。”
“噢,还有任务呢。”
“是啊,一项只有你能完成的任务。”
两人在大堂会合后,林慧颜请了前台眼熟的那位服务员再次带她们上楼。
套房楼层属于高级客房区,电梯需要刷卡或房客授权才能直达。
林慧颜牵着楼以璇的手走到赵芹房门前,抬手敲了三下,才挠挠身边人的手心温声说道:“进去后可以像在我面前一样,对她撒撒娇,抱抱她。”
楼以璇满头问号,门开了。
门里门外,楼以璇和赵芹双双惊愣与错愕。
“我到楼下等你们。”
林慧颜走了,把时间空间留给了半年未见的母女俩。
她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楼以璇喊“妈妈”的哽咽声。惊愕过后的那声“妈妈”,满满的都是欢喜。
赵芹被女儿扑得后退了半步,她拥上女儿的背,眼眶也瞬间就盈满了泪水。
“我好想你,你不接我电话,还不回我信息,邮件也不回,要不是爸爸还会理我,我都以为我们家要对我查无此人了呢。妈,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我不是你唯一的宝贝女儿吗?”
听着画风转了又转,赵芹没绷住:“你就是这么花言巧语把古板正经的林老师哄到手的?”
“妈妈,那我这么哄你,你开心吗?”
“……”
母亲不说话,楼以璇委屈巴巴地埋在她肩上吸了吸鼻子,下一秒,飞快地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亲得赵芹花容失色。
连心脏都莫名其妙地咚咚跳个不停。
她都记不清女儿有多少年没亲过她了,更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亲过女儿了。
“妈妈,我爱你,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被女儿又抱又亲又撒娇的,赵芹就是铁石心肠也热了软了。
可算是明白为什么林慧颜看着那么正经八百又冷淡的一个人都能被女儿融化成了爱脸红的小女人了。
“好,不生气。”
“谢谢妈妈。”楼以璇在母亲的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口,“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
林慧颜下楼只等了二十多分钟,就接到楼以璇的电话,说任务完成了。
楼以璇挽着母亲下楼来退房,林慧颜帮忙拉着行李箱。上车时,楼以璇陪母亲坐的后排,途中听林慧颜的话,在软件上下单买了菜。
“妈妈,以后干妈再打电话跟你唠家常夸雅宁姐的时候,你也有人可以夸了。”楼以璇紧挨着母亲,视线时不时地就和林慧颜在后视镜里对上。
“从小都是灵暄追着跟你比这比那,这次换你追着要跟她比了?”
“她比我先结婚,嘚瑟得很。我不管,你都回来了,必须给我撑腰。”楼以璇抱着她胳膊晃,“妈妈妈妈……”
“好,知道了。”
楼以璇得逞地笑,歪靠在母亲肩头:“我的好妈妈,你再帮我一个忙。”
“帮什么?”
“你就只回来待四天,后天晚上就要走,那明天我们得组个饭局。由我和林老师设宴,请林老师的爸爸妈妈,还有我干爸干妈他们一家吃饭。干爸干妈那儿我还没跟他们两个说呢,干妈最晚知道我也有女朋友了,她肯定要数落我不乖,等会儿你给她打电话,约她和干爸明天中午吃饭,灵暄和雅宁姐那边我来通知,行不行啊妈妈?行不行嘛?”
“行。你别摇了,晃得我头晕。”
赵芹有点儿招架不住,还说林慧颜变了个人,对自己这么热情又亲昵的女儿,才真是在恋爱后变了个人。
但这种感觉,就像冬去春回,莺啼声声,和风徐徐,悦耳舒心。
而在后座两人都看不见的前座上,林慧颜偷偷勾起的唇角就没下去过。
“林老师。”
楼以璇突然喊她。
她轻声应:“嗯,怎么了?”
