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青春校园 > 惊野 > 3、一舞惊鸿
    “阿嚏——”


    搓了搓发凉的指尖,孟惊鸿将练功服拉链拉到锁骨,回头看车旁的男人。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大工具箱。


    踌躇片刻,她走过去轻声:“你刚才不是说,漏油有可能会着火么?”


    “唔。”况野不咸不淡乜她一眼,“所以你最好站远点儿。”


    “……”


    孟惊鸿冷冷转身走人,远离危险车辆与不知好歹的男人。


    他一眼没往她这里看,拿出铲子三下五除二掩埋好油渍。


    解决完起火风险后,男人又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条又粗又长的拖车绳。


    看着拖车绳连上小轿车车尾,孟惊鸿眉心动了动:他车不是油都漏光了么,怎么拖她的车啊?


    疑问下一秒就得到解答:男人一把扯开拉链,脱掉冲锋衣撂在车旁。


    他里面只穿了件黑色工字背心。


    拖车绳绕过男人宽厚的肩背,又环上强劲腰身,他迷彩裤里的长腿迈开弓步,身体伏低。


    小麦色皮肤是力量感的代名词——至少在男人身上是的。他发力时,孟惊鸿清楚地看到那两条顶她腿粗的手臂肌肉贲张,背心下的胸肌也饱满鼓涨。


    “哐当”一声,撞在一起的两辆车分开了。


    男人缠绕粗绳的肩背压更低,用力到脖侧青筋暴起——就这么将她的车拖到山崖几米开外的空地上。


    孟惊鸿看得心口突突直跳。


    好吓人的力气……


    厚实的胸膛喘-息起伏间,男人甩开拖车绳看向孟惊鸿,一手在她车上拍了拍。


    ——让她自便的意思。


    孟惊鸿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兀自走向小轿车。


    将自己的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她钻进车后排。


    封闭空间将安全感拉回来一些。目光转到前排的碎玻璃,孟惊鸿犯起愁:虽说已经春天了,但山里晚上一定会降温,不冻感冒才怪。


    唉,要是把帅锅带来就好了。抱着小锅在车里不仅保暖,还能防——


    瞥见车窗外的身影,孟惊鸿目光震了下。


    不是,男人火气都这么足么?


    拖完车后他不仅没穿回外套,反而把贴身背心也脱了。


    赤-裸的倒三角此刻背对她的车,孟惊鸿看到山脉一般强健的肩颈和手臂——以及上面的道道红痕。


    他受伤了。


    拖车绳将皮肤勒出淤红,有些地方还在微微渗血……


    脱干净后,男人拧开一瓶矿泉水扣毛巾上,湿毛巾随后抹过汗渍和伤痕。


    ——动作麻利又粗糙,就跟感觉不到疼一样。


    水珠顺着男人的脊背沟向下,一路滑进迷彩裤腰带里……


    有一说一,他确实是个帅哥。


    还是硬帅那种。


    跟时下流行的男明星小鲜肉不一样,他属于很有男人味的那种硬汉,身材没得说,长相也很周正大气,鼻若悬胆,浓眉深目。


    跟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花架子不同,这个男人身上透着鼓韧劲和血性,说话做事很是干净利落。


    感觉像部队里出来的。难不成是退伍军人?


    思绪正翩飞,擦身的男人忽然停下动作,刷地回头对上孟惊鸿探究的眼。


    她一惊,目光跟被烫到一般迅速躲闪。


    车外落下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孟惊鸿难堪地闭了下眼,背过身不再看外面。


    嘁。


    长得帅怎么了,身材好顶什么用,人还不是粗鲁蛮横得很。


    她摸了摸痛感犹在的腰肢,皱眉。


    手劲儿那么大,熊掌似的,差点把她掐断……


    拉回思绪,她打开行李箱。


    刚用马面裙挡住车窗破口,车外就传来一阵踢里哐啷。


    循声望去,孟惊鸿看见男人已经穿好外套,高大身躯正在车边搭车顶帐篷。


    军绿色牛津布三两下撑起来,他又在车尾搭好天幕,还慢条斯理地拿出折叠小桌椅摆在下面。


    最后,男人从后备箱里翻出两个电灯泡,和一个看起来很沉的黑匣子。


    灯泡悬在天幕下,电线连上移动电源,“啪”的一声轻响,夜色退散。


    孟惊鸿小声“哇”了下。


    好厉害的动手能力。


    她又扭头打量自己漏风的小轿车。


    相比对面有声有色的野营装备,她这个,简直就是荒野求生嘛……


    还没来得及自怜,孟惊鸿就看到男人调转步伐,朝自己这边走来。


    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她推门下车。


    况野在女孩身前半米处站定,摊开一只手。


    掌心躺着三叉星车标的钥匙。


    “车后面有水和压缩饼干。后排和帐篷都能睡,都带锁。”他言简意赅,下巴朝女孩的小车示意,“我睡这儿,你上我车。”


