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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擦一擦喙上的血,它又是无暇的鸟儿。


    贤者已经从天使的吟唱中发觉不对, 但不论他如何攻击,魔法都对这个即将形成的“怪物”没有半点办法,他心中不安开始弥漫。


    “砰——砰——”


    强烈的心跳自羽球中响起, 当它张开的那一瞬,贤者松开了握着法杖的手,全然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哪怕强烈的光芒刺伤了他的双眼, 娟娟血泪留下, 却又因为炽热的温度连带脸部手部所有裸露的肌肤一同消弭在空气中,他的眼球开始枯萎, 骨头开始消融,就连意识都湮灭在这绝对的光芒中。


    甚至连角落围观的瓦奥莱塔, 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直穿灵魂的刺眼,他下意识用手挡住了眼睛,只能勉强从指缝中看出发生了什么。


    融化!一切都在融化!


    像烈日遇到初雪, 像大雨覆盖沙漠, 像藤蔓爬满墙壁, 过于炽热的光明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彻底的消融——


    城池消失了,不,准确来说是以城池为中心的一大片土地凭空消失了。


    一片荒芜上,光芒散尽,才叫人看清——那哪里有什么羽球光球,分明是一只圣洁的眼睛。


    一只光是让人看着,就想流泪跪拜的眼睛。


    此刻的原一终于明白瓦奥莱塔为什么会这么忌惮自己, 因为如果忽略这东西的属性,某种程度上这东西似乎和自己差不多。


    一位天使, 在遥远的文明上,召唤了自己信仰的神明,而那神明——


    是我的同类。


    原一清晰的认识到。


    在穿越后,原一其实对人类身份的认同并不算高,他记得自己叫原一,应当是个人类,但实际上,如果摒弃之前的思维,以穿越后绝对冷静的邪神视角去回望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情,他其实会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


    面对饥饿,原一会忍受,哪怕再饿也能控制住进食的欲望,尝试一个又一个可以接受的食物。


    可如果换做邪神,早在祂感到饥饿的那一刻,就会将见到的所有人异化为眷属,成为醒来后的第一餐。


    同样,原一会喜欢玄幻侧的卫桥,甚至会让阿斯托克去救他;但邪神不会,邪神只会贪婪地注释着命运之神,等待自己正餐上台。


    说起来很好笑,那些束缚着原一不“自由”与“肆意”的道德,其实已经成为原一对自身的锚点,如果抛弃了理智和人性,原一甚至无法凝聚成人形,甚至连名字也终有一天会被抛弃在本能的饥饿中。


    眷属香味的诱惑,人类宛若蚂蚁似的劳作与争斗,正在无形中消磨着属于原一的那部分,他吃下越多的食粮,也将在未来偿还眷属更多的“邪神”,所以原一在收到【生命之树】的果子后不急着吃下,而是收了起来,也是为了延缓自己的转换。


    可如今,原一竟然在天使召唤出的光明神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他不着急相见,更没有一探究竟的欲望,因为他能从信仰侧力量对自己的影响推断,他们虽然属于同类,但不代表就是朋友。


    这大概也是迪尤尔“真相”的一部分。


    原一沉寂的心忽然又活跃起来,他之前想放慢脚步,是因为猜到真相未必能像迪尤尔说的那样恢复成之前的生活,有些近乡情怯,如果真的注定当一辈子邪神,那这个世界上岂不是真的没有同类了?


    可如果光明神是自己的同类,是不是说明,他并非个例,甚至回去也不是真的不可能。


    在原一思考之际,瓦奥莱塔用手指死死扣住旁边的树干,任由鲜血流出顺着树纹汇入地底,却仍控制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在意识存留的最后,他用了一张空间魔法卷轴回到了王宫,才彻底抵抗不住地昏死过去。


    而在瓦奥莱塔传送走之前,原一感觉漂浮在半空的光明神似乎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祂在看我。


    原一忍住“皮肤”上泛起鸡皮疙瘩般的颤栗感,那一瞬间被锁定的危机感让伪装的命运之河全然炸开,张牙舞爪宛若吐出舌芯的毒蛇,这种强烈的危机感甚至让远在沼泽之下的盲疯了似的游了上来。


    迪尤尔已经撕开一半的空间,祖母绿的兽眸罕见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所有与主有所联系的眷属,都在此刻迎来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需再多不到一根羽毛的重量,就会让这群眷属彻底沸腾。


    甚至就连隐藏在阴影里最大的怪物,都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好在,当原一瞬间的危机解除后,所有的一切才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可这份无法守卫在吾主身边,甚至让吾主差点被同类注视到的危机显然加剧了眷属们的躁动,最后还是被迪尤尔一手镇压了下去。


    但镇压并不代表迪尤儿就不生气了,他看了眼沼泽面上咕噜咕噜的泡泡,无视再次沉下去的盲,径直走到生命之树旁边。


    他摘下一颗果子,将它送往遥远的彼岸。


    “信仰侧。”迪尤尔咀嚼着这个词语,表面的沉静看不出它如鼓般跳动的两枚心脏是多么激烈,甚至恨不得当场走到吾主身边,替祂扫清所有觊觎的邪徒,但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吾主曾对他说——


    “我将亲手摘下最壮硕的果实,在此之前,不要插手任何事情。”


    于是,迪尤尔只能压抑住心中的愤怒,但不能出手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能做。


    ——一颗果子,一颗甜美的果子,将引起饿了许久的鸟儿怎么样的争执呢?


    迪尤尔真的很想知道,也期望远方传来的血腥能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


    信仰侧的大本营是科技侧研究了许久也无法研究明白的奇异结构——它本该是一颗即将死亡的星球,可现在却像被切开的牛油果,有果核的哪一边朝着上方,圆润圣洁的光球释放的能量救活了这个星球,在星球表面长出了无数只有依靠信仰之力生存的植物,甚至这种能量的辐射并不局限于一颗星球,在它周围十一颗围绕它环绕的卫星上,也长出了许多这样的植物。


    而对于十一颗卫星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每一天的祭祀活动,信徒们大多来自不同的文明,深度的受洗已经不需要受五谷杂粮的纷扰,他们常常在神像前一坐或是一站就是一天,睁眼既是痴迷,闭眼则是虔诚。


    对他们来说,如果有一天能被天使们选择,转生为新的天使,那就是无上的荣耀,而为此,他们将更加虔诚的将身心奉献给吾神。


    今天也是普通的一天,唯一不一样的是,一道漆黑的裂缝凭空出现,一颗绿色的果子落入纯白的祭坛。


    一片白茫茫中一点绿色实在吸引人,很快就有信徒发现了不同。


    不等他们出手扫尽污秽,站在最前面,受洗礼最深同时也是最虔诚,马上就要转换为天使的人类忽然站了起来,他睁着纯白的眸子,一把夺过台上的果子将它整个吞吃入腹。


    “啊……”


    吃下果实的信徒发出愉悦的低吟,就像久旱的农人看到甘甜的滴露,那充盈的能量令他的身体迅速发生改变——他的头发开始长长,从发根开始变得洁白,太阳穴上长出短短的翅膀,像雏鸟的羽翼扑打着周围。


    眼看他就要在大庭广众下完成转换的过程,一根金箭从远方精准刺穿他的喉咙,然后一路向下开膛破肚,将他整个劈成了两半,然而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鲜血流出,也没有内脏溢出,只有一副空空的皮囊,徒留信徒惊呼。


    这时,一位中阶天使出现了。


    “罪,仍在对你们进行着考验。”


    “它会侵蚀内心,染出血腥的幻境。”


    他收起手里的长弓,指着地上信徒的尸体,无喜无悲道:“他,没有通过。”


    于是众人恍然,他们的信仰会让他们为这件事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并向天使寻求迷途的教导。


    天使于是伸出手,此时又有好几个天使落在他身后——


    “闭眼,是虔诚的祈祷。”


    所有的信徒闭上了双眼。


    “闭耳,是无扰的宁静。”


    众人捂住了耳朵。


    “呼唤,是吾神对汝的冲刷。”


    他们整齐划一地高升吟诵着教义,像忙忙碌碌的蚂蚁,搬运着远超自己千百倍的食物。


    而在他们之上,没人能看见在纯白的祭坛上,早已饥饿难耐的天使们是如何弯下腰,粗暴地撕扯那具残破的尸体,迫不及待地塞入自己口中。


    神最圣洁的造物,如最贪婪的秃鹫,争先恐后地啄食地上腐烂的躯体。


    被神术隐藏的血液和五脏六腑在争食时悄然出现,艳红的血液顺着无暇的神台留下,汇入白色的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


    可只需片刻,这浓郁的痕迹就会随着祈祷的声音被重新粉刷,成为层层叠叠燃料下最深的秘密。


    人们常说光明神是仁慈的。


    祂不歧视任何人,只要你向祂祈祷,祂就会给予你力量。


    祂颁布的教义让世人善良,制造的天使纯净而美丽,强大而虔诚。


    于是,在一片赞扬下,人们也曾忘记了——


    当你获得祂的力量后,你也就忘了,你将如何一步步被力量引诱沦为祂的信徒。


    当你歌颂祂的善良后,你也就忘了关心那些被带走的孩子是否已经成为虔诚的信徒。


    当你痴迷天使的美丽后,你也就忘了,他们曾经用血与火的圣战,屠灭本星系所有的异端。


    咀嚼声隐藏在诗唱班的歌声下,直到分食完所有的食物,它们才回到中间那个金碧辉煌的鸟笼中。


    擦一擦喙上的血,它又是无暇的鸟儿。


    第62章  【恭喜您!再次点亮了图鉴!】


    刹那的危机很快就解除了, 因为故事因为支持不住瓦奥莱塔的记忆彻底崩溃,原一陷入了一片虚无的漆黑之中。


    为什么说是虚无的漆黑呢?因为在这个神奇的空间里,除了自我意识的存在, 原一感觉自己似乎与外界断绝了所有的联系,视线、触感、嗅觉……通通消失不见,可这种隔绝并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就好像婴孩时呆在母亲的子宫里, 只觉得无比的安心与宁静。


    在时间都好似停止流动的黑暗中, 原一逐渐感到困倦,这种阔别已久的感觉, 让他终于没忍住沉沉睡去。


    和之前因为习惯让身体进入休眠状态不同,这一次原一真的感觉自己好好睡了一觉, 以至于当身体恢复感觉的时候,甚至有种迷蒙的恍惚感。


    带着泥腥味的青草香充盈整个鼻腔,温暖的阳光撒在身上, 原一一动, 身上盖着的薄被就顺着掉在了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隐约看见父母在不远处烤肉,而自己的身旁还坐着一个人。


    他将手搭在那人腿上,蓝色的牛仔裤顿时多了几根手指印,可那人非但不生气,反而拿起一旁的湿纸巾细细给原一擦拭起来。


    原一看着他,年龄不大的少年因为光线问题看不清面容,可那双漆黑眼眸中的温柔却是如此清晰。


    那是一种能让人溺毙在那幽深黑眸的温柔, 仿佛不管做错任何事,都会得到无条件的包容与原谅。


    事实上, 也的确如此。


    “哥~”


    原一想也没想地扑了过去,被稳稳接住抱在怀中,哥哥的体温一直很低,触到他冷冽的皮肤,原一下意识抖了抖。


    哥哥曾经被自己戏称为真正的“高冷”男神,夏天站在哥哥身边,就好像站在移动的冰箱旁。


    可原一从来不嫌弃哥哥,反而非常喜欢黏着他。


    小时候父母总是很忙,经常看不见人影,可以说原一几乎是哥哥一手带大的,不管原一要什么,哥哥都会满足他,小到蜡笔画纸,大到电视沙发,如果不是原一从小就懂事,知道家里情况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早就被哥哥无底线的宠溺宠成熊孩子了。


    哥哥不仅要什么给什么,而且还很耐心陪着小时候的原一到处去玩,给原一当画画的模特,偶尔还要背起玩累睡着的原一回家,可以说哥哥是原一最喜欢的人,甚至有时候父母都要往后排一排。


    可是……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原一抱着哥哥,明明知道这只是记忆中虚假的哥哥,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抱怨,“你说你要去上大学,可为什么连过年都不回来,甚至还不给我打电话,说什么怕打扰我高考,可我都考完了,也不见你给我发消息,搞得我都快忘记你的存在了。”


    原一穿越前的记忆其实可以大致分为两段,一段是哥哥带他的时候,一段是父母带他的时候。


    前段的记忆里,父母很少出现,哥哥是原一整个童年;而后段的记忆开启于原一初中的时候,自从哥哥去上大学,原一就很少在家里听见哥哥的消息,父母也很少提起他,他问父母哥哥怎么样了,父母也都是敷衍地说他过的很好,明明只是去上学,却硬生生拖了四年没回过家。


    刚开始哥哥还和他联系比较多,可越到后面,哥哥就愈发联系不上,如果不是父母说哥哥在忙奖学金和各种考试,原一甚至要怀疑他哥是不是在外面出什么意外了。


    在高考完后,原一马上给哥哥打了视频电话,本以为哥哥这下终于没理由推辞自己了。


    昏暗的灯光下,哥哥的面庞朦胧而模糊,唯有那双眼睛让原一确定那就是哥哥,可他说出的话却让原一生气了:“再等等,小一,等你过完这个暑假……只要你愿意,就可以随时见到我了。”


    原一想不明白,哥哥现在居然连找个理由敷衍自己都不愿意,他不开心了,委屈巴巴又变扭地表示自己才不想他,他爱多久回来就多久回来,这个暑假他绝对、绝对不会去他的学校看他的!