“明天你叫上秦姐也来吧,我家好多人,你把你最好的姐妹也叫来,这样叔叔阿姨能放松点。”
“好。”
楼以璇又对母亲介绍道:“秦凤茹,我秦姐,林老师最好的朋友,人家还给过我见面礼呢,对我很好的。”
“知道,你在信里写到了。”
“……”那封邮件写得实在是太长,全是感情,没什么逻辑可言。
她几乎是边哭边写,写完也没检查就点击发送出去了。怕自己一犹豫,或读了一遍后就没那股冲动了,邮件就发不出去了。
“你自己写了什么都忘了?还是后悔发我了?”看女儿脸色有异,赵芹灵魂拷问道。
“没有没有,我没忘,更没后悔。”楼以璇试图萌混过关,伸出一根食指去戳母亲的脸,“妈妈你好凶啊,笑一笑嘛,对我温柔一点。”
“楼以璇!”赵芹沉声喝止,也是被她弄得在林慧颜面前没脸了。
到家后,趁赵芹换鞋,林慧颜拉了楼以璇说悄悄话:“客卧衣柜里的东西,收一下,别让你妈妈看到了。”
“……!!”楼以璇慌里慌张,“那个,妈,你等我一分钟啊,我先进去看看乱不乱。”
她倒是一溜烟儿跑进去了,留林慧颜跟赵芹两个在玄关你看我、我看你。
林慧颜打圆场道:“客卧衣柜是她在用,估计刚才出门走得急,换了衣服后,衣柜和床上都没整理。”
赵芹往里走了走,回头招手:“过来点,我有话跟你说。”
“哦,好。”
待林慧颜走近,听赵芹小声道:“以璇她自己手里大概有个两百来万,她能赚钱,但她理财经验为零,给你那张卡上也是两百多万,钱呢最好别只放在卡里,你看你们是拿去还贷款,或是投资点其他房产项目,或就单纯买点稳健型的理财产品,这个事也需要你费费心。她倒没有乱花钱的习惯,只是两个人过日子,总要有一个人对钱有概念才行。”
女儿在澳洲的收支是她管理的,到女儿提出要回国,她才将所有钱转至同一个账户,不再管了。
回国后花了多少,又还剩多少,赵芹都不清楚。
“好的阿姨,钱的事我会管好,等我和以璇之后有了理财规划,我们再跟您请教。”
林慧颜和楼以璇至今还未谈论过存款的问题,楼以璇求婚那次不算的话。
母亲倒和她提过,说想出钱帮她把余下的房贷一次性给还完,减轻一些负担,这样她们婚后的财产就都可以往一处存,一处花,别亏了楼以璇。
她没同意。
楼以璇图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钱。她已经彻彻底底把自己给楼以璇了,从身到心,余生的每一天,她都是楼以璇的私有物。
“你别想多了,我不是要管你们钱的意思。”
“明白,我也只是希望能借此多和您沟通。以璇说我跟您很像,我希望是真的像。”在精神内核上的真的像。
听懂她的言外之意,赵芹点点头,忽而又摇头失笑道:“她是想让我向你学习,做个温柔一点的母亲,你若是向我学得太多,太像我,那她岂不是真得怨我了。”
“……”林慧颜又不好意思了,都分不清赵芹是在夸奖她还是揶揄她。
“妈妈,你们俩叽叽咕咕地聊什么呢?背着我说我坏话?”
楼以璇走出来,看看母亲,再看看林慧颜,扬扬下巴“吩咐”红脸的后者道:“林老师,行李箱。”
林慧颜得到解救般,松一口气:“我去拿。”
当晚,林慧颜大显身手,在楼以璇的从旁协助下做了四菜一汤。
开动前,楼以璇拍照发给了父亲:【爸,这是我们今晚和妈妈共享的晚餐。我老婆做的饭菜也超级美味!色香味俱全!】
赵芹看完邮件后的第二天就和楼伟昭坦言了九年前女儿跟林慧颜的事,邮件也给他看了。
楼伟昭表示,老婆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老婆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他永远第一个站老婆一边。
女儿排在老婆后面。
赵芹叹气说——女儿随了你。
楼伟昭纠正说——女儿明明是随了我们。
这一桌饭菜,赵芹夸了好吃,也吃了挺多,楼以璇更是超常发挥,心情好胃口好,刚吃完就被林慧颜喂了健胃消食片。
“不用这么急着长到一百斤。怕你妈妈说我没把你养好啊?”林慧颜摸摸她鼓起的肚子。
“我是一开心就想吃东西,今天太开心所以收不住。”
两人在厨房收拾,楼以璇傻兮兮地望着林慧颜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妈最不擅长的是什么?她最不会的就是做饭,我爸也不会。但他们两个绝配就绝配在,谁都不会做饭,也谁都不挑食,不管谁做的,好不好吃、难不难吃,他们都能吃。”
“……”林慧颜确实不知道这点,也确实想不到。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两个不挑食的父母能养出个挑食的我来?”
“为什么?”
“因为我奶奶很讲究。我出生后跟妈妈在奶奶家住了几年,家里请了月嫂,后又请了专门做饭的阿姨。我奶奶都不让我妈进厨房的,说她做的饭菜也就我爸一人吃,怕她把我养糙了,还不准她我带走。”
光是听楼以璇的讲述,林慧颜就能想象到那是怎样温馨和睦又相亲相爱的一个大家庭。
也只有这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才养得出这么温润良善的楼以璇。
“林老师。”
“嗯?”
“我家里人蛮多的,但我想跟你说的是,你什么都不要担心,我奶奶和我大姨她们一定都会很喜欢你,也一定都会像爱护我一样的爱护你。”
楼以璇勾住林慧颜的手指,道出心中所想,“明天就先两方父母正式碰面,等过些日子,我再跟奶奶和大姨她们说,再带你去见她们,你愿意见吗?”