    “……”


    抬头对上男人沉如深潭的黑眸,孟惊鸿睫毛很轻地颤了下。


    心跳也是。


    她垂眸看他手里的车钥匙,正欲开口道谢,就听见男人沉声继续:“明早我会叫救援。等车过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尽快回京北。”


    “……”


    孟惊鸿低头看自己的脚面,一时没做声。


    经过今天这一系列意外,所有的恐慌与惧怕都后退,她最真实的情绪也逐渐显露出来——很失望,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委屈。


    她们母女间的沟通一向很失败,可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妈居然会用这种近乎极端的法子抓她回家。


    找一个这样强势的男人来,她妈妈难道就没想过女儿也会害怕,会发生现在这种意外吗?


    总是这样。从小到大都这样。


    每次她们母女俩闹矛盾,到最后矛盾本身反而不重要了。


    她这个女儿听不听话才最重要。


    她真的受够了这种与日俱增的控制欲……


    孟惊鸿深吸口气,重新抬起头:“如果,我不想跟你回京北呢?”


    她瞟了眼他手里的车钥匙:“要‘配合’你,才能去你车上,对么?”


    “……”


    况野唇角掀了下,气笑了。


    敢情把他当趁火打劫的强盗了。


    拿钥匙的手垂落,男人语气也淡下来:“你要这么想也行。”


    “那我在自己车上就好。”孟惊鸿耷拉着眼皮没看他,一手拉开自己车门,“明天也不劳你费心了。”


    好一个油盐不进。


    况野扫了眼破破烂烂的车玻璃,转身走人。


    直到男人上了越野车,孟惊鸿才吁出一口气。


    她拿不准他明天会不会依旧强势地押她回京北,但既然狠话都跟人放出去了,先把今晚过了再说吧。


    看着行李,孟惊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次出来是想找找视频灵感的,箱子都被舞蹈服饰塞满,民族舞服,身韵服,水袖舞鞋一应俱全。


    翻出一件长风衣裹在身上,她再没在箱子里找到任何野外实用的东西。


    手机还摔坏了……


    想到什么,孟惊鸿赶紧拿过双肩包,掏出一台单反。


    摁下开机键,屏幕丝滑亮起。她随之松了口气——还好相机没坏。


    之前备考国舞院,孟惊鸿大半年都没拍视频。


    拍视频这事纯属意外。两年前,庄懿在她练基本功时拍了一段:一连十几个绞腿绷子又快又稳,美感,力量感兼具。


    孟惊鸿将这段录像上传到自己的短视频账号上,想着日后训练好做对比。意外的是,这个十来秒的视频很快点赞过万,她也涨了不少粉丝。


    之后,孟惊鸿又发了几个自己练功的小片段,还会根据时下流行的古风歌曲编舞。


    当初庄懿录她绞腿蹦子时离得远,她转速又很快,快到看不清脸。索性,孟惊鸿后面发的视频也都没露过正脸:跳敦煌舞时薄纱覆面,只留下多情秋水眸和一截白玉般的细腰;或者穿上旗袍躲在屏风后,让婀娜的影在逆光中舞动……


    不露脸的本意是不想妈妈或长辈刷到,念叨她“不务正业”,没想到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反而成为她的个人特色,流量一路涨高。


    其中热度最高的,还属去年发布的一支爵士舞——对此孟惊鸿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是因为她主攻的一直是古典舞,不意外是因为……相比其他古典舞者,孟惊鸿的身体条件其实不算优势。


    她当然也是腕线过裆,比例极佳的好苗子。可就算瘦成标体,孟惊鸿也总多一分丰腴——前胸后臀处像裹着一层薄腻的羊脂,雌激素满满的健康美。


    这样的身材甩起水袖来,会被苛责不够清冷出尘。可要穿上高开叉的爵士舞裙,就是另一番风情了……


    正回味相机里的爵士舞,外面突然响起“咔”的一声响。


    孟惊鸿回眸,看见男人甩上车门的背影。


    他长腿阔步地往远处走,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孟惊鸿透过车窗扫视四周,拿起车钥匙摁了下。


    还好,车门能锁住。


    犹豫片刻,她从行李箱中翻出那条玫瑰红的爵士舞裙。


    缩在狭小的车座刚换好舞服,外面便响起沙沙脚步声。


    孟惊鸿边拉拉链边望过去。


    ……这个男人是不会好好穿衣服吗?