    正因为打消了原本的出行计划,无聊的原一才会接触到那款单机游戏,才会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想到这里,原一扁了扁嘴,大概是身体变小的原因,他的脾气也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拼命用头往哥哥怀里顶,像只初生牛犊倔强地只撞南墙,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讨厌你……哼!如果我回不去,你就是大坏蛋。”


    被“欺负”的哥哥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一声,稍微换了个姿势,让原一的头杵可以更加舒服,他眉眼低垂,用空着的手在原一后背轻轻地拍打,轻声道:“好,都怪我。”


    原一疑惑地抬头看了眼他。


    还是看不清的面容,还是记忆里最普通的出游。


    大概是巧合吧。


    原一想。


    故事除非主动设置,否则都只能展现主人自己的记忆,记忆中的人也不会因为外人的干涉有所反应,就像看一场4D电影,哪怕观众不小心说了什么话,电影中的角色接的有多巧妙,那都只是巧合。


    如果这真的是他哥,他怎么可能看不清哥哥长什么样。


    不过说起来……哥哥到底长什么样来着?


    原一因为飘离的思绪有些走神,他趴在哥哥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怀抱,有些困倦地眨了眨眼。


    哥哥摸了摸他的头顶:“睡吧,小一。”


    明明刚刚才睡醒,可哥哥一说,原一的眼皮又重了起来,原一努力想睁开眼,却越睁越困。


    他双手扒拉着哥哥的手臂,身子却不住的往下滑:“我……还没……”


    “烤肉会给你留一份的。”


    “不是……”


    原一打了个哈欠,朦胧的水雾中,哥哥的面容依然如此模糊,他伸出手,想抓住哥哥,却什么也抓不住。


    睡着前,原一艰难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我好像……都快忘了……”


    记忆里自从哥哥去上学后,家里和哥哥的合影都被父母收了起来,就连每次难得和哥哥视频,哥哥的面容也总是那么模糊不清,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认真看过他哥到底长什么样,以至于哪怕是展现记忆的故事,也依然无法描摹他的样貌。


    怀抱着已经睡熟的原一,哥哥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想小时候哄原一睡觉那样,轻柔而富有节奏感。


    远处烤肉的父母身影逐渐扭曲,刚刚还阳光明媚的草地刹那间阴沉下来,乌云汇聚后,有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落在青翠的草丛上,让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


    黑色的雨伞挡住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哥哥没有抬头,只是专心看着怀里的原一——一团只有大致人形的雾霭。


    许久,撑伞的“人”张开了黑色的羽翼,低声道:“该回去了。”


    “我知道。”


    哥哥一边说着,一边轻抚过原一的脸颊,不舍与喜爱溢于言表。


    哥哥又看了好一会,才低下头,额头与原一的脸颊相触,在原一耳边用轻声道:“我也很想你……下次,再来梦里见我吧。”


    他松开了抱着原一的手,怀中的雾霭就像被风吹散般渐渐消失不见。


    原一回到他该去的地方,而闯入此地的迪尤尔也像被橡皮擦去的痕迹,身影逐渐暗淡。


    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迪尤尔将手中的黑伞递了过去。


    可哥哥却摇摇头,漆黑的眼眸像能吞噬光芒的深渊,不带半分情绪。


    大概是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予原一一人,所以在面对除了原一以外的存在时,他总是显得厌倦而冷淡,阴郁的就像此刻的天气。


    他挥挥手,黑伞也如迪尤尔般消失不见。


    直到所有无关人员都离开了这里,哥哥才重新躺了下来。


    雨停了,阳光再次照满草坪,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像个虔诚的信徒,静候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再次到来的感召。


    熟睡的原一并不知道,在他睡着时,系统悄悄响起了一道无声的通知。


    【恭喜您!再次点亮了图鉴!】


    图鉴中,最顶端的S级那一栏有张图鉴亮起,但很快就又黯淡下去。


    如果原一此刻醒着,就会惊讶的发型,那张名为【梦中记忆】的图鉴,靠在树干上低眉垂眼,面容模糊的少年,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哥哥。


    可惜的是,当原一一觉睡醒,以上所有的消息都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掩盖住,没有一丝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原一重新穿上外袍,西柯今天终于放假,他们约好一起出去玩。


    见面时,原一说起自己今天下午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西柯好奇地问。


    原一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小时候的一件事……好像还梦到我哥了。”


    “原一还有哥哥吗?”


    “有呀,但很久没见了。”


    “他叫什么?”


    原一想了想,回答道——


    “原初。”


    灰暗的图鉴中,闪过一缕微光。


    第63章  完了,这孩子病的比当初的自己还要严重啊!


    夜晚的王城非常热闹, 先不提彻夜灯火辉煌的贵族区,就是平民区也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呦呵声不绝于耳, 甚至能看到许多有趣的商品。


    这块商区售卖的商品主要分为两个区,靠近入口主要售卖本土商品。


    这些本土的大部分是玩具,需要低级魔法石当“电池”, 装好后会根据设计的魔法阵发出不同元素的光芒和效果, 比如火元素就会发红光, 然后有一簇微小到甚至无法点燃任何东西的火苗在商品表面浮现,虽然没有什用, 但看起来却如梦似幻,非常受小朋友欢迎。


    而原一和西柯, 一个表面八岁,一个真的十几岁少年看到这些东西真的很难不停下来,不一会, 就买了好些东西, 原一戏称为“时尚小垃圾”, 主打一个没用但有趣。


    在往里走,就是科技侧的商品区,那东西就厉害了,五花八门的,上至高科技家电变形机器人,下至勺子碗筷螺丝刀,这些商品都能看见“科技侧制造”的标识,尤其是一些非常具有种花家特色的日常用品, 甚至让原一有种恍惚感,就好像他不是在魔法侧, 而是在自家步行街。


    不过区别还是有的,起码在原一印象里,印着大红花朵喜庆得下一秒好像就要开唱二人转的大花袄不会被标上“古董奢饰品”这样的标签,尤其是摊主还一个劲热情的推销。


    “小朋友,别看这衣服简单,那可是科技侧非常有名的文化代表遗产!传说啊,在遥远的地球,有个远游派船员离开时万般不舍家乡,说什么也要把这东西带上飞船,不管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困难险阻都舍不得卖掉它,最后,还是我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朋友的爷爷在困难时帮助了他,他才愿意忍痛割爱,我也是家里困难,实在没办法……不收你多,也就十万,你带走吧!”


    说完,摊主还别过脸,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


    他表演的很认真,西柯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向大花袄的眼神都崇拜了不少,但原一真的没绷住笑出了声。


    在摊主不赞同地注视下,原一清了清嗓子,伸手比了个六。


    摊主眯了眯眼:“六万……嘶,小朋友你这砍价有点厉害了啊,我也是看你有缘,这样吧,八万!一口价,也当帮帮伯伯我!”


    “想什么呢。”原一晃了晃手,笑道,“六十铜币,你不卖我就走了。”


    摊主立马不乐意了,板着张脸:“唉!我还是看你哥哥是学院的学生,才准备割爱,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口出狂言,算了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三万!不能再少了!”


    原一拉着西柯就走。


    “唉!等等!”


    眼看两人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摊主顿时急了,知道原一看上去小,但却是个识货不好骗的,只能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一百!一百!不能少了,这是进货价!”


    “五十。”原一嘿嘿一笑。


    摊主还在犹豫,原一马上抬起左腿。


    “等等!五十就五十!”摊主终于松口了。


    原一有些遗憾,他感觉摊主还是赚了,但他玩够了,也就不继续砍价,而是付了钱拿到了衣服,摊主麻溜地收起摊子,左看右看,一溜烟跑走了,也不知道又要去哪里忽悠人。


    原一给他拍了照发给护卫长,相信正义的护卫长会好好让摊主认识到什么叫做诚信经营。


    他买下衣服,想也没想的送给了西柯。


    西柯还没从原一刚刚丝滑的砍价中回过神来,怀里就被塞了大花袄。


    他惊讶地看向原一,原一却摊手表示:“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咳,虽然我个人觉得确实也很不错,但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学院这种类型的衣服。”


    因为还要和瓦奥莱塔汇合,如果错过开校门时间就出不去了,所以西柯出来得匆忙,还穿着学院发的衣服——一套绣着暗纹,看上去就低调优雅的宝蓝色的魔法袍。


    可刚刚他们在这里逛了两三圈,西柯的眼神总是忍不住这件大花袄上飘,也正因为如此,摊主才会拦住他们进行推销,甚至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奢饰品,因为在他看来,西柯能上学院肯定是某个贵族的孩子,几万对他来说只是小贵的价格。


    西柯抱着那件大花袄,感觉心里暖洋洋的,他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它上面有很多的花,很漂亮,感觉穿上它,似乎会变得更加幸福。”


    不管是十几年来在格雷区生活的记忆,还是瓦奥莱塔为他展现的惨痛过去,鲜花在西柯心里,都代表着幸福和快乐。


    贫穷的格雷区只有中心区能看见鲜艳的花朵,第一次去那里的西柯偷偷在垃圾桶里捡回一朵盛放的花朵,他想带回去,带给希娜姐和尼尔哥看看,甚至抱着“万一我能养活,那外城区是不是就能变漂亮多了,是不是就有人会和我做朋友了”这样的想法,但遗憾的是,娇嫩的花朵在离开富裕的土地后,仅仅是一个晚上,就彻底凋零了。


    而在外城区昙花一现的美丽,却在中心区被当做最不起眼的点缀,他们甚至能为了更符合节日的气氛,大批大批的丢掉那些在西柯看来如此漂亮的花朵。


    花朵是娇贵的,它只能生长在幸福的土壤上。


    所以印着艳丽奔放的大花袄,在西柯眼里,穿上它就是穿上了幸福。


    “谢谢你,原一!另外……”西柯抱着大花袄,眼巴巴看着原一,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能把它送给希娜姐吗?我、我不是不喜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但是,但是……”


    他低下头,有些难过道:“我在学院看到过比这上面更漂亮的花,但他们还在格雷区,他们从来没看过。”


    哪怕拥有星脑,能通过图片知道花长什么样,粮食长大的过程中也会开花,但图片的像素实在是太低了,他们没有钱买能3D投影的星脑,而粮食开出的花永远是小朵而浅淡的。


    资源的匮乏是方方面面的,除了花,甚至连她们身上穿的衣服也嫌少见颜色,因为染料也要钱。


    原一听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所有的语言都化作一句话——


    “当然可以!你等我从科技侧回来,我买一箱衣服,你天天换着穿都行!”


    西柯忍不住笑了:“不用不用,等我学会魔法,有老师在,我一定能学好的,我肯定能自己赚钱,到时候我给你买!”


    原一想象了一下穿花大袄的邪神形象,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好像没毛病——我种花家特色邪神怎么你了!


    他也乐了:“行啊,不过到时候你可得买多点,我怕不够分。”


    既然都这么癫了,癫多一点也没关系,让眷属也穿上大花袄,那画面一定非常漂亮。


    因为一件大花袄两人嘻嘻哈哈了半天才继续接着往前逛,不知不觉又买了很多东西,但东西多了就不好拿,西柯想了想,拿出一枚用不知名金属项链串起来的戒指送给了原一。


    原一好奇地戴上这条戒指项链,然后捻起戒指看了起来,戒指镶嵌着一枚深蓝色宝石,不透光,表面上看平平无奇,仔细凑到眼前看却会发现光透过宝石会折射出细碎的星光,一看就很不便宜。


    事实上,这个东西比原一想象中还要值钱很多,因为这是一枚空间戒指——没错,就是小说中可以随意取物存物,堪称小说主角必备金手指的空间戒指。


    虽然戒指里只有小小的三平方米,但哪怕在魔法侧,这样的戒指也能卖一个非常客观的价格。


    原一绑定了戒指,学会存取的方法后,乐此不彼地将东西存进去又拿出来,好奇地问西柯哪里来的。


    西柯也如实的回答——瓦奥莱塔给的。


    可可西是研究空间魔法的先行者,现如今白塔存有的空间魔法依然以他留下的资料为指导,但能学会的寥寥无几,可见他天赋之高。


    又因为想给朋友最好的,所以可可西对瓦奥莱塔的魔法杖下足了功夫,硬生生开创了魔法杖存储先例,这是他和瓦奥莱塔才知道的秘密。


    为了最大程度存留王国的有生力量,瓦奥莱塔在决斗前将存储在权杖的东西大部分都交给了手下,但仍然一部分东西没拿出来,其中就包括可可西送给瓦奥莱塔的各种空间作品。


    这些作品大部分都很鸡肋,瓦奥莱塔挑挑拣拣给了西柯一部分,而西柯将自己收到的空间戒指送给了原一。


    原一玩得开心,完全没注意旁边的西柯眼神飘忽了片刻。


    ‘你把那枚戒指送给你的朋友了?’瓦奥莱塔的声音在西柯脑中响起。


    ‘是的。’


    西柯没有开口,却能用意识回复遥远的瓦奥莱塔。


    这是瓦奥莱塔为了更方便教学,和西柯签订的一个简单契约,说来也奇怪,这个在他们当时有点难度但并不珍贵的契约魔法,在如今却成为某些白塔家族奉为至宝的不传之秘。


    在西柯将自己现在在学院学了什么东西,还有大致的学习内容告知瓦奥莱塔时,瓦奥莱塔更是直接表达了不满:“太荒谬了……这么多年,魔法不但没有进步,甚至还有后退的趋势,白塔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能让瓦奥莱塔这个昔日的人类敌人都看不下去,可见白塔这些年对魔法的垄断到底有多严重。


    ‘我和你说过,你要小心你的朋友,他并不简单,甚至远比你想的还要可怕。’瓦奥莱塔仍没有想起到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但这不妨碍他苦心教导自己的学生,‘他虽然是你的朋友,但不代表永远是你的朋友,当你们长大后,如今的友谊,甚至可能来日向你的刀刃,所以总是要有所保留,才能保护好你自己。你明白吗?西柯。’


    西柯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道——


    ‘我明白。’


    瓦奥莱塔还没来得及欣慰,就听见西柯紧接着说:‘但我相信他。’


    瓦奥莱塔一时语塞,这说了怎么和没说一样!


