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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山下工地变高楼,山上却一切依旧。


    ——比开春时更加郁郁葱葱。


    到的有些晚了,车一停好,况野就忙活起来。


    和上一次一样,男人一手包办搭营设帐,女朋友连腰都不用弯。孟惊鸿拿着驱虫喷雾转了一圈,带着小锅四处溜达去了。


    况野干活一贯麻利,这次花的时间却有点长。


    他个糙老爷们儿可以凑活,带着个细皮嫩肉的娇姑娘,从喝水杯子到擦手帕子齐活都必须仔细——他甚至还带了个专门让她冲澡的帐篷浴罩。


    万事完备,天已经黑透了。


    ——好巧不巧,跟他们上回在这儿的时间差不多。


    从车里拿出腌好的鲜鱼,况野架上电炉烤架:“幺幺?你不是要看烤鱼么,开始了。”


    无人应声。


    男人抬头,没看见人,只发现小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拴到车前保险杠上了


    他抬高声音:“幺幺?”


    还是没任何动静。


    况野敏锐皱眉,撂开手里的烤夹,站到山崖边瞭望。


    手机适时响了。


    看见来电他松出口气,立马接起来:“人呢,跑哪儿去了?”


    孟惊鸿柔柔笑了下:“你往这边看。”


    她没说具体位置,可况野已经扭头望过去。


    视线触碰山脚边的湖,那里的灯光倏地亮起来。


    湖光水色前,一袭长裙的女孩翩然旋转,半透水袖向他挥了挥。


    况野眼睛一亮,拔腿往山下跑。


    快到湖边时,他步伐放缓。


    慢慢走近这场只为他一人预备的表演。


    与他露营的装备一样,她准备得也很全——映衬湖水的幽蓝色舞裙,月色一般的灯光,以及在他走来时,恰时响起的音乐: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女孩闻歌起舞,婷婷袅袅,翘袖折腰,两条水袖舞得流风回雪。


    娆娆汉唐舞,孟惊鸿的强项,她跳得举重若轻,舞姿柔媚却不妖冶,身形轻盈但不病魇。


    这样柔情的舞,也很适合跳给心上人看。裙摆像朵云似的在月光下漾开,水袖柳枝一般飘过男人面前——又香又柔……


    一曲跳罢,舞者定格的瞬间,飘然而落的长袖被男人抓在


    手里。


    黑眸很深地注视她片刻,况野手上轻轻一拽。


    ——水袖连着温香软玉扑进他怀。


    孟惊鸿笑了下,在男人胸口抬眸:“怎么不鼓掌啊?”


    她幽幽嗔他:“不好看么?”


    况野脸侧酒窝凹现,低头献上更为亲密的掌声——在女孩脸上,额上,眼睛上通通亲出“啵”声。


    他又怅然吁气:“真后悔之前没多看你跳舞……这首是《采薇》?”


    孟惊鸿“嗯”声点头:“我们学这舞时,老师还讲过相关背景,说这是一首戍边战士的返乡诗,里面讲了驻守边疆有多苦,思乡之情有多强烈……”


    ——初听只当戏,再听才懂曲中意。


    现在,她只盼望自己的心上人,可以少受一点边防之苦……


    孟惊鸿眨眨眼继续道:“所以我想,这支舞应该很适合给你送别——但不希望你像诗里的战士一样,总那么惆怅……”


    女孩睫毛颤了下,月光和水色都碎在她眼里。


    “因为无论杨柳依依还是雨雪霏霏,我都会等你回来。”


    “……”


    况野定定注视女朋友片刻,大手扣上她后脑,重重将人摁进怀里。


    “你这叫动摇军心,知道么。”在女孩后颈上无奈捏了捏,他又眷恋嗅她发香,“这叫人还怎么舍得走……”


    孟惊鸿缩在男人怀里没做声,偷偷将眼角的泪蹭到他身上。


    是啊,舍不得。


    之前独立相爱的志向,各自精彩的决心这些天愈发萎缩,分别的日子越近,她就越来越舍不得。


    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让人自告坚强——却总是哭着说的……


    “哎,你不是说,我可以去部队看你吗?”孟惊鸿脱开男人怀抱,刻意转移话题。


    ——既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就不要浪费在依依惜别里,哭哭啼啼了……


    男人“唔”了声,脱下长袖衫裹住女朋友:“过年那阵子去怎么样?”


    “好啊,过年工作室休小半个月呢。”孟惊鸿一口应下,心情雀跃立刻起来——没几个月,他们就又可以见面了。


    “你们这支部队,具体在哪里呀?”她又问。


    “西北边陲,天山脚下。”


    况野望着远处的高山回答,转过头来,他唇边翘起,眼里有光:“那是真正的旷野。你一定会喜欢。”


    孟惊鸿的心咚咚快跳两下,唇边绽开笑意:“好。”


    她想起上次他们在这儿的那场夜谈。


    彼时,他俩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清楚,灵魂却率先共鸣——两个同样处在低谷期的人,提及未来,心里只有茫然。


    如今,一切豁然开朗。


    他们都要奔赴属于自己的旷野了。


    各有前路,又坚定站在彼此的未来中。


    真好……


    两人牵着手有说有笑地往回走,还是上次走的那条路。


    回到山上,孟惊鸿眼前一亮——男人这次搭建的营地简直是加强豪华版,超大天幕几乎覆盖整片空地,幕布四角下挂着复古造型的提灯。


    她现在也总算搞清楚,这么大一辆车满满当当装的都什么了——藤编折叠桌椅,上面铺了好看的桌布和毛茸茸的坐垫;车旁的两棵树间扎了个秋千吊床,往后还有个小帐篷做洗澡间。


    孟惊鸿走过去摸了摸桌上的小花瓶——里面那簇米黄色小花,显然是男人刚在山野间摘的。


    她扭过头看他,笑容更盛:“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厉害呀。”


    况野受用挑眉:“不厉害怎么做你男人。”


    他走过去牵她手:“来,看看晚餐合胃口不。”


    吃喝更是不得了——男人带的锅具能涮能烤,除了烤鱼,他还准备了大一堆她爱吃的配菜,又在车内的小冰箱里藏了她爱吃不敢吃的玉米蛋挞。


    鱼被烤得滋滋冒油上桌,“呲”的一声轻响,起泡酒开瓶。


    ——玫瑰冰镇樱桃香,没有酒精。


    可两人碰杯,对视一笑时,又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这顿野外晚餐吃得悠哉又满足。


    工作期间严格节食的孟惊鸿也破了例,吃个了十足十的饱。


    跟小锅玩过一会后,气温明显降下来。孟惊鸿裹了裹肩头的披风,提议进车看电影。


    伸手想拉车后门,男人又忽然拉住她走到车尾,目光示意后备箱。


    眼睫动了动,女孩咧开嘴摁下按键。


    尽管已经对惊喜有所预感,她还是不自觉“哇”出一声。


    ——他连车里都布置得这么好。


    床车这次没用防潮充气垫,而是铺了和家里一样松软香香的床品。


    上面还摆着她赖床吃早饭用的小木桌。


    车窗全部用遮光隐私帘挡住,帘子上挂了灯串。


    啪的一声轻响,灯光闪烁如夜星,氛围感十足。


    ——和投影幕布上正在播放的电影很搭:是她之前说想和他一起看的爱在三部曲的第一部。


    盯着电影里交谈甚欢的男女主看了几秒,孟惊鸿眼睛又刷地一亮:“诶——这怎么也有这个啊!”