“我愿意。”
林慧颜回答地很真诚,“以璇,我知道你在替我顾虑什么,平新镇的那家人和你的家人没有可比性。你的家人给了你爱,让你成为了一个温暖善良可爱的人,我相信她们也必定都是很好的人,才会教养出这么好的你。”
“林老师嘴好甜。”
“有你甜吗?”
“尝尝?”
“别闹,你妈妈还在呢。”
“………噢。”
客厅里,赵芹在那一整面墙的展柜前驻足良久。
邮件里看到,跟在现实中看到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很不一样。
有过那么一刻,她再一次扪心自问,当年瞒着女儿去找林慧颜逼其放手,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带女儿出了国,是不是真的没做错?
如果不是她,女儿和林慧颜是不是就不会苦苦压抑情感,守着思念错过了整整八年的时光?
“妈妈。”
楼以璇脚步轻快地走来母亲身边,亲密地歪头靠着,“这座城堡,林老师拼得比我好多了,我那个到现在还是一堆散件呢。”
“嗯,心灵手巧,也细致缜密,比你强多了。”
有时候见物如见人,再惜字如金的人,通常也不会对欣赏之人吝于称赞。
况且赵芹知道,女儿就想听她多夸她老婆:“这么多年了,迪士尼还想去吗?改日跟灵暄约着一起去吧,你们四个,还有楠楠,都去吧,所有花费我给你们报。”
“真的啊?那我跟灵暄可不会客气哦,携家带口地去,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玩儿最好的……”
“都好,我的宝贝女儿们,当然都要最好的。”
晚上,赵芹给陆妈打电话说女儿的“婚事”,林慧颜则回卧室跟父母和秦凤茹分别打了电话约明天的饭局,楼以璇也和陆灵暄在微信上约好了。
在主卧洗漱完后,楼以璇终于又能肆无忌惮地抱着林慧颜贴贴。
“我的林老师蕙质兰心,把我和我妈的心结都解了,我要怎么感谢你呀,宝宝?”
“我是找灵暄要号码联系了你妈妈,想和她谈谈我们的事,但是在我联系上她之前,她就买好回国的机票了。以璇,你妈妈她源自内心地爱你,她是为了你回来的。她自觉对你有愧,心里并不好受。”
“哦,我听出来了。”
“听出什么了?”
“听出你今晚不想跟我睡,想让我去陪妈妈睡。”
“……”
“被我说中了?”
“没说中。”林慧颜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捧着楼以璇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下,“但我觉得,你的提议可行。”
“……”
“乖宝宝,去跟妈妈睡吧。”
几分钟后,某个乖宝宝抱了枕头敲开客卧的门。
“妈妈,我要跟你睡。你不让我进门的话,我就去睡沙发。”
赵芹:“……”
主卧房门紧闭,赵芹只能让女儿进来,总不能她去敲林慧颜的门,再把楼以璇给送回去吧?
上床侧躺着面向母亲,楼以璇一副娇憨模样,看得赵芹都有点儿脸热了。
母女俩有十几年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春节那回,女儿抱她大哭后的第一晚,她也只是坐在床边陪女儿睡着就出了房间,没陪着女儿一块睡。
“妈妈。”
“嗯。”
“你在想什么?不会是在想怎么把我赶出去吧?”
“不是。”
“那你抱抱我。”
“……”赵芹做了番心理建设,手才抬起来,楼以璇就自动挪过去了。
“不难的,对不对?你只要张开手,我自己会过来。”
“嗯。”赵芹又搂紧了些。
“妈妈,谢谢你把我带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很爱我,我也很爱这个世界。走到今天,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也是最好的安排。我想让你知道,澳洲的那八年对我来说,不是痛苦,更不是遗憾。我从来没有怨过你、恨过你,对林老师来说也是如此。”
“对不起,妈妈理解你、理解得太晚了。”
“不晚,我现在很幸福很幸福,我和林老师也会像你和爸爸一样,相濡以沫一辈子。不过,我觉得我会比妈妈更幸福一点,因为我的林老师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菜,是我这个挑食鬼的绝配。”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林老师最宠你最爱你,对你天下第一好。”
——对我天下第一好。
这句写在邮件里的话,楼以璇印象挺深,没忘。
怎么她写的那些话被母亲说出口,好像一篇小学生作文。
好幼稚啊,丢死人了。
楼以璇缩头装鸵鸟了好一会儿,仰头在母亲颊边轻轻一吻:“晚安妈妈,我爱你。”
赵芹的心田漫进春雨,久久不息,滋润着枯涸地带,汇流成河。
她凑近女儿,在额上轻吻:“晚安,我也爱你。”
……
恰逢周末,“订婚宴”设在了中午。
陆爸陆妈给林慧颜包了一个大红包做见面礼,徐雅宁看到林慧颜一脸羞涩,不禁也想起了自己收楼爸红包时的情景。
“林老师居然也脸红哎。”陆灵暄贴着老婆悄咪咪看林慧颜“笑话”。
“你以为谁都像你,脸皮厚。”
“我脸皮厚怎么不好了?我脸皮不厚,能有老婆吗?”