    不仅如此,西柯还要补刀。


    ‘而且,一直以来都是原一帮我,我也想帮他。’


    ‘如果未来有一天,他真的站在我对面,那我愿意改变立场,站到他那边去。’


    瓦奥莱塔:……


    完了,这孩子病的比当初的自己还要严重啊!


    第64章  一位奉太阳神命令,千里迢迢追杀至此的信徒。


    在维娅躲掉风刃后, 卢卡斯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抱歉。”


    卢卡斯魂不守舍地道了个歉,维娅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她看着卢卡斯迷蒙的神态,适时的开口道:“这里是王宫,卢卡斯先生, 您是安全的。”


    卢卡斯这才如梦初醒,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星穹回到魔法侧, 但刚刚的梦就像一层阴影笼罩着他,他的心头总是瑞瑞不安。


    钟夏。


    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一把掀开被子就要离开,可目光瞄到床头柜上的两枚徽章却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凝滞。


    一股荒唐的悲戚涌上心头, 卢卡斯用颤抖的手抓住两枚徽章,脸颊的肌肉抽动几下,几乎是哀求地看向维娅:“殿下, 他还活着……对吗?”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 他好似快要哽咽得哭出声来。


    维娅不忍地转过头, 她避而不答,只是说:“我已经告诉查西贤者你醒了,他很担心你,相信很快就会过来……至于其他……”


    她顿了顿:“节哀。”


    只要对卢卡斯稍稍有点了解的,都知道他在特殊部的搭档是谁,而坠落的飞船里没有他的搭档,那么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卢卡斯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好像在此刻被瞬间抽走,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连哀鸣都没有发出就碎成一地的悲痛。


    他紧紧握着两枚徽章,像是要将它们揉入血肉中, 就在维娅以为他会悲痛不能自已时,卢卡斯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头道:“他们呢?他们一定有人活着,否则我不可能安全回来的!”


    维娅并没有隐瞒,简单将那天飞船坠落的事情说了出来。


    卢卡斯像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一边起身一边自言自语道:“我要去找他们,星脑、我的星脑呢?我要和亲自告诉部长……”


    ——去告诉他,钟夏完成了任务。


    钟夏缺少的汇报,他补上;钟夏应该有的荣誉,他会替他全部争取回来。


    卢卡斯总会忍不住想:如果我没有昏迷,钟夏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我再坚决一点,是不是钟夏就不会接这次任务?甚至如果不为了所谓的骄傲,一直全心全意教导钟夏,是不是钟夏就能安全回来?


    遗憾、愧疚、悔恨……种种情绪像压在他身上的石头,每一块压得让他喘不过气。


    所以他现在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一定会疯掉的。


    维娅不认识钟夏,却能钟夏的各种事迹,以及他的朋友种种表现猜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认做不到钟夏这般伟大,但不妨碍她敬重这样的军人。


    如果维奥能有这样的觉悟,或许她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般,明明是最亲近的家人,却背道而驰。


    想到这里,维娅叹了口气,阻止了找不到星脑就要出去的卢卡斯,没有按照国王吩咐的那样隐瞒联盟小队的事情,而是将一切和盘托出。


    得知钟夏拼命拿回的资料竟然因为这样的理由被扣押在国王手里,卢卡斯先是觉得可笑,但更多的是愤怒。


    他相信国王肯定知道这份资料对联盟来说很重要,可能涉及很多人的人命,但知道并不代表他在乎。


    对于上位者而言,收拢的权柄远比死几只蚂蚁重要的多,生命在他们这样的人眼中,只是筹码。


    卢卡斯也曾接受过这样的教育,可如今,他却由衷地感到一股愤怒,他眸中怒火中烧,一字一句道:“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会将那些资料带回去。”


    ——哪怕是与国王为敌。


    维娅看出了他的不忿,意识到他或许会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激进,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卢卡斯先生,呆在钟夏先生的身边,有让您看到那些曾经看不见的苦难和渺小吗?”


    卢卡斯微微一怔。


    他曾自诩魔法成就高超,在钟夏面前始终保持着老师的姿态,时不时变扭又骄傲地指导他魔法,钟夏从来没有因此生过气,而他们唯一一次吵架甚至差点闹翻,是卢卡斯为了救钟夏,施展魔法时全然不顾底下的平民。


    虽然最后钟夏和平民都没事,可钟夏却第一次对他表达了失望。


    钟夏问他:“卢卡斯先生,如果你不认识我,我只是那群人中的一个,那你还会救我吗?”


    “当然不会,他们关我什么事?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他们一辈子创造的价值,或许都比不上你出的一个任务。”卢卡斯无所谓的回答。


    钟夏却认真道:“不,生命不能用价值来衡量。我也是平民,卢卡斯先生,我与他们其实并无不同。”


    “如果为了救我,需要死许多无辜的人,那我宁愿死去。卢卡斯先生,我想,我们或许并不适合当搭档。”


    钟夏向卢卡斯深深鞠了一躬,第一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徒留愕然的卢卡斯留在原地,几天后,他收到部长的消息——钟夏申请更换搭档。


    卢卡斯很生气,找到钟夏怒而表示:“哈?就因为这一点小事你就对我发脾气?那你有本事就让我看看,那群人有什么值得救的!”


    而被部长谈心后的钟夏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不能要求出生贵族的卢卡斯对平民有正确的认识,因为在卢卡斯的概念里,平民甚至算不上同等的人类。


    于是,钟夏像个耐心的老师,出任务的空余时间,带着卢卡斯去更多的接触普通人,渐渐的,卢卡斯发现,其实这些平民和贵族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一样会笑,会哭,会因为各种烦恼的事情唉声叹气,会在某个时刻迸发夺目的光彩。


    渐渐的,卢卡斯不在高高在上,他会俯下身拥抱大哭的孩子,会安慰失孤的老人,会对挣扎在贫穷的家庭报以同情。


    虽然依然对钟夏舍己为人感到无比嫌弃和不解,但这已经比最开始的他明白了许多更熠熠生辉的道理。


    卢卡斯深深看了眼维娅,像是在透过她看向曾经的自己:“我为我曾经的傲慢感到羞愧。”


    维娅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她说:“卢卡斯先生,虽然我不能告诉您他们关押在地牢,也不能告诉您星脑都被父亲收拢在关押他们的旁边房间,但我相信,以您的智慧,一定可以轻而易举的猜出来。”


    说完,她朝着卢卡斯调皮地眨了眨眼。


    “谢谢。”卢卡斯发自内心地感谢。


    维娅摇摇头,微笑道:“您应该谢的不是我,而是您的朋友。”


    如果卢卡斯和那群贵族别无二致,那么维娅不可能这样帮助他。


    维娅心里有一个理想,一个只要说出来就会被批判大逆不道的想法,陛下已经有所察觉,但并不认为她的理想能够实现,可如今卢卡斯的改变告诉她,或许世上除了她自己,还能有别的同伴。


    她伸出手:“希望未来,我也能和您成为朋友。”


    “一定。”卢卡斯握住了她的手。


    …………


    卢卡斯醒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入有心人的耳朵里,而罪魁祸首就是考虑到卢卡斯此行风险的维娅,她决定好人做到底,不但告诉了查西贤者,还告诉了季山和奥古斯。


    所以……


    “你们就刚好遇上,一起来找我了?”原一左手一串丸子,右手一瓶饮料,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你们不应该去找卢卡斯吗?为什么来找我?”


    卫桥和奥古斯对视一眼,奥古斯主动回答道:“准确来说,我是来找您身边的这位小朋友。”


    “我之前和您说过,因为我们家幼崽的事情十分抱歉,刚好这次出门看到步履匆匆的卫桥先生,了解到他的需要后,向他寻求一个主动补偿的机会,既然是机会,我当然是需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奥古斯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此乃谎言。


    卢卡斯醒了,也就意味着奥古斯原本的打算落了空,既然无法让原一他们主动来找他寻求帮助,那他就必须改变策略,主动像原一他们表示友好。


    毕竟,偷救关押重犯和保护冒犯国王的大魔法师说话,所付出的代价截然不同,而后者的代价完全值得当做示好的橄榄枝。


    人与人的交往其实说穿了,就是互相帮助的关系,只要他能成功表态,并且得到这个人情,那么后续的接触也就理所当然了。


    而且以他的了解,有查西贤者在,哪怕没有他的保护,卢卡斯也不会有事。


    毕竟,血族这些天的按兵不动,也会让国王重新考虑联盟到底能不能钓上奥古斯,如果不能的话,彻底得罪查西贤者和卢卡斯的家族也未免太亏了。


    但如果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就这样放了联盟小队,国王估计也不太乐意。


    所以这时候奥古斯的表态,一方面卖原一个好,另一方面也是让国王知道奥古斯确实别有他心,联盟小队被放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


    这就是奥古斯为什么会刚好“散步”到卫桥旁边的原因,也是卫桥为什么答应来找原一的理由。


    奥古斯的示好实在太明显,让原一想装傻都不行,而且这些天他和西莉娅相处的也很愉快,看在西莉娅的面子上,他也不会随便驳斥奥古斯,只是他是在不明白,瓦奥莱塔忌惮他是因为看过天使,那奥古斯呢?


    不过原一也明白,就算现在他问了,奥古斯也未必会如实回答,既然如此,他不如就顺了奥古斯的意思,有个理所当然往来的理由,他迟早会知道奥古斯的目的。


    “那就麻烦你啦。”原一非常敷衍地回答。


    奥古斯却弯了弯眼睛,像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承诺——他想投靠的势力并不排斥他的示好,这怎么不算一个好消息呢?


    “放心,我一定会将他们安全的带回来。”奥古斯笑道。


    事情完美解决,而作为幌子的西柯忍住内心的惊讶,安静的在旁边当个摆设。


    就在奥古斯刚发完消息,准备去一趟王宫时,血族敏锐的五感忽然猛地炸开,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先让他一个侧翻,在惊愕中目睹一抹金色自人群中射出,狠狠向着原一冲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原一推开了身旁的西柯。


    卫桥挥剑,却挡不住分毫,反而被剧烈的冲击打飞了出去。


    眼看着那抹金光带着灼热的气息就要打中原一,阿斯托克直接将身旁的几人拉入乐园。


    然而这还是不够,金色的光芒直接冲破屏障,无情地摧毁了所到之处的游乐设施,直直地冲向了原一。


    炽热的神力打在阿斯托克后背,直接打穿了它的胸口,被一跃而起的黑猫蛮横地扑向一旁,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吞了进去,但黑猫也并不好受,那股能量刚好克制它,像活了似的在它体内上窜下跳。


    重伤的阿斯托克摇晃了下身子,哪怕疼痛爬满面庞,却还是保持初始的微笑,紧紧地抱着原一。


    “主……”


    它的呼唤带着浓浓的眷恋,还有深深的担忧。


    明明自己为了保护原一身受重伤,但最关心的,依然是毫发无损的原一。


    粘稠的血液自手上流淌而下,原一接手了整个乐园,迅速锁定了乐园中的不速之客——


    一位奉太阳神命令,千里迢迢追杀至此的信徒。


    第65章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朋友。”


    当命运之神弥忒狄托的死亡消息在西幻侧传开时, 没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只是感慨哪怕是初始神都无法逃离死亡的结局。


    直到第一个被弥忒狄托抽尽河流的二级神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死亡——不小心失足落入湖泊中溺死。


    这种死法就像今天有个人吃饭,因为饭菜太烫把人烫死一样荒谬。


    而他的死亡就像一个讯号, 紧接着,不管属于哪个初始神麾下的二级神都在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死去,当二级神死的差不多后, 人类和其他种族也开始接连死去各种国王和统治者, 可以说这段时间死去的二级神和人, 足以抵得上一次席卷整个大陆的圣战。


    虽然对初始神来说,只有亲手创造的一级神才是值得注意的孩子, 但麾下这么多二级神和生灵的死亡,总感觉是把自己的面子往地上踩。


    为此, 祂们破天荒地开启了沉寂两百年的会议厅。


    这是一场只有初始神能参与的会议。


    最近收灵魂收的忙不过来的死亡率先表明了态度:“不是我。”


    祂外表像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苍白的脸上挂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一身黑衣破破烂烂, 像没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 用厌倦的语气说道:“如果可以, 我希望所有的生灵都活的好好的,一个都不要死,天天清理死亡海真的很麻烦。”


    众神只是看了祂一眼,算是默认了。


    虽然祂们之中不乏有打了几千年,直到现在还在争夺信仰,底下生灵互相攻击的存在,但因为无法真正搞死对方,捏着鼻子也算认识这么多年了, 彼此的秉性都清楚的不得了。


    像死亡之神,虽然掌控死亡的权能, 也被大众认为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但事实上真论实力,祂反而是众神中倒数的哪个,因为祂无法直接给予初始神死亡,而自己也是个懒散的性子,天天宅在死亡海,如果不是死去生灵的灵魂堆到院子里让祂迈不开脚,祂是绝不出家门一步的。


    如果死的只有二级神,死亡后大概率不产生灵魂,祂们还能怀疑一下祂;但现在死的还有大量生灵,各个都有灵魂,那死亡的嫌疑反而被排除了。


    可是,除了死亡,还有谁能让这么多的二级神和生灵死亡呢?