    她踢掉舞鞋爬上床车,拿起床桌下的玩偶小熊。


    况野紧随其后上车,关上后备箱:“和你家里那娃娃一样吧?”


    一起过了两次夜后男人就发现了,他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小姑娘:做完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把掉床下的小脏熊抱怀里——人家说,这样睡得才踏实……


    孟惊鸿给男朋友的用词逗笑了:“什么娃娃呀。”


    她拿着玩偶熊在男人脸上贴了贴:“按现在的说法,应该叫‘阿贝贝’。”


    况野蹙眉:“什么贝?”


    “就……类似于安抚巾?”孟惊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从小抱着那个熊睡觉,习惯了,它就是我的阿贝贝,换别的哪一只玩偶都不好使——阿贝贝就必须得是那个手感,那个味道才行。所以——”


    她戳了戳手里毛熊的软肚子:“虽然你很可爱,但不是我的阿贝贝。”


    况野恍然呵出一声,又无奈笑。


    ——他照着那小熊找了半天一样的,白忙活了。


    “那怎么着?”男人朝女孩挑挑下巴,“你贝贝今儿不在,又睡不着了?”


    孟惊鸿笑了下,摇头:“不至于。我的症状还没那么严重。”


    况野也笑了:“那这样——”


    他二话不说躺姑娘大腿上:“你男人委屈下,给你当回催眠贝贝了。”


    孟惊鸿哼声,轻拍男人脑门:“少臭美!”


    况野嘶出一声,不服拧眉。


    ——还不信比不过一只小脏熊了。


    抬手刷地脱掉上衣,一身健硕的小麦色跳到孟惊鸿眼前。


    大手在厚实的胸肌上啪啪拍出两声响。


    “这样,够格没?”


    “……”


    孟惊鸿睫尖颤了颤,抿唇不做声。


    这哪里是阿贝贝。


    分明在勾、引、她。


    算起来,这个男人也素了好一段时间了……


    “不吭声就同意了。”况野眉峰动,嬉笑着将女孩往怀里摁,“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睡着!”


    “等、等下——”孟惊鸿两手撑开翻身压下的男人,“先看电影嘛……”


    好不容易过来,又搭了这么漂亮的营帐,总不好一晚上都在车里摇……


    听自家女人话这方面,况野没得说,当即就起身坐好,将女孩抱在自己身前腿间。


    他抱着姑娘,姑娘抱着软乎乎玩偶熊,三脸六眼统一朝向幕布。


    看着在唱片店里不敢直视对方的男女主,孟惊鸿唇边翘了下,向后完全瘫倒在赤-裸的怀抱里。


    其实,早在不知不觉间,身后这个男人就成了她阿贝贝一样的存在。


    ——当他们上次在这里,像电影中的男女主一样一见倾心时,她就开始贪恋他怀抱的温度,以及身上荷尔蒙的味道了……


    等到电影里的男女主在草地谈心接吻,情不自禁时,孟惊鸿不自觉屏息。


    ——身后紧贴她的赤-裸胸膛好像更热了。


    刚不自然地动了动腰,男人的胳膊就率先搂过来:“对了——”


    出人意料地,他拉开两人距离  ,转身从枕头下摸出一张卡片:“这个先给你。”


    “什么呀?”孟惊鸿接过薄薄卡片,看见一串卡号。


    “我在伍期间的工资补助,都会打这张卡里。”况野说,“你拿着用。”


    孟惊鸿愣了下,将银行卡还给男人:“我不要……你工资卡自己拿着——”


    “我拿着也没地儿花。”


    况野笑了下,继续道:“倒是你。虽说你那学姐厚道,不要投款还给你分成,可你们那剧不上线,就没钱入账不是?拿着,应急傍身的钱得有。”


    这两年人没法守在她跟前,钱总得到位,不然算哪门子男朋友。


    他把卡片塞回女朋友手里:“密码是你生日。”


    见女孩依旧犹豫,况野啧出一声:“就当替我先收着,不行?媳妇儿管钱不是天经地义。”


    孟惊鸿捏卡片的手慢慢落下来:“那,我就帮你先收着?你要有什么需要的,我也可以买好寄给你……”


    男人翘着唇边满意“嗯”声:“还是媳妇儿疼我。”


    说着他看她一眼,又摸出一张卡。


    孟惊鸿立时瞪大眼:“我身份证怎么在你那儿啊?”


    况野拿证件敲了下她小腿,倒打一耙:“这都几天了一点没察觉,哪天给人卖了都不知道。”


    孟惊鸿收起自己的证件,斜眼乜他:“说不定已经给人卖了呢……”


    况野低低笑了下,直直看她:“嗯,证都已经有了。”


    孟惊鸿瞬间愕然:“……啊?”


    看她那样,男人得逞笑出声:“想什么呢。”


    他玩味睇她:“咱要领证麻烦着呢:我这边得先打报告,你那边再接受背调。”


    孟惊鸿眨眨眼,后知后觉:“谁说要跟你——”


    脸颊有点热,她又抬腿踹男人:“那你说什么有证了……”


    “没蒙你。”


    况野拿过车前排的背包,从里面刷地掏出一个红本本——比姑娘以为的那个“证”大很多。


    看到“不动产权证书”几个字,孟惊鸿愣住。


    红色封皮翻开,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男人豁然笑:“前几年买的小叠层,比我现在住那套小得多,不过市区位置不错。”


    女孩张张嘴,欲言又止:“你……”


    “看这个。”况野直接把推却的话给人堵回去,摸出手机。


    孟惊鸿凑过去,看见横屏放大的房间照片。


    房里最显眼的就是整面墙镜子,此外还有把杆,轨道灯,地胶——一间标准的练舞室。


    男人拍了拍房产证:“地下室,照着你妈妈那练功房装的。看还有哪儿不合适?”


    孟惊鸿定定看他片刻:“你什么时候装的啊?”


    况野只答:“昨儿刚装好,工人挺麻利的。”


    “我现在还记得你租房那天说的话,你说,想有一个完全属于的自己空间,想有独处的时间。”


    他放下手机,认真注视她:“当时我就想,要是我能满足你这个愿望就好了——我会觉得很荣幸。”


    “收下吧。”男人将红色大本放到女孩手边,“我不在的日子里,希望幺幺在自己的房子里,开开心心做喜欢的事。”


    他温柔摸她脸颊,眼里都是不舍和心疼:“这样,哥哥才能去放心站岗。”


    “……”


    孟惊鸿看了看房产本,抬眸荧荧看男人——眼睛早红了。


    四目相对顷刻,她忽然撇开嘴,拿玩偶熊挡住脸哭起来。


    “你讨厌……”


    被况野抱进坏时,女孩呜咽声止不住,哭得像个委屈的小朋友:“你,你这样……我更舍,舍不得你走呜……”


    男人给哭得心软了,眼睛也红了。


    “那怎么办?”他抱紧她柔声哄,“要不我申请推迟一期,晚半年再走?”


