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改变 我作为此地父母官,为民众生计考……


    林书阁拿着对联回家, 迎面就碰到林清远从家中出来,“阿远你去哪里?”


    “家中油不多了,阿萱让我出去打一斤, 大兄今日回来得好早,”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书阁手上的红纸, “大兄, 你拿的什么?”


    “这个嘛, 等过年你们就知道了。”林书阁托着下巴,卖了个关子。


    林清远小声逼逼:“不说就不说嘛。”


    “阿远, 你说什么?”林书阁语气冷酷,面带威胁。


    “没什么,大兄,我出去了, 你赶紧回去吧。”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林书阁摇摇头, 不跟他计较,抬脚往家走去。


    刚进院门,便听到林萱喊道:“阿远, 你走了吗?再买一斤盐。”


    她手上还拿着勺子,出来却看到是林书阁回来了,“大兄你回来了,有没有看到阿远出去?”


    “看到了, 没盐了是吧?我去买。”他将对联放回房间,顶着林萱疑惑的眼神,“你过年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萱心中狐疑。


    林书阁出了家门, 这会儿街上正热闹,快要过年了,家家户户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都要买些年货过个好年,好多都是一家人齐齐出动。


    林书阁看到街口一家三口停在糖人摊子前面,父亲抱着孩子,母亲将做好的糖人拿给小孩,小孩身上穿上现在甘州许多百姓都会穿的毛衣,戴着一顶针织的帽子,应该是出自母亲之手,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林书阁看得认真,和一家三口对上了视线。


    抱着孩子的父亲却变了脸色,朝他大步走来,他走近了,林书阁才认出来竟是当时他去城东查看造纸工坊进度时和他聊天的王柱子。


    王柱子朝林书阁行礼,被林书阁制止,“出门在外,不必多礼。 ”


    他激动道:“大人,今日真是巧,怎么在这里碰见您了?”


    说完又向林书阁介绍了妻子元娘和儿子阿宝,又对妻儿说道:“这位大人便是我跟你们说的林县丞。”


    元娘一听是林县丞,就要行礼,林书阁想要拉住她却因她是女子,只能跟王柱子眼神示意。


    “大人,多亏了大人,妾身家中才能渡过难关,柱子他去了造纸坊干活,妾身也能织造衣物挣钱,妾身听婉娘说这一切都有赖大人,我们这些人还会有余钱出来买年货,一家人过个好年。”


    她眼中带着感激,家中本来都快没有余粮了,要是家中再没进项,一家子就得喝西北风了,这天寒地冻的,山上也没有野菜可以充饥,她都不敢想要是没有林大人他们一家子会怎么样。


    他们夫妻二人挣得不少银钱,不仅还了欠的钱,今年过年还买了好些年货,肉更是割了好几斤,以前哪里有过这样的日子。


    “所以大人,请受妾身一拜。”


    林书阁叹道:“我作为此地父母官,为民众生计考虑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们不必如此。”


    “大人这样想,我们却是不能,大人有所不知,往前我们村子里每到冬天都会有老人小孩冻死饿死,好一些的也不过是一家人数着粮食过日子。”王柱子接着说道。


    他叹了口气:“就算是我和元娘,若不是今年因大人的缘故,说不定今年都熬不过去。有大人在,我们的日子肯定会过得更好。”


    林书阁道:“那也是因为你们勤快肯吃苦的缘故,我只不过是给你们一个机会而已。”


    他看阿宝一个劲地看着旁边的酥油饼摊子,便掏钱买了几个,将其中一个递给阿宝,阿宝高兴地伸手要接,被元娘轻轻打了一下,“怎么能让大人破费,我们……”


    林书阁笑着将酥油饼塞到阿宝手里,捏了捏他的脸,“几个酥油饼我还是买得起的。”


    元娘连忙道:“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兄。”


    话还没说完就被愤怒的喊声打断,几人回头,看到林清远怒目而视,猛盯着这边看。


    不好,忘了出来是为了买盐。


    林书阁不好意思道:“阿远,对不住,是大兄忘了。”


    又对王柱子夫妇介绍道:“那是我弟弟,刚出来买盐结果给忘了,看吧,怒气冲冲的,我得赶紧去哄哄了,你们早点归家吧。”


    “送大人,阿宝跟大人道谢,谢谢大人买的饼。”王柱子拉着儿子的手朝林书阁挥手。


    天上突然飘起了雪,夫妻二人急忙带着孩子往家赶,元娘边走边回头,看到林书阁走到弟弟身旁,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二人相伴顺着街道,身影渐渐消失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已经腊月二十八了,这几日县衙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等年末考核结算一过,便可以休沐过年了。


    因此人人都专心忙着自己的事。


    李县令将最近发生的案子一一翻看了一遍,卷宗写得详细,苦主也没有异议,他合上卷宗,走到林书阁旁边。


    林书阁正在核算今年的征课赋税,几个乡的令史报上的数目,林书阁还要一一检阅一番。


    “今年税收数目怎么如此多?”李县令突然出声,吓得林书阁一个激灵。


    “大人怎么突然出现在下官办公处?”林书阁微微不满,这一声吓得他手中的笔差点掉下来,要是掉到刚写的公文上,岂不是一早上的心血都毁了。


    李县令反而开怀大笑,“这数目比往年多了许多啊,就算是扣除要报给燕都的也有不少盈余。”


    “今年商户纳税是大头,无论是造纸还是羊绒他们都赚得盆满钵满,交的税自然也比往年多一些。”


    而且民众因今年日子好过,自然少了许多拖家带口跑到深山躲避苛捐杂税的人家,税收数目自然也就上去了。


    “大人,下官有一事要向您请示。”


    李县令抚着胡须道:“说吧,我们林县丞这是又有巧思了。”


    林书阁无语地看着李县令,“大人,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今年税收有结余,不妨明年由您主办几所学堂,让民众可以免费送孩子上学。”


    “你说办学堂?”李县令走到桌前坐下,沉思片刻,“你这是想让上不起学堂的孩子也能读得起书?”


    “正是,县中书馆学堂并不多,好多百姓连温饱都不能满足,就算今年多了进项手中有钱,但也负担不起孩子上学的花销。”


    更何况大多数家庭都是多一个孩子多一个劳动力,孩子长大了还指望着干活呢。


    不过勒紧裤腰带想让孩子上学但苦于家中贫苦的更是不少,毕竟读书是这个民族刻在骨子里的传统,林书阁还是想给这些人一个读书的机会。


    “所以我想着由大人出面,办几个学堂,办学堂的花销、先生夫子的俸禄县衙可以发,也可以找那些商户,到时候学堂建成立碑,可将出钱出力的商户名字刻在上面,也是一份荣耀。”


    商户们有钱,缺的可是一份好名声,要是这些学堂的学生长大后有了出息,能不记得他们的好处,而且县衙主办的学堂,又刻碑纪念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看李县令似有所动,林书阁继续道:“朝廷举孝廉多是陇西郡、魏郡人士,我定远郡每年人数并不多,兴办学堂,这也算有益教化的事。”


    李县令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他缓缓道:“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一些事宜得年后细细打算。”


    “书阁,今日也不早了,手头的事处理完早点下值吧。”


    “是,大人。”


    林书阁目送李县令出去,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下将刚刚被打断的公务整理完毕,正准备下班,便听到周度的声音。


    “淮亭兄,你怎么还没下值,都要休沐了,快走快走,我一刻都不想留了。”


    他拉着林书阁出了县衙,两人走在街上,“终于要休沐了,这几天都没心思办公,淮亭兄,你过年有什么打算吗?”


    “我嘛,可能和阿远、阿萱一起吃个年夜饭,喝一杯屠苏酒,再好好睡一觉吧。”


    周度一脸嫌弃,“没意思,”他用手肘捣了林书阁一下,“哎,我家庄子有温泉,要不要一起去泡,带上阿远和阿萱呀,到时候还可以打猎,吃烤肉,上次你烤的兔肉我到现在还念着呢。”


    林书阁看他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你就是想吃烤肉了吧?我给你那包料都用完了?”还找借口出去泡温泉、打猎。


    周度把手搭到林书阁肩上,“用完了,上次我在家中也烤了一次,跟你说,我阿兄嘴上说着不吃,实际上就他吃得多。”


    “是吗?”


    周远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也是个贪嘴的。


    “不过说起烤肉,你家卫郎君过年不回来吗?”周度想起打猎时谢谌的英姿,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书阁沉默了片刻,才道:“二郎,你能联系到袁校尉吗?仲宣去了许久,一直没有回信,我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或者说受伤了?


    “没有,近日他也没有来信,可能年关那些蛮子又找事吧。”周度想起屡次犯边的匈奴,气愤道。


    “再等等吧,说不定过几天就有消息了,哎,淮亭兄,等等我。”


    第32章 年货 明天除夕,已经算是过年了,今日……


    黎明的曙光刺破黑夜, 东方泛白,不知谁家的报晓鸡一直叫个不停,林书阁本来还想睡个懒觉, 却在放假第一天就早早醒来了。


    远处鸡鸣不停,他干脆起床去做早饭, 明天除夕, 已经算是过年了, 今日和阿远阿萱出去买年货。


    一家人吃完早饭后便出门了,他们算是来得晚的, 有住得远的农户早早就来了县城,或是挑着担子推着车卖些土特产,大多数还是一大家子出来买年货。


    街头巷尾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好些商铺挂起了红灯笼, 有的还贴着红彤彤的对联, 看来书生的生意不错。


    林书阁拿出昨晚写好的清单,一一对比。


    他每月俸禄有一部分是米粮,因而家中粮食充足, 但是油盐酱醋这些都缺,得采购一些。


    林书阁来得不巧,粮油店人挤人,根本没处下脚, 兄妹三人只能拐去隔壁街,路上碰到猎户推着猎物售卖,肉质看着很是新鲜。


    林书阁野鸡和兔子各买了一只, 冬天冷,猎物都被冻得硬邦邦的,拎在手里也不怕血流得到处都是。


    他又去肉铺买了五斤肉和五斤排骨, 猪肉可以炒成肉臊子,不管是夹在饼里还是和菜一起炒吃起来都很香。


    再炖一锅排骨,一家人坐在一起边聊天边啃排骨,除夕守岁也不会无聊。


    说到守岁,坚果这些肯定不能少,林书阁又去干果店里买了一些栗子、核桃、葡萄干和杏仁,正好可以摆一盘。


    老板极力推荐他家的果脯,说都是用新鲜水果晒成的,林书阁一听,也各样都买了些。


    西北产杏子和柿子,林书阁给弟妹一人塞了一个,自己也尝了一块杏脯,果真酸甜好吃,忍不住又买了一些。


    老板看他出手大方,主动让了价,一时大家都很满意。


    从干果店出来,抬头一看,黑云翻墨,像是要下大雪,早上还是艳阳天的,这才过了多久,就变了天。


    林书阁让双胞胎拎着东西先回去,剩下的他去买。


    忙活了许久,他才赶在下雪前买完东西回到家。正屋里烧着热烘烘的炕,还烧了火炉,林书阁安排弟妹炒干果,生的瓜子炒完吃才香。


    他自去厨房准备各种过年要吃的东西,前几日他做了醪糟,大米加上酒曲密封几日便成了香甜可口的醪糟,冲水喝清甜可口,加鸡蛋银耳做银耳醪糟汤也是美味健康。


    他打开罐子,已经能闻到粮食发酵好的甜味了,他用筷子蘸了一口尝了一下,酸甜可口,第一次做竟然做成了。


    他朝门外喊了一声林清远,林清远不一会便伋着鞋跑了进来,“大兄,怎么了?”