    在场众神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上。


    那是本该属于弥忒狄托的座位。


    这个会议厅是祂们诞生之初,关系还算好的时候建造的,座位都是根据神格设立的,也就是说,如果哪个初始神死亡,神格破碎,那座位也会消失,这也是为什么祂们这么快知道弥忒狄托死亡的消息。


    而现在……


    那张椅子消失了,却又出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椅子存在于此,也就是说原本属于弥忒狄托的神格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别人夺取了。


    如果是弥忒狄托为了对战别人,而使用了大量生灵的命运之河,那这次的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厄命之神西弗莱斯。”


    月神品读着这个名字,雌雄难辨的面庞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听说,他曾是弥忒狄托的信徒。”


    在西幻侧,所有生灵包括初始神自己都以为——初始神是不可能陨落的,就像人与神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哪怕是再弱小的权能,在西幻侧文明中,都能发挥极其恐怖的作用。


    可弥忒狄托的事情打破了祂们的认知,虽然弥忒狄托离开了西幻侧,实力会受到限制,但祂掌握着命运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权能,按理来说应该是祂们之中离开西幻侧受到影响最小的初始神。


    如果连祂都死了,那是不是说明……再次的其他初始神,也有可能死亡,甚至被剥夺神格呢?


    再往下深想一步,如果夺取弥忒狄托神格的真的是祂的信徒,那是不是意味着人也能夺取二级神的神格,完成从人到神的跨越?那二级神甚至一级神,还能安稳的坐在神位上吗?那些不擅长制造生灵、或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大量繁衍的生灵,是不是有机会为他们的神明夺取敌人更多的力量呢?


    众神各怀鬼胎,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件事真的被证实,那整个西幻侧都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表面上,大家还是一本正经的讨论死了这么多二级神,那是不是要重新划分地盘——毕竟你二级神都没那么多了,占这么多地方,你保得住吗?


    祂们你来我往,涉及到自身利益就开始寸步不让,听着祂们漠不关心的话语,始终沉默的太阳神终于爆发了。


    “够了!”


    太阳神猛地站起来,指着西弗莱斯的位置怒吼道:“难道你们要看着背叛者坐在祂的位置上而无动于衷吗?”


    众神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传来死亡的一声嗤笑。


    祂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道:“不然呢?”


    平心而论,在座的初始神和弥忒狄托关系好的没几个,有深仇大恨的倒是不少。


    弥忒狄托无聊时喜欢拨弄生灵,的命运之河,或看他们因为骤变的命运无措,或看他们以为偶然的幸运欢喜,到了后面祂甚至不满足某个生灵,直接幕后拨动国家的命运。


    没人会喜欢在无形中操控自己的力量,神也一样。


    也就只有太阳神还一厢情愿的认为,弥忒狄托还是那个刚诞生的弥忒狄托,依然像以前一样庇护着祂。


    太阳神目光宛若一把锐利的刀子,像是要把死亡硬生生剖开,但祂最后还是忍住了,冷笑道:“他今天能夺走弥忒狄托的神格,难道不怕明天他夺走你们的神格吗?而且……”


    “我不信你们不好奇他到底是谁。”


    这句话戳中大部分初始神心底的想法,月神问:“你知道他是谁?”


    太阳神伸出手,一团如太阳般灼热的光团漂浮在桌上,随着它慢慢扩大,逐渐有模糊的画面自上面显现。


    “我的信徒已经锁定了他。”


    太阳神沉声道:“但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祂的权能虽然强悍,可一旦离开了西幻侧,祂的力量就会大打折扣,所以即使知道弥忒狄托死后祂马上就派出信徒锁定那一闪而过的气息,但始终只有个大致位置,无法真正锁定。


    太阳神没指望让信徒杀死哪个背叛者,想杀死背叛者肯定还是需要祂亲自出马,可祂最近实在抽不开身,但只要信徒能找到背叛者,祂就能将信徒当成媒介,远程向背叛者发动偷袭。


    为了保证这遥远的一击威力足够,祂要借住其他初始神的力量帮忙锁定,锁定的位置越清晰越好。


    这也是为什么祂出现在会议上的原因。


    众神面面相觑,最终,有三个初始神愿意帮助太阳神,而其他初始神虽然没有出手,但都留了下来,好奇能杀死弥忒狄托的到底是谁。


    当信徒按照神谕慢慢靠近原一时,这个专门制造出来,甚至称不上活着的生灵没有半分气息,幽暗的就像死亡海中的灵魂,它的披着人类的皮,体内却被太阳神的神力填满,可以说当支撑它行动的神力消耗殆尽时,它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夜晚的商区人来人往,沾染上人群气息的它才能悄无声息的靠近原一。


    剧烈的强光充斥着整个会议厅,众神撇开脸,虽然这光对祂们来说造不成什么伤害,但太阳的光芒实在刺眼。


    当光芒散尽,所有初始神都看见那位背叛者——


    一个戴着面具的幼小孩童。


    众神议论纷纷,唯有死亡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紧盯着这位背叛者。


    原一轻轻拍了拍阿斯托克,让它松开抱着自己的手。


    阿斯托克仍心存担忧,但依然顺从的松开了手。


    原一站在地上,身后的头发无风自舞,像张牙舞爪的毒蛇,他指着自己的头发,缓缓道:“你是为了这个来的,对吗?”


    光芒过去,那炽热的力量足以让原一认出来者是谁,又是为何而来。


    此刻的质问,与其说是问它,不如说是原一宣泄心中的愤怒。


    人总会有一种雏鸟心态,穿越后的原一第一个信徒就是阿斯托克,它拥有他赐予的第一个名字,拥有他第一个承认的身份,也拥有他独一份的包容。


    它并不聪明,也并不善良。


    但它的所有,连带自我都献给了原一。


    他忠心的小狗,为了保护他,被人伤得伤痕累累,这怎么能不让人愤怒?


    乐园没有痛苦,所以哪怕游乐设施们被太阳神的力量击碎,也依然在消亡前高声赞颂着乐园的美好,一如阿斯托克此刻不顾伤口,依然执着地站在原一身旁,警惕信徒下一次的攻击。


    而透过信徒看到原一的太阳神,也因为原一飘动的头发目呲欲裂。


    “你、怎、么、敢!”太阳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哪怕已经知道弥忒狄托死亡,知道祂的神格已经被夺走,但当看见源自弥忒狄托的力量被别人利用对着自己,太阳神依然感觉自己快被气疯了。


    “杀了你!”太阳神目露凶意,画面中的信徒刹那动了起来!


    阿斯托克已经重伤,其他人根本不是祂的对手,祂倒要看看,这个背叛者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挡住祂接下来的一击!


    “闭眼。”


    西柯和奥古斯同时听见了原一的声音。


    奥古斯犹豫片刻,闭上了眼睛,而西柯虽然闭上了眼睛,却还是担忧地攥紧了双手。


    他很想去帮原一,却也知道这场战斗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


    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


    西柯咬紧嘴唇。


    原一将西柯和奥古斯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没有了后顾之忧,他终于可以放心的反击了。


    信徒的攻击只打中了一件轻飘飘的黑袍。


    白色的雾霭飘散开来,又汇聚在月牙之上。


    乐园瞬间变得灯火辉煌,幸存的游乐设施同时开口,无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它们一起发出衷心的欢呼:‘欢迎来到——’


    ‘阿斯托克的乐园!’


    众神都听见那古怪的声音,但比起那道声音,更吸引祂们注意的,是划开空间,沾着一身泥泞,幽幽探出半个身子的盲。


    “听说有人想见我。”


    他歪了歪头,流动的河流逐渐凝聚成太阳神熟悉的五官,他眼睛直勾勾盯着愕然的太阳神一个,朝祂咧开一个令祂无比熟悉的笑容。


    “好久不见——”


    “我亲爱的朋友。”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熟捻,不一样的是面前这人眼中满满的恶意。


    红色的命运之河凭空浮现,当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命运之河已经包裹了整个会议室。


    而另一边,没有灵魂的信徒无法被游乐设施吸引过去,但这不代表热气的游乐设施不能主动提供欢快的服务。


    一条紧拉带忽然从旁边缠住了信徒的脚腕。


    ‘一起来玩吧!’


    欢快地歌声响起,信徒被收缩的带子猛然拉入机械大摆锤内。


    信徒被手臂模样的大摆锤牢牢攥在手里,随着顶端心脏的跳动,猛地甩向高空——


    在达到最高点的那一刻,信徒被张开的手掌狠狠拍下!


    “轰!”


    深坑内,信徒艰难地爬起来。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奇异的声音依然因绕在耳畔,又有一个设施缠绕上它的颈脖。


    它们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玩遍所有的项目。


    第66章  接下来,就是永夜。


    原一坐在月亮上, 静静地看着失去太阳神控制的信徒被游乐设施们不断“邀请”,干净的地面多了几抹血红色,可惜的是这个信徒没有灵魂, 无法制作成游乐设施,否则乐园里就要多一座限定设施了。


    不过那怕已经狠狠出了口气,但信徒归根到底只是个工具, 真正想杀自己的是他背后的太阳神。


    原一坐在阿斯托克怀里, 感受着它缓慢愈合的伤口, 冷漠的想——弥忒狄托已经死了,既然太阳神这么舍不得祂, 不如就一起死吧。


    阿斯托克的受伤让原一意识到,虽然眷属对他来说定位更像食物, 但这不代表他能允许别人随便动自己的食物,尤其是他对阿斯托克的定义与其说是食物,不如说是宠物。


    可俗话说得好, 打狗还得看主人, 而对方一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原一不报复回去真的对不起他邪神的身份。


    西幻侧太远,而迪尤尔看上去不像个战斗人员,所以原一第一个想到的眷属还是盲。


    事实证明,选盲真的没选错。


    如果说突然出现的厄命之神展露的权能只是让众神忌惮,那么盲故意露出和弥忒狄托相似的面庞和气息,就直接让太阳神破防了。


    祂一直以为,夺取弥忒狄托神位的是命运的信徒,可事实上, 弥忒狄托的经历比祂想象中还要曲折。


    那明晃晃自弥忒狄托灵魂上分离的半身不但杀死了弥忒狄托,甚至还打上了别人的烙印, 用着和弥忒狄托一模一样的面庞,极度相似的口吻挑衅着自己。


    这简直是在太阳神心上刮刀子,随着祂怒气的积攒,太阳也愈发膨胀炽热。


    金色的阳光撒在议事厅上,所到之处,盲的力量像遇到朝阳的初雪尽数泯灭,但盲一点也不慌。


    他操控着命运之河萦绕身旁,红色的水波照出他非人的面庞,命运的权能紧紧锁定太阳神和三个初始神。


    “他想一对四?”月神不可置信道。


    虽然盲打败了弥忒狄托,但那是弥忒狄托主动追出西幻侧,力量受到限制为前提。


    而且除了太阳神,另外三个初始神的权能比不上祂,但不可否认得是,再弱的权能也是源自世界力量的一部分,在西幻侧本土会得到格外的加强,不然为什么西幻侧圣战打了这么久,初始神却没多少个陨落,因为想真正杀死一位初始神实在太难,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而现在,盲不但一来就要打四个,甚至没有一点要设计将祂们带离西幻侧的打算——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月神看着虽然被太阳神克制,却依然不见颓势的盲,在心中暗自摇头,虽然新的初始神很强,但看来还是太年轻气盛了,骄傲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失败。


    或许……我可以在他想逃走时给予一点帮助?


    月神想。


    但无论是想示好的月神,还是其他心怀鬼胎的初始神,都没有想插手的意思。


    因为祂们都想看看,盲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唯有死神心中瑞瑞不安,祂在盲出现的那一刻,注意到的不是他,而是——那道裂缝。


    裂缝那头,祂看见一闪而过漆黑的羽翼,睁大的血色眼睛,还有无数条挥舞的触手。


    而在它们之后,似乎还隐藏着一个庞然大物,它甚至不需要出现,只是泄露些许的气息,就让久居死亡海的死神发自内心的颤栗。


    祂紧紧盯着一对四不落下风的盲,虽然盲看上游刃有余,但如果继续这样战斗下去,四个初始神绝对可以耗死盲,他必败无疑,所以他肯定还有后手。


    后手……厄命之神的后手……


    死神眉头微皱,猛地反应过来,神色大变:“不对!他的目标不是太阳神,而是——”


    “信徒!”


    死神喊出那两个字时,太阳神瞬间变了脸色。


    盲弯了弯眼睛,眼中闪着讥讽的笑,他盛满恶意的唇角上扬,发出愉悦的声音:“哎呀,现在才发现……有点迟了噢~”


    他抬起右手,无数条白金色的细小河流汇聚手心,其中又以三条最为粗壮,那是属于太阳神信徒们的命运之河。


    “啪!”


    盲猛地双手合十,那团宛若白金色毛球的命运之河瞬间炸裂开来,化作一抹细碎的流沙自他指尖溢落。


    他当然知道,想一击必杀太阳神实属天方夜谭,只要太阳不熄灭,太阳神的力量就不会耗尽,而同为初始神,他也没办法动太阳神的河流。


    可,既然太阳神能接住西幻侧的地域优势,拥有源源不断的能量,那他为什么不行呢?