    ——也不能算哄。姑娘哭成这样,他心疼得不得了,是真动了延迟的心思……


    孟惊鸿立刻摇头:“不行。”


    她脱开男人怀抱,抬手抹眼泪:“别耽误了。早晚都要走……”


    况野没吭声,拇指细致揩掉女孩满脸泪,又在湿润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与幕布上不舍吻别的男女主重合。


    直到电影中的女主搭上火车离开,况野才自嘲嗤了下,声线有点哑:“是,再耽误,你再哭一鼻子,保不齐我就真不走了。”


    孟惊鸿抽了下鼻子,闷声:“那你别对我这么好啊。”


    她脑袋垂下来,声音很低:“谁让你老引我哭……”


    况野给这离谱的要求逗乐了:“怎么可能不对你好。”


    女孩努努唇,幽幽看他一眼:“又不是没有过……”


    她扭头看车外,触动又怀念:“上次在这儿,你可凶得不得了,一会儿让我离远点儿,一会儿说要捆我……”


    况野咂出一声:“翻旧账是吧?成。”


    “咱再凶也就吓唬你两下,不像某人——”他顿住,黑眸玩味虚眯,“直接就想睡我。”


    孟惊鸿心口抽了下:“谁要——”


    想反驳,奈何事实胜于雄辩。


    只能恼羞成怒地将小熊扔到男人身上。


    玩偶从硬邦邦的腹肌上弹开,况野抱住羞得扭麻花的姑娘。


    “其实上回——”


    磁性嗓音磋磨她耳廓,又蛊又坏:“我也很想,睡你。”


    大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银色小包装。


    ——拇指轻搓,一个变俩。


    男人翻身而下。


    “现在更想。”


    第52章


    况野离开当天没让人送,连具体什么时间走都没告诉任何人。


    ——习惯了无影去无踪,回头要看见心爱的姑娘泪眼婆娑,他做梦都会牵挂。


    孟惊鸿也觉得和男朋友在家里人面前依依不舍很别扭,索性依从男人不送站。


    离开前一天晚上,俩人一起吃完晚餐,又腻歪了好一阵。


    孟惊鸿故意回工作室加班到深夜,可翌日,她醒得居然比平时还要早。


    拿过手机,置顶微信两小时前发来两条消息:


    【出发了,有点后悔没让你来送我】


    【已经开始想你】


    嘴角翘起来,眼睛却酸了。


    孟惊鸿逐条回复:


    【一路平安「心」】


    【我也很想哥哥「抱抱」】


    男人没有再回微信。


    揉揉眼睛起来,孟惊鸿开车前往新过户到自己名下的房子。


    况野说,这房子装好后他基本没住过,似是早料到她今天会来,叠层上下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孟惊鸿没有细看,径直走向那间专为她准备的练功房。


    ——他连音响都为她备好了。


    音质极佳的歌声流淌而出,她将那首《采薇》又跳了一遍。


    这一次,无人观赏。


    可她知道,他看得到-


    两天后,不显示来电的号码打进孟惊鸿手机,向她报了平安。


    正式入伍后,况野的一切通讯都受管控,像以前一样和女朋友语音视频到二半夜是不可能的。能时不时通个电话说两句,两个人就很开心。


    十月份很快来到最后一天——孟惊鸿生日。


    一大早,她就被接二连三的电话吵醒。


    ——外卖先是送来她喜欢的海鲜粥当早餐,接着快递又送上门一大束玫瑰和精美礼盒。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补偿心理,男人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他预定送来的东西都很贵,这次的生日礼物更是——一款需要配货的,她自己都不舍得买的奢侈品牌包。


    包包一看就是周老师帮忙挑的,这种可盐可甜的圣杯蓝直男肯定get不到。


    拉开包,里面居然还藏着个巴掌大的小盒。


    两颗红葫芦耳钉被小钻石围绕,精致又闪耀。


    ——这才像她男人的审美嘛。


    正打算试戴,不显示号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祝女朋友生日快乐后,况野又给她带来一个惊喜:晚上训练完,他可以和她打半小时视频。


    于是孟惊鸿一整天都在盼着夜色降临。


    晚餐在家跟姥姥妈妈吃过长寿


    面后,她匆匆开回小叠层。


    赶在九点前,女孩化好妆,换上漂亮长裙,戴着刚收到的钻石耳钉,准时接通视频。


    屏幕上跳出人像后,两人有好几秒没说话,隔着网线静静望着对方。


    最后还是况野先啧出一声:“看来是一点没想我啊。”


    孟惊鸿轻哼,托起下巴看屏幕里的男人:“为什么这么说呀?”


    “人都说为伊消得人憔悴,你这一点没憔悴不说——”况野倾身靠近手机屏,眼都不眨地凝视姑娘,“怎么还更漂亮了呢。”


    又来这套。


    孟惊鸿嘁出一声,笑靥如花的脸庞更加明艳。


    “但是你瘦了。”她偏头打量自家男人,心疼撇嘴,“还黑了……”


    况野抬手摸了把更短更硬的寸头,叹气:“变丑了是吧,这咋办?”


    “我媳妇儿不会不要我了吧?”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毕竟这老婆一开始就是被他又秀身材又怼脸勾来的。


    孟惊鸿轻笑出声,故意不接男人的茬,生怕一开口就让他骄傲。


    ——其实,他被日光打磨过的肤色更有男人味了,脸部轮廓也更加锋利。


    人在边陲旷野扎下,他眼底也生出光,荒漠迷彩服加身,整个人有种威风凛凛的帅……


    “那边紫外线这么强吗?”孟惊鸿顺着话题继续问。


    况野“唔”了声:“海拔高。你过年来也得做好防晒。”


    孟惊鸿点头,摸摸脸:“有点麻烦,我本来就容易晒黑……前两天下午我们拍了个外景,回来我就黑了半个号。”


    屏幕里,男人硬朗的五官立刻放很大。


    他凑近端详姑娘毫无瑕疵的脸蛋,摇头:“哪儿黑了,不还白得跟奶油似的。”


    “粉底防晒,脸没黑。”孟惊鸿解释道,一边摸了摸小臂,“主要是胳膊和腿,脖子也晒到了。”


    况野扬眉,目光顺着女孩的话往下掉——裙子领口略低,露出白花花一片,那颗小红痣在边缘若隐若现。


    他喉结滑动的动作很明显:“不信。”


    “我检查检查?”


    “……”


    隔着网络,孟惊鸿也看到男人转深的眸色。


    “不行……”


    女孩拒绝的声音很小,似乎……不很坚定。


    况野也听出来了,眉梢轻轻一挑:“那,检查下你男人?”