    林书阁看他没穿外袍,训斥道:“出来怎么不穿外袍,小心着凉过年可吃不了东西。”


    林清远吐了吐舌头,“我底下穿了羊绒衣,一点都不冷,大兄快说,你叫我干什么?”


    林书阁深深感叹,孩子大了不听话,以前明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他转身冲了两碗醪糟,“刚做好的,你和阿萱先尝尝味道。”


    “终于好了吗?我前几天就想掀开看看,大兄你偏不让。”


    林书阁赏他一个暴栗,“跟你说了不能随便掀开看,老是掀开就会变酸的。”


    “才没有,我就看过一次,”他捂着额头说道,又怕林书阁说他,抢先道:“大兄,我端走了 ”


    说完便端着醪糟跑了。


    林书阁无奈笑笑,心想:活泼开朗点也挺好。


    他围上围裙,开始炸油饼果子。


    他将麦粉倒水搅拌成团状,用擀面杖一个个擀成圆饼,中间掏出一个空出来透气,最后再放进油锅里炸。


    油饼刚进油锅里面变成金黄色,炸了一会儿就变成了焦黄色,便可以出锅了。


    林书阁估计了一下几人的饭量,炸了二十多个油饼,过年这几天都够了。


    炸完油饼开始炸果子,将面和好,用手搓成长条状,将多个长条摆在一起,用筷子夹出花的形状便成功了。


    接下来便是和炸油饼一样的流程,片刻后,盆里便摞起来一盆的油饼和果子。


    林书阁没忍住掰了一小块放嘴里。嗯,刚炸出来的果然好吃,外皮酥脆,内里是金黄色,他特意加了茴香,吃起来醇香可口。


    将炸好的油饼果子放在一边,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林书阁装作生气的样子,轻轻将这只做贼的手拍掉,凶道:“不许偷吃。”


    林清远委屈道:“大兄,你做了什么?我在屋里都闻到了,好香啊。”


    “炸的油饼和果子。瓜子炒好了?”林书阁问道。


    “炒好了,我闻到香味过来看看你做了什么。”他吸着鼻子,像林书阁在现代时老在宿舍楼下溜达的斑点狗。


    林书阁把油饼和各色果子挑了几样给他,“去吧,和阿萱分着吃,对了,你俩没事把核桃剥好我要用。”


    林清远等不及掰了一块放嘴里,“嗯?真好吃,知道了,我和阿萱一会儿就做完了。”


    林书阁看着他猴急的样子摇摇头,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都怪阿远,被他一打岔,都忘了。


    哦对,得先把排骨炖上,晚上就可以一起啃排骨了。


    他将剁好的排骨放进锅里加葱姜蒜焯水,等焯水后洗净浮沫,再放进锅里加料继续炖。料是他早就用纱布包好的,里面加了花椒桂皮等各色香料,最能去腥调味。


    林家的厨房一直是两口锅,他搬过来也叫工匠做成原先样式。


    一口锅炖的排骨,另外一口锅林书阁要用来炒菜。


    正屋暖和,他先前往花盆里放了几头蒜,没想到生出来十几厘米的蒜苗,正好剪了炒菜吃。


    可以做一道蒜苗炒鸡蛋,再做一道蒜苗回锅肉。


    等林萱拿着核桃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炒好了两道菜。


    “大兄,核桃剥好了。”


    “嗯,放案板上就行。”


    “大兄,有什么我能干的吗?”林萱问道。


    林书阁柔声道:“大兄来就行,小孩子过年玩就可以了。”


    “大兄,我不是小孩子。”林萱正色道。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林书阁不再说笑,“那阿萱帮忙把菜端过去。”


    林萱点了点头,“大兄,今日好丰盛。”她仰起头,一双杏眼微睁,清澈如水,像是一只幼兽。


    还说不是小孩子。


    林书阁趁机揉了揉她的头发,“明日会更丰盛,走吧,吃饭。”


    进了堂屋,林清远正在给炖着的排骨添火,看到两人进来,放下火钳笑道:“饭好了吗?”


    林书阁把菜饭放到桌子上,“阿远,过来吃饭,我看看排骨炖好了没。”


    他打开看了一下,有些已经炖的骨肉分离了,用筷子戳了一下,肉质软烂,正好熟了,今晚一人啃几根,剩下来留着明晚啃,冬天温度低也不会坏。


    他夹了几根出来,对双胞胎道:“先吃个排骨,多长肉。”


    林清远率先拿了一根啃了起来,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嘴里吃着东西不好说话,只能焦急地指着排骨让兄长和妹妹赶紧吃。


    呜呜,太好吃了。


    林萱瞪了一眼,大兄还没吃呢。


    林书阁赶紧在林萱碗里放了一根,“锅里还有好多呢,不够了再捞。”


    他笑着给自己拿了一根,直接上手拿着啃,骨头和肉都散发着香味,入口便是肉质的醇香,轻轻一咬,肉立马从骨头上分离,肉质软烂,香料的味道既不会喧宾夺主,反而让肉的味道更加浓郁。再咬一口,肉汁瞬间流进嘴里,肉美汁鲜,口感真不错。


    看来这次排骨煮得很成功。


    林清远一连啃了好几根,还眼巴巴瞅着,林书阁好笑道:“还有菜和今天炸的油饼没吃呢,留点肚子,晚上吃多了积食。”


    林清远这才放下蠢蠢欲动的手,夹起一块回锅肉,嗯?这个也好吃。


    林书阁给他掰了半个油饼,“吃半个油饼垫垫,”又把另外半个递给一直埋头吃没说话的林萱。


    林萱伸手接过,“谢谢大兄,明日再吃一顿排骨吧。”


    她性子比双胞胎哥哥沉稳懂事,少有地提了要求,看来确实是很喜欢吃。林书阁又岂能不答应。


    “好啊,明晚年夜饭让你们吃个够。”


    林萱还没出声,倒是林清远立马欢呼雀跃,果然还是吃肉带来的幸福感强。


    林书阁眼角一扬,眼中荡出极为清浅的笑。


    “大兄你还笑,要不是今年你当了令史又成了县丞,我们哪能天天吃肉。”不说几乎天天吃肉,去年过年他们兄妹三个还在为欠债愁心,哪里会有如此舒心的日子。


    林书阁也想到了刚穿过来时的生活,就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终于熬到当了令史才好过些。


    他摇摇头,此刻想起来恍如隔世。


    “想那么多干嘛,吃完了都过来帮我洗碗。”今天厨房用具几乎都被用到了,一个人收拾还真有些费劲。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收拾,等收拾完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林书阁把弟妹赶去睡觉,自己也洗漱好去睡了,忙碌了一天,此刻躺在温暖的炕上才是幸福。


    明天就是除夕了,不知道仲宣会不会来信。


    第33章 来信 待一切事平,我与哥哥再无分离……


    林书阁今日起得很早, 出门一看,昨夜雪下了一夜,院子里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 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没有喊其他人起来,自己拿着扫帚扫了起来, 院中的梨树上落满了雪, 像是落在树枝上的一朵朵白花, 他轻轻将雪拍打了下来,不然树枝要被压断了。


    不想轻轻一拍, 树上的雪簌簌落了他一身,他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深衣,长发只用木簪挽着,远远望去, 似是梨花成了精。


    “好一场落雪美景。”有人出声。


    林书阁回头一看, 竟然是许郁。


    许郁正踩着梯子站在墙头,遥遥望着这边笑,桃花眼潋滟, 无论何时都在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许老板?你怎会在这里?”林书阁奇道。


    “当然是因为我就住在这里。”他从梯子上下来,趴在墙头回道。


    住在这里?原来是邻居,上次林书阁找弟妹时曾问候过邻居,看来那仆从口中的主人就是他了。


    “不止如此, 林县丞住的宅子不巧也在我名下。”


    要跟这些资本家拼了,在你还兢兢业业工作租房子的时候,人家已经坐拥好几套房产了, 哦不,还有一间这里最大的书店。


    他努力挤出个笑容,“那得多谢许老板当日予我方便。”


    “好说好说, 咱们这也算邻居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不得好好相处,林县丞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虽说不好管闲事,但林县丞的事对我来说不算闲事。”


    林书阁冷冰冰地看着他,“许老板要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再这么多嘴小心我不客气。”


    这人平日就喜欢口花花,他往常没放在心上,今日却有些过了。


    看他真生气了,许郁连忙致歉,“是我的不是,林县丞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林书阁冷哼一声,不再理他,继续扫雪了。


    雪被堆了一地,林书阁突发奇想,不如推个雪人,阿远和阿萱醒了一看肯定开心。


    他回屋取了手套出来,这手套内里一层羊绒,外面是用毛线织的,戴上十分暖和。


    他堆得认真,没注意许郁竟没走,一直看着他堆雪人的整个过程。


    看着憨态可掬的雪人,林书阁拍了拍手套上的雪,又拿树枝给雪人做了两只胳膊。


    “想不到林县丞竟有如此巧手。”许郁冷不丁出声。


    “你怎么还在?”林书阁惊讶道。


    “我一直没走啊。”许郁无辜脸。


    看来你很闲啊,林书阁索性不理他,爱看便看吧。


    直到隔壁突然传来声音,“郎君,江小郎君回来了。”


    许郁听到江小郎君四个字,明显脸色大变,差点从墙头跌下来,抬头看到林书阁眼中的笑意,倔强道:“他回来就回来,和我说什么。”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焦急和喜悦,匆匆和林书阁说了一句告辞,便忙不迭跑了。


    林书阁和雪人大眼瞪小眼,看来这江小郎君是某人的克星啊。


    “大兄,你起得真早,哇,这是什么?”旁边传来林清远激动的声音。


    “早起无事堆的雪人。”林书阁倚着扫帚道。


    “它好可爱。”林清远跑过来,摸了摸雪人圆圆的脸蛋。


    “我去喊阿萱过来看。”林清远兴致勃勃地跑远了。


    突然,门外传来马匹嘶鸣声,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敲响了院门。


    林书阁立马放下扫帚,跑去开门。


    难道仲宣回来了?


    他带着期待打开了门,门外却站着一名士卒,“参见林县丞,这是卫隧长的信。”


    卫隧长?一定是仲宣。


    林书阁接了过来,“多谢,仲宣他不回来吗?”


    士卒答道:“近日边关多有风吹草动,卫隧长他托我跟您说一声,他可能过年回不了家了,望您保重身体,勿要挂念。”


    看士卒一路骑马而来,脸冻得发青,他连忙招呼他进屋暖和一下,不料士卒却道:“不必了大人,您要是有回信或者有要带给卫隧长的东西我可以转交。”


    一听这话,林书阁立马冲回房间收拾了起来,羊绒制成的衣服,内衫外衣他给全家都准备了,谢谌的他一直备着,现在正好一起给他捎过去。


    至于信,只能匆匆几笔聊表挂念了。


    他将东西包好,拿给士卒,又塞给他一袋银钱,“一路辛苦了。”


    士卒收下后,转身上马离开了,林书阁一人望着雪地里马蹄踏过的痕迹发呆。


    直到林萱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大兄,刚有人来过吗?”林萱看着他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奇怪道。


    难道是二郎不成?