    之前是上衣,这会儿裤子又飞起来了。


    迷彩裤腿挽起至膝上,露出结实而修长的小腿。


    再定睛,孟惊鸿才发现他臂间还架着一捆木头,手里拎着一条鱼。


    跟刚才搭帐篷一样,男人利索地生起火,将开膛破腹的鱼架在火上。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孟惊鸿的胃突然抽了下。


    ——烤鱼的味道很香,火堆的温度对她来说也很诱人……


    纠结半晌,孟惊鸿摁开车锁,推门下车。


    听见动静,况野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睫。


    换衣服了。


    藕白色风衣好似在她周身笼下一层薄雾。


    朝他这边瞧了眼,姑娘像跟谁赌气一般,快步朝反方向走了。


    眼看那个纤瘦的背影消失,况野眉心微皱,欲言又止。


    算了。


    这边半个人影都没有,应该不会有危险。


    保不齐人家还觉得他才是最大的危险……


    气音轻嗤,男人将火上的鱼翻面。


    火光越烧越旺,鱼被烤得滋滋冒油。


    单手抄进兜,况野出神般盯着火堆,眉头越锁越紧。


    倏地,他将快烤好的鱼离火,一手抄过工具铲,两下就把火堆铲灭。


    从车里拿出望远镜,男人长腿一跃,轻松跳上车前盖。


    没人,不代表没别的。


    荒山野岭,保不齐有狼出没。


    她一手无寸铁的女孩子……


    况野抬望远镜的手顿了下。


    女孩子。


    以前出任务,对方是男是女于他而言无二分别——她们只是“任务”,是“目标”。


    她也是他的目标。


    可同时,他似乎很难忽视她是个女人……


    吸了口气摒弃杂念,况野将望远镜架上鼻梁。


    红外夜视高倍率,千里之外,尽收眼底。


    很快,镜头便捕捉到一抹柔影。


    ——她在往湖边走。


    起初是缓而轻地踱步,步伐逐渐加快。


    越来越快。


    轻盈的身姿仿佛在追赶什么,又好像……


    在挣脱一个看不见的笼。


    火光消失在背后,树桠也变成黑黢黢的魅影。


    孟惊鸿摸出小手电筒,照亮脚下的路。


    那个男人刚才就是朝这个方向走的,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沿着坡路缓慢下行,鞋底在土路上踩出白噪音,她忐忑的心逐渐安定。


    又走了一会儿,无边黑夜忽然有了裂隙。


    是月光。


    准确说,是洒在水面上的月光。


    清泠泠的月照在湖面上,月明如昼天如水。


    孟惊鸿望着这轮月看了很久。


    再明亮的月也是冷的,不会刺眼,可她还是看得眼睛都有点痛了。


    吸了下鼻尖,女孩关掉手电筒,向水中的月色走去。


    脚步不自觉放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奔跑起来。


    ——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旅途会变得荒唐……


    一口气跑到湖边,孟惊鸿稍作喘-息,掏出单反相机架在一旁。


    想要跳舞。


    身体和情绪都急需一个出口。


    想要在月色与水光之间,无声呼应这寂静的旷野……


    夜风抚过树梢,女孩的清唱合上风吟:“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1”


    踩着节拍,孟惊鸿舞出第一步。


    “咔哒——”


    枯枝落地,飞鸟惊惶振翅。


    立在车头的男人置若罔闻,手举望远镜一动不动。


    镜头始终对准山脚下的湖——拉近,再近。


    聚焦湖边的女孩。


    她在跳舞。


    荒野月下,她怡然自得。


    拈花,提襟,斜腰,扬掌——母亲就是舞蹈家,况野对这些舞姿并不陌生。


    但又不一样。


    她跳得很不一样。


    ——舒展但破碎,婉柔又决绝。


    像天鹅在濒死挽歌。


    某个时刻,天鹅展翅般拉开双臂,翻身旋转起来。


    身上的风衣飘然脱落。


    一袭红色长裙勾勒女人曼妙至极的身形——前峰对鼓抖裙,后岭双圆撑锦幔。2


    细腰舞,一舞惊鸿。


    望远镜一抖,况野指节猛地蜷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