    弥忒狄托能掌控自初始神以下所有生灵的命运之河,那窃取了权柄的盲——哦,不,这时应该称呼他为:


    “厄命之神西弗莱斯。”


    盲咀嚼着这个名字,对着太阳神灿烂一笑:“我也是这个世界承认的神明啊。”


    弥忒狄托因为距离只能调用二级神的命运之河,可回到西幻侧的盲,却能触碰由初始神创造的最心爱的信徒——那些宝贝而虔诚的一级神。


    刚刚与太阳神缠斗,不过是让他能辨别太阳神的力量,精准的在命运之河中找出太阳神的信徒罢了。


    在西幻侧,不管对初始神还是对各级神明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信仰之力——权能是固定的,想要增强权能的力量,就要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而最好吸收的力量,就是信仰。


    如果把太阳神的权能比作火苗,那么信徒就是帮助祂燃烧的柴火。


    现在柴火被尽数砍断,接下来……


    盲优雅地朝着太阳神鞠了个躬,像散场的演员,感谢今天精彩的演出,又像是在对着高台上无形的某位观众卖乖谄媚,抬眸时,眼中倒映出太阳神被羽翼刺穿的画面。


    他的身后,漆黑的裂缝从未愈合,只是被命运之河有意无意的遮挡来过去。


    所以当致命的羽翼飞向太阳神时,哪怕是太阳神也没有反应过来。


    太阳神脸色还残存着错愕,祂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明明只是一根小小的羽毛,可为什么刺穿胸口时,上面的力量居然连太阳都无法消融。


    而比起还有力气惊愕的太阳神,另外三个初始神则没有那么好运了,祂们被隐藏在脚下,静静等待的沼泽猛地包裹,被自裂缝伸出的枝桠卷起“吞”入沼泽深处,连一声哀鸣都没有发出就当场陨落了。


    羽毛上带着眷属强烈的污染,虽然无法像看到邪神本体弥忒狄托那般直接分裂出盲这个“病灶”,但这份格格不入的污染就像落在雪上的一滴红血,如此的格格不入,时刻折磨着太阳神,直到折磨到太阳神陨落的那一天。


    别说给命运之神报仇了,现在的太阳神连自身都难保。


    祂狠狠瞪了眼盲,在不甘和愤恨下狼狈逃离。


    自此,盲身后的裂缝终于关闭,而众神已经从看乐子变成深深的忌惮,祂们神情百变,无神敢说话。


    满座寂静。


    直到——


    “祂死不了的。”死神忽地开口。


    太阳神的权能还是太厉害了,可以说,只要太阳还在,太阳神迟早有一天会卷土重来,而盲那时候就不可能凭借出奇制胜再复刻今天辉煌的战绩了。


    “我知道。”盲舒展双臂,明明对众神的不屑已经快写在脸上,可他依然保持着一定的优雅,就仿佛在给谁表演什么似的。


    他轻笑一声,“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天地俱灭,整个大陆都陷入了黑暗,唯有月亮高悬头顶。


    盲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意味深长道:“你看,太阳熄灭了。”


    为了宣泄吾主的怒火,盲和迪优尔两个眷属难得团结了起来,他们甚至不需要沟通,同样的意志会指引他们走向吾主满意的结局。


    迪优尔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眷属命运之河,让盲可以对战四个初始神不落下风,同时找准机会,在杀死太阳神的信徒瞬间由迪优尔给予致命一击,给太阳神造成巨大伤害的同时,也断绝了祂依靠信仰之力恢复的可能。


    如果只有盲一个眷属,光是想杀死太阳神那堆一级神都没那么简单,但是,谁让祂惹怒的是吾主呢?


    为了吾主的意志,没有眷属会犹豫半分。


    盲相当于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命运之河力量,别说只有太阳神一个,就是弥忒狄托现在突然活过来,盲也有信心对战祂们两个。


    只要太阳存在,太阳神就不会死,但是太阳神为了治疗伤口,没有信仰之力后,就只能靠太阳了。


    祂不得不收敛锋芒,藏身太阳之中,将太阳藏于夜幕之下。


    而这正是盲想看见的。


    盲已经有神格了,他没办法再剥夺太阳神的神格,太阳神也不像刚刚死的那三个初始神,权能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被下面的二级神瓜分神格,最重要的是太阳神的一级神已经死完了。


    所以想真正杀死太阳神,就需要有人或者有其他一级神出手。


    试想一下,当大陆的生灵失去太阳,它们会从最初的惶恐,变成最后的愤怒。


    当弥忒狄托动用二级神的命运之河,导致二级神大规模暴死,盲夺取神格的这些事情传开后,他相信,贪婪总是会让生灵放手一搏——万一我侥幸杀死了神,是不是我也能成为神呢?


    如果,如果我夺取了太阳神的神格,我是不是就能成为新的太阳神了呢?


    当怀疑的种子种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浇灌它的,就是名为神格的诱惑。


    正如盲所说的——


    太阳熄灭了。


    接下来,


    就是永夜。


    第67章  猫猫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奥古斯和西柯被原一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他们都能明显感觉出自己换了地方,奥古斯下意识提高警惕,而西柯则全然放松。


    原一虽然生气, 但也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乐园对普通人的影响,所以特意把两人放在乐园之外的荒原, 但他不好解释这是个什么地方, 所以也就没有特意让两人睁开眼。


    西柯在地狱已经经历过一遭, 闭眼的非常熟练,没有丝毫焦虑, 甚至让人有一种原一不喊他睁眼,他就一辈子闭着眼当瞎子的错觉, 他甚至盘腿而坐,开始在心里默默背诵瓦奥莱塔教导的魔咒。


    反倒是一向稳得住气的奥古斯难得躁动起来。


    在被拉入乐园那一刻,奥古斯就发现这是个异空间, 而且还是个能拉入活人, 空间庞大到可怕的异空间。


    而这个异空间,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魔法的波动,甚至在被拉进来之后,如果不是周围大变样,游乐设施太古早又诡异,他会以为自己只是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至今为止,哪怕是号称最强的空间大贤者,也做不出这般庞大的空间——地狱不算,以为与其说地狱的空间是被创造出来, 不如说是把属于地狱的空间切割后重新粘贴在地下,两者之间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科技侧虽然也有空间技术, 但他们创造的空间都是定死在飞船上的,而其他文明据他所知,根本没有涉及到空间的技术。


    一个能随时移动的巨大空间意味着什么,奥古斯再清楚不过,而最让他感到兴奋的,是这个空间似乎并不是原一的能力,而是阿斯托克的能力。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奥古斯清楚的知道阿斯托克的定位,但如果连宠物都有这么可怕的力量,那宠物之外呢?奥古斯甚至不敢细想。


    他迫不及待的想向原一表明自己的态度,表明血族的态度,现在看来,他的矜持与算计都显得尤为可笑,因为原一展露的实力,没有他谈判的余地,必须更加重视与谨慎。


    卢卡斯的分量还是不够,太阳神的信徒是个很好的机会,虽然他打不过,但不代表血族打不过,现在被转移到安全地方,反而与他的计划背道而驰。


    可奥古斯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原一让他们闭眼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原因,无论是出于讨好还是谨慎的方面,他都不会傻到此刻睁眼。


    但这不妨碍他向西柯打探消息。


    “克拉在学院里是不是太霸道了?”奥古斯像个发愁自家野蛮弟弟的哥哥,无奈又头疼道,“我已经让他收敛脾气,可……唉,他毕竟不是我的亲弟弟,见面的机会并不算多,分支又将他捧得太高,养的太过骄纵了。”


    如果换成认识原一之前的西柯,一定会为奥古斯亲切的问候感到诚惶诚恐,但现在,他连地狱末代君王都见过了,甚至成为了对方徒弟,面对曾经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也显得淡定许多,还能自如的吐槽:“这不怪您,我看过很多像他这样的贵族小孩,都差不多。”


    奥古斯不愧是血族的族长,当他想讨好一个人时,几乎没有人能顶得住他的人格魅力,交友时能让人既不会觉得谄媚,又不会觉得冒犯。


    在他的刻意引导下,西柯无意之中把自己卖了个遍,包括很多小时候感觉尴尬羞耻的事情,可让奥古斯意外的是,每当事情涉及到原一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西柯总会避而不谈。


    甚至于西柯都不小心说漏嘴自己有个非同一般的老师,都没透露与原一如何认识的半个字。


    也亏得瓦奥莱塔无法联系上西柯,否则听见这对话,高低得怀疑自己到底收了个什么原一毒唯。


    西柯这里铩羽而归,但他口吻依然温和有礼,哪怕在听见西柯问“您如何看待血族对王国的背叛”,也没有丝毫动怒,反而坦然的承认道:“或许在人类看来,这并非值得说道的事情,但它带来血族多年的繁荣。”


    “在当时的王国,血族只是不起眼的普通种族,随时都可能覆灭在战乱的倾轧中,可先祖的选择,却让血族成为帝国唯一的例外。”


    对于奥古斯来说,王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历史了,久到他甚至对帝国的归属都高过对地狱的归属。


    奥古斯笑道:“如果有一天血族需要牺牲我,那我也可以如先祖那般,背负万千骂名。”


    他从未说过血族的背叛是高尚的,事实上,那是毫无疑问肮脏的真相,可他们就是如此坦诚的裸露自己的不堪,一如他们坦诚自己的欲望。


    说实话,在看完瓦奥莱塔的记忆后,西柯心里对血族是有点瞧不起的,他无法理解血族的背叛,可当背叛者都承认这件事是卑劣时,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未免太高高在上的评判了。


    在那样的情况下,血族跟着王国只有覆灭的命。


    如果有一天,他的身后占着的是自己的亲族家人,那么他也可以背上骂名,只为他们求得一条生路。


    奥古斯感受着西柯卸下的心防,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手掌摩挲着荒原上粗糙的地面,沾了一手的尘埃,却毫不介意的用身上昂贵的外衣擦拭着,直到整洁的外衣变得潦草肮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奥古斯向来知道该怎么和他人拉近距离。


    在刚刚的试探中,虽然没有打探出多少关于原一的事情,却让他意识到,西柯背后或许也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而且那个秘密一定是和地狱有关的。


    西柯无意中透露的对地狱的亲昵,对王国的亲近,让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条备选的道路。


    但究竟要怎么做,还需要他从长计议。


    …………


    直到信徒因为耗尽能量提前报废,原一才终于消了气,他让盲盯紧太阳神,随后将黑猫送上的果实给了阿斯托克。


    果实的能量很诱人,但原一现在又不是很饿,给阿斯托克补充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黑猫看着原一手里的果实,漆黑的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可怜巴巴地在地面转圈圈,如果不是不会叫,恨不得喵出一首喵喵歌。


    ——不!主!这是我送给你的QAQ


    一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献给吾主的东西竟然进了另一个眷属嘴里,还是比自己等级低的眷属,黑猫从来没有那么嫉妒过。


    可恶啊!它要换个身体!


    凭什么这个家伙可以得到吾主的青睐和偏爱!


    黑猫对着红月上的阿斯托克呲牙咧嘴,弓着身子,气势汹汹地——打了个饱嗝。


    ‘嗝~’


    无声的饱嗝瞬间戳破了它的张牙舞爪,没办法,太阳神的力量和眷属的力量天然相克,它消化不良,难得吃撑了。


    猫猫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原一原本糟糕的心情都被黑猫这一连串的动作逗乐了,他回到地面,刚刚还在生气的黑猫看着他的真身,什么嫉妒都忘记了,像着了魔般往原一身上蹭。


    没有眷属可以拒绝接近原一,尤其是恢复本体的原一,对眷属堪称特效猫薄荷,让黑猫连身形都无法维持稳定,融化的沼泽冒出咕噜咕噜的泡泡,彰显它的兴奋。


    原一抱起黑猫,薄雾凝聚的手掌在黑猫后背轻轻抚摸,他说:“你会给我更好的,对吗?”


    黑猫已经完全醉在吾主的怀抱里,它痴迷吾主的一切,那声音宛若从天边遥远的地方传来,是如此的悦耳,甘愿让它奉上一切。


    别说更好的果实,就是它的欢喜,它的悲伤,它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吾主。


    原一轻笑一声,拍了拍黑猫的脑袋,像在教育一只普通的小猫:“好好相处。”


    黑猫用行动回答——


    【您的意志高于一切】


    于是嫉妒化作亲近,愤怒扭曲成理所当然的应允,不甘异化成奉献的渴求。


    黑猫安静下来,黑眸中闪烁奇异的光芒。


    不够,还是不够。


    这一点点的献祭,根本无足轻重。


    它需要更多的生命,更多的能量,更多的果实。


    当枝桠传达出意向,剩余的储备粮们开始行动了。


    它曾在地狱抛过一个美丽的火种,让无数地狱种族意识到地面的美丽。


    现在,该到种子发芽的时候了。


    在无人知晓的深处,地狱这段时间并不算平静。


    那些由地狱种族献身火焰而成长出来的繁茂树苗被地狱种族精心呵护起来,它们不觉得它身上的三个窟窿可怖,也不觉得那些哀嚎的面庞有多可笑,它们只是期盼着,能够像它诞生时候那样,给地狱带来一瞬间的奇迹。


    可惜的是,奇迹就像烟花,那天过后就再也没有下文。


    直到今天,剩余的储备粮们再次献祭自己,让那颗树苗长成半个高的小叔,它粗壮了不少的枝干吸收了被隔绝在地狱下面的初始元素,再次给地狱带来一场盛宴。


    无数鲜花自干涸开裂的地面上盛放,嫩草爬满粗糙的石块,柔和的雨滴落在地狱种族头顶,它们依然惊呼,却不再像第一次那般无措。


    “那是我们被夺走的世界。”


    这句话是谁说出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传遍了整个地狱。


    千百年来为了一块能耕种出难吃的藤根的两个地狱种族第一次坐下来交谈;已经废弃的石城涌入无数其他区的地狱种族,只因为这里住着一个去过地面的地狱种族;懵懂的幼崽第一次走进族群之中,不再以食物的身份,而是代表着未来坐在酒馆桌上。


    所有地狱种族都在问——我们被夺走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直到记载着王国故事的石板自荒芜下被挖掘而出,它们才意识到原来这片荒芜的土地,也曾富饶幸福过。


    “夺回来!把我们失去的全部夺回来!”