    看着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搭上腰带,孟惊鸿心脏悸动快跳。


    嘴上还是抗拒的:“晒那么黑,有什么好看的……”


    “好不好看你不清楚?”男人意味深长反问。


    顿了下他又继续:“也没都晒黑。”


    “小野,还是原来那颜色。”


    “……”


    睫尖颤了颤,孟惊鸿脑中涌出一些画面:巧克力似的腹肌前面,粉嫩嫩的……


    “我不信。”她红着脸瞟了眼手机里的男人,声若蚊蝇,“除非……”


    况野了然扬唇。


    姑娘脸皮薄,话到这份上已经算她极限了。


    更过分的,得他来说。


    也得他来做。


    “咔”的一下轻响,男人皮带扣弹开的声音分外清晰。


    “检查可以。”他嗓音沉沉,“叫你妹妹来看。”


    “……”


    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孟惊鸿的心也越跳越快——蠢蠢欲动。


    她抿唇,悄悄话样凑近屏幕轻声:“你们那边的网……不会有监控之类的吧?”


    况野嗤出一声:“怎么会。”


    女孩还是不放心:“你确定?”


    因为队里结婚谈对象的不少,跟老婆骚话满天飞的也不止他一个。


    ——想如是跟自家姑娘解释,可沉吟片刻,况野突然就变了想法:“要不还是算了吧。”


    孟惊鸿愣了下:“怎么了嘛?”


    男人认真地看着明眸善睐的女孩:“这事儿上面,我不想你有任何不安全或者不舒服的感觉。”


    对相爱的人来说,这种事始于欲望,又不止欲望。


    他一辈子也忘不掉她在身-下红着眼,可怜兮兮地让他亲让她抱的场景。


    也在那一刻,他切实明白,只有做是不够的。


    ——还要有温柔的亲吻,热切的拥抱。


    要将彼此的气息和温度融化在一起,做的才叫爱……


    又是一声咔响,男人将绷得紧紧的裤腰摁了回去。


    “再说了,这网卡成这样。”他撩起眼皮看屏幕里的一顿一眨眼的姑娘,笑得有点坏,“我小野冲起来也不痛快。”


    “……”


    孟惊鸿嗔男人一眼:“你这人现在怎么……”


    越说越露骨。


    骚得快没边。


    况野嘴角翘起来,继续没边:“等着,没两个月了。”


    他拍了拍挺拔结实的腰腹:“哥哥都给你存着——”


    “等你来了,好好招待。”-


    十一月一过,气温就彻底掉下去。


    孟惊鸿每天驶离地库的时间越来越早,下班却一天比一天晚。


    他们的舞剧还算顺利,又不还能顺利——总时长虽说才半个多时间,但每一秒都需要精雕细琢。


    剧情,音乐,舞蹈,色调……每一帧,都是大家反复抠出来的。


    况野那边,他俩照旧十来天打次电话,半个多月视频一回。


    好些异地恋情侣聊着聊着就黄了,他们也一样。


    ——不管黑的白的,最后都能聊成黄的那种聊黄……


    时间就这样在压力陡增的工作,和甜蜜涩涩的远程恋爱里反复横跳,最后倏地跑光掉。


    ——很快来到一年的最后一天。


    跨年夜,孟惊鸿没有休息,和大伙一起坚守工作室——短视频舞剧《画中仙》今晚正式上线。


    尤迦在宣发上投了大功夫,各大平台月初就开始预热,上线开播后,热度更是直接顶上来。


    《画中仙》是编导姐姐前几年就在构思的剧本,灵感来源于聊斋里的画仙故事:古时青州有个唐姓书生,身体瘦弱,什么都不会干,每天只读圣贤书,一心考取功名。


    据传他祖上是赫赫有名的画师,画什么都栩栩如生,他父母去世前也嘱咐他,家里那些古字画万万不能卖掉。


    而后几年,唐秀才屡考不中,家徒四壁。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他只好翻出祖传字画准备卖掉。


    画卷展开后,他看呆了——画里居然是一位绝色佳人,美若天仙!


    那唐秀才当下便想:这么美的女子,要是能做我娘子该多好。


    怀着这样的痴想,他搂着字画睡着了。夜里子时醒来,床边居然真的站着一个女子,与那画中人一模一样。


    女子告诉他自己是在画中修炼的仙子,听到他呼唤,特此破画而出,愿意和他结百年之好。


    于是两人在唐秀才家亲密无二,如同做了夫妻一般。


    很快,一个老道士得知这事,断言那画中女子是妖怪,又趁唐秀才不在家时上门去收她。


    女子不敌道术,连忙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人类,道士才放她一马。


    唐秀才回来后发现佳人不再,悲伤大恸,不顾任何人劝阻,循着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有人说他找到了那画中妖仙,发誓与她做生死不离,于是妖仙便将两人化作一缕青魂,一起飞走了……


    孟惊鸿还记得编导姐姐讲完后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这种故事纯粹就是菌子炖豆角吃多,给毒出幻觉来了!”


    “还有七仙女,牛郎织女,田螺姑娘这些故事,现在看来  ,也不过是酸腐书生的自我臆想罢了。”


    她眼睛放光:“我不想再听这些鬼话了。我要从这些所谓的仙女妖女,从被困住的女孩子的角度,重新来讲故事。”


    于是,他们这个新编的短舞剧《画中仙》,讲了一个神鬼志怪,又细思恐极的故事:


    画中女子现身后,确实和唐秀才有了一段恩爱美好的日子。


    可没多久,那书生就厌倦了平静生活,又苦闷起来。


    ——他是喜爱美人,可最爱的还是自己。


    最想要的,还是功成名就,发财富贵。


    看了看家徒四壁的房子,再看无能平庸的自己,唐书生最后将目光投向贤惠美丽的画中仙。


    很快,他就趁女子不在家时和老鸨达成生意——这样姿色倾城的女子卖进青楼,足够他下半辈子逍遥。


    可就在老鸨来带人时,女子忽然就变了脸——哪里还是温柔小意的画中仙子,分明是凶神恶煞的女鬼!


    她告诉唐秀才,他祖上确实是大户人家,但根本不是名家画师,而是草菅人命的恶魔。


    她原本是被父家卖掉换钱的舞女,后来又被唐家聘去做姨太太。欢天喜地进了门才知道,他们居然要拿她给濒死的儿子配冥婚。


    那唐家少爷一咽气,她就被活生生杀害。


    因为怨念太强,她死后便化作阴魂厉鬼,接二连三地索唐家人命。


    后来,一个云游的老道士收服了她,又可怜她实在苦命,便将一缕冤魂封在画卷里,说若她能和展开画卷的人心心相印,圆满度日,一切的罪恶仇恨就能化解。


    可几百年过去了,没有一人能化解她怨念,他们不是图她美色,就是新鲜过后将她弃之敝履——全是猪狗辈,全是负心人。


    而她,也在屠尽所有负心郎后,带着越来越重的怨念,一次又一次地封进画里……


    故事的最后,这幅尘封的画卷连同古旧文物,一起被送进一家博物馆。


    年轻的女研究员小心翼翼展开画卷,被惊艳出声。


    可下一秒,她眉头又锁起来:这画中女子穿的是喜庆嫁衣,脸上的表情却泫然若泣。


    端详片刻,研究院了然叹息:“封建旧俗里的女孩子太多一生悲惨,喜事不喜,也不奇怪。”