    “有士卒带来了仲宣的口信,说过年回不来了。走吧,我们今天包饺子吃。”


    不回来了吗?林萱叹了一口气跟着林书阁进了屋子,还想着二郎要是回来,大家过年热闹热闹呢。


    林书阁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件。不料里面却先掉出一根玉簪,上面精雕细琢了一只兔子,看着圆润可爱。


    他将玉簪收好,随即打开了信。


    哥哥,见信如晤。自别后日久,得赵都尉举荐我已至终古隧,此地战事良久,恐不得脱身归家。


    原来仲宣去了终古隧当了隧长,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


    按照都尉府的官制,自上而下分别是都尉、侯、侯长,隧长,其下又分设各级属官,是边塞最前沿的管理官僚。


    仲宣一去就是隧长,已经是中层军官了。


    他继续往下看。


    前日匈奴惊扰,我带兵将其击溃,然蛮人似水边藤蔓,春日野草,驱之不尽,唯长驱直入,直捣黄龙,才能斩草除根。


    看到匈奴惊扰几字,林书阁不觉攥紧了信纸,仲宣他没受伤吧?


    往日与哥哥相处总觉一切皆是平常,自分别后始觉聚散离合,竟是多般滋味。


    那日观烽火望月,不觉想起哥哥,便雕了一只玉兔,愿我如它,常伴哥哥左右。


    边塞夜凉如水,星垂平野,帐外箫声悠长,林书阁想象着谢谌一本正经雕兔子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望哥哥保重身体,待一切事平,我与哥哥再无分离。


    哥哥,帮我问阿远、阿萱好。


    弟仲宣字。


    林书阁收好信,将发上木簪取了下来,将这支玉兔簪子戴在头上,便出了门。


    他一出屋子,就被双胞胎截住,“大兄,二郎有没有来信?他在信中说了什么?”


    林书阁想起那封信,“说他到了和匈奴交战的前线终古隧,已经是隧长了,战事停歇就回来,还让我和你们问好。”


    林清远高兴道:“还算他记着我们,不过在前线会不会有危险?那岂不是天天要和匈奴作战。”


    林书阁想起历朝历代外族的凶狠残忍,安慰道:“仲宣武艺高强,又机灵善变,定不会有事的。”


    他嘴上这样说,眼里却是浓浓的担忧。


    古来征战几人回,战场上刀枪无眼,仲宣毕竟年纪还小,放现代都没上高中,他又怎么不担心。


    林萱忙道:“大兄,你不是说要包饺子吗?我突然想吃饺子了。”


    林书阁收了心事,问双胞胎:“你们要吃什么馅的?猪肉大葱的还是韭菜鸡蛋的?或者韭菜核桃的?”


    “我可以都吃吗?”林清远小心问道。


    “当然可以,大兄都包给你们吃。”林书阁被他逗笑,摸着他越发圆润的脸蛋说道。


    三人来到厨房,林书阁和面剁馅,林萱和林清远择菜,忙得热火朝天,不多久便将馅料都拌好了。


    “走,我们去正屋包。”


    正屋暖和,三人坐在炕上,围着小茶几包饺子。


    林书阁几下就擀了一个圆圆的饺子皮,放上馅料,两手一捏,一只饺子便成型了。


    林清远看得新奇,也跟着包了一个,谁知包得奇形怪状不说,还漏了底。


    “大兄。”他可怜兮兮地叫了兄长一声。


    “没事,再包几个就会了。”


    林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拿起饺子皮包了起来,不料包的饺子和林清远半斤八两,一时脸色发红。


    林清远偏头看了一眼她包的饺子,哈哈大笑起来,“阿萱你还嘲笑我,你包的和我半差不差。”


    林萱恼羞成怒,狠狠踩了他一脚。


    “好了,我来教你们包。”林清远温声道。


    他拿起饺子皮放慢动作又示范了一次,双胞胎学得有模有样,果然,多包几次就会了。


    包到后面,林书阁干脆只擀皮,让双胞胎动手包,三种馅料的饺子很快就包完了。


    夜幕逐渐吞没最后一丝光线,林书阁将煮好的饺子端了出来,他没忘双胞胎昨天吵着要吃排骨,也热了一小盆。


    三人坐在一起吃饭,林书阁三种饺子各夹了一个,大葱猪肉馅的饺子肉香浓郁,鲜美可口,韭菜鸡蛋的皮薄馅嫩,唇齿留香,韭菜核桃的吃起来还有核桃的清香,别有一番风味。


    今夜要守岁,吃完饭林书阁又把买的瓜子果脯拿出来,一家人一边聊天一边等着新年的到来。


    可惜还没到子时,双胞胎就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了,林书阁无奈,只能将二人送回房间。


    又猛然想起什么,回房拿好后,再悄悄放到双胞胎的枕边才回去睡觉。


    月光皎洁,照亮了林清远的屋子,他枕边放着一包红封,是兄长给他的压岁钱。


    而同一片月色下的谢谌,看着林书阁给他的回信,却迟迟没睡。


    第34章 祭拜 他越想越睡不着,只能坐起来拿起……


    下了许久的雪渐渐停了, 天穹乌云散去,月亮在浮云浅处露出一丝光亮。


    终古隧此刻十分热闹,因今夜是除夕, 谢谌特意让伙夫做得丰盛些,再加上都尉府也有人过来巡查慰问送了好些肉, 因此今晚士卒虽然没有回家团聚, 却仍然十分开心。


    谢谌和他们一起吃完饭, 说了一番辛苦激励的话便让他们自己乐去了。


    他回到帐内,正准备洗漱休息, 却有人在帐轻声问道:“隧长,可歇下了?”


    谢谌猛得站了起来,难道是哥哥的回信到了?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 何事?”


    士卒拿着一包东西进来, 看到谢谌,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隧长, 这是林县丞的回信和转交的东西。”


    谢谌眸子微动,“放下吧,今日辛苦了。”


    还不待士卒行礼告退,他就急不可耐地拿过了信。


    心中怀着激动与忐忑, 哥哥会在信中说些什么呢?


    吾弟仲宣,见信如面。


    他看到吾弟仲宣四字,指腹微动, 几乎能想到林书阁写信时的模样,眉宇间透着温柔,神情认真。


    今日信至, 方得心安。吾弟离家多日,兄长无时无刻不担心挂念。吾弟年幼,我虽不忍你多番辛苦,深入险境,但又知你心中必有无法言说之事。


    读到这里,谢谌不免想起当日林书阁问他到底为何执意要去都尉府的情景,其实当日不被人打断,他肯定与哥哥和盘托出。


    但哥哥却知道他必有难言之隐,不再追问于他,只希望他能保重自身。


    他想着林书阁当时的眼神,温柔中带着一丝心疼,只恨不得立刻飞身回去与哥哥团聚。


    他静了静心,继续往下读。


    林书阁信中却话锋突转,说起来趣事。


    今日晨起无事,见院中积雪,兴之所至,偶得一雪人,憨态可掬,阿远阿萱见之甚喜。我细细观其神情,颇似初见你之模样。


    谢谌心道:堆出来的雪人,定然十分可爱有趣,不过哥哥心中我是此番模样?


    他摇了摇头,后面是林书阁捡着一些趣事和他分享,他看得十分心暖。


    不过信的后面写着。


    匈奴外敌生性残忍好杀,吾弟与之交战切不可轻敌大意。愚兄早年曾识得一物,乃骑兵作战之利器,附信于你,望助你驱除外敌。


    谢谌带着疑惑往后翻了翻,果然信的后面附了一张纸,上面画着一样半椭圆形的东西,由镫柄和镫环构成,旁边写着“马镫。”


    谢谌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哥哥竟然直接给了他。


    大燕与匈奴对战,多为骑兵对骑兵,可是培养一名骑兵并不是多么简单的事,首先士卒得会骑马而且马术高超,不然两兵对战冲锋,还要用武器对砍,一不小心就会从马上滚下去。


    而普通士兵学骑马,上马下马都是个问题。就算学会骑马,士兵骑马作战,双腿横跨于马鞍两侧,没有东西支撑,着实辛苦。


    这要是有的马镫,岂不是于骑马作战十分有益。


    不过这东西制造过程绝不能外传,不然若是叫匈奴得了去,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此事得亲自禀告赵都尉。


    谢谌又想了想,匈奴所在没有铁矿而且蛮夷粗鄙,不事生产,就算有也无法自行冶炼,他按下心思,继续看信。


    边塞苦寒,愚兄为你准备了衣物药品,转托士卒带与你,万望保重身体,以期再会。


    值此佳节,愿吾弟岁岁平安。


    兄淮亭字。


    谢谌慢慢合上信,将其放到枕边,又打开了包袱。


    只见里面叠放着几层衣物,连内衫都有,他轻轻摸了一下,十分轻柔暖和,却没有棉袍那边臃肿厚实,应该是哥哥新想出的法子吧。


    谢谌将衣物拿起来,脱下外袍穿在身上,果然暖和,西北冬天的风刮起来像是刀子,此刻穿在身上竟然感觉暖融融的。


    他试完立马将衣服收好,连日征战,他还未清洗,不能脏了新衣服。


    他小心将衣服叠好放进包袱里,不料却带出一包东西,看着红彤彤的。


    他拿起一看,纸皮上写着岁岁平安,打开确实几串钱币。


    谢谌勾起唇角,眉眼间的冷硬瞬间融化,原来是哥哥给的压岁钱。


    他珍惜地将压岁钱和信一起放在枕边,带着哥哥的新年祝福,洗漱完准备躺下睡了。


    刚闭上眼睛,猛地想起来哥哥心中好像没有提到他送的玉兔簪子,哥哥是不喜欢吗?


    他越想越睡不着,只能坐起来拿起枕边的信又看了起来。


    甘州县。


    今天是大年初一,林书阁难得睡了个懒觉,一觉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昨夜熬得太晚,林清远和林萱还没起来,他洗漱完穿好衣服准备出去走走。


    外面吵吵嚷嚷的,看来过年大家都起得挺早,好些人家已经起来打扫卫生做饭了。


    林家租的院子住的人家颇多,家家户户挨在一起,一眼望过去看着红红火火的,还真有过年的氛围。


    昨日包完饺子,林清远突然想起那副红字他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吵着要林书阁给个解答。


    林书阁顺势将买的桃符对联一起拿了出来,“走吧,我们去贴对联。”


    “这叫做对联?”林清远眼巴巴瞅着,好奇道。


    林书阁看着弟弟一双眼睛整得溜圆,“没错,对联跟桃符一样都是贴在门上的,有祈福祝愿的作用,他又道:“来阿远帮我拿着,我去和浆糊。”


    兄妹三人齐心将桃符对联贴在了门上,看着十分喜庆。


    “大兄,对联跟火焰一样。”


    林书阁俯身笑道:“那就祝我们以后的生活红红火火吧。”


    “大兄,可以燃爆竹了。”林萱提醒道。


    这个时代火药还没被发明出来,人们过年是用燃放竹子,让其发出爆裂声,来祛邪避凶的。


    林书阁看着燃放过的爆竹,拿起扫帚打扫干净。


    忽然,门开了,林清远从房中走了出来,“大兄我起晚了,咱们吃完饭赶紧走吧,昨晚说好要去祭拜阿父阿母的。”


    林书阁穿来日久,一直没来得及去,正好过年休沐,林萱和林清远还没去上学,兄妹三人可以一同去祭拜。


    吃完饭,三人拿着香烛祭品便出发了。


    过年大多数商铺都没开门,没有办法租借马车,林书阁只好带着弟妹步行。


    林父林母的坟在老宅清溪镇,因而三人得走好长一段路程。


    回老宅的路林书阁走过多次,还算熟悉,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清溪镇。


    林清远和林萱看着从小生活的地方,近乡情怯,站在路边不动了。


    林书阁奇道:“怎么突然不走了?”


