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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云镜纱目光镇定。


    舒裳晚与丹莹一道走到舒太后身旁,沉默垂首。


    舒太后抬睫,轻慢地乜了眼云镜纱,“哀家想知道,你和你肚子里那孽种若是死了,皇帝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悲伤?痛苦?还是痛不欲生?”


    似是想到孟桓启绝望的模样,舒太后目露精光,快意长笑,“哀家要当着他的面杀了你,等着看他悲痛欲绝的表情,看容悦那个贱。人的贱种如何一败涂地!”


    此话一出,云镜纱深吸一口气。


    这是要撕破脸了。


    她这里有杀手,想必孟桓启那儿也不遑多让,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云镜纱冷冷看着舒太后,“太后娘娘,亲手杀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感觉如何?”


    “闭嘴!”


    舒太后大怒,浑浊眼里爬上血丝,后槽牙紧咬,一脸恨不得将云镜纱吞吃入腹的狰狞,“那贱种还真是在意你,竟然什么都说与你听。”


    云镜纱平静道:“陛下乃是先帝与容淑妃之子,容淑妃出身名门,太后娘娘一口一个贱种,是觉得你舒家血脉高贵无比?”


    她冷嗤一声,“舒家,一群吃百姓血肉的水蛭,动摇大周江山的蠹虫,得亏大皇子是养在容淑妃膝下,否则哪儿来的贤名?”


    “怕不是又一个舒明舒扬。”


    “你闭嘴!”


    舒太后气血上涌,重重喘气,“你这个贱民在胡说什么?!哀家的皇儿贤良出色,若非孟彧骗我害我,他现在定是大周明君,又怎会惨死?!”


    “先帝为何骗你?”


    云镜纱歪了下头,不屑冷嗤,“还不是因为太后娘娘将陛下与大皇子掉了包?容淑妃对大皇子视如己出,疼爱有加,你却对容淑妃之子打压责骂,将他赶出皇宫。造成大皇子之死的,是太后娘娘自己啊。”


    刀剑相击的铿锵声中,云镜纱的嗓音格外清晰,在场之人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陛下,竟然是先帝与容淑妃之子?!


    “残害亲子,如此丧心病狂,不愧是舒家人。”


    嘲讽的话音彻底激怒了舒太后,指着云镜纱怒声道:“动手,杀了她!”


    一道寒芒自云镜纱身后一闪而过,冰冷刀尖刺入她的后背。


    白皙柔嫩,甚至有些胖乎乎的手抓住行凶之人的手腕,匕首再无法往前进一寸。


    尹寻春怒斥,“芳音,你在做什么?!”


    云镜纱转过身。


    芳音站在她身后,脸上不知何时淌满了泪,手腕被尹寻春紧紧攥住,一把匕首握在掌心,手的主人似拿不稳,刀尖不住颤抖。


    云镜纱仿佛并不意外,只是平声问:“为什么?”


    芳音崩溃大哭,“娘娘,我不想,我不想的!可是太后抓了我娘亲!我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也只有我娘了,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娘娘,我也不想伤害你的,可我真的没办法了……”


    云镜纱抿着唇。


    在相识没多久的主子和亲生母亲之间,谁都知道该怎么选,她该理解的,但或许是有孕在身的缘故,云镜纱心里控制不住地难过。


    尹寻春见她哭得这般可怜,手上不由一松。


    就在这时,芳音蓦地举起匕首。


    尹寻春大惊,“娘娘!”


    正在杀敌的丰熙时刻注意着云镜纱的安全,见状心脏一缩,“娘娘当心!”


    云镜纱一抬眸,寒光从眼前一闪而过。


    芳音举着匕首,狠狠刺入心脏。


    鲜血从心口涌出,极快打湿了她的手。芳音浑身泄力跌坐在地。


    “芳音!”


    云镜纱震惊,双手下意识去扶她。


    芳音勉强抬头,嘴角笑意惨淡,“娘娘别过来。血气重,别冲撞了您腹中的小皇子。”


    云镜纱咬唇,“你这是何必?”


    “我做了错事,自然该受罚。”


    芳音眨眼,眼泪从眼睫上滚落,她哑着嗓子问:“只是,娘娘能否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救救我娘?”


    她哭着说:“她过得苦,我不想让她因为我受苦,求娘娘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救救她。”


    云镜纱红了眼,“你放心,我会把她救出来。”


    芳音嘴角上扬,狠心将匕首重重刺入心脏。


    她身上全是血,眼神涣散望着云镜纱的方向,嘴角嚅动。


    对不起。


    看着她暗淡的眸光,云镜纱捂着胸口,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她弯腰阵阵干呕。


    舒太后脸色难看,“你是怎么发现她的?”


    云镜纱眼前发晕,心口闷胀,她掐了掐掌心,强行撑起虚弱的身子,朝舒太后勾唇一笑,“你想知道?”


    目光轻轻一扫。


    她的暗卫虽能以一敌多,但数量并不多,与舒太后一方胶着,暂时无法分出胜负。


    云镜纱勾唇一笑,“我偏不告诉你。”


    视线再度移动,看向舒太后和舒裳晚,以及两人身侧的舒家暗卫,云镜纱尾音骤然一转,语调冷了下去,“还不动手?”