“没有说你不好。”徐雅宁勾勾手指哄人,“今天的主角是以璇和林老师,你听话点,少犟嘴啊。”
“哼。”
“小陆总,你的同事和下属们知道你这么喜欢哼哼吗?知道你这么像只小猪吗?”
“徐雅宁,你说我是猪!!你不爱我了。”
“可我最拿手的,就是养猪。*”
“……我认了,我是猪,你已经有猪了,要对她从一而终!”
“好,有始有终,就只养你。”
包房里很热闹,长辈们有长辈们的话题在说,小辈们有小辈们的玩笑在开。
菜都上齐后,最会来事儿的陆灵暄请了服务员帮他们拍张合影。
服务员给力地猛按拍照键,一下子拍了十几张。
陆灵暄刚拿回手机,就听亲妈、秦凤茹、周春萍她们都在问她要照片。
“都有都有,等我挑一挑、修一修嘛,很快的很快的,保证今天在座的家人们人手一张漂漂亮亮的全家福!”
秦凤茹看中了陆灵暄身上的机灵、精明劲儿,撞撞林慧颜胳膊悄声问:“哎,你们这位干妹妹很会啊,是个奇才,做什么的,毕业了吗?”
“想挖去你公司?”
“不行啊?”
“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我公司?”
“她家里也是开公司的,现在是拼了力在为继承家业而夙兴夜寐的小陆总。”
“……行吧,缘分没到,还以为能顺便挖块宝走呢。”
就感觉陆灵暄的性格挺适合从商,去交际应酬拓展业务,指定混得开。
大圆桌,赵芹和林家忠周春萍夫妇坐在正位,依次长幼有序地排座,楼以璇和林慧颜就成了离他们最远的两个了。
母亲身边有干妈在,楼以璇很放心。
林家忠夫妇年长于赵芹,所以亲家之间的第一杯酒,理应由小他们一轮的赵芹来敬。
气场归气场,礼节礼仪上赵芹全都懂,她提杯起身:“两位亲家,我和以璇她爸常年在国外,以璇在国内,就多劳你们和慧颜照顾她了。”
周春萍也连忙端杯起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啊,是拿璇璇当女儿来疼的。你们养了个乖巧伶俐的好女儿,我们也养了个端庄稳重的好女儿,她们俩在一起,就叫那什么,佳偶天成,珠联璧合,完美一对!”
楼以璇捂嘴笑,双手撑在林慧颜腿上,倾身去问秦凤茹:“秦姐,阿姨那几句台词,是从你那儿听来的么?”
这么夸张的修辞,全场就只有秦凤茹和陆灵暄这俩说得出来。
秦凤茹板起脸:“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当这么多长辈的面儿呢,坐好!该倒酒倒酒,该敬酒敬酒去!”
她昨晚吧,是在微信里跟阿姨唠嗑了一大堆,没办法,林慧颜邀请她作为娘家人出席那么重要的场合,给她激动得比夜猫子还精神抖擞,哪里还睡得着。
阿姨也激动,唠着唠着就到深夜了。
她穿的这身衣服还是清早去商场新买的一身儿。
“林老师,”楼以璇瘪瘪嘴,楚楚可怜地告状,“她吼我。”
“……”秦凤茹斜眼睨她。
“还瞪我。”
“好了,不要你倒酒喝酒。”林慧颜托举着楼以璇手肘,扶她坐正,“但我得喝几杯。”
“好吧,妻妻同心,我陪你过去敬酒。”
“嗯。”
……
午后回到家,喝了点小酒的赵芹直接进屋,楼以璇追在后面给她送了杯白水进去:“妈,我给你倒了杯白开水放床头柜上,你渴了记得喝啊。”
“好。”赵芹酒量不差,就是情绪波动大了些,太多感慨。
“下午四点我再来叫你,然后陪你回去看奶奶。”
“嗯。”
她回来只待几天,原本谁都没告诉。
第一天调整了一下时差,也思考了很多事情,第二天见了林慧颜和女儿后,日程就临时排满了。
今天见了亲家,晚点儿再去见见念叨了她许久的婆婆,明天中午去姐姐家吃个饭,晚上就得去机场了。
合上客卧的门,楼以璇又给林慧颜倒了一杯水拿进卧室。
林慧颜今天本来有学校的培训会,她请了假。全校性的培训会,缺她一个年级主任也并无大碍。
楼以璇进来时,林慧颜已洗了脸也换好了睡衣。
她陪楼以璇的干爸干妈喝了不少酒,也是见识了陆家四口人的好酒量。
这会儿脑子晕得头重脚轻,眼皮也很沉。
“宝宝,渴不渴?”