    不知道是谁先在酒馆中喊出这句话,声嘶力竭的同时泪流满面。


    当第一个地狱种族奔向裂缝,牺牲自己换取更大的裂缝时,一切就都不可挽回了。


    塔克拉区边际处,不可置信的军人夺过士兵手里的望远镜,看见了那自裂缝源源不断倾泄而出的地狱种族,猛地回头:“快!快给王城发消息!”


    ——这些地狱种族,已经疯了。


    第68章  克拉的道歉


    卫桥因为之前封印迪优尔的羽毛实力下降, 拔剑后根本挡不住太阳神的攻击,直接被打飞出十几米远,连带砸了好几个摊子, 但他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想赶紧回去看看原一有没有事。


    可奇怪的是,等他回到原地, 原一、西柯还有奥古斯都消失不见, 唯有一轮诡异的红月高悬天空。


    夜市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自然吸引了王城护卫队的注意,护卫长全副武装到达现场, 看到的只有持剑而立的卫桥,他思索片刻, 制止了手下上前围捕的动作,只是吩咐他们维持好现场秩序,只身走向卫桥。


    “发生什么事了?”护卫长一边说着, 一边时刻警惕卫桥手里的长剑, 他神色轻松, 话里话外却是十足的试探,“你一个人出来吗?”


    说到底,他和卫桥也不过一面之缘,他虽然欣赏卫桥的气节,但如果对方犯了罪,他一样会把人抓起来。


    可焦心原一等人安全的卫桥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护卫长对自己的警惕,他握紧手里的长剑,他清楚的感受到那一击是直冲冲对着原一去的, 而且充满了杀气,就算原一躲过去, 袭击者肯定还会发动第二次攻击,不可能消失得那么无影无踪。


    除非……


    他猛地抬头。


    这轮莹莹红月出现的奇怪,盯久了似乎还有种奇异的诱惑力,让人恨不得走进红月中,给他一种很熟悉的赶紧。


    就像……那天在星穹遇到的那群怪物!


    卫桥抿唇,一身白衣无风自动,剑尖直指红月。


    “卫桥,你冷静点!”护卫长忍不住喊道,“这是王城!你贸然出手会引起王城魔法阵围攻的!”


    为什么作为王城最重要的守卫,会是一群要能力没能力,要家世有家世的二代们?因为王城的安全根本不是靠他们小猫三两只,而是国王的近卫军,再夸张一点,如果近卫军都解决不了,那么王城本身的魔法阵也是个巨大的杀器。


    虽然不知道卫桥要做什么,但看着他节节攀升的气势,如果这一剑挥下去,恐怕近卫军还没来,魔法阵就会先因为强烈的能量波动锁定卫桥。


    到那时候,别说护卫长,就是大公主来也无济于事,因为能控制魔法阵的只有国王陛下一人。


    可对卫桥来说,魔法阵的围攻,远没有朋友重要。


    卫桥高举长剑,对着红月狠狠劈下!


    扭曲的魔法字符自路面浮现,它们散发着淡淡莹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汇聚在一起,卫桥感觉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存在锁定,极致的危机感让他精神紧绷,他忍住求生的本能,死死盯着那轮红月。


    凛冽的剑气犹如实质,像一道白色的月牙朝着红月飞驰而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无数遍,惊讶的、恐惧的、好奇的……千百种情绪在人们脸庞上浮现,所有人都盯着剑气与红月,屏息凝神。


    然而下一秒,一个漆黑的身影自红月前一闪而过,白色的剑气消失不见,红月也不见了踪影。


    失去了庞大的能量原,魔法阵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就在卫桥皱眉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卫桥,我们没事!”


    他回过头,只见原一还是如往常那般坐在阿斯托克怀里,手中抱着肚子明显鼓起来的黑猫,黑猫好像吃撑了,蔫了似的垂下头,哪怕在原一怀里也显得兴致缺缺,而身后站着的是略显狼狈的奥古斯与西柯。


    看到他们都没事,卫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护卫长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牵扯到奥古斯,连忙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奥古斯虽然看上去狼狈,但那只是相比起平时一丝不苟的自己,事实上他现在的状态再去参加一场舞会都绰绰有余。


    他轻描淡写的为这件事定下了基调:“一场小小的意外,现在都已经解决了,所有的损失都由血族承担,五倍的赔偿。还有什么事情吗?”


    护卫长看着明显在大事化小的奥古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目送奥古斯一行人离开。


    有手下不甘心地问:“老大,就这样放他们走了?这可是在王城里闹事啊。”


    “不然呢?你去莱塔公爵府上把他们带走?”护卫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手下愕然:“啊?莱、莱塔公爵?!”


    他欲哭无泪,缩着脖子道:“我现在收回刚刚的话还来得及吗?”


    救命,如果知道刚刚那群人是莱塔公爵的人,他就不会问这种毫无意义的话了。


    而护卫长还要幽幽补一刀:“是啊,辛亏你没在公爵面前说出这句话,不然你就等家里的男女混合双打吧。”


    “啪”的一声,手下躺的很安详,硬邦邦的像具尸体。


    护卫长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睡你个头啊,赶紧给我起来统计好周围的受损程度,不让我让你去公爵府上送赔付清单。”


    下一秒,刚刚还躺地上装死的手下顿时跑得比兔子还快。


    独留护卫长站在原地,看着奥古斯等人离开的方向啧了一声。


    ——他怎么感觉,莱塔公爵似乎在对原一和西柯示好呢?不让为什么主动邀请他们去公爵府邸。


    但这真的有必要吗?而且近卫队那群家伙怎么这次来的这么慢?


    护卫长苦思冥想,却仍得不出个所以然来,摇摇头不再去想。


    他不知道的是,近卫队之所以迟迟不出现,是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保护国王。


    得到大公主提示的卢卡斯没有停留,直接去王宫的地牢寻找联盟小队——顺带一提,地牢的位置也是大公主“无意间”透露的。


    前往地牢的路上遇到了不少近卫队,但卢卡斯都没有当回事,迅速打晕他们,成功闯进了地牢。


    已经在地牢待的快长蘑菇的联盟小队看见卢卡斯顿时激动起来。


    “卢卡斯,你终于醒了!”李圆圆上下打量了一番卢卡斯,确定他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卢卡斯点点头就当回应了,一边应付冲上来的近卫,一边把钥匙丢给伊小小。


    王宫的安全仰仗的是魔法阵,地牢是某任国王修建的,建造的目的与其说是关重犯,不如说是情趣,所以地牢都是简单的挂一把锁,用钥匙就可以打开。


    联盟小队不是不能强行打开地牢,但问题是,就算他们打开了地牢,也打不过外面那群近卫,更逃不出王宫,为了不惹怒国王,导致事情变得更糟,几人才按兵不动。


    现在卢卡斯都闯进来,再说什么不把事情变糟糕就太假了,所以伊小小毫不犹豫的将地牢打开,这时卢卡斯也已经把人都解决完了。


    他看了眼伊小小,抬了抬下巴道:“跟着。”


    卢卡斯带着几人在地牢旁边的房间找到了星脑,他们各自检查了一遍,确定在星穹获得的资料都没有丢失,但对未知生物的研究肯定是越早越好,他们已经耽搁了那么久,再拖下去这些资料的价值只会越来越小。


    伊小小等人已经做好跟着卢卡斯闯出王宫的准备了,没想到等他们打开房门,门外不是预想中的团团包围,而是一个匆匆赶来的熟人。


    看到他,卢卡斯板着的脸都好像柔和了不少,他喊了一声:“老师!”


    查西收到消息就往王宫赶,一开始国王还想拖到明天早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改了主意,只是拨通了查西的星脑。


    “如果帝国遭遇危机,查西先生会倾尽全力保护帝国吗?”国王看着手里的资料,神色晦暗不明。


    查西不明所以,回答道:“当然!这是白塔的责任。”


    “好。”国王放下资料,意有所指道,“我希望您能记住今天的话。带他们走吧。”


    于是,查西一路上没有接受任何盘查和询问,甚至还被侍从指明了卢卡斯所在的方向,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直到季山的一条消息,查西才终于明白国王态度变化的原因。


    见到卢卡斯,查西直接一个探查魔法丢了上去,确定了眼前的卢卡斯不是别人假扮,身上完好无损甚至魔力充盈才终于松了口气。


    “走吧,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想完成你们的任务,现在就和我去奥古斯哪里,晚了就来不及了。”查西紧紧地握着卢卡斯的手,像个好不容易找回孙子的老人,一刻都不想松开。


    事实上两人的关系确实很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卢卡斯年少成名进入白塔,大部分时间都陪在查西身边。


    卢卡斯性格高傲,却十分尊重自己的老师,而查西贤者温和的性格也给予了卢卡斯极大的包容,不管卢卡斯想做什么研究,他都是支持且鼓励的。


    哪怕卢卡斯说要去联盟闯一闯,查西虽然担心却也不会阻拦,只是拍拍卢卡斯的肩膀,笑着说:“去吧,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害怕,老师永远支持你。”


    在卢卡斯因为钟夏最迷茫的那段时间里,也是通过星脑和老师吐槽,才逐渐想明白很多事情,否则他与钟夏恐怕等不来他理解钟夏志向的那一天。


    如今久别重逢,卢卡斯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有挣开老师的手。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实实在在将老师吓得够呛,也明白老师为了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


    曾经满身刺的他在外走了一遭,反倒是收敛不少锋芒,学会了宽容和理解。


    只是老师的话依然让他不解:“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去找奥古斯?”


    他与奥古斯没有什么交集,却从大公主那里知道联盟小队被扣留就是因为国王和奥古斯直接斗法导致的,自然对奥古斯没有什么好印象。


    查西叹了口气,将星脑递给了他,同时对联盟小队几人说道:“你们也来看看吧。”


    几人凑过去一看,那是季山发来的消息,消息很短,却令在场的几人都变了脸色。


    【地狱种族大举进攻各区,国王下令封锁整个魔法侧,禁止所有飞船进出,去找奥古斯,他肯定有办法在封锁前让你们走!】


    …………


    当奥古斯带着原一几人回到公爵府时,已经是深夜了。


    公爵府门口还站着个等得不耐烦的人。


    “克拉?”西柯挑了挑眉,“你怎么在这里?”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看到西柯的克拉先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奥古斯一声轻咳后,又是无奈又是委屈地咬紧嘴唇,深吸了好几口气,像是做足了什么心里建设,才对着西柯深深一鞠躬:“对不起!”


    明明是道歉的话,却隐隐带了一丝哭腔。


    当西莉娅找到他时,他还天真的以为是族长看中了自己的天赋,自己终于要在族长面前露脸了。


    可西莉娅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去和西柯道个歉吧,克拉。”西莉娅轻描淡写道,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凭什么!”克拉不服气道,“虽然是我先对他出手,但他根本没有吃亏,而且他都答应了和我决斗,为什么要和他道歉!”


    如果不是西莉娅论血缘算是他的堂姐,就算她是血族嫡系那边的人,克拉听见这话也会大发雷霆,而不是单纯的反驳了。


    西莉娅凝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说,这是族长的意思呢?”


    克拉不可置信道:“族长?为什么?!”


    明明在入学典礼那天族长就已经因为西柯这个平民拒绝为自己授奖,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打击了,为什么现在族长甚至要他向西柯道歉?!


    凭什么?


    克拉猛地站起来:“我拒绝,我绝不会向西柯道歉!绝对不会!”


    西莉娅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收到族长短信的时候真想找个地方挖吧挖吧将自己埋进去,她了解克拉,从小被捧得高高的他怎么可能会向西柯低头,更别说道歉了。


    族长大概也是知道他的性子,才让她这个和克拉有点交情的堂姐来劝吧。


    但是……


    西莉娅叹了口气,眉眼间浮现一抹疲倦:“克拉,你也不小了,不要再那么幼稚了。”


    她示意克拉过来。


    怒上心头的克拉虽然不愿,却还是看在从小到大的交情上压抑住怒气,一声不吭地走到她身边。


    这是西莉娅第一次对克拉说出血族鲜花着锦背后的烈火烹油。


    尊贵?暂时的。


    荣宠?虚假的。


    甚至连前任族长的死亡,都和王室有密切的关联,虽然算不上凶手,却也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


    当虚假的荣光被撕开,血族尴尬且危险的境地措不及防的为年幼的克拉上了血淋淋的一课。


    他茫然着,像只刚走入丛林的幼兽,以为自己稚嫩的爪牙可以撕开任何猎物的喉咙,直到丛林展露危险的一面,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狩猎者,自己才是那个被抓住即将咬破喉咙的猎物。


    克拉是骄傲的,他为自己的天赋骄傲,为自己的家世骄傲,可他也有自知之明,族长就是他心里那个遥不可及的人,国王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存在,在他心里,血族和王室亲密无间,可如今事实告诉他,国王竟然一直都想铲除血族,所谓亲密不过是设好的陷阱。


    好半响,克拉才哑着嗓子问:“但是这和西柯有什么关系?”