    伤痕累累的手指轻轻抚过画卷,她柔声安慰:“虽然不清楚你的故事,但我想,我了解你的苦难。”


    “没关系,痛苦都会过去。我们女子已经跑进春风,天地皆宽了。”


    音乐响,画中仙子的眼睫轻动,落下一滴泪来。


    如墨身形也终于脱画而出,自由自在,翩然起舞。


    ——短短十集的《画中仙》至此落幕。


    这样一部舞剧上线一周后,口碑慢慢发酵起来。


    尤迦下了血本,作品是有目共睹的制作精良,很多评论都在夸《画中仙》镜头古意,将短剧拍出旧电影质感。


    孟惊鸿的表演也备受好评,不管是温柔可人的白衣仙子,还是一袭红衣的怨念女鬼,她都用舞姿将她们诠释得淋漓尽致。


    和舞台不同,小屏幕镜头可以捕捉到演员的每一丝神态,孟惊鸿那张极上镜的脸,以及不输专业演员的情绪表现力也成为优势,视频随便一截图,都是能做海报或桌面的程度。


    当然了,有人夸就有人批。《画中仙》的评价其实挺两极化的,差评基本都集中在剧情与内容表达上,不少人说他们恶改名著,刻意迎合女性话题,挑起矛盾云云。


    作品面世,毁誉便听之于人。可孟惊鸿想了想,还是在自己账号里敲下一段文案,不为回应差评,也不想辩解什么,纯粹是因为表达欲。


    ——一部自己全方位参与的作品诞生后,她的热爱,成就感,表达欲都在与日增长:


    【人说你是舞娼,是仙子,是恶鬼。


    可随你入画,我只看到千疮百孔的苦难——原来,你只是我生错时代的姐妹。


    不再囹圄画框中,恣意起舞


    祝你也祝我】-


    春节前夕,尤迦给工作室发来新年福利:一段长假,一笔相当丰厚的分红。


    看着入账通知里的数字,孟惊鸿的心咚咚跳个不停:她还是头一回赚到这么多钱!


    此外,尤迦也给她递来新的合同:不再是分红聘请制,而是正式邀请孟惊鸿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工作室。


    新合同有些复杂,尤迦也说了不用急,一切等孟惊鸿休完假再说。


    ——的确,一切都得再说。


    她现在,还有一件盼望很久的事要做。


    初五迎完财神,孟惊鸿就带着超大行李登机,正式开启部队探亲的行程。


    这一路比她以为的颠簸许多,也漫长许多:西北某省会下飞机后,她又登上一辆往西开的绿皮火车,一直坐到天黑才到站。


    到站后的路线孟惊鸿就不清楚了——部队上来接应的人带着她上了一辆大巴。


    上下车的很多人脸蛋都红红黑黑的,脑袋上还编着民族特色的小辫子,漂亮又新鲜。


    忘记走了多久,只记得有人说马上就要到了,然后孟惊鸿就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周遭都昏暗。


    孟惊鸿的视线从军绿色床被慢慢移到天花板,最后停留在窗边。


    窗帘拉开巴掌大空隙,夜色裹挟男人,将他高大身形勾勒成浓墨剪影。


    她盯着这个背影看了好几秒,很轻声:“况野?”


    况野转过身,眼睛瞬间亮了。


    “醒了?”


    三两步跨到床边,他一把摁住想要坐起来的女孩。


    “别动。”


    孟惊鸿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嘟哝:“干嘛呀……”


    况野大手搭上女孩前额:“你缺氧晕过去了,不知道?”


    孟惊鸿怔住:“……什么?”


    男人吁出口气,手掌遮住她眼睛。


    “啪”的一声响,台灯扭亮。


    等到女孩眨动不停的眼睛适应光线,他手才慢慢拿开。


    “我们士兵叫你下车没反应,才发现你晕过去了。”  :


    他剑眉紧蹙:“不舒服怎么不吭声呢?”


    孟惊鸿还懵着,回忆片刻开口:“我……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啊。”


    她手撑床板想起来:“就是很闷很困,然后头有些疼。我还以为是路上累的,想睡一会儿来着……”


    况野无奈苦笑:“你都快休克了。得亏医生就在附近。”


    他抱她坐起来,枕头细致垫背后,又到靠墙的餐桌倒来一杯温水:“现在怎么样,头还疼么?”


    孟惊鸿摇头,接过杯子抿了口,转头打量周围——看着像单间宿舍,很干净,家具之类的也还齐全。


    “我睡了多久啊?”她又问。


    “昨儿夜里到的。”况野答,说着瞟了眼床头闹钟,“现在晚上快九点。”


    ——她睡了将近一天一夜。


    伸手摸了摸女孩苍白的小脸,他满眼心疼:“饿不饿?”


    孟惊鸿没说话,默默抓住脸侧的手掌——掌心厚实炙热,指腹粗糙有茧。


    这一刻,一颗心才落定有了实感——终于,她见到他了。


    握着熟悉的大手,孟惊鸿定定打量眼前这张脸——更帅了,也更糙了,下巴上全是荷尔蒙横生的青色胡茬。


    “你今天一天都在这儿么?”她问男人。


    况野垂着眼皮“嗯”了声,半晌又低低道:“对不起啊幺幺。”


    孟惊鸿笑:“干嘛突然说对不起?”


    男人抬手抓了下寸头:“本来要去火车站接你的,可我们临时巡防,没能过去……”


    女孩耸耸肩:“


    我知道啊。你们不是来人接我了么,他也解释了。”


    况野撩起眼皮睇她:“不生我气?”


    他很心疼,更多的是内疚。


    ——来之前就说好去接她,姑娘也盼了很久。


    结果让人盼头落空不说,还受这么大罪直接过去……


    孟惊鸿哼出一声:“知道我生气,那你——”


    她顿住,脸色一秒明媚:“还不快来抱抱我?”


    男人眸光动了动,酒窝笑出来。


    结实的胳膊一把将女孩搂进怀里。


    抱着还不够,他唇又在她脸上亲了亲。


    “想我没?”


    孟惊鸿环住男朋友脖子,撒娇反问:“哥哥想我吗?”


    行动作答,他又在她唇上狠狠啄了两下:“吓唬人。刚那变脸跟谁学的?”


    孟惊鸿笑盈盈偏头:“演得不错吧。这次拍视频我也算过了把演员瘾,哎——”


    她兴奋地扯男人衣角:“我们舞剧那完整版,你看了吗?”


    况野气音笑:“能不看么。”


    网速不好,年前他又非常忙,短短十来集几十分钟的舞剧,硬是花了好几个晚上才看完。


    “何止我,我们大半个连都看过了。”


    孟惊鸿很意外:“是么。”


    况野“嗯”声,又干巴巴笑了下:“不然我这连长一休息就捧着手机看美女跳舞,也说不过去——只能告诉大家,这剧是我女朋友演的。”


    唇边勾起来,男人得意又骄傲:“现在全知道我有个舞蹈明星媳妇儿。知道你来,也都盼着见你呢。”


    他这么一说,孟惊鸿立刻局促起来。


    “哎呀,那你电话里不早说——”


    突然又想起什么,她抿唇:“我昨天睡晕过去后……没出什么洋相吧?”