楼以璇端着水杯坐床边,林慧颜轻飘飘的发了个“嗯”字音。
看她醉得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楼以璇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自己大喝一口温水含在嘴里,继而俯身嘴对嘴地喂给了林慧颜。
林慧颜非常迎合地张嘴,楼以璇怕呛着她,喂得慢,她咽得也慢。
喂完了一大口,楼以璇啄吻着她的唇瓣问:“还喝不喝?”
“……喝。”
眼皮都抬不起的人,眉眼却还能弯出月牙形来。
楼以璇心头甜蜜万分:“宝宝,你可爱到犯规了知不知道?你不知道,全世界只有我能知道。”
又喂了两口后,楼以璇拿手机定了个三点四十的闹钟,随后也换了睡衣陪林慧颜午休。
这回是她搂了林慧颜在怀:“对不起啊,我干妈她们一家都太能喝了,只此一回,她们以后不会再灌你酒的。”
林慧颜没出声,就在她以为林慧颜睡了时,听见呢喃声:“很开心,很幸福。”
她笑着吻了吻林慧颜额头:“我们还会更幸福。”
……
四天转眼即逝,这天,楼以璇和林慧颜送赵芹到机场后返回小区很晚了,已是凌晨十二点过。
从车库进电梯的只她们两个,过了一楼也仍然没进人来。
楼以璇偎依在林慧颜身侧,右手挽着林慧颜,盯着电子屏,看数字一个个跳动,还沉浸在和母亲离别的忧伤中。
当数字跳到“7”时,忽然被林慧颜转身揽住了腰。
旋即整个人被压到背板上,而身前是林慧颜压过来的身影,和精准落到她唇上的吻。
楼以璇仰得酸,垫了垫脚,双臂缠上林慧颜的脖颈,忘情地回吻。
到达楼层,电梯门开了,两人仍吻得难舍难分。
“林老师,到家了。”
楼以璇抽回舌头,大口呼气,右手从林慧颜肩背滑至暗扣,引//诱道,“今天晚上,你在上面好不好?”
林慧颜全身的细胞都在咆哮着说“好”。
而她只是紧抿着唇,步伐匆匆地将楼以璇拉回了家,和她的小猫酣畅淋漓地做了一场又一场。
林慧颜又涨姿势了,因为她以为的“上面”,是用楼以璇爱她的方式去爱楼以璇。
不料,是她跪在上面被楼以璇吃了个干干净净。
平复后,又一起冲完第二遍澡回到床上躺着、抱着,林慧颜亲吻楼以璇的右耳,用沙哑的声音问她:“当年出国前想问我的那个问题,是什么?”
楼以璇惊诧地转向她:“你……车祸……我妈妈都跟你说了?”
“嗯,说了。”
“那……”楼以璇一开口,眼泪便倾涌而出,“那她有没有跟你说,是因为我吵着要在红绿灯路口下车,才导致她闯黄灯,为了避开左方驶来的车辆而撞到绿化带翻了车?有没有跟你说,她怕车辆起火,一直叫我爬出去打120,不要管她?还有没有跟你说,她的手臂骨折很严重,后遗症也严重,一到阴雨天就会疼?这些她都没有,都没有跟你说,是不是?”
“是,这些她都没有跟我说。她只跟我说,其实从车祸后,她就开始反思,开始试着要接受你喜欢女人的事实了。怕你应激,怕你们心里的伤口越割越深,她才和你一起保持了沉默。”
“那场车祸是我造成的,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爸爸……”
“以璇,以璇,你别这么想。”林慧颜帮她擦着眼泪,“你没怪过妈妈,你妈妈也没怪过你,如果一定要怪,我才是那个源头。”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是我,是我……”
“怎么不是我了?如果我那天早上不逃跑,如果我早点认清自己的心,勇敢地和你一同面对,如果……”
“林慧颜,你,你不要这么说,不要怪自己,哪有你说的如果……”
“你也知道没有如果,那为什么还要去想,如果不是你要下车,如果不是你要喜欢我,车祸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你这样怪罪自己,妈妈也难受,她同样会自责地想,如果不是她非要拽你上车,如果不是她非要阻止你再见我一面,车祸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那场车祸里的当事人,不只是赵芹和楼以璇,还包括她。
要真正从车祸的阴影里走出来,必须是她们三个人双向的理解和释怀。
所以有些话,她必须要说。
楼以璇伏在她怀里安静了片刻,也收住了眼泪。
见其状态平稳,林慧颜温声哄:“因为你是女孩子,因为我只喜欢你,所以我注定是同性恋。我知道,你也一样。”
“同性恋”这三个字不应是说不出口的羞耻,更不应是闭口不谈的隐晦。
爱情的本质是相同的,无论是同性恋或异性恋,都是基于情感和情感的连接,没有哪个比哪个高尚或低等。
人人生而平等。
爱情,也如此。
而楼以璇当年想问的那个问题早就不重要了。那个问题的答案,也早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当下,是眼前,是历经困苦、失而复得的彼此。
“那张书签,妈妈也给你了?”楼以璇一直以为书签被母亲撕了毁了扔了,却不想时隔九年,久到她都想不起“全文”了,兜兜转转仍被送到了林慧颜的手中。
“嗯,你妈妈把帮你保管的书签、把给你存的金条、把她最宝贝的女儿,全部打包交给我了。”
“……”楼以璇破涕为笑道,“林老师,那你好富有哦。”
“是啊,没有比我更富有的人了。”
父母每年都为自己存金条,楼以璇小学时就知道了,干爸干妈也给陆灵暄存得有。
“我小时候还跟灵暄豪言壮语,说我以后要用金条造一座黄金屋。她问我,造黄金屋做什么?要学古代人金屋藏娇啊?我说——不,我是藏我自己。”
“林老师,”她抓住林慧颜抚在自己耳边的手,“我的愿望好像实现了。”
“嗯,实现了。”
林慧颜掌心收获小猫的一个吻,听到楼以璇小心翼翼地问:“那这样会让你有心理压力吗?会觉得是一种情感要挟吗?”