    “大兄,我们以后还会回来的吧?”


    “当然,等夏天天热的时候带你们回来住几天。”


    林书阁知道双胞胎的心思,这里毕竟是他们生活了多年的家,肯定难以割舍。


    “走吧,我们先去山上。”


    林父林母的坟就在村子后面的山上,村民会上山砍柴耙树叶,因而山上并不是杂草丛生,难以行走的状态。


    林书阁想起刷到的回乡祭祖却找不到祖坟的新闻,幸好路好走加上有原身的记忆,不然还真可能找不到。


    沿着小路一直往上走,路边还残留着没有化的雪,一不小心踩着落了雪的干草还会滑倒。


    终于,视线中出现了两座矮矮的坟茔,是林父林母的坟。


    林书阁上前,将坟上横出的杂草一一除干净,林清远和林萱也过来帮忙。


    清完杂草之后,林书阁将带来的香烛祭品一一放好,点燃烛火,带着弟妹磕了三个头。


    “阿父阿母,我带阿远和阿萱来看你们了。你们放心,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我当了官升了职,有了俸禄,足够养活一家人。”


    他顿了片刻,又道:“等开春后,我就送阿远和阿萱去上学,你们在下面也不必太过担心。”


    对不起,占了你们儿子的身体,但我保证,一定把阿远和阿萱当亲生弟妹对待,绝不会让他们受任何苦。


    “阿远,阿萱,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话可以说,我去那边看看。”


    林书阁拿出剩下的祭品和香烛,面朝西祭拜。


    他在祭拜原身,他来时原身确实已经去世,他的灵魂来到此处,不知原身灵魂去了何处。


    他默默看着烛火燃尽,朝西边拜了一下,无论你在哪个世界,愿你安好。


    “大兄,我们好了。”林清远声音沙哑。


    林书阁回身看了一眼,双胞胎眼睛通红,明显刚刚哭过,他一一揉了揉脑袋,“走吧,我们回去了。”


    “好。”


    兄妹三人原路返回,来时带着忐忑与期待,回去的路上却气氛沉闷。


    “周二郎约我们去泡温泉,你们想去吗?”林书阁主动打破气氛,换了个高兴的话题问道。


    “温泉?”双胞胎齐声问道。


    “是啊,泡温泉对身体有好处,而且二郎还说泡完温泉一起吃烤肉。”


    “去去去,我要去。”林清远一改刚刚的沉默寡言,兴冲冲道。


    “阿萱呢?”林书阁问道。


    “大兄和阿远都去,我自然也去,我还没泡过温泉呢。”林萱矜持道。


    “那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早起就去。”林书阁一锤定音。


    饺子还剩些,明天可以煎一下带上垫垫肚子。


    打定主意,兄妹三人终于换了心情,一起回家了。


    第35章 上学 林县丞不觉得这是牝鸡司晨,有违……


    转眼间, 已经过完年了,林书阁最近过得十分舒坦,每天和弟妹一起吃饭, 吃完饭要么写写字看看书,要么抽空和周度去泡泡温泉, 让温暖的水流带走一身的疲惫。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距离上班还剩几天了, 和惬意悠闲的休沐时光相比,林书阁心中颇有些不想上班。


    不过, 上班前得先把阿远和阿萱送去上学。


    年前已经和碧桐书院和杜衡书院的馆主打过招呼了,但是入学还需要考校一番。


    林书阁带着林萱送林清远去书院,林清远一路十分忐忑,生怕入学考核不过进不了碧桐书院, 林萱安慰了他一路。


    书院离他们现在租的院子不算太远, 但走路也得好一会。


    到了书院门口,今日来送孩童上学的家长还挺多,碧桐书院既招像林清远这么大的成童, 也招幼童。


    因而,刚到书院门口就听到哭声震天,过年玩得太过尽兴了,大人都不想去上班, 更何况让孩子去上学。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个样。


    有斋夫在外面迎接新入学的学生,看到林书阁一行,小跑过来道:“参加林县丞。”


    “不必多礼, 今日我送阿远来入学,今后阿远的课业有赖书院费心了。”


    斋夫点了点头,对林清远道:“走吧, 林小郎君,负责考校的夫子在等着呢。”


    林清远眼巴巴看着林书阁,他这是第一次离开家人,面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难免有些不安,更何况刚去就是考试。


    “别担心,大兄相信阿远一定会通过吧。”林书阁温声安慰道。


    林清远深呼一口气,坚定道:“我走了。”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斋夫进来书院。


    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林书阁道:“阿萱,走吧,带你去杜衡书院。”


    林萱沉稳,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林书阁还是看出来她应该也是紧张的。


    “大兄从前上学的时候总是担心考核,就怕考核落后,所以每次都苛责自己,结果越是这样越考不好,后来我就转变了思想,知识是学给自己的,不是学给其他人看的,考差了也没关系,一次考核也算不得什么,阿萱你明白吗?”


    “那大兄我要是考核不过呢?”林萱手指无意识地搓了几下袖口。


    “考核不过大兄再帮你找一个,保证比这个更好,书院不要我们阿萱是它的损失。”


    “嗯,不要我是它的损失,大兄我知道了。”


    看她神情,已经没有刚才的紧张忐忑了,林书阁放下心来,带着她去了杜衡书院。


    不同于碧桐书院的阔气,杜衡书院因只面向女子且招的学生少,因而书院占地面积不大,林书阁估摸着只有几间民居的空间。


    今日开馆,书院的门大开着,有一女子在外等着,看到林书阁带着林萱走了过来,就行礼道,“请问是林县丞吗?”


    她神情冷肃,不苟言笑。


    “阁下可是郑夫子?”


    “是我,山长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林县丞和林娘子这边请。”


    林书阁跟着她进了书院,林萱紧紧跟在后面。


    书院外面看着虽小,进来却觉得布置十分精巧,不止有上课的课室,还有插花品茗、射箭打靶的活动场所。


    书馆内有女学生或者读书,或者练习打靶,有些心神不定的看到他们进来眼神飘忽,一直往这边看,然后就被教习先生教训了。


    林书阁倒没注意到这些人的动作,只看到书馆一应布局,看来这女馆主眼界高远,不止教授诗书,君子六艺也一同传授。


    他不由得放了心。


    一直穿过回廊走到了一间课室,一女子身穿藏青色直裾,梳着发髻,气质高华。


    “林县丞,久仰大名。”她俯身行了礼。


    “乐山长,今日叨扰了,阿萱,快拜见山长。”


    “学生林萱拜见山长。”林萱执弟子礼道。


    乐云看了一眼林萱,气度沉稳,不急不躁,满意地点了点头,“林娘子随郑夫子进去考校吧。”


    郑夫子行了个礼,带着林萱走了出去。


    临走前,林书阁给了林萱一个鼓励的眼神,林萱冲他点点头。


    “林县丞和令妹关系颇好。”乐云笑道。


    “我与弟妹相依为命,阿萱懂事有礼,我们感情自然不比常人。”


    林书阁刚穿来的时候,久病身子虚,那段时间家中的活几乎都是弟妹干的。


    后来他当了令史,有时公务繁忙,常常回家晚,家中一应事宜林萱和林清远多有承担,二人小小年纪,却从没有抱怨过。


    还会体谅他上班辛苦,感念因为他家中才越来越好。


    他又怎能不知。


    乐云又道:“我听闻县中造纸作坊和羊绒作坊的女子是大人让那些富户招进去的?”


    “县中百姓贫苦,冬日又无收成,她们去干活也可以补贴家用。”


    乐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又问道:“大人如何看待我办这书院,专招女子入学。”


    “山长义举,教化一方百姓,实乃大功一件。”林书阁真心实意道。


    “林县丞不觉得这是牝鸡司晨,有违伦常之事?”


    乐云办这所书院之艰辛,常人无法想象,光那群儒生的嘴就已经让她常常走在风口浪尖上。


    骂她牝鸡司晨,有违三纲五常已经算是嘴下留情了。


    不然以她之才,为何在县中的名声不佳,甚至好些人都说她性格古怪,离经叛道。


    林书阁知道她的顾忌,“我要是有如此想法,何必送舍妹来此求学。”


    况且前朝邓太后掌权之时,直接让男女同校一起读书,可惜也只是昙花一现。


    乐云喜道:“我办这书院,目的就是想让世人知道女子未必不如男子,君子六艺,我们也能学。”


    她声音掷地有声,带着对这个时代不公的不满。


    “山长此举令人佩服。”林书阁赞赏道。


    “林县丞过奖了,跟您相比,我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不瞒林县丞,书院办学以来,确实陆陆续续收了好些学生,可是学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接回去嫁人了。”


    “就连我也是,若不是母亲的嫁妆全留给了我,我也立了女户,也免不了回家成亲,相夫教子。”


    她娓娓道来,声音中带着一丝心酸。


    “那山长有没有想过为何她们都会跟随父母回家,而你却还能办书院?”林书阁看着远处拿着书本嬉笑的娘子们,轻声问道。


    “当然是因为这世道,不许女子读书做官。”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你刚刚也说过。”林书阁循循善诱。


    “我说过?”乐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细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我有母亲的嫁妆……林县丞,你是说……钱?”她激动道。


    林书阁笑而不语。


    “所以您才让女子进工坊挣钱,一来可以补贴家用,二来自己有了钱也可在家中说得上话,不必依附丈夫。”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才是林书阁为何让那些女子进工坊的重要原因。


    “可是这只能解决一时燃眉之急,终究不能……”


    林书阁及时打断她的话,“山长慎言。”


    乐云朝四周看了一眼,讪讪一笑。


    林书阁叹了口气,“不知山长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乐云问道:“什么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林书阁面带微笑,声音清朗。


    却听得乐云振聋发聩,她喃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似山长这般教授女子读书是星星之火,我让女子进工坊干活也是。山长何必强求,改变可以一点一点来,我辈改变不了,还有后来人。”


    林书阁自认没有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本事,他只能尽他自己最大的能力,能让女子处境改变一点也是好的。


    乐云十分震动,她面上带着坚定,朝林书阁行了大礼,“林县丞今日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多谢林县丞。”


    这个时代还没有像后来一样动不动行跪拜大礼,看到乐云这样,林书阁被吓了一跳。


    她连忙将她扶起来,“山长怎可行如此大礼。”


    乐云却不肯起来,“古人曾有一字之师,林县丞今日教诲,足以担得起我这一礼。”


    林书阁见她执意如此,叹了一口气,将她扶了起来,“山长,我也只是信口胡说,拾人牙慧,山长往日义举,我早有耳闻,你品性纯正,耿介无私,才是我辈楷模。”


    乐云他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少年老成,气质有如林下之风,刚刚一番震动,确是少有。


    正在这时,林萱走了出来,奇怪地看了一眼乐云和林书阁。


    “大兄,我考校完了。”


    林书阁赶紧走过去,像后世万千送孩子高考的家长一样,“累不累?大兄回去给炖排骨吃,你最喜欢的。”


    林萱被他一通关心,无语道:“大兄,我就进去一个时辰。”


    那也考了两个小时呢,林书阁心道。


    郑夫子也跟着走了出来,“山长,林娘子已考校完毕。”她朝乐云点了点头。


    乐云会意:“阿萱明日记得按时来上学,杜衡书院可不喜欢迟到的学生。”


    林萱没反应过来,朝林书阁看了过来。


    林书阁好笑道:“阿萱,你通过了,高兴傻了吗?还不谢过山长和郑夫子。”