    况野眉峰动了下,嘴角笑意噙深。


    张嘴正要说什么,门口突然响起砰砰敲门声。


    男人立刻下床,军人姿态笔挺。


    “请进。”


    戴口罩穿白褂的军医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俩看不出是实习医生还是护士的女孩子。


    ——这让孟惊鸿想起上次和况野在医院的场景,只不过这次接受检查的,变成了自己。


    医生给她量过体温和血压,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这期间,那两个戴红十字臂章的女孩一直盯着孟惊鸿看。


    视线相碰时,俩姑娘又同时低下头笑。


    吃了医生一记眼刀后,她们才赶紧严肃正色……


    确认孟惊鸿没什么问题后,医生留下吸氧瓶带着人匆匆离开房间。


    “怎么回事啊?”门一关上,孟惊鸿立马问道,“她们刚笑什么?”


    况野嘴角动了下:“没事儿。”


    女孩敏锐皱眉:“骗人……”


    眼睫动了动,她哼出一声:“我知道了——人家不会是暗恋你吧吧?”


    况野啧出一声:“想什么呢。”


    “他们是这两天才来驻地巡诊的,我也是头一回见。”


    孟惊鸿不依不饶:“那人家干嘛一直笑啊?”


    男人舔了下唇边,无奈呵笑:“是你非要问的啊——”


    放下手里暖瓶,他坐到她床边:“高原反应缺氧,可能会有一个症状叫谵妄,你知道么?”


    孟惊鸿不解:“什么妄?”


    “谵妄。”况野重复,黑眸意味深长,“就是说胡话。”


    “……”


    猜到什么,孟惊鸿心中腾起不祥预感。


    “我……说什么了?”


    女孩消失的笑容转移到男人脸上,他幽幽看她,拖腔带调的:“你说,你很想况野,想得不得了。”


    孟惊鸿嘴唇动了动:“……你胡说。”


    况野哼笑了下,继续:“你还说,你赚了很多钱,都没怎么花,就想存着给姥姥,给我买礼物。”


    完了。


    孟惊鸿心里咯噔出一声。


    ——赚钱这事儿,她还没来得及在电话里跟况野细说。


    那笔钱确实还躺在银行卡上……


    “你还说了——”倾身靠近女孩,明明在模仿她,他的嗓音却更欲,更暧昧,“‘哥哥那儿也存了很多。’”


    “‘全部,都给我存着呢。’”


    第53章


    石化两秒,孟惊鸿发出一声听不见的尖叫。


    随后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她像毛毛虫似的在床上顾涌,又像小猫一样哀哀哼唧什么。


    况野听懂了。


    ——丢死人了。


    不想活了。


    都怪你。


    讨厌你……


    男人轻笑出声,俯身抱住赧然的姑娘:“没事儿。他们肯定以为我存的也是钱。”


    光钱哪够。


    这段关系里他爱得死心塌地,掏心掏肺掏钱包。


    也掏命根子……


    “你闭嘴。”孟惊鸿蒙着被子打断男人的话,“那他们笑什么啊……”


    “看热闹呗。也羡慕。”况野摸到被子包裹的圆脑袋,轻轻拍了拍,“羡慕咱感情好。”


    她是犯糊涂才将真心话私房话一股脑儿倒出来,可他却明明白白地失了态。


    ——巡防回来知道她昏迷不醒,他差点魂飞魄散。


    孟惊鸿一听就来劲儿了,脑袋立刻探出被窝问男人怎么个失态法。


    可况野怎么都不肯告诉她,只说现在全连上下都知道他况连长是个妻宝男,往日严肃冷酷的人设碎了一地。


    论丢脸,还是他丢得比较大发。


    丢人这事儿还得有垫背的,孟惊鸿一下就坦然很多,精神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况野又抱着哄了一会儿,亲了亲她拔干的脸蛋:“洗澡去吧。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来。”


    孟惊鸿也很嫌弃蓬头垢面的自己,下床就钻进卫生间。


    这边宿舍条件称不上优越,但也足够舒适,暖气和洗澡水都很热,腾起水雾蒸得人毛孔和神经都松展开来。


    美美洗了个澡,孟惊鸿心情大好,哼起歌慢条斯理地收拾行李。


    况野端着饭盒回来,推开门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洗完澡的女孩换了身柔白睡衣,长发微湿披散在肩头,活脱脱一株出水芙蓉。


    那口巨大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她弯腰拾取东西时,发丝在背后划出深色水渍,柔丝包裹的后臀又圈又翘……


    况野转开眼:“先吃饭来。”


    孟惊鸿慢吞吞“哦”出一声,晃悠到桌边。


    男人将饭盒掀开放到女孩面前,照顾小孩一样将勺子塞她手里:“随便吃点儿吧,比不上家里。”


    孟惊鸿笑眯眯:“这就很好啊。”


    ——瘦肉粥暖胃,水煮蛋补充蛋白质。


    她也是真的饿了,捧起饭盒一口气喝掉半碗粥。


    “对了……”也不顾形象了,姑娘嘴里含糊着就开口:“这是你宿舍吗?”


    “我宿舍在别处。”况野抬手抹掉女孩嘴角的蛋白,“这边就是专门给探亲军属住的。”


    孟惊鸿咀嚼的动作顿了下:“那……我住这儿合适吗?”


    男人眉峰动:“有什么不合适?”


    “不是军属么。”女孩扁扁嘴,“我这……也不算啊。”


    况野气音嗤:“怎么不算?”


    “这么远来,还嚷嚷着想况野给况野买礼物——”他坏笑着朝她挑挑下巴挑,“比军属都大方热情。”


    孟惊鸿吸了口气:“你……”


    她抬脚在桌子下面踢他:“不许再提这事儿了!”


    挨打的男人乐呵呵应下,手在下面抓住姑娘脚腕。


    孟惊鸿索性把腿搭他膝上,很没舞者坐相地继续吃饭。


    定定看着女朋友很不淑女地干完一饭盒粥,况野忽然叹了口气。


    孟惊鸿从饭盆上瞟他一眼:“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没事儿。”况野语气淡淡,“就有时候,还挺羡慕人家合法军属的。”


    “人家介绍起来,能理直气壮地说是自家媳妇儿。”他幽幽看她一眼,“假期还比我们这些没证的长。”


    孟惊鸿自顾自拿起剥好的鸡蛋,故意


    不接男人话茬。


    点她也没用。


    婚都没求呢……


    她眉梢动了动:“你没证,我有呀。”


    况野不明所以:“什么?”


    孟惊鸿举着鸡蛋走到行李箱前,从夹层抽出一个文件袋。


    “喏,周老师说你需要这两个证件,让我给你捎来了。”


    况野恍然接过来,又想起什么,眉眼更柔:“听我妈说,你过年去我家了?”