“不会。我……”
“林慧颜。”楼以璇很着急似的,连名带姓叫她一声,“你答应我,如果我或我的家人让你感到不舒服了,让你有压力了,你一定要说给我听,我会尽力地去改、去解决的。”
“……”林慧颜不解,不解楼以璇为何总是怕给她压力,为何总是宁肯委屈自己也不愿令她为难半分。
“快点,你快点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别急,也别怕。”
楼以璇屏住呼吸。
怎么可能不急不怕呢?
林慧颜,我爱你,真的真的很久了。
我和你在怀安一中的交集也不止你记得的九年前的那三年,我和你在怀安一中,还有你不知道也不记得的另一个,我们作为师生的……那三年。
……
暑假团建在即,由于这次的团建目的地在怀安市一个偏远区县,单向车程就长达三四个小时,年级组安排了老师们统一坐大巴车过去。
四天三晚的行程里,有半天是惊险刺激的漂流。
楼以璇没玩儿过,林慧颜更没玩儿过。攻略里虽然都讲了有哪些注意事项,可楼以璇心里仍怕怕的。
不是怕被水冲走,是怕自己到时抱林慧颜太紧被人发现端倪。
林慧颜说了,要等到下半年时机成熟,才在适当的范围公开她们的关系。
她不急。
也能等。
“后天早上才出发,这么快就把行李都收好了?”
“要去四天呢!而且有好多游乐项目,又是第一次跟你出去玩儿,我太兴奋了。”
兴奋得都做梦了,梦见和林慧颜在山里的草地上“滚来滚去”。
万幸她的生理期在月初,万幸林慧颜的生理期在月中,将将好她们去团建的那几天都清清爽爽。
这两个月她跟林慧颜只在家里做过,想想能到家以外的地方去做,多巴胺和内啡肽都活跃得像逆行洄游的鱼群,是生存之战,也是生命之奇迹。
噢,酒店里也做过一次。
还想再做。
林慧颜这些天也没闲着,出发去团建前,有五天的培训,今天才算收尾了,明天休息一天,后天一早去学校集合。
哪知今天回家,就看到楼以璇在卧室装满了两个行李箱。
“我的衣服也帮我装好了?”
“对啊,我贤惠吧?”
“嗯,贤惠。”
“你好敷衍哦林老师。”楼以璇主动把脸凑过去。
“特别贤惠。”林慧颜说罢,印了个吻。
“也不晓得杜老师跟何老师发展得怎么样了?你这几天有观察到什么吗?”
“想要我当你的情报员啊?”
“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你拿什么跟我换,嗯?”
“……”楼以璇难住了,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灵光一闪,“我请你去迪士尼玩儿,请你去澳洲玩儿。”
如她所料,这两个,林慧颜是一个都拒绝不了。
“……成交。”
去迪士尼,是陪楼以璇完成未完成的梦。去澳洲,是加入楼以璇的家庭。
好在她有寒暑假,一年至少能陪楼以璇和父母团聚两次。
楼以璇被她金屋藏了娇,那她就要对楼以璇负责到底,娇养到底。
“我们给杜老师打个电话吧?问她跟何老师明天有不有空,我们四个结伴去逛逛商场、超市,买点儿能带去旅途路上吃的零食和应急用品什么的。”楼以璇黏黏糊糊地环着林慧颜不撒手,抱不够也亲不腻。
“好啊,你打,去拿手机。”
楼以璇的手机在梳妆台上充电,几步路远:“我想用你的手机打,吓一吓杜老师。”
“你……小坏蛋。”林慧颜把裤兜里的手机摸出来递给她。
“那也是你惯出来的小坏蛋,退不了。”
“不退。”
楼以璇高兴得每一根睫毛都在笑,用自己的指纹解了锁,使坏地给杜禾敏拨了视频通话过去,她则藏在林慧颜身后,静观杜禾敏接通视频后的第一反应。
没响几声那边就接了,杜禾敏惊讶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喂,林老师,你,你你你怎么还给我打起视频了啊?”