    林萱如梦初醒,眉开眼笑道:“多谢山长,多谢郑夫子。”


    “大兄,我通过了。”她颇有些喜形于色,高兴道。


    “走,阿萱,我们去看看阿远的结果。”林书阁想到还有一位考生,肯定还在奋笔疾书,便向乐云和郑夫子告辞,带着林萱去看林清远了。


    第36章 使团 这位是我王最宠爱的王子塔兰


    林书阁今日起得很早, 昨日李县令遣人告知他,过几日西夜国王子要出使大燕,县衙得做好安置使团的工作。


    甘州县是西夜国与燕都的必经之地, 使团要到燕都拜见大燕天子,肯定得经过甘州县, 一行人的吃穿用度、接待礼节都得早做准备。


    林书阁麻木地洗了脸, 捡昨晚包的包子热了两个咬了几口。


    林清远和林萱都不在, 他也懒得大费周章做早餐了。


    当日从杜衡书院出来,他和林萱去了碧桐书院, 林清远已经考完在门口等待多时了。


    听闻林萱已经考校通过,林清远围着林萱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夸了好久才扭扭捏捏说自己也过了。


    林书阁当时十分高兴,大手一挥, 直接带弟妹下馆子去了。


    三人吃得尽兴之后, 双胞胎才告诉他,书院为了锻炼学生自理能力以及方便管理,所有学生都要住在书院, 每月休沐才能回家。


    林书阁听到后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所以以后阿远和阿萱都要住校,仲宣也不在, 只剩他一个人在家。


    林清远和林萱连忙安慰,他们平日虽不在,但每月休沐的时候都会回家的。


    休沐又如何, 一个月也就两日,林书阁默默安慰自己,孩子大了总要离家的。


    他吃完包子, 锁上院门,一个人上班去了。


    刚进吏舍,就看到县衙官吏忙得热火朝天,见到他纷纷行礼,行完礼后又开始忙活了。


    他也来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忙活,核对使团人数车马,一些通关文书、朝贡礼品还要派人核验。


    使团在这里歇脚之后,要去燕都拜见天子,朝廷也会派人前来接应,两方会面人数多了,事情也会更多,光一大批人的吃饭都是问题。


    林书阁一时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上次那位使者性格跳脱,不知这位西夜国小王子性格如何?


    西夜国算是西域诸国中的一个小国,常年夹在一些国家中间左右逢源,这次来估计是想找个大靠山,再受欺负了可以找靠山帮他出气。


    毕竟大燕的强大周边国家都有目共睹,和这样的庞然大物做邻居,要么小心翼翼地与之臣服交好,要么就头铁一直挨揍,直到被大燕灭掉。


    不过就算是小国,人家派了皇子过来与你结好,自然不能怠慢,否则有违□□礼仪之邦的名号。


    林书阁正在核算报上来的人数,就听到周度说道:“淮亭兄,我听说这位西夜国小王子十分受宠,西夜盛产宝石,老皇帝直接把几座矿山封给了他,甚至还想传位于他呢。”


    “是吗?皇帝也是人,宠爱幼子也是有的。”林书阁随口回道。


    周度却兴致勃勃,“这可不正常,普通人家虽然也会宠爱幼子,但对长子却是严格教养,寄予厚望的。”


    他见林书阁忙着写写画画,没听他说话,“淮亭兄,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林书阁随口敷衍。


    周度怒道:“林淮亭,那你说说我刚才说什么了?”


    看来不听他讲完不会善罢甘休了,林书阁只好搁下笔,无奈道:“听到你说长子应该寄予厚望。”


    周度这才展颜一笑,“所以我说这西夜国恐有祸端,老皇帝年纪大了又偏爱幼子,长子不受宠肯定心存不满。”


    “这次又派幼子过来充当正使,明摆着想让幼子立功好回国继位嘛。”


    林书阁听到他说的,心下沉思,废长立幼,古往今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皇帝要是在壮年还能压制住底下的儿子们,不至于让整个朝堂陷入动荡。但若是皇帝年老,长子已经足够独当一面,那就麻烦了。


    不过,他们也操不了这些闲心,还是先干活吧。


    他拉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周度,给他塞了一份公文,才让他忘了从废长立幼,国将不国的言论。


    一直处理到深夜,林书阁合上最后一份公文,打发走了来汇报公务的令史,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腰。


    “走吧,周主簿,下值了。”林书阁冲还坐在桌前的周度说道。


    结果周度一直没说话,他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周度被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什么?什么事?”


    林书阁看着他的反应,好笑道:“你这样都能睡着?”


    他指了指周度胳膊底下一堆公文,周度连忙一一整理好。


    “赶紧吃饭,我都快饿死了。”他理了一下睡着压出印子的衣服,突然想起来,“对了,阿远和阿萱不是不在家吗?你回家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如咱俩去新开的那家馆子吃怎么样?今天累死我了。”


    林书阁一想回家也是冰锅冷灶的,点了点头,二人便出了县衙。


    一连几日加班加点地工作,终于等到了西夜国使团的到来。


    这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整个甘州县衙上上下下严阵以待,迎接使团众人。


    林书阁跟着李县令站在城门口,太阳有些刺眼,等得人昏昏欲睡。


    突然,围观百姓开始出现喧哗声,林书阁远远望去,看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前面有骑兵开路,后面一驾马车奢华绮靡,料想是正使西夜国小王子。


    车队渐渐近了,走在前面的骑兵首领下了马。


    后面的马车也有了动静,从车上率先跳下来一名年轻男子,林书阁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上次那位来探路的使者吗?


    不等林书阁细想,他扶着一名男子下了马车,那名男子身着翻领窄袖,脚踏长靴,一身珠光宝气,看着就十分富贵,长相却同他的穿着不同,看着竟然十分清秀。


    前面的骑兵首领大步走了过来,“西夜国左都尉乌祢奉我王之命来到大燕,愿与大燕永缔友好。”


    那男子也就是西夜国王子也朝这边颔首行礼。


    “正使和左都尉一路辛苦,来人,送西夜国使者先去驿站歇息。”李县令道。


    差役听命,带着车队向驿站行去。


    因燕都派来的迎接使者还在路上,两国还没有交接国书的流程,一应事宜还得等大燕正使来到甘州才能进行。


    这几日林书阁他们的工作便是保证使团的安全问题以及吃喝撒拉问题。


    一日,林书阁正在吏舍准备即将到来的春耕事宜,忽然有差役向他禀告,说是县衙外有人指明要见他,差役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告诉他好像是西域来的使者。


    林书阁有些惊愕,难不成又是那位?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差役出了吏舍,到了县衙门口一看,果然是他,不过后面还跟着一位。


    林书阁心想:不会是我想的那位吧?


    “林县丞,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吧?上次忘记告诉你名字了,我叫……你叫我阿勒就行。”他脸上十分激动,冲林书阁打招呼。


    林书阁却一直看着他旁边那位,阿勒顺着他的视线,顿时明白过来,“这位是我王最宠爱的王子塔兰,你……”


    没等他说完,林书阁立马上前,“殿下出来左都尉可知晓?”


    这位祖宗不会就和阿勒出来了吧,身边也没有带些护卫。


    塔兰看了他一眼,朝阿勒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王子说你不用担心,父王派了人保护他。”


    阿勒又道:“王子他不是很精通汉话,你和我说吧,我可以充当翻译。”


    林书阁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不知二位找在下所为何事?”


    阿勒拿手指搔了搔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我上次回去告诉王子大燕好玩的好吃的可多了,都是你带我去的,所以……”


    “所以这次你又来找我了?”还带来一尊大佛。


    “我也是没办法,我在这里只认识你。”阿勒眼神无辜,带着一丝恳求。


    林书阁看他这副样子,叹气道:“走吧,你们想去哪里?”


    他朝差役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告诉李县令,不然出了什么事谁都担不了责任。


    差役点头去找李县令了。


    阿勒和塔兰叽叽咕咕半天,“王子说他十分喜欢上次我买的羊绒披肩,他说想去看看。”


    林书阁点头,“行,走吧。”


    阿勒乐颠颠地跟着林书阁后面,和塔兰又是一通聊,边聊还边指着林书阁说话。


    看得林书阁脑仁疼,这两人不会欺负他不懂西夜话在偷偷骂他吧。


    沿着街道走了一会,街上来来往往地全是人,林书阁小心看护着,生怕有百姓冲撞到他们。


    看到了一家店进进出出的,十分忙碌,吵着要去那家店瞧瞧,林书阁一看,那不是浩然斋嘛。


    “阿勒,那里是书店,卖书的不是卖披肩的。”


    “书店?那不正好,王子他十分喜爱中原文化,正好进去看看。”


    他又朝塔兰说了一通,塔兰听完果然眼睛都亮了,二人齐齐看着林书阁。


    林书阁只好带他们去浩然斋,希望许老板这次正经一下,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一进浩然斋,里面果真一如既往地热闹,买书的看书的,还有在一旁抄书的,塔兰看着十分新奇。


    他指着一名书生拿的书,用不太流利的汉话问道:“这是什么材质的纸?怎么如此细腻?”


    西域诸国甚至竹简都用得少,纸他也见过,可没见过这么洁白如雪的。


    第37章 王子 林县丞,与我国通商你们真的没想……


    林书阁诧异地看着王子, 塔兰猛地捂住嘴,脸上泛起一丝红色。


    阿勒连忙解释,“王子他汉话说得不好, 怕你们笑话,所以才一直不说的。”


    所以刚刚是惊喜到汉话都秃噜出来了?


    见王子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林书阁如后世每个听到外国人讲汉语的国人一般, 善解人意道:“殿下的汉话说得真好。”


    阿勒惊得嘴都张大了, 中原人果然巧言令色,巧舌如簧。


    塔兰却激动得脸红, “你……你说我汉话说得好?”


    林书阁点点头。


    得到他肯定的回应,王子矜持道:“阿勒,我们不需要你当翻译了。”他夸我汉话说得好呢。


    阿勒:“……”


    阿勒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这边吵吵嚷嚷, 许郁听到伙计来报, 说是林县丞和两名外族人来了,他赶忙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拜见林县丞,不知这两位是?”许郁行礼道。


    “这两位是西夜国正使的随从, 过来帮正使办点事。”林书阁抢在阿勒开口前说道。


    阿勒奇怪地看了一眼林书阁,却也没再开口。


    这里人多眼杂,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西夜国小王子在这里,恐怕会出乱子。


    “原来是友邦来客, 客人想要看些什么?小店别的不说,中原各类书籍应有尽有。”


    林书阁暗道:这许老板还算有眼力见,今日没再出言不逊。


    王子这会确有些孤傲, 他在阿勒耳边说了一番,阿勒转身说道:“有没有《诗》,要燕朝大儒毛公的注本。”


    许郁心中奇道:这西域来使还喜欢《诗经》?难不成看得懂?


    不过他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 立马道:“有,毛公的传可是我朝读书人必看的,小店前日进了一批纸用来装订五经,客人正好赶上了,这批五经可是正经精装本。”


    王子兴趣盎然,这些用纸写的书已经让他大开眼界了,竟然还有更好的。


    他用眼神示意阿勒,阿勒明白王子这是十分感兴趣。


    “那就拿出来我们看看吧。”


    许郁吩咐伙计去取了,瞅了瞅两位奇怪的西域来使,用眼神询问林书阁怎么回事?