    舒太后拧眉,“什么?”


    下一瞬,后背大力袭来,舒太后一时不备,身子重重跌了出去。


    与此同时,尹寻春蓦地出手,一手掐住舒太后脖子,将她扯到云镜纱身前。


    “太后!”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舒家人正要冲上去,尹寻春蓦地低吼,“别动!敢动一步,我现在就杀了她。”


    “太后娘娘!”


    李嬷嬷眼里含了泪,忽然去厮打舒裳晚,“贵妃,太后娘娘对你一向不薄,你为何要害她?!”


    丹莹挡在舒裳晚面前,一脚踹了上去。


    李嬷嬷这些年来在太后身边算得上是养尊处优,哪受得了她这一脚,重重摔下,抱着肚子哀叫。


    “待我不薄?”


    舒裳晚低低笑出声,“所谓的待我不薄,就是杀了我的孩子?”


    她哈哈大笑,笑声凄厉嘲讽,“你们舒家人,都是一样的虚伪!”


    舒家人朝舒裳晚挥刀,尹寻春也明白了,舒贵妃和她们是一伙的!


    她蓦地怒喝,“住手,敢动她,我现在就把这恶毒老女人掐死!”


    尹寻春手上用力,舒太后的脸色立即涨红,艰难出声,“别、别动手……”


    舒家人对视,停在原地。


    暗卫们得了喘息,齐齐飞身到云镜纱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让贵妃过来。”


    云镜纱出声。


    舒裳晚不去管虎视眈眈的舒家人,拉着丹莹走到云镜纱身旁。


    舒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双目充血,“你、你们是一伙的!”


    “舒裳晚!你骗我!”


    舒裳晚神色冷漠,“姑母,这些年宫中无人,你昔日的手段都生疏了吧?这么明显的证据摆在我面前,我不至于看不出端倪。”


    “我分明派人监视着凤仪宫,你们是怎么串通的?!”


    起初看见舒裳晚时,云镜纱的确疑心她投了舒家人,但直到听到那句,“不敢喝她的饮子。”


    当时她分明喝了,寻春与丰熙皆可作证,舒裳晚为何那么说?


    或许是口误,也有可能是提醒。


    云镜纱更倾向于后者。


    这谎话不仅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赏花那日不在场的人听的。


    那日谁不在?


    只有芳音。


    太后点出她有孕时,云镜纱更加确定芳音有问题。


    尹寻春自幼跟着她,不可能会背叛,至于丰熙,她是孟桓启的暗卫,更不可能会叛敌。


    那就只有一个芳音。


    这些话云镜纱不可能告诉舒太后,她眸色冰冷地看着舒太后一脸愤恨对舒裳晚道:“舒裳晚,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舒家人,身体里流着舒家人的血,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至亲?!”


    舒裳晚红了眼,藏了许久的愤怒与恨意终于显露,“若是可以,我恨不得自己不姓舒!”


    “你们杀了我娘,害我与心上人分离,还想让我替你们卖命,不可能!”


    “我恨不得杀光靖国公府的人,恨不得他们都去死!”


    “混账,孽障!”


    舒太后咳嗽着艰难出声,“哀家流了那孽种果真没错。”


    她大吼,“来人,杀了她们,杀光容悦那贱。人的贱种!”


    “别动!”


    尹寻春加大力道,“让我们出去,否则我杀了她。”


    穿着太监服的舒家领头人目光冷漠,“世子有令,必须除去云昭仪与她腹中之子,杀!”


    “杀!”


    刀剑锋锐,杀声震耳。


    丰熙提剑站在最前方,冷声下令,“誓死保护娘娘。”


    “是!”


    尹寻春瞪大了眼,恨声道:“既然你们不顾这老女人的死活,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掌中用力,“咔嚓”一声拧了舒太后的脖子。


    李嬷嬷尖叫,“太后娘娘!”


    她疯了一般朝软绵绵跌落的舒太后扑去。


    混乱中,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柄剑刺穿了李嬷嬷的身体。


    殿内的血腥气越来越重,云镜纱死死忍住呕吐的欲望。


    舒裳晚扶着她,担忧问:“你怎么样?”


    “没事。”


    云镜纱脸色苍白,目光坚定,“我撑得住。”


    ……


    “呲——”


    刀尖从宫墙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滴答。”


    血珠顺着长指落下,滴在宫道上。


    孟桓启垂眸望着手臂上的伤口,眸色凝重。


    出来得太急,未带兵器,这是他最大的弱势,更别说对方人数众多,而他只有一人。


    他呼出一口气。


    舒家果真是狗急跳墙了。


    就是不知,这次助他们的都是哪几家?


    等着,他往后一家一家地清算。


    吁出一口气,孟桓启抓住握着长刀迎面劈来的刺客的手,用力一折。刺客惨叫一声,手中失力,刀柄脱手而出。


    孟桓启握住刀,干脆利落地杀了刺客,转身与其他刺客搏斗。


    “陛下,救驾,救驾!”