她就一个班主任头衔,什么组长都不是,工作消息多在群里交流,林慧颜很少单独找她。
仅有的几次,也基本是通过她来打听楼以璇的。
“我不能打视频?”
“啊,不是不是,能打,能打……您是,有工作要安排?”
“噗。”躲在林慧颜身后的楼以璇破功笑出声,“杜老师,你好怂哦。”
“……楼、以、璇!”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杜禾敏大动肝火,“仗着有林主任给你当盾牌,你无法无天了啊,坏死了!看我团建的时候怎么打击报复你!”
“你来啊,我有林老师,我不怕!”
“林主任,你们家大宝贝仗势欺人你就不管管?”
“我宠的,管不了。”
“……”这偏心偏得,就离谱!杜禾敏气得七窍生烟了要。
“杜老师,消消气,气大伤身。”楼以璇恢复了正常神色,拿着手机坐去窗台,“我找你是正事。”
“正事?你倒是说啊,我听听看是多正的正事。”
“你今晚不回家吗?”
“不回。”
“那何老师呢?何老师回家了吗?”
“……回了。”
“哦。”楼以璇这一个“哦”字转音转得跟山路十八弯似的。
杜禾敏笑里藏刀:“小楼老师,给个爽快成吗?”
她正怨念深重呢。
“我和林老师想约你和何老师明天逛街,去不去呀杜老师?”玩心大起的楼以璇总算点题了。
“明天?”
“防水袋防晒衣这些,你们都备起了么?缺的就明天正好去买了。”
“哦,明天,我跟何老师去不了,你们去吧。防水袋的话……这样,明天你们逛街的时候看到很有必要的物品,你给我打电话吧,帮我跟何老师多带两份。”
从杜禾敏的苦瓜表情猜出有难言之隐,楼以璇便也不再深挖追问:“那行的,明天我联系你。”
“谢谢你啊楼楼。”
“不客气。”
挂了视频,楼以璇唉声叹气道:“杜老师这条糖水苦瓜,怎么还没泡透。”
林慧颜走过去挨着她坐下,笑问:“糖水苦瓜?”
楼以璇鼻子轻哼:“我也是苦瓜。被温泉泡过的小苦瓜。”
“……”林慧颜赶忙抱着又亲又哄,“乖了乖了,我的错我的错,再也不让你当小苦瓜了。”
正享受着林慧颜的温柔宠溺,手机震了一下,是杜禾敏发来的消息:【何老师明天去衡原,见明柚。】
看完消息,楼以璇跟林慧颜不约而同望向对方。
“这消息,回不回,怎么回啊?”
楼以璇苦恼,林慧颜也犯愁,拿回手机:“我去做饭了,你用你的手机陪她再聊会儿。”
“噢。”
林慧颜出门,楼以璇又用自己的手机给杜禾敏打了语音。
打到林慧颜敲门叫她吃晚饭,两人才说了再见。
餐桌上,楼以璇大致和林慧颜讲了讲杜禾敏跟何欢现目前的情况。
她和林老师的进度条,也给杜禾敏讲了。
“让杜老师犯难又力不从心的主要是何老师的两道难关,一道心关,关于明柚,一道家关,关于父亲。”
回忆起何欢在餐厅洗手间对自己说过的一些话,林慧颜感触颇深:“何老师去见明柚,应该就是想迈过那道心关。”
“嗯,是,可想归想,迈不迈得过,得另当别论了。”楼以璇只庆幸,她和林慧颜自始至终都只为对方动过心,也只爱过对方,“但愿何老师能一步迈过去吧,不然杜老师也太苦了,何老师也苦。”
“别为她们苦了。”林慧颜一连给楼以璇夹了好几块糖醋排骨,“她们有她们的缘分和造化,你多吃点酸酸甜甜的,就记不住苦瓜味了。”
楼以璇看着一碗的糖醋排骨,抬眸冲林慧颜眨巴眨巴眼睛:“我还是更想,多吃点西瓜味和草莓味的林老师,只甜不酸。”
“……”林慧颜把她的碗端走,“不吃就去洗澡。”
“要,我要吃的。”
楼以璇火速把碗抢回来,一整条左胳膊围住碗,瞪向林慧颜:“猫咪通常都是很护食的动物你不知道吗?你再抢我碗不让我吃饭,我就咬你。”
林慧颜被逗笑:“你咬得还少吗?”