    林书阁转身翻着书架上的书,当没看到他的眼神。


    伙计抱来了书,许郁接过去递给王子,阿勒却抢先一步拿了过去,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有事再来。”


    许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和伙计退了出去。


    “王子,快来看看你最喜欢的《诗》。”阿勒抽出一册递给塔兰。


    塔兰眼睛闪烁着光芒,拿书之前甚至还在袖口蹭了蹭手。


    然后拿起书,如痴如醉地看着。


    “殿下喜欢读《诗》?”林书阁问道。


    “喜欢啊,不过读不太懂,以前来过一位中原的儒生,曾教过王子读过一些,他从那以后就十分喜欢了。”


    阿勒悄悄看了一眼王子,看他沉浸在书里无法自拔,偷偷和林书阁咬耳朵,“他其实喜欢读里面的情诗。”


    “阿勒,我听到了。”王子拿着书,气愤道。


    “《诗》中的爱情诗写得古朴而纯真,我也喜欢。”林书阁道。


    王子这个年纪,喜欢读情诗很正常。


    “你也喜欢?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林县丞,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林书阁摇摇头。


    王子还要追问,被阿勒打断,“王子,这书要买不买?”


    不买的话咱们赶紧走,还要看羊绒披肩呢。他可对这些诗啊文啊的不感兴趣。


    看王子点头,他麻利地付钱拿书。林书阁跟伙计交代了两句,让他直接送到驿站。


    三人这才从书店走了出来,王子脸上还带着激动,“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林书阁道:“去周记成衣店。”


    阿勒眉开眼笑,“我要去买披肩,买羊绒衫。”


    他在前面和王子绘声绘色地说着他去年第一次买到时的惊喜,王子听得频频点头。


    林书阁跟在后面不知道叹了多少气。


    终于来到了成衣店,刚一踏进门,阿勒就看到了一件衣服,是一件的青色深衣,袖口和领口镶嵌着一圈羊绒,内里也加了羊绒,尺寸剪裁十分精细,看着就觉得雍容华贵,大方得体。


    “王子,你看这件。”他极力向塔兰推荐这件衣服。


    塔兰点头,确实不错,两人跃跃欲试。


    林书阁和伙计说了一声,伙计带塔兰进去试衣服了。


    “林县丞要来怎么不说一声。”


    林书阁回头,是周远。


    “带朋友过来转转,周老板生意兴隆。”


    周远微微一笑,“托林县丞的福,生意确实不错。”


    自从被林县丞拉来做羊绒生意,周家生意可谓是更上一层楼,县中富户最近看到他明面上将他夸得仿佛陶朱公转世,背地里嫉恨得眼睛发红。


    只是这甘州县毕竟还是太小,燕都又不是他能染指的,还是得想想怎么把生意开拓出去。


    说话间,塔兰试好衣服走了出来,阿勒看到他激动得不行,夸道:“王……你这一身穿上就像《诗》中描写的高雅的君子。”


    有外人在,阿勒及时止住了脱口而出的称呼。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塔兰明显心情大好,伙计报了个价格,他眼睛都没眨掏了钱,还随手扔给伙计一小块宝石。


    伙计拿着宝石愣了,看向周远,周远拿过宝石,“贵客只需付这件衣服的钱便是。”


    阿勒一脸骄傲,“给你们了就拿着,我家郎君不差这点东西。”


    “这……”周远看出来两位客人出身不一般,不好拿主意。


    林书阁出来打圆场,“周老板,既然给了就拿着吧。”


    塔兰又和阿勒避着众人说了几句,阿勒惊吓地看了他一眼,对周远道:“老板,你这羊绒质地轻柔细腻,我家郎君很是喜欢,不知你可有想法与我西夜国通商贸易?”


    周度当然愿意,他早年与西域小国一些贵族打过交道,知晓这些人的喜好,羊绒既能做衣裳,差一些的还能做地毯,正是这些贵族心头好。


    甘州县互市虽然可以和外商贸易,但到底数量有限,若是能跟某些小国直接贸易,那利润不可想象。


    只是这两国贸易往来还得看官府的意思。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期待地看着林书阁。


    林书阁勾唇一笑,“两国贸易是大事,还需从长计议。”


    西夜国使者此行还未与燕都正使相见,须得正式互通文书之后再进行贸易往来,而且一些贸易的官方凭证又不是一时就能变出来的。


    “时间不早了,二位该回驿站了。”


    阿勒撇撇嘴,“这才逛了多久就要回去,待在驿站除了吃就是睡,我都快憋疯了。”


    塔兰虽然没说话,但跟着点头。


    林书阁冷面无情,将二人送回驿站。


    阿勒恋恋不舍道:“林县丞,听说你饭做得极佳,尤其是烤肉更是一绝。”


    他明里暗里想跟林书阁回去吃饭,但林书阁怎么敢让这两尊大佛去他家中,要是出什么意外,只怕小命不保。


    不过,阿勒怎么知道他会做饭。


    也许是看到林书阁眼中的疑惑,“你们那个周主簿说的啊,我让他推荐一下本地好吃的饭菜,他说都不如你做的烤肉好吃。”


    这个周二郎,朋友就是这样卖的吗?


    阿勒吵着要吃烤肉,塔兰也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林书阁,林书阁只能口头敷衍,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带你们去吃。


    似乎是看出了林书阁的敷衍,阿勒闹着要跟他击掌,林书阁脑壳疼,只能勉为其难和他击掌,哄得二人终于同意回驿站。


    走之前,阿勒突然出声。


    “林县丞,与我国通商你们真的没想法吗?”


    要知道西夜国盛产宝石,有的是钱,国中贵族更是喜爱华服绮衣,大燕原先生产的丝绸便深受他们喜爱,若是羊绒制成的衣裳传到他们国家,估计又要掀起一阵热潮。


    对了,还有纸,甘州纸洁白如雪,质量上乘,若是贩卖到西域各国,不只是挣到钱,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好处。


    林书阁笑道:“须得殿下见了我国正使之后再做商榷,我人微言轻,此等大事,由不得我做主。”


    “那林县丞不如去我们西夜,保你做大官,你在甘州整天累死累活的,你们皇帝才给你多少钱。”阿勒口出狂言。


    吓得林书阁赶紧捂住他的嘴,“祖宗,这话传出去我小命不保。”


    阿勒被捂住嘴只能朝他眨眼睛,林书阁放开他。


    他有些委屈地说,“我拿你当朋友才说的。”


    “可是阿勒,我是大燕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塔兰突然开口,“走吧阿勒,林县丞早点回去,下次我们再去拜访。”说完拖着一脸不舍的阿勒回了驿站。


    看着快黑的天空,林书阁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去。


    家中只有他一人,今日又太累,他随便炒了一个菜,拿出昨日剩的米饭炒了一下,简易做了个炒饭,囫囵吃了。


    刚吃完饭准备收拾碗筷,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心下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不会是阿勒吧?


    他连忙放下碗跑去开门,驿站的差役脸上带着惊慌,“大人,小王子不见了。”


    什么?


    第38章 刺杀 谢谌带领士兵冲锋在前,他骑着马……


    终古隧。


    月上中天, 戍卒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烽燧,夜幕低沉, 烽燧仍然如战士一般屹立在远处。


    看来今夜平安无事了。


    戍卒打了个哈欠,感觉困意上涌, 他强打起精神站好。


    突然, 远处的烽燧燃起阵阵浓烟, 不好,敌袭。


    他立马点燃烽燧口的苣草, 苣草迅速燃起来,浓烟滚滚升入空中。


    苣草产于西北,是由西北常见的芨芨草扎成,长约一丈, 十分易燃, 且点燃的火焰极为明亮,因而多用于晚上点燃烽燧。


    远处的烽燧一看这边有敌袭,立马也燃起了苣草, 一时烽火连天。


    营地士卒看到冲天的烟气,立马示警。


    “敌袭。”


    谢谌听到声响后立马从帐中冲了出来,这几天了探子来报匈奴那边蠢蠢欲动,整个营地的士卒皆是枕戈待旦, 不敢马虎。


    谢谌连日来都是合衣睡下的,反应迅速。


    “什么情况?”


    “禀隧长,第五烽那边点燃了烽火, 应是匈奴有异动。”


    第五烽?岂不是距离此处不足百里?


    “传我命令,所有人整装待发,若情况紧急, 随我一同应敌。”


    “是。”


    谢谌站在高处眺望,远处尘土扬起,看来这次来得挺多。


    他一挥手,士卒检查好“虎落”,然后推到后方。


    虎落是建在天田附近的防御工事,形同现代的铁丝网,用来阻拦疾驰的骑兵。


    匈奴骑兵渐渐近了,前方骑兵骑着马,被几层虎落绊倒,连人带马摔进早先设的陷阱之中。


    大燕士卒纷纷拿起弓箭,一时箭如雨下,匈奴士兵哀嚎一片,死伤无数。


    为首的将领见进攻受挫,挥手暂缓冲锋。


    匈奴人凶狠异常,受挫只是一时,果然立马重整队伍,朝这边厮杀过来。


    谢谌带领士兵冲锋在前,他骑着马提着长枪与匈奴兵短兵相接,带着万钧之力,直刺向一名匈奴兵,匈奴兵被刺中摔下马来,众人被他神勇惊住。


    战场上杀声震天,匈奴兵狞笑着冲过来,有士卒身上被玄甲被匈奴兵一刀砍落,鲜血喷溅,倒落在地,有人看到身边战友的死状,目眦欲裂,眼神中带着恨意同匈奴士兵厮杀起来。


    整个战场上尽是刀光剑影,旌旗招展,血色与漫天黄土交相辉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谢谌长枪下去就是一颗首级,身边战士一个个倒下,他依旧挥舞着长枪,不知疲惫地刺向匈奴骑兵。


    终于,匈奴在大燕士卒的强势攻击下骑兵气势减弱,逐渐落于下风,谢谌当机立断,带着剩下的士卒乘胜追击,消灭了残余的匈奴兵。


    谢谌脸上带着血痕,抵着长枪微微喘气,周围尸横遍野,鲜血淋漓间全是匈奴兵与大燕士兵的尸首,此战只能说是惨胜。


    匈奴骑兵来得太急,未能早做好准备。


    谢谌安排剩下的士卒打扫战场,他得向都尉府禀明今日的战况,顺便问问马镫的进展。


    匈奴此次小规模进攻大燕失利,定会卷土重来。


    ……


    甘州县城。


    林书阁跟着差役来到驿站,李县令已经在了,他急得来回走动,一见林书阁,立马问道:“你今日何时送小王子回来的?”


    林书阁想了想,“大概酉时一刻。大人,驿站官吏何时发现小王子不见了的?”


    “戌时,武县尉和西夜国左都尉已经带人分头去找了,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李县令双手合十,祈求上天。


    “驿站官吏怎么说的?阿勒呢?阿勒也不见了?”


    “有差役说小王子一回来就在房间,吃饭也是送进去的,后面听到声响,也没看到小王子出来。是有差役敲门问小王子需不需要水,没听到里面有声响才起了疑。”


    “至于这位阿勒是和小王子一起不见了的。”


    “伺候小王子的侍卫呢?”


    李县令握拳道:“刚刚审问了,有一个侍卫也不见了,其余侍卫小王子让他们没什么事都去休息了,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小王子去哪里了,这会都急得团团转。”


    带着侍卫,难道是要去见什么人?


    “大人,武都尉派人来报,发现了小王子的踪迹?”有差役来报。


    李县令连忙问道:“在何处?”


    “就在城西十里处。”


    城西十里,那里多是戈壁,小王子怎么会去那里?