    直到西莉娅将族长有意通过原一搭上新文明的计划告诉克拉,克拉才恍然明白自己也是族长的一枚棋子。


    他是多么聪明啊,他很快就能猜到,如果自己真的得罪死西柯,或者对西柯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么在原一和他之中,族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他。


    但知道,并不代表心就不会疼。


    在恍惚中,西莉娅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克拉·伯兰。”


    克拉下意识抬头,看见的只有表姐如宝石般漂亮的双眸。


    他们四目相对,唯有她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你想让你的姓氏因你而耀眼,还是想因为你,让你的姓氏覆灭?”


    克拉挺直的脊梁徒然塌落。


    他闭上眼,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就是他出现在公爵府的原因。


    西柯愕然。


    奥古斯则笑着对原一说:“幼崽们总有长大的一天,这一天总是来的那么措不及防。”


    原一看了眼克拉,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不知道在这里吹了多久到风,而且一看就是来得匆忙,怎么看都不像是深思熟虑后出发的。


    而且克拉要是能突然大彻大悟,想明白曾经的自己有多过分,那克拉就不是克拉了。


    但不管克拉因为什么道歉,奥古斯想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讨好。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示好,那么克拉的道歉就是连示好这个遮掩都不需要,明晃晃的对原一表示自己需要原一的帮助了。


    但是奥古斯到底在图谋自己什么呢?总不可能是主动变成眷属吧?


    想象一下有人想主动变成奥尔良鸡翅,原一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别人不正常。


    但刚让盲把太阳神打得躲起来的原一现在根本不怕奥古斯别有所图,血族再厉害也不可能厉害过初始神。


    于是原一对克拉的道歉并没有表现的多惊讶或是多在意,只是随意点点头,转头看向西柯:“西柯,你怎么说?”


    “我?”西柯犹豫地看向原一,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道歉是答应好还是拒绝好。


    原一耸耸肩:“肯定呀,和他有矛盾的是你不是我,你看自己的想法来就好啦。”


    “反正不管选什么,奥古斯都不会介意的,对吗?”原一瞥了眼奥古斯。


    奥古斯面色不改,微笑地点点头。


    得到原一的回复,西柯定了定心神,快步走到克拉面前。


    克拉没有得到西柯的原谅就一直保持鞠躬,但垂落的两只手却紧紧攥着,察觉到西柯的靠近,脸颊不自觉抽动了两下。


    他几乎可以预料到西柯不管是答应这个道歉还是拒绝这个道歉,自己的尊严都会被狠狠踩在地上。


    但让克拉万万没想到的是——


    “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也不想拒绝你的道歉。”


    一只手放在克拉肩膀上,克拉身体一僵。


    他听见西柯说:“但我完成我们之间的决斗。”


    “这一次你不需要让我,也不需要保留实力。”


    “如果你赢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果你输了……就罚你帮我扫一学期教室卫生吧。”


    “可以吗?公爵大人。”西柯看向奥古斯。


    奥古斯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笑着回答:“当然。府邸里也有适合决斗的地方,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无偿提供。”


    “谢谢。”西柯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克拉。


    放在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是西柯将克拉扶了起来。


    当腰杆挺直的那一刻,是克拉第一次正眼看西柯。


    “怎么,你看着我,是怕输给我吗?”西柯笑着说,“这可不像你。”


    克拉深深看了眼西柯,仿佛卸下了一身的重担,神色复杂地动了动嘴唇:“谢谢。”


    他的声音很小,却足够让西柯听见。


    西柯摆摆手,幽幽道:“不要谢那么早,等你帮我扫完一学期卫生,就要轮到我谢谢你了。”


    克拉终于忍不住,怼了他一句:“想得美!”


    他才不会输呢!


    西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别的不说,自从经历了故事的磨练,他的魔法水平堪称一日千里,加上有瓦奥莱塔的教导,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克拉。


    不过这话就不必和克拉说了,他还等着看克拉输后呆滞的模样呢。


    西柯朝原一挥挥手:“原一,那我先走啦,等我放假再找你玩!”


    虽然学院放两天假,但看原一都来公爵府了,肯定一时半会聊不完,经过太阳神的刺杀,他迫切希望提升自己的能力,哪怕做不到保护原一,起码也不要给原一拖后腿。


    所以他要珍惜这一天的放假时间,回学院找老师请教魔法,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成为厉害的魔法师!


    这也是他在来的路上和原一说好的。


    原一也不想让西柯陪着自己浪费时间,在看见奥古斯派西莉娅送两人回学院后,他就彻底放心了,也挥手和西柯告别。


    等两人告别完,奥古斯才带着原一和卫桥进入公爵府。


    卫桥被仆人带去其他地方暂时休息一下,而原一则被奥古斯请进了会客室。


    第69章  【奥修濒死】


    布置精良的会客室里, 奥古斯为原一倒了三杯红茶。


    虽然原一会对迪优尔开玩笑说阿斯托克是小狗,加上黑猫,自己也算是猫狗双全了, 但那只是在眷属中默认的事情,对于那些不明真相的外人,原一还是希望阿斯托克能得到相应的尊重。


    奥古斯的三杯茶, 不但展现了自己对原一的重视, 也表达了他对原一的了解。


    原一很给面子地拍了拍怀里的黑猫, 他捧起了茶杯,但并没有喝。


    阿斯托克满心满眼只有原一, 连茶杯都没有捧起来。


    被赶下来的黑猫不开心了,但它不可能对吾主有意见, 于是出气筒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它重重地跳到桌上,圆润的肚子震得整个桌子都在颤动,当着奥古斯的面猛地张开血盆大口, 连杯子带水全部吞到肚子里去, 做完这一切它还高傲地仰起头, 漂亮的兽眸仿佛在挑衅奥古斯。


    然而奥古斯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好脾气地又拿出一个新杯子,再次斟满了红茶,甚至还往黑猫方向推了推,温和得不可思议:“请。”


    这人没有像想象中那般生气,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感觉到,黑猫觉得无趣极了,看都不看那杯水, 跳回原一身边将自己盘成一团,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奥古斯也不在意, 为自己也倒了杯红茶,轻抿一口才缓缓开口道:“您的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请允许我暂不回答,听我讲个故事可以吗?”


    来得恰到好处的仆从推来一辆餐车,为原一的面前摆上几碟精致的点心。


    仆从对着奥古斯鞠了个躬,离开时将门轻轻带上。


    原一看着琳琅满目的甜点,歪了歪头问:“这就是你让西莉娅跟着我的原因?值得吗?”


    能被端上餐桌的甜点,全是这些天西莉娅陪自己出去玩时,自己有意无意表示过好吃的款式。


    西莉娅接近自己目的不纯原一是知道的,但谁能拒绝一个熟悉本地的导游呢?不管是西莉娅还是奥古斯,都没有任何让原一感到害怕的东西,所以原一从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反倒是奥古斯将他与西莉娅有联系的“秘密”堂而皇之的摆在明面上,坦然得出乎意料。


    对此,奥古斯是如此回答:“如果是您,一切都是值得的。”


    原一乐了,他毫不掩饰的用勺子切了一小块蛋糕送入手掌心的嘴巴中,品尝着松软的面包和甜而不腻的奶油,虽然看不见五官,却能明显感觉心情愉悦起来:“是吗,我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虽然星穹宴会和命运之神陨落严格意义上都和自己有关,但奥古斯不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哪怕猜出自己与眷属有关,对奥古斯来说也毫无意义。


    奥古斯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看上去都很正常,不像是那种为了追求力量不顾一切向邪神祈祷的疯子,更没有什么灭门仇恨需要他拼尽一切。


    既然做好谈判的准备,那奥古斯自然不会遮着掩着,他很快就将血族如今尴尬的处境告知了原一。


    这就更让原一不解了。


    “可我觉得我不能解决血族的困境,事实上,如果你执意靠近我,恐怕只会招来不幸。它们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家伙,天天让我头疼。”原一如实回答。


    在眷属面前,别说奥古斯,就是整个血族加起来都不够盲玩的,想想盲那疯狂的占有欲和变/态扭曲的性格,奥古斯的下场会有多惨原一都不敢想。


    哪怕是看上去最好脾气的迪优尔,也是个非常排外的眷属——指排除原一以外的所有人。


    更别说那些等级比较低,甚至无法正常沟通和交流的眷属,奥古斯越是接近原一,就越相当于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不。”奥古斯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事实上,在和原一正式交谈之前,奥古斯心里还有一件事不能确定,那就是原一在陌生文明中的地位是很高,但到底高到什么程度他却无从可知。


    然而原一的回答,却让奥古斯敏锐的察觉到——原一具有新文明独一无二甚至绝对的权利。


    原一在说起它们时,虽然没有刻意的贬低,却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种不以为然,仿佛同文明的其他存在对他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家伙,像小猫,像小狗,虽然会因为它们之间的争斗感到烦恼,却也拥有对它们的绝对控制权。


    奥古斯果断更换了态度。


    他单膝跪地,暗红色双眼热烈而直白地望着原一,他穿着一身华衣,却又好似卑微到尘埃里,带着祈求口吻,仿佛拼尽全力的付出只是求原一一个不值一提的承诺:“我不敢奢求更多,只是想向您为血族讨要一个承诺。”


    奥古斯跪的太丝滑,以至于原一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僵在座位上,第一次意识到当搞政/治的家伙放下身段,是真的可以突破他想象中的下限。


    半响,原一才问:“什么承诺?”


    “如果有一天您回到地球,能否在那里给予血族一隅安生之所?”


    原一微微一怔:“你怎么……”


    知道我要回地球的?


    奥古斯只是弯了弯眼睛,笑道:“看来我推测的没错。”


    早在看了奥修的记忆后,他就派人去黑市搜查有关原一的各种蛛丝马迹,虽然原一不是什么有名的人,但他打扮实在奇怪,加上身边有个神经兮兮的神父,所以给人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在确定原一并非住在黑市附近,而是忽然出现的,掘地三尺找出的人还提到了一个关键词“地球”后,奥古斯就开始猜测原一的出现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科技侧对外宣称地球乃至银河系都在一场宇宙大爆炸中消失了,但奥古斯知道,科技侧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地球,如果地球真的说正常泯灭在大爆炸中,他们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无用功?只是在拿出成果之前,他们需要在教科书上编纂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正是因为地球消失的非常奇怪,才会让科技侧还抱有一线希望,这在文明高层并非是个秘密。


    通过这些天西莉娅提供的消息,奥古斯发现原一对科技侧很有好感,但一些科技侧常识却茫然不知,反倒是某些在科技侧都属于偏僻的古地球知识知道的一清二楚。


    最能作证原一来自地球的,就是他不会写通用语。


    原一给西柯发消息时,用的永远是语音输入。


    而且从原一和卫桥的交谈不难得知,原一是要去科技侧的,但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原一却一直避而不谈,只说有重要的事情。


    但这些都是奥古斯的猜测,最终给他答案的,还是原一的反应。


    原一盯着奥古斯,半响才开口道:“你之前不也找过科技侧,他们拒绝了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奥古斯神色一暗,回答道:“因为只要您拥有地球,就绝对会与科技侧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虽然表面上看,原一和地球有关,科技侧发源于地球,他们本可以和谐共处。


    但星穹惨案与科技侧边缘出现的未知生物高度相符,这些未知生物明显属于另一个文明,无法沟通,也无法交流,科技侧不会轻易容纳一个陌生的种族,连血族都拒绝的他们有怎么可能接受这些未知生物?


    既然原一属于未知生物的文明,那么地球不管是作为新文明的家乡还是胜利品,都不可能轻易交给科技侧,而科技侧也不会放弃地球这个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的星球。


    所以奥古斯想要的,是原一答应在地球上给予血族一方安生之所,而非加入科技侧。


    哪怕原一愿意交出地球,科技侧也未必愿意原一继续呆在地球上,而这是原一绝对不能容忍的。


    奥古斯语气轻柔,充满诱惑力地说道:“血族能给您所有需要的一切,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只是为了……您的承诺。”


    他说得动听,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不管说的再怎么好听,再怎么诱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奥古斯现有情报分析出的结果,是否戳中原一的痛点,能否以此打动原一,奥古斯通通不知道。


    他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又像个倾尽一切的赌徒,赢,带着血族走向新生;输,则万劫不复。


    知道了那么多的奥古斯,如果得不到原一承诺,下场会是怎么样呢?


    奥古斯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想到自己的结局——死人才是最能保存秘密的。


    而失去族长的血族,也将走向未知的方向。


    所以,这几乎是奥古斯此生最紧张的一刻。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难熬。


    反观奥古斯示好的原一,却没有如奥古斯想象中审视利弊,而是将思绪飘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想:虽然迪尤尔说自己能恢复以往的生活,可这不代表眷属就会消失,如果它们还在——啊,如果还会感到饿的话,确实得在,不然他堂堂邪神不就饿死了——那自己应该把眷属养在哪里呢?


    想象一下把阿斯托克栓门口的画面,原一默默捂住脸。


    ——会报警的吧!一定会报警的吧!


    如果答应奥古斯,倒也不是不行。


    自己好歹也是个邪神,要块地总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行让奥古斯自己买一块,一半放血族一半放眷属。


    就在原一的思绪越想越离谱时,门口忽然响起侍从急切地敲门声。


    “族长!不好了,客人和奥修少爷在花房打起来了!”