的确不少,楼以璇这晚又新咬了她十几口而已。
……
团建集合当天,迎着朝阳,林慧颜开车载了楼以璇同行到校。
在车库就遇到了其他老师,打招呼问她们:“林老师和楼老师顺路啊?”
“嗯,顺路。”
林慧颜没闪避,边应边朝后备箱走,将一黑一红两个行李箱都取出来,没让楼以璇动手。
黑色是林慧颜的,红色是楼以璇的,并不是她们同居后才买的情侣款行李箱,但两个行李箱的外观偏偏又分外相近。
人和箱子都被不熟的老师上下打量,楼以璇心里发慌,心想不至于搭个车拿个长得像的行李箱就露馅了吧?
等等。
她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林慧颜没戴戒指,怎么林慧颜的中指上冒出戒指来了?
楼以璇吓得右手紧急捂住自己的左手,捂住那醒目的情侣戒。
眼神询问林慧颜:不是不公开吗?
林慧颜只淡淡一笑,也不顾同事及其家属投来的惊疑目光,牵上楼以璇的手:“先上去。”
楼以璇心跳加速。
竟有种默默无闻“地下恋”要被林慧颜搞得惊天动地的紧张刺激感,跃跃欲试。
操场边的停车位,大巴车来得早,有差不多一半的老师都来了,有的百无聊赖等在车上,补觉或刷手机,有的在车下三三两两地闲扯,还有三个半大点儿的小孩子围着车子在追打嬉闹。
此次年级组的团建行程,除去个别因私事告假的老师,应到教师合计31人,携带家属合计12人。
楼以璇和林慧颜牵着的手在爬楼梯时便已松开。
走入小广场,陆续有人跟她们打招呼,林慧颜颔首回应,径直走到车身的行李舱处,先将自己的行李箱放进去,再伸手向楼以璇:“箱子给我。”
楼以璇有林慧颜戴了情侣戒给她的底气,顶着众人探究的视线,于众目睽睽之下,把箱子的拉杆递进了林慧颜手里。
又趁林慧颜放箱子,从自己随身背的挎包翻出湿纸巾,拿给放好箱子的林慧颜,语带笑:“林老师,擦手。”
林慧颜笑了下接过,没说谢谢,关系的亲密程度不言而喻。
擦完手走去垃圾桶扔了纸巾,再折返回来后,右手掌自然贴上楼以璇的腰,面带微笑地向车前众人道:“这趟出行,楼老师算我带的家属,大家多关照。”
听到她这句话,四下哗然失声,一张张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一年的教学,楼以璇在年级组已混熟了脸,老师们都知她和林主任走得近,故而她的到来本不足为奇。
但……
家属,顾名思义——家人亲属。
再看两人的左手,中指上都戴着一枚银光闪闪的铂金戒,是什么样的“家属”,还用解释更多吗?
“恭喜啊,林老师、楼老师。”打破当前沉寂的这道清扬声音,来自杜禾敏。
与杜禾敏同步走来的是何欢,笑意盈盈,比之往常更显娇柔。
何欢两手空空,什么行李都没拿。身旁的杜禾敏单手拉着一个大号行李箱,箱杆处还堆放着一个手提行李袋。
明眼人一看就看懂了。
尽管她们两个隔着小半步距离各走各,连手都没牵。
可就是那么神奇,两个人之间有无磁场,磁场是否共振,一眼便知。
尤其是当发生过极致亲密的关系后,两人间无形却胜似有形的磁场来电,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林慧颜礼尚往来地道贺:“也恭喜你们。”
大方恋爱,怎么不值得恭喜呢?
有伴了,楼以璇这下也全然不紧张了,当众挽上林慧颜手臂就难掩喜色地低声讲起了暗语:“林老师,我又赌赢了。”
——林老师,我们再来打个赌敢不敢?
——赌什么?
——赌后天,何老师杜老师是不是一起到学校。
——然后呢?
——她们一起到的话,团建的每天晚上,你都要跟我做。
——没一起到呢?
——没一起……就罚我团建三晚都不能跟你做。
“嗯,你赢了。”只要是楼以璇想要的,她又怎么舍得让她输。
她只会用眼底泛满微光的潮汐和心底渗透灵魂的湿意,为楼以璇倾泻浪漫与永恒。
春至夏,秋至冬。
四季每转动一轮,她就又多爱楼以璇一年。
每一年,每一轮,她都将在色彩斑斓的季节里大肆地宠她、护她,想她、爱她,让每一个季节里的每一种颜色都成为她们相爱的证据,再用这些证据去证实楼以璇的那句——我们还会更幸福。
为此她必须贪无穷的心,才给得起她想给楼以璇的……无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