    不及细想,李县令立马带着众人往那边赶,林书阁只好一起跟上。


    黑夜隐藏着杀机,阿勒拉着塔兰拼命往甘州县城跑。刚刚塔兰的侍卫来报,说是王上病重,大王子谋反软禁了王上,王上派人拼死带了信物给小王子,必须塔兰亲去。


    但是甘州县守卫森严,不能贸然进来,只能在城外相见。


    阿勒一听觉得太过蹊跷,明明他们来大燕的时候王上生龙活虎,看样子还能再活好几十,怎会突然病重。


    再说信物,为何不是传话的人拿着信物亲自来驿站见小王子,怎会让小王子深夜前去。


    但是塔兰与西夜王父子情深,一听父王病重,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脑子发蒙,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不管不顾偏要去。


    阿勒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去。


    侍从扔出一块石子,引得门口的差役前去查看,阿勒带着塔兰避开差役离开了驿站。


    一路躲开巡查士卒,来到了城外,不料迎接他们的却是刺杀。


    果然,中计了。


    信物是假,要他们命才是真,恐怕那名侍卫早就被人收买了。


    他来不及多想是何人如此大费周章,竟然想让死在大燕境内。


    阿勒拉着塔兰一路狂奔,喉间涌上来一股铁锈味,耳边只能听到刺耳的风声。


    西夜国派来保护塔兰的死士和这群杀手厮杀许久才给了他们逃跑的时间,可看这情况那群死士估计也凶多吉少了。


    杀手如影随形,一支长箭射了过来,生生擦过阿勒的脸颊,阿勒根本不敢回头看,只能拼命往前跑。


    二人来到一棵榆树下,塔兰喘着气,“阿勒,我不行了,你先走,去找人来救我。”


    阿勒怎么可能丢下他,咬牙道:我去引开追兵,你先待在这,看准时机就跑。


    “不,不行……”塔兰拼命摇头。


    “王子,我可以死,但你一定要活着。”他一改往日的没心没肺,声音中带着决绝。


    他脱下外袍和塔兰交换,深深看了一眼塔兰,吸了一口气,直接朝和塔兰相反的方向跑了。


    乌云蔽日,杀手看不清人,只依稀看有人影闪过,便追了过去。


    塔兰屏息听着杀手的脚步声渐渐远离这里,擦干眼泪,马不停蹄地朝甘州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他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每抬一下脚像是有千斤重,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破了的风箱。


    终于,他看到一群人骑着马,执着火把,朝这边而来,走得近了,他看到这些人身上穿着大燕的衣服,才放下心。


    他提着的气终于放下,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只能哑着嗓子喊道:“快,快去……”


    林书阁从马上下来,朝众人喊道:“是小王子,快传大夫,送小王子回驿站。”


    身下突然一重,塔兰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去救阿勒,快去……救阿勒。”


    阿勒?


    林书阁这才意识到阿勒没有回来,难道?


    “阿勒替我引开追兵我才逃出来,林县丞……求求你救救他。”塔兰泣不成声。


    “我这就去。”


    他又对留下的差役说道:“派人送王子回去,顺便告知李县令和武县尉,其他人跟我走。”


    差役扶起塔兰应是。


    林书阁二话不说带领一队人朝塔兰指的方向而去。


    阿勒隐藏在树后,刚刚没躲过杀手的一箭,被射中了胳膊,林子传来一声鸮声,他苦笑一声,看来今日是逃不过了,不知道王子逃出去没有。


    幸亏跑进了一片林子,不然要是在茫茫戈壁滩上,十条命都躲不过。


    林子此时突然鸦雀无声,但阿勒知道看似静谧无声,实则杀机暗伏。


    他实在跑不动了,颇有些自暴自弃,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他又想到远在故土的母亲还等着他回去呢,母亲舞女出身,不受家主宠爱,幸亏他得了王子亲眼,他母子二人才不必在暗无天日间苟延残喘。


    这次救了王子,就算是自己不幸死在异乡,王子看着他的面上,定能善待母亲。


    可一想到母亲含着眼泪的眼睛,他又有些不甘。


    拼了,反正也就这条命了。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冲了出去,林子间传来脚踏破树叶的声音,杀手果然在不远处静候,这明显是在吊着他玩,不是等他出来便一击毙命。


    阿勒只能跑前跑,利箭带着呼啸声擦肩而过,“叮”一声直插进树干,一支箭破空而来,阿勒这次没那么幸运,被箭射穿小腿,直扑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阿勒眼前发黑,喉头隐隐涌上一股血气。


    他趴着地上往前移动,杀手狞笑一声,又是一箭,射向他另一条腿。


    果然,杀手根本就没想一次要他性命,到底是何人与王子有如此深仇大恨。


    杀手走到他旁边,他身着黑衣,阿勒却看到他低头间不小心露出一块玉石,那是产自西夜国的月鸣玉,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光辉。


    “你是……西夜人?”


    杀手一愣,随即眼神一变,不似刚才带着逗猫是戏谑,变得冷酷残忍。


    “王子,该上路了。”


    他举起手中的刀,刀锋一闪,能照见脸上带着血痕的阿勒,阿勒闭上眼睛。


    忽然,林间传来一阵破空声,阿勒猛地睁开眼,想象中的死亡没有来临,却见杀手“砰”一声倒在他面前。


    第39章 相残 是我兄长,大王子阿伏那


    林间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 有人举着火把,越来越近,照亮了阿勒眼睛。


    阿勒泪眼婆娑, 看着林书阁从马上下来,急忙跑了过来。


    “阿勒, 阿勒你撑住, 大夫马上就来了。”


    “林县丞, 我好冷……我要睡了。”阿勒失血过多,实在撑不住, 慢慢闭上了眼睛。


    意识模糊间,还听到林书阁在喊,“阿勒,你醒醒, 我还答应带你吃烤肉呢, 撑住。”


    好啊,你还欠我一顿烤肉呢。


    他想着,失去了意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阿勒被光线刺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身体微动,便感觉全身痛,痛得他龇牙咧嘴, 两条腿再加一条胳膊都绑着厚厚的绷带,他想坐起来,还没动呢, 只觉一阵头晕眼花。


    “哎,别动,伤成这样了还动。”


    林书阁端着药走了进来, 看到阿勒四肢被绑了三肢还想着动弹,连忙阻止。


    “我还活着。”阿勒突然开始傻笑,一笑便牵动伤口,疼得吱哇乱叫。


    “是是是,你还活着。”林书阁没好气地回道,吹了吹药,拿勺子喂到他嘴边。


    阿勒张嘴喝了下去,突然想起来,“王子呢?王子回来了吗?”


    林书阁笑道:“回来了,昨晚看你伤成那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守了你一晚上,刚刚才被我劝回去休息了。”


    “不过阿勒真是忠诚勇敢,我听王子说是你替他引开追兵的。”


    林书阁昨晚看到阿勒的惨状,着实心惊,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单纯爱玩的公子哥竟然在生死存亡之际能爆发出这样的潜能。


    “他其实是想慢慢折磨我的,想让我在惊惧中死去,所以我才能撑那么久。”阿勒低头说道。


    “慢慢折磨你?何人如此心狠手辣?”林书阁带着惊讶问道。


    阿勒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从头到尾没说过话,我只能确定他是西夜人。”


    “西夜人?”


    “对,他身上有一块玉石,是我西夜国特产,当时情况危急,但我保证我没看错。”


    “那幕后之人呢?你可有头绪?”林书阁问道。


    阿勒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是摇了摇头。


    看他这个样子,林书阁也不好多问,只喂他喝完了剩下的药。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塔兰一进门看到阿勒醒了,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


    “阿勒,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塔兰扑倒床边,看着他满身狼狈,声泪俱下。


    “王子平安无事就好,我这不没事吗?多亏了林县丞我才能捡了一条命回来。”


    “好了,感谢的话也不必说了,殿下,我们先出去吧,让阿勒好好休息。”林书阁劝道。


    塔兰看着阿勒满上带着疲惫,擦了擦眼泪,点点头,跟着林书阁出去了。


    “等等,林县丞,我恍惚间听到你说要等我好了请我吃烤肉的。”阿勒在身后喊道。


    林书阁满头黑线,这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不过他这样,倒也说明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行,你好了就带你好殿下一起去,我们先打猎,再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那可说定了啊,不许反悔。”


    “不反悔。”


    “噗嗤。”塔兰却被逗笑了。


    林书阁看了一眼阿勒,明白他其实是怕塔兰担心才这样说的。


    他嘱咐阿勒好好休息,便带着塔兰出来。


    “殿下,是何人要加害于你,你心中可有答案?”


    塔兰看着故国的方向,沉默良久。


    “看来,殿下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林书阁说道。


    塔兰轻抚着脸上被蹭到的伤口,眼神中带着一丝悲凉,“是我兄长,大王子阿伏那。”


    大王子?林书阁想起周度曾经说过西夜王宠爱小王子,不喜大王子之事,便明白无外乎王室争权夺利。


    看到林书阁的眼神,塔兰道:“你想得没错,我和兄长并非一母同胞,我母亲出身西夜大族,被我父王立为王后。兄长的母亲……”


    涉及到王室辛秘,塔兰犹豫了良久,才道:“她母亲也是大家出身,可是她却……与人私通。”


    私通?


    “我父王念她大父有功于社稷,没有赐死她,只幽禁宫中,连累兄长也不被父王待见。可能是长期幽禁的原因,她精神一直不太好,兄长小时候一直跟着她长大,她有时候疯起来会拿兄长出气,等父王发现的时候……”


    “可能是从小跟着母亲,兄长被接出来之后性情残暴弑杀,无缘无故便会虐待宫人,父王便更不喜他了,直到有一次……”


    他眼中带着挣扎,似乎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殿下。”林书阁担忧地喊了一声。


    “我没事,他因嫉恨我,趁我不备,将我推进湖里,我拼命呼喊,才被路过的侍卫所救,父王那次罚他罚得特别狠,从那以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狠厉,对我也十分照顾有礼,没想到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昨晚给他通信的侍卫,应该早就被他收买了。若是昨晚他死在大燕,不止会少一个争夺王位之人,而且还可以嫁祸给大燕,破坏两国交好。


    而能如此了解他,知道他与父王感情深厚,一听他病重定然会慌了神,让他们有可乘之机的人除了兄长没有其他人了。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林县丞,中原也会有兄弟相残之事吗?”塔兰声音中带着悲怆,转身问道。


    “兄弟相残,父子相争,权利面前向来如此,殿下不必太过忧虑。”


    塔兰眨了眨眼睛,“我已经修书父王,向他说明情况,林县丞放心吧,这件事会有个交代的。”


    林书阁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真想要小王子的命,出了西夜国哪里都可以刺杀,若担心有左都尉带兵守卫,可以故技重施让侍卫越塔兰出来。


    在大燕动手只能是想嫁祸于人,难道想挑起大燕与西夜的战事。


    不对,西夜只是小国,就算兵力合起来都不够大燕打的,难道另有图谋?


    看来还是得从西夜国入手。


    林书阁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准备去县衙眯一会再上值,发生了这样的事,县衙估计一团糟。


    年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不好办啊。


    除了那名侍卫被左都尉抓到了之外,使团被刺之后一连几日无事发生。


    只是连夜审问,却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那名侍卫因从前受过大王子母家的恩惠,所以被大王子收买了,他得到的任务便是将塔兰引到目的地,其余的一概不知。


    林书阁这几日一直为此事奔波,忙得焦头烂额。


    “大人,魏公子到了,县令大人让您过去一趟。”有差役来报。


    魏焕?肯定是为了塔兰被刺一事。


    “知道了,我随你一同去。”


    二人来到县衙,魏焕已经到了许久,抬头看到林书阁,嘴角带着笑意,“许久不见,林县丞风采依旧啊。”


    “见过公子,公子来甘州是为了西夜国小王子被刺一事?”