    女孩点点头,慢悠悠地跟他念叨起种种:去他们家拜年还收了个大红包,很不好意思;


    周老师和段女士年初二就一起出发去日本玩啦;她姥姥还是不同意做手术,发愁;


    年前,杀青的庄懿把小锅接走了,狗子现在正在女演员东北老家玩雪呢……


    ——都是一些再日常不过的零碎小事,可况野却听得唇边弯翘,心房满涨。


    边疆总是风霜连绵,黄沙不断。


    她来了,春天才到了……


    孟惊鸿将没吃完的半个蛋黄塞进男朋友嘴里。


    “我姥姥还给你织了条围巾呢。”


    她偏偏头:“也不算给你吧,她一直念叨着给耀文织的……”


    况野吞掉嘴里的东西:“怎么不算,孙女婿和女婿也差不多。”


    见女孩又要站起来,他摁了下她腿:“我自己拿。”


    很自然地将人家剩下的粥底喝干净,男人起身走向行李箱:“哪儿呢?”


    “我好像塞到一个边角里了……”孟惊鸿回忆道,又猛然想起什么,“呃,还是我找吧——”


    说着她趿拉这拖鞋跑过去,及时拦下男人翻弄行李箱的手。


    况野不动声色地看姑娘一眼,没再动她行李。


    孟惊鸿扯出一条长长的烟灰色围巾,绕上男人脖子,笑盈盈:“这边冷,正好用得到。”


    况野将围巾围好:“帮我谢谢姥姥”


    顿了下,他视线瞟行李箱:“藏什么了?老实交代。”


    孟惊鸿眼睫动了动:“没有。”


    男人气音笑:“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不是还没买么……”孟惊鸿含糊其辞,将围巾从男朋友身上摘下来,两手推他,“你也去洗澡去,胡子拉碴的……”


    任人推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况野低低笑了下,扬手就把上衣脱了。


    军绿色衬衫往女孩头上一扔,他不紧不慢地往卫生间去了。


    孟惊鸿睫毛抖了好几下,才将男人的衬衫扯下来。


    衣料滑过鼻尖,满满都是他的体温和气息。


    浴室门松松垮垮地合上,女孩探头看了眼,重新蹲到行李箱旁,从角落里摸出两个小盒子来。


    抿唇将小方盒塞到枕头底下,她又拿起护肤露坐到床边涂涂抹抹。


    男人洗澡麻利,裸着上半身出来时,一眼就看到姑娘正蹲到床边。


    “干什么呢?”


    “这柜子老晃。”睡眠轻的女孩皱眉动了动床头柜,“吱吱呀呀的……”


    况野撂开擦头毛巾走过去,拎起她一条胳膊:“起来我看。”


    大手轻轻一带,沉重的木柜就被拖拉出来。


    抵着柜子推了推晃了晃,男人又从床下扯出一个工具箱。


    孟惊鸿踢掉拖鞋坐到床边,晃悠着两条大白腿看他忙活。


    看着看着,视线就从柜子聚焦到男人。


    ——准确说,是男人的身体上。


    他刚洗完澡,赤-裸的上半身还挂着水汽,热气腾腾地烘烤她小腿和脚背。


    这么看男人确实瘦了些,不过是精瘦,一身腱子肉更加强健,完全紧实腰腹力量感十足。


    “咚”、“邦”——


    榔头一下一下砸在木柜上,男人发力的大臂愈发贲张,牵扯着腰腹的肌肉块都更加清晰,深刻的人鱼线旁鼓起细小青筋……


    直到况野“哐当”将锤头扔进工具箱,孟惊鸿才转开眼。


    咽了下干涩的嗓,她声音有点紧:“修好了?”


    男人淡淡乜她一眼,“唔”了声。


    将床头柜推回原位,他又拿起上面未开封的瓶装水。


    长腿往床边迈进两步,怼着姑娘的脸,况野握着水瓶快速在腰间一划。


    ——腹肌开瓶盖。


    溢水的瓶口递到孟惊鸿嘴边,男人唇边翘起来。


    “看渴了吧?”


    “……”


    羞红的杏眸缓慢抬起来瞪他,眼是娇嗔的,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烦人……”孟惊鸿没好气推开男人手。


    况野从善如流地将水瓶放回床头。


    ——现在不喝,那就完事儿慢慢喝。


    低低笑了下,况野二话不说扑上床,直接将女孩压在身-下。


    “等、等下——”孟惊鸿两手抵住男人,饱满胸口起伏气喘。


    “放心。”况野捏了把她臀尖,“这床我前两天就加固了,塌不了。”


    “什么呀……”孟惊鸿掐了下男人胳膊,手又摸到枕头底下,将那个小盒塞到他发烫的掌心。


    拿起来看了看,况野眉梢轻挑。


    是他们之前最常用的款。


    有她一开始直呼受不了,后来又很喜欢的颗粒。


    还是草莓味的……


    况野也反应过来:“这就你行李箱里藏的?”


    孟惊鸿红着脸咬住唇,不置可否。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轻嗤了声,大手拉开自己刚修好的床头柜抽屉。


    一盒,两盒,三盒,四盒……


    他全部拿出来放枕头边。


    孟惊鸿瞳孔微大:“这都你买的?”


    “前几天去城里做报告买的。”


    况野说着,单手拆开包装:“子弹充足,装备精良——”


    他混笑着搂紧怀里的姑娘:“请示媳妇儿,接下来什么指示?”


    孟惊鸿轻笑出声,又快速在男人唇上亲了下。


    “老公,要温柔一点哦。”


    第54章


    接下来,孟惊鸿有三四天都没怎么出房门。


    ——也不是都在床上。


    天公很不作美,第二天就扬起沙尘暴。


    窗外狂风大作,黄沙遮天蔽日,孟惊鸿却不觉得难受。


    前阵子工作太狠,像现在这样任性躺平当个废人,正是她最需要的。


    很久没见的爱人在身边,她情绪和精神上也得到极大纾解。


    孟惊鸿现在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就是看见下班的男人风尘仆仆地带着饭盒回来。


    外面昏天暗地,他们缩在暖融融的小房间里卿卿我我,这种末日依存的幸福感,是以前没体会过的……


    几天过后的初十,沙尘终于偃旗息鼓。


    拉开窗帘看见放晴的天空,孟惊鸿当即表示想跟男人一起去巡逻,到边境看看。


    铁面无私的况连长驳回女朋友请求:这不合规定。


    他们虽然每天都在巡逻,但边境并不安全:飞石,雪坑,冰洞,悬崖峭壁,每一步都有每一步的危险。


    孟惊鸿又退而求其次:那晚上他们在驻地练兵训练,她总可以去看看吧?


    男人微笑,义正言辞:“不行。”


    女孩很不服:“为什么啊!难不成你们日常训练也有危险?”