    跟在禁卫身后的高德容瞥见前方孤军奋战的孟桓启,扯着嗓子高声尖叫。


    先一步赶到的卫焱带着暗卫闯入刺客包围群中,手起剑落,鲜血飞溅。


    武稷当机立断,朝天射出一支响箭,尖锐悠长的鸣响瞬间在空中传荡开。


    在暗卫和禁卫的配合之下,刺客很快被解决。


    孟桓启“唰”地拔出长刀,鲜血如红缨般绕着刀身。


    他眉眼染血,眸色冷冽,“卫焱,你派人去寻昭仪娘娘,务必保护她的安全。”


    卫焱领命,“是。”


    “武稷。”


    “微臣在。”


    孟桓启吸气,“点兵,随朕迎敌。”


    他看着隐在黑暗中的皇宫,耳畔隐隐已响起了兵戈之声。


    战场刺杀不过是开胃小菜,重头戏还在后头。


    武稷拱手,声音铿锵有力,“是!”


    孟桓启往玉华宫的方向看了眼,压下心底的担忧,狠心转身。


    “唰——”


    破空声在怒号的风雪中几不可闻,孟桓启察觉到异常,霍然转身。


    “陛下当心!”


    离他最近的禁卫蓦地挡在孟桓启身前,下一瞬,箭簇刺入皮肉,高大身影陡然倒地。


    孟桓启下意识去接。


    黑暗中,有道身影仓促而逃,武稷怒喝一声,“来人,去追!”


    一名禁卫出列,“是!”


    怀中之人胸前插着一支冷箭,孟桓启眉头紧皱,低头看他,“你唤何名?”


    那人呕出一口黑血,“卓、卓均。”


    箭上有毒。


    孟桓启嘴角绷直,“忍着,你若不死,朕赐你黄金千两,良田百顷。”


    卓均张了张唇。


    他想说,他不想要黄金良田,他想要权势地位。


    当初,她因为一个“权”字离开,若他成为陛下的救命恩人,手握权势,她会不会回来?


    卓均的瞳孔逐渐涣散。


    晚晚,真想再见你一面


    孟桓启沉着脸,喝道:“高德容!”


    高德容连滚带爬过来,抖着嗓子道:“陛、陛下有何吩咐?”


    “将他带回长极宫,宫内博古架上有一尊金狻猊,摔了它,里边藏了两颗药,为他吃一颗,无论如何,保住他的命。”


    高德容急急忙忙应声,“诺。”


    孟桓启将卓均交给两名禁卫,二人对孟桓启点了点头,抬着卓均跟在高德容身后。


    深吸一口气,孟桓启冷着脸对武稷道:“走,点兵。”


    ……


    舒家人一个个倒下,暗卫们的力量也在消耗,就在这时,卫焱终于带着人找上来。


    有了他们的加入,这场战斗极快落幕,云镜纱忍着眩晕和恶心追问:“陛下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逆贼围困宫门,陛下正在迎敌。”


    云镜纱掐了下掌心。


    舒裳晚看她脸色苍白,提议道:“去别的宫殿等消息吧,此处血腥气太重,你身子怕是受不了。”


    云镜纱重重点头,“好。”


    玉华宫有些远,且宫中不安全,卫焱便护送她们到了凤仪宫旁边的甘泉宫。


    尹寻春和丹莹急忙去拾掇,好让两位主子坐下。


    离开了凤仪宫,云镜纱脸色略有好转,她攥着手,目光担忧地望着长极宫的方向。


    舒裳晚也坐在榻上发呆。


    阿均是禁卫,他现在如何了,可会受伤?


    二人纷纷缄默,心中焦急担忧。


    夜已深,尹寻春劝云镜纱去休息,她摇摇头,咬唇强撑着。


    五更时,云镜纱略略睡了会儿。


    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孟桓启笑着朝她走来,一会儿是他浑身是血地倒在长极宫前。


    看清他脸上的血,云镜纱被吓醒了。


    她再也睡不着,静坐在床榻之上,睁眼盯着殿门。


    天光大亮时,云镜纱忽有所感,翻身下床,快步朝外走。


    走出甘泉宫大门,她蓦地停住。


    不远处,身着盔甲,脸上染血的孟桓启正在朝她走来。


    他感受到了什么,蓦地抬眼。


    云镜纱扬唇一笑,朝他跑去。


    孟桓启张开双臂,将她纳入怀中。


    盔甲冰冷,上面还沾着血,云镜纱却觉温暖,紧紧抱住孟桓启的腰身。


    良久,他哑声道:“叶老侯爷带兵援驰,叛军已尽数投降。我们赢了。”


    “小雨。”


    孟桓启语气轻松,细听,还能听出浅淡的笑意,“从今往后,你可以做回魏妤了。”


    鼻端酸涩,云镜纱闭眼,滚烫泪珠落在他冰冷的盔甲上。


    “小启哥哥,谢谢你。还有。”


    云镜纱侧脸贴在孟桓启盔甲上,声音轻而郑重,“我爱你。”


    “嗯。”


    孟桓启在云镜纱发上落下一吻,含笑道:“我知道。”


    熹光照亮半边天空,二人在晨光里紧紧相拥,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