    魏焕收起调笑的态度,“是,郡守府得到消息后阿父便派我过来查看,事关两国邦交,不得不慎重。”


    林书阁缓缓道:“此事可能涉及都西夜国王室内斗。”


    “什么?”


    此话一出,李县令首先坐不住了。


    “这么大的事为何现在才说。”李县令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人,只是猜测,我不敢外传。”林书阁将那日塔兰所说的隐去了宫廷辛秘说了一遍。


    “你是说大王子杀小王子是真,背后可能另有所图?”李县令手指轻轻扣着桌子,慢慢说道。


    “你们说对了。”魏焕站起来走到林书阁面前,“赵都尉传来消息,前段时间匈奴突然大举侵扰边境,幸亏有卫隧长骁勇善战,带兵一次次击退了匈奴的进攻。”


    “你说仲宣,匈奴大举入侵,仲宣他有没有事?”林书阁心中一紧,急切道。


    “卫隧长是你何人?”怎么如此关心。


    “仲宣遭难为我所救,我当他弟弟一般,舍弟年幼,还请公子告知。”


    魏焕观他神情,眼中满是担忧,嗤笑一声,“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放心,卫隧长一箭射瞎匈奴千长的眼睛,已经被那群兵油子奉为神明了。”


    林书阁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仲宣无事便好。


    “好了,言归正传,据卫隧长俘虏的匈奴百长所言,有西夜人曾出入他们谷蠡王的帐下,他走后不久,匈奴便发兵了,谁知遇到了卫隧长这个硬茬,不止没讨到好,还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魏焕拍了一下桌子,高兴道。


    边关守将,人人恨匈奴入骨,匈奴人在边关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听到谢谌此次功劳,无人不拍手称快。


    “看来西夜人与匈奴勾结为真,不管是不是大王子,都可以向西夜王问责。”


    不知道塔兰有没有收到西夜王的回信,此事还得看西夜王的态度。


    突然,差役急匆匆来报:“林县丞,小王子有请,说是有紧急之事要见您。”


    三人对视一眼,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若林书阁猜得没错的话,看来应该是有回信了。


    第40章 燕使 想当年靖远侯戍守边疆,灭了好几……


    林书阁来到驿站, 塔兰正拿着一封信怔怔望着远处,见到他后说道:“林县丞,我父王来信了, 那日侍卫说他病重果然是假,父王他已经证实, 确实是兄长要置我于死地。”


    他展开信件, 信纸洁白, 正是甘州纸。


    他又道:“不止如此,兄长他……他还有勾结匈奴的嫌疑, 想联合匈奴兵变登上王位,对外宣称父王已死,如若我死在大燕境内,他便有理由联合匈奴出兵大燕。”


    林书阁听了这话, 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不止如此, 结合魏焕带来的消息,匈奴是想从甘州和终古隧两面袭击大燕,西夜国大王子的目标应该是甘州, 而匈奴则派兵侵扰大燕边境。


    另外,西夜虽说是小国,但国中富贵,与西夜联合, 军备资金便可源源不断地供应匈奴。


    塔兰斟酌了一下语气,“林县丞,我父王已经下令捉拿我兄长, 一切罪责都交由大燕处置,还请大燕看着我父王一片赤忱,亡羊补牢, 为时不晚的份上……”


    “殿下,此事我做不了主,你须得和郡守府和大燕正使说明,由他们禀告给我朝皇帝陛下,才能再做打算。”


    塔兰脸色发白,西夜一介小国,怎么敢跟大燕硬碰硬,此行本来就是为了交好而来,结果出了这样的事,还是联合大燕的心腹大患图谋不轨,燕朝皇帝听了肯定震怒。


    林书阁看他满脸惊恐不定,安慰道:“殿下,事发突然,贵国已经及时处理了大王子,没有酿成祸端,你不必担心,郡守公子就在甘州,一切事宜得你和魏公子亲自面谈。”


    “好,多谢林县丞。”


    林书阁看着他神情恍惚,在差役的陪同下去了县衙,心中不忍。


    塔兰单纯善良,一夜之间遭受如此打击,必然难以承受,只是大王子若无意外必死无疑,塔兰便是继位的不二之选。


    一国之君要承担的责任可比当一个快乐的小王子沉重得多,希望他经历此事有所长进。


    不过若是塔兰继位,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长期与大燕交好,这对大燕也不算坏事。


    林书阁看了一眼街道,有百姓和商贩讨价还价,和他刚来时相比,街道上繁华了不少,希望战事永远不会牵连到大燕百姓。


    ……


    使团被刺一案已了,林书阁又投入到忙碌的春耕上,等春分时节,李县令需要带着县衙官僚举行祭祀,祭拜社神,祈求神灵保佑收成。


    各工坊工人估计大多得回家耕种,毕竟在古代粮食才是存活的根本。


    或许可以考虑招收一批流民,不然工坊人手不够。


    这日,林书阁正在审批报上来的公文,周度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淮亭兄,正使马上就到,县令大人让我等即刻去城门迎接。”


    林书阁一惊,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快走。”


    二人立马往城门赶去,边走边整理仪表,这次负责迎接西夜国的正使曾驻守边境,驻地便在定远郡,击败各西域小国,战功赫赫,卸任后被封为靖远候。


    此次作为天子使者迎接西夜使团归京,本来说途中有事耽搁,怎么今日突然就到了?


    难道听说了西夜国和匈奴勾结之事?


    来不及多想,林书阁只能站在李县令身后等待官方使者的到来。


    不同于上次,此次大燕天使驾临,只见绣着“燕”的旌旗招展,车马辚辚,主将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符节,气宇轩昂,威风赫赫。


    众人一见,马上下跪行礼,天使代表着天子驾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林书阁还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这句话的含义。


    “臣李毅恭请圣安。”


    靖远侯神情冷肃,宣读了圣旨,林书阁和甘州县众官吏跟着听旨谢恩。


    接完旨后,李县令安排使团随行官吏去驿站休息,自己和林书阁跟在靖远侯身后听候吩咐。


    果然,靖远侯没去驿站,和他们一起来到了县衙,开门见山地问道:“西夜国之事处理得如何了?”


    李县令十分谨慎小心,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汇报给靖远侯听。


    靖远侯冷哼一声,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气势慑人,吓得李县令差点腿一软跪了下去,林书阁也是背后直冒冷汗。


    “弹丸小国,也敢勾结匈奴冒犯我大燕,真是胆大包天。”


    李县令连忙解释西夜国主实不知情,已经绑了大王子正准备交付大燕,任凭大燕处置。


    靖远侯盯着李县令片刻,吓得他汗如雨下,“还算识相,乌涂糜年轻时还算个人才,越老越不像话了,儿子在眼皮子底下勾结匈奴,自己竟然做了睁眼的瞎子。”


    乌涂糜便是西夜国王大名。


    见他直呼其名,李县令和林书阁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好了,此事我已禀告陛下,陛下圣裁,看在乌涂糜及时处理了大王子忠心可鉴的份上,不会影响两国邦交。你们当机立断救出小王子,解决两国争端,做得不错。”


    听到这话,林书阁从刚开始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终于缓了下来。


    这是过关了?


    他刚想松口气,不料上首的靖远侯问道:“你是林县丞?”


    林书阁手心捏了一把汗,“正是下官。”


    “燕都现在文人墨客争相使用甘州纸,闺阁妇人也人人追捧甘州月绒,我听说这些都是出自你的手笔。”


    靖远侯声音听不出喜恶,林书阁只能自己揣摩,“确实下官的想法,只是下官不敢居功,乃是李县令慧眼,县中百姓支持,下官这才有胆子仗着甘州此地产羊绒牛刀小试。”


    听他说完,靖远侯一直没说话。


    李县令连忙帮腔,“林县丞品性耿介,绝无私心,他也是为了……”


    靖远侯却突地笑了一声,“你有大功,何必紧张,陛下前些日子收到西夜王的信件,说西夜国有意和我们互通贸易,据说甘州产的月绒十分受西域贵族喜爱,陛下已经同意两国贸易之事了。”


    他看林书阁脸上还带着茫然,接着道:“羊绒确实不错,此次前来,家中妻女还耳提面命让我归家时多买几件。”


    这是没事了?


    李县令喜道:“甘州别的不说,羊绒多得是,下官立马派人……”


    林书阁没这么乐观,靖远侯的意思是甘州纸和羊绒制的衣物已经传到了燕都,燕都勋贵无数,若知道甘州有利可图,难保不会打主意。


    若真被某些唯利是图的人收为自己所有,强权之下,无论是自己还是李县令都如同蚍蜉撼树。


    且那些王公贵族看到羊绒一本万利,才不会管百姓死活,岂不是要圈地养羊,层层盘剥。


    靖远侯见林书阁听出了他言外之意,问道:“林县丞似乎有话要说?”


    “侯爷,下官想知道燕都可有贵人想入股?”


    要是真的防不住,还不如拉这位入伙,若真无意,靖远侯也不会说出来。


    “哦?入股?怎么个意思?”靖远侯虎目微睁,眼神凌厉。


    “县中商户也是以入股的形式参与的,官府提供方子,商户出钱入股,按照参与多少来投钱。”


    “你以为本侯想分一杯羹?”


    林书阁不解地望着他。


    “林书阁啊林书阁,并非人人都是贪图享乐,不顾国家社稷之人,我只是提醒你小心应对,有些人惹不得。”


    比如如今把持朝政的丁家,不过这点小利丁家还看不上,但难免会有不长眼的想从中获利。


    李县令听着二人对话瞠目结舌,难道朝中有贵人看上了甘州这点东西?


    “侯爷,还请指条明路。”林书阁谦恭道。


    “本侯问你一句话,你是怕有人来分一杯羹抢夺方子还是怕有人为一己之私夺了百姓谋生的活计?”


    靖远侯起身,虎目盯着林书阁,在这样的目光下,任何阴私伪善都无所遁形。


    林书阁向他拱手行礼,“回侯爷,只要所做之事不会损害百姓,下官愿将方子奉上,下官只怕有人见获利良多,直接收为己用,倒是百姓只会成为他谋利的踏脚石。”


    “下官还怕有人会因这点小利侵占百姓土地,让良田荒废,成为产羊绒之地。”


    靖远侯抚须笑道:“有你这句话,一切本侯替你担着。”


    林书阁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怎么?不相信?本侯驰骋沙场多年,这定远郡足足待了十几年,今日看到此地百姓安居乐业,我岂有不高兴之理?”


    见他如此光明磊落,林书阁真心拜谢。


    “行了,准备与西夜国正使交接吧。”靖远侯笑着拍了林书阁一下,然后大步流星走出了县衙。


    武将手劲极大,拍得林书阁后退了好几步,他心中狂喜,若有靖远侯在燕都帮他,就不用怕惹人觊觎了。


    “高兴傻了,这靖远侯不愧是为国征战无数的忠臣义士。”李县令说道。


    想当年靖远侯戍守边疆,灭了好几个犯边的西域小国,多年来,西域听到他的名号闻风丧胆。


    “还不快走,两国交接国书,此等大事容不得一点闪失。”李县令背着手,哼着小曲走了。


    林书阁只能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