    她是真的很想去看。


    走他走过的路,吹他吹过的风。几天后分开再想他的时候,都可以更具象化一些……


    况野很轻地咂了下舌,不知道怎么跟姑娘说明白。


    ——媳妇儿太漂亮也挺烦,裹得跟个球似的去食堂打饭,都能把那些毛头小子看直眼。


    这么个仙女要站上训练场,他们的大练兵就会变成孔雀大开屏,一个个,全特么显眼包……


    姑娘耸眉拉眼,委屈又失落。


    男人看一眼就心软,最后折中:他去跟上级申请,批下来的话午休就带她去边境走一圈。


    比预想中顺利许多,孟惊鸿午饭还没吃完,男朋友就带着审批通过的命令回来了。


    棉帽防寒服护目镜穿戴齐全,巡逻车将他们送往山口,两人下车独自向天山进发。


    很快,孟惊鸿就彻底明白男人之前为什么一直强调“危险”了——她是常年训练的舞蹈演员,自认身


    体素质不错,可在这样的高海拔山路走没一会儿,就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山下春意明媚,山上却还在过冬。行过凛冽寒风,孟惊鸿后背被汗浸湿,脸颊冻得失去知觉。


    况野一路拉扯着呼哧呼哧的姑娘,步伐依旧轻松。


    又走了一会儿,风雪依旧,视野却忽然明朗起来。


    “到了。”


    循着沉沉男音抬头,孟惊鸿呼吸微窒。


    好漂亮。


    实际距离还有很远,可抬眸之际,雪山之巅近在眼前。


    山顶积雪终日不化,正午阳光刺破云层,白雪染金光。


    背靠肃穆雪山,这满山遍野都荒芜,却一点不荒凉。


    身处其中,她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肃穆而厚重的生命力。


    他说的果然没错,这才是旷野。


    真正的旷野。


    接过男人递来的随身氧气瓶,孟惊鸿视线忽而定住,抬手摘掉了护目镜。


    她好像发现了这片土地生命力的源泉,也是最坚韧的力量——


    就在国界碑的国徽上,刻在朱红色的“中国”两字里……


    “你们巡逻也这么走吗?”孟惊鸿泥扭头问男人,“会在这里站岗吗?”


    况野笑了下,抬手指向看不见的远方:“哨卡在那边。”


    “我们巡逻走得远很多。”他话里没一点抱怨的意思,相反还挺自豪,“谁让咱国土辽阔,边界线长呢。”


    “那你们每天巡逻一圈要多长时间?”孟惊鸿继续问,“站岗会不会很冷啊?尤其晚上的时候……”


    说着,她心里倏尔腾起愧意。


    ——为什么以前和他电话时,不多问问这些呢?


    为什么他轻描淡写脸上的冻伤,手上的疮伤时,她就轻易信了男人的话,觉得“这压根不算伤呢”……


    她已经习惯他无所不能的强大。


    他也习惯了将所有难处都自己咽下……


    “日常巡一次四个来小时。武-装巡防的话就久了。”况野摘掉护目镜,扬手指向金灿灿的雪顶,“得连着翻五座雪山,快的话走个四天差不多——”


    转身对上女孩荧荧杏眸,他猛地止住话头。


    “怎么?”他啧出一声,笑嘻嘻看她,“心疼你老公啊?”


    孟惊鸿不置可否:“你之前,怎么都没跟我说过这些啊?”


    想到自己以前还因为男人巡逻回来晚没接上视频跟他生气,她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你电话里每次都问我有没有难处,有没有不开心,可是你自己的不容易都不给我说……”


    况野眼角弯了下,手套亲昵蹭女孩帽檐。


    睫毛慢慢垂下来,他低低开口:“刚来那阵儿,确实挺不适应的。”


    “自然条件苦点儿不算什么,主要心理上一时半会转变不过来……”


    孟惊鸿意会莞尔:“将自己从万众瞩目的地方连根拔起,重新扎在这片旷野里,当然很不容易啦。”


    况野“轻”嗯出一声:“我军衔没动,算平级调动,过来就是连长。虽说是上级,比起我们有经验的边防兵,我各方面都欠缺很多。”


    他拉起女孩被手套包裹的巴掌:“幺幺,你知道么,来之前,我总觉得自己能为这里做很多,抱的是‘给’的心态,说好听点叫付出奉献,实际挺倨傲的。”


    转眸看向巍峨雪山,男人目光澄亮:“可过来我才发现,相比我的付出,这片土地,这里的人其实回馈我更多,也更宝贵。”


    “比如呢?”孟惊鸿立刻问。


    况野眉梢扬了下:“比如,一些震撼,很多感动。”


    扭头注视石碑,他继续道:“我们的兵天天走边防线,时常看国界碑,对祖国的情感是最热烈的,也是最清澈的……”


    孟惊鸿眼睫动了动,若有所思。


    “昨儿跟你打招呼那冯班长,还有印象么?”男人又问她。


    “有啊,他老婆还给我分零食吃了。”孟惊鸿眼睛笑弯如月牙,“他们家的双胞胎女儿好可爱呀。”


    况野唇边也翘起来:“我刚来那阵儿,他家双胞胎正好满月。我们几个一起巡逻休息时,冯班长可劲儿给我们看照片,看着看着,他突然哭起来。”


    “他说,他媳妇儿怀双胞胎很辛苦,他一次产检没陪过就算了,偏偏生的时候又赶上封山,有假都回不去。他这样的,算哪门子老公,当哪门子爹啊……”


    吁出口气,男人声音有点苦涩:“一个大老爷们儿嗷嗷哭,我们看着心里也难受,还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后来就有人说,别哭了班长,咱一块儿唱首歌吧。”


    孟惊鸿定定看着况野睫毛上的冰晶,眼眶有点红了:“你们唱的什么歌呀?”


    男人嗤了下,摇头:“到现在也不知道歌名儿,就记得有几句是这样的——”


    他清了下嗓子,轻声唱起来:


    “茫茫大雪原,一眼望不到边


    长长边境线,四季风雪漫漫


    缺氧的高原,不缺男儿肝胆


    最艰苦的地方,总有战士的勇敢“


    晃开步子走向边界线,男人磁沉的嗓还在哼唱:


    “我们就是界碑,我们就是边关


    寸土不让,大好河山


    这就是军人的铁血誓言。……“


    歌声渐消,旷野无息。


    况野盯着身边的界碑看了好几秒,转过身看女孩。


    “幺幺,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想把自己的初心找回来么?”


    孟惊鸿往前走了两步,点头:“记得。”


    况野阖了下眼:“这里到处都是初心。”


    ——每一颗,每一天都热烈又鲜活地跳动着。


    他抬手盖住胸口,笑了:“我的这一颗,好像也活过来了。”


    孟惊鸿一时没说话,眼都不眨地看着界碑上的朱红色国徽,以及旁边眼底生光的男人。


    直到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才真正看到了他。


    ——看到他的精魄与底色。


    鼻尖有点酸,孟惊鸿垂低头,嘴角无意识绽开来。


    “又乐什么?”况野问她,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为你高兴啊。”女孩回答,跨步走到男人面前。


    “我的况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旷野。”


    她好爱这样的他。


    ——内心愈发柔软,灵魂却更加强悍。


    “也为你自豪。”孟惊鸿仰起脸看男人,“我的爱人虽然没守在我身边,但他守住了漫长的边防线。”


    顿了下,她眼眶湿了:“是我心中真正的英雄。”


    男人低低笑出声,摇头:“在我心里,还是幺幺更了不起一些。”


    孟惊鸿眉心跳了下,偏头等待下文。


    “这里有祖国的大好河山。”况野眺望日照雪山,扭过头,他又深深看着心爱的姑娘。


    “可在你眼里,我才能看见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