    奥古斯眉头一皱,在得到原一同意后起身向门口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星脑就响了起来。


    他打开星脑一看,上面的消息却让他愣住了。


    原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走过来,看见了短短的四个字——


    【奥修濒死】


    第70章  他说:“找到你了。”


    卫桥知道奥古斯和原一有话要说, 于是识相的跟着仆从走,走着走着,他们就来到一件花房。


    “实在抱歉, 因为奥比尔夫人去世,公爵大人悲痛欲绝,一些装饰到现在还没拆下, 实在不方便见客, 只能委屈您在此处稍作休息。”仆从歉意的解释为什么把卫桥带到花房。


    显然他是有了解科技侧和玄幻侧的一些风俗, 对于装潢纪念死人的屋子,来自这两个文明的人有些会比较介意, 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安排。


    卫桥对去那里其实并没有多在意,更何况花园虽然听着不像正式的房间, 但环境很好,到处盛开的花看着都让人心情好很多。


    于是他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仆从再三感谢, 说了一声“这里的花您都可以尽情欣赏”后便下去拿茶水糕点了。


    独留卫桥一人在花房里。


    有一说一, 不愧是血族的花园, 里面不但种满了奇珍异草,还各个长势极好,卫桥甚至看到了几株玄幻侧的灵植,虽然这里灵气不足,但这几株灵植依然长得生机勃勃,一看就是有用心打理。


    因为难得在外看到玄幻侧的东西,所以卫桥不免好奇地走到灵植旁边仔细端详,试图通过观察找到种植灵植的奥秘。


    还没等他这个剑修脑袋想出个所以然来,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谁在那里?出来!”


    话音未落,一道凶悍的魔法攻击就直直朝着卫桥袭来。


    卫桥不是什么软柿子, 当即挥剑打了回去,躲开魔法后回身一看,两人皆愕然。


    “是你?!”他们异口同声道。


    奥修对这个差点一剑劈死自己的剑修印象深刻,如果不是他,自己根本不可能狼狈回到魔法侧,更不可能被奥古斯一步步算计,导致现在都没办法回到黑市。


    没错,虽然留在花房是母亲的遗愿,但奥修不愿意承认留下来是为了母亲,也不愿意去猜测母亲的目的,所以直接将怨恨撒在奥古斯身上。


    母亲去世后,奥修的精神越发不稳定,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而奥古斯这段时间神出鬼没,连晚饭都见不到身影,府中的仆从都是人精,各个能不靠近奥修就不靠近。


    以至于本就烦躁的奥修在这种有意无意的冷暴力下愈发烦闷,只是一连几天都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如今乍然看到卫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跑,但很快他就发现,卫桥的实力似乎下降了。


    比起那天堪称恐怖的一剑,现在的卫桥挥剑少了些许势如破竹,多了几分重伤后的绵软无力。


    这下奥修就不想走了。


    他本就是锱铢必较的性子,要是打不过卫桥也就算了,现在卫桥受伤,还是在自己家,这不趁机报复回来他就不叫奥修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奥修呲出尖锐的虎牙,气势逐渐危险,“但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当花肥吧!”


    而卫桥认出星主后就把警惕调到最高,他之前那一剑就是奔着杀死星主去的,他不认为星主能忍下这口气,现在星主连装都不想装,他也毫不犹豫地抽剑对战。


    虽然他实力下降,但对战一个奥修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谁都没说话,下一秒,奥修的爪子打在卫桥的剑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卫桥到底顾及这是奥古斯的府邸,在不清楚星主底细时不想贸然杀人,所以出招还有所保留,大部分时候都在格挡。


    但奥修就不一样了,他仿佛把卫桥当奥古斯了,每一招都不留余地,甚至处处奔着杀招去。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更别说卫桥了。


    他不再留手,调动全身灵气狠狠给了奥修一剑。


    剑气在奥修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只是眨眼间,那伤口就自动愈合,奥修毫不在意,继续强攻,说什么都要伤到卫桥。


    两人打得昏天黑地,花房里的花不知道被砸了多少,连灯都给打掉,只剩可怜的几盏让花房不至于归于黑暗,可奇怪的是,那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仆从来看,甚至连刚开始说要给卫桥拿茶水的仆从也没有回来。


    对此,奥古斯事后是这么回答的:“前段时间母亲去世,府邸忙了好一阵,仆从们都很累,而且我也不想那么吵闹,就给他们放了一段时间假,前几天就开始放了,所以府中的人很少,没有听见也很正常。”


    不管奥古斯说的是真是假,但无可否认的是,失去仆从,甚至连守卫都没几个的府邸,在悄无声息中潜入一个身影似乎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不过,奥古斯从来没想过在魔法侧除了国王还有人对公爵府邸下手,毕竟他自己就是大魔法师,一般人根本动不了他,而除了他以外的血族,重要性都很有限,所以种种意外造就了最后的结果。


    当姗姗来迟的侍从看到花房这一幕,匆匆赶去通知奥古斯,奥修和卫桥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


    卫桥抓住星主的破绽,一剑将人挑开,紧接着剑一横,长剑就像一条棍子重重打在星主身上,让他整个人飞出去好几米远,直接掉进草丛之中。


    奥修身上的衣服早就变得破破烂烂不能看了,身上的伤口一道有一道,但都在飞快的愈合着,血族高速的愈合力就是他依仗的资本,他不屑地扫扫身上沾染的灰,讥讽道:“你以为你还是那天的你吗?除非你再用出那天那一剑,否则不管你怎么打,都无法真正伤害到我!”


    “除了信仰侧和光系魔法,世界上没有……”


    奥修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猛地袭来,他猛地回头,但还是太迟了。


    早已到达多时的杀手只有一次机会。


    那宛若幽灵般没有半点气息,甚至让卫桥和奥修都没有察觉的杀手一出手就是杀招,锋利的刀刃在空中闪出一抹寒光,狠狠刺进奥修的胸口。


    剧烈的灼烧自刀刃刺破的皮肤传开,奥修瞪大双眼,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似的,直直倒了下去,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喉间咕咕冒出的鲜血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引以为豪的血族自愈在这一刻成为了笑话。


    信仰侧的力量顺着刀刃在皮肉底下肆意攻击,搅乱奥修所有的魔力和器官。


    奥古斯和原一来时,刚好目睹了奥修死亡的全过程。


    穿着黑袍的男人一刀刺在奥修心脏上,不等奥修反应马上拔出刀刃,然后双手握着刀柄,再次狠狠刺下。


    他看不见神情,但从他疯狂的拔出又刺入的动作不难看出他已经离疯没多远了,迸射的鲜血像一朵朵血花溅射在地上、花上、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足够让血族疯狂,但他却视若无睹,只是一下又一下,粗重的喘息声混合着刀刺入又拔出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卫桥没有好心到要去救一个刚刚还想杀自己的人。


    反倒是奥古斯稍稍往前了半步,但不知想到什么,又徒然停了下来。


    原一则难得皱起脸,一脸警惕地看着宛若发疯的杀手。


    就这样,可怜的奥修在三人的注视下,潦草而可笑的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死之前,他微微张开嘴巴,眼睛看着透明的穹顶,而双手早已不再挣扎。


    他生的骄傲,却在母亲的花房被生生捅死。


    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就这样站在不足十米外静静地看着他从挣扎到咽气。


    无人怜悯,无处可去。


    当奥修彻底死亡后,杀手仍死死攥着刀刃,机械似的一刀刀刺下,直到精疲力尽,才像大梦初醒般猛地呆呆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


    他报仇了,可为什么心中没有一点欢喜?


    直到此刻,他微微仰头时微弱的光线才照亮他的脸。


    “科其?!”


    奥古斯身后传来几道惊讶地声音,原一回头看,竟然是卢卡斯带着联盟小队的人过来了。


    看到阿斯托克的那一刻,李圆圆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


    还没等她深入思考,旁边的雷诺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往后,并脸色大变地大喊:“不好!他要开始同化了!快走!”


    然而他说的还是太迟了。


    被唤出名字的科其机械地转过头,在看到原一的那一刻,麻木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说:“找到你了。”


    …………


    偏远星系的一座小屋中,昏暗的灯光只能勉强照亮床铺周围不到一平米的范围,身形瘦弱的女兽人躺在被褥之中,看不清面庞。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发出微弱的一丝声响。


    “水。”


    微弱的声音传出,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另一个兽人站起身,从破旧的水壶中为她倒了一杯水。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后颈,慢慢地喂进温热的水。


    直到她喝够了轻轻摇摇头,他才放平她,移开了杯子,在转头的瞬间,她用尽力气拉住了他的衣角。


    “哥哥……”


    像雏鸟般弱小的她微微睁大双眼,依恋地呼唤他,但失去焦距的眼眸却叫人知道,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手臂和脑袋一起垂下去,明明是个高大的兽人,此刻却脆弱的像个孩子,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在他背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满是胡渣的下巴消瘦得可怕,如果奥修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个颓废到像个乞丐的家伙,竟然是科其。


    别说奥修,就是让科其当初的手下站在他面前,都未必认得出他是谁。


    科其忍住喉间地哽咽,努力在嘴角扬起一个颤抖的笑容,哪怕知道她根本看不见,也要努力装出一副快乐的模样。


    他蹲下身,轻轻握住那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娜塔尔,我在……我一直都在……”


    然而躺着的人根本没有半点回应,只会喃喃地喊着哥哥。


    科其握紧那只手,巨大的绝望包裹着他,他知道,自失去眼睛后,娜塔尔又失去了她的耳朵。


    视觉、嗅觉、听觉、味觉……接下来会是什么他根本不敢想,他看着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的娜塔尔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星主的追杀还在继续,但娜塔尔已经拖不起了。


    “我一定会救你的。”科其看着消瘦的妹妹,不知何时泪水模糊了视线,昏暗的房间内,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他出生在西幻侧偏僻的兽人村落里,世世代代信仰着自然女神,连人类都是遥远的传说,脚底蓬勃生长的草地和屋顶蜿蜒垂落的藤蔓就是他记忆的开端,平静的生活因为娜塔尔的降生变得更加精彩。


    他会带着她去看太阳升起,欣赏阳光落在麦田中金色的波浪,花蕊是他们的餐点,房间的窗户是遐想唯一的居所,有时也会乘着粗糙的风筝暂时远航。


    五颜六色的花朵装饰了她淡金色的辫子,风吹过她的衣袖,她宛若一只自由的蝴蝶在草丛中飞来飞去,又像一只调皮的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那时科其多么希望自己快点长大,他想为她编织最美的衣裙,用山涧的泉水、用星星、用月亮等等一切他能想到最美的东西装点在她身上。


    可芬芳的青草挡不住铁骑的号角,最勇敢的战士抵不过一枚小小的子弹。


    这甚至算不得战争。


    只是一次冲突,一场单方面的掠夺。


    房子被火烧毁了,祈祷的声音甚至无法穿过嘶吼的哭嚎传达到女神的耳朵里,科其的头被狠狠踩在染血的泥泞里,血和眼泪随着泥土吞咽下去,他被粗暴地塞入笼子,蜷缩着身子像只待宰的家畜。


    村子没了,父母死了,他只剩娜塔尔了。


    可命运就是如此无力,他眼睁睁看着娜塔尔被装上另一个飞船,任凭他如何嘶吼疯狂,也无法挽回娜塔尔。


    他被当做食物卖给了星主,用自己的尊严换取找回娜塔尔的机会。


    科其已经忘了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他只记得那一天他一晚上没睡,数着天上的星星,听着星主府里彻夜不息的音乐,就这样熬到了天明。


    一年、两年、三年……他越来越乖顺,也越来越重要,直到星主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把刀,才开始考虑实现那个早被他抛之脑后的诺言。


    星主说的很好,但唯有在娜塔尔这件事上,科其不愿意忍受。


    他已经千疮百孔,他不能忍受娜塔尔被星主掌控,哪怕只有娜塔尔一个人走也可以,娜塔尔是拴着他的绳,但他却不想风筝因为他而停留。


    所以盲为他展示的未来,实在是太美好,美好到他愿意用这条命赌一回。


    当在实验室找到娜塔尔时,他沉寂许久的心终于再次跳动起来。


    哪怕娜塔尔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回忆,哪怕娜塔尔甚至像个初生的婴孩,连话都不会说,连路都不会走,但她依然是他的妹妹,他唯一的亲人。


    刚开始,他是幸福的。


    他一点点耐心的教导娜塔尔,让她学会穿衣服,让她知道如何用双腿走路,让她学会简单的交流。


    娜塔尔睁着纯净的眼睛,在科其热烈的注视下艰难地开口:“哥……哥……呜哇!”


    她还没说完,就被激动的科其一把抱住,高高地抛到天空。


    娜塔尔完全不害怕,只会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对他说:“来!来!”


    如黄鹂鸟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草地上。


    可好景不长,在科其带着娜塔尔四处躲避星主的追杀时,娜塔尔忽然病了。


    她开始整夜整夜的发高烧,吃下去的药全部吐了出来,到后面甚至连一点食物都吃不下去,只能喝流食和打营养剂,像被放气的气球,迅速虚弱下去。


    科其眼睁睁看着娜塔尔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四处求医,却始终治不好她的病。


    终于,在他绝望之际,有人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为什么不去试试寻找神的帮助呢?”虔诚的信徒揭开手背上缠绕的绷带,那里完好如初,任谁都想不到这里曾有个刺透掌心的伤口——但这是光明神的奇迹,为了保护这份奇迹,他宁愿用绷带缠绕着。


    科其嘴唇动了动,绝望而悲痛地回答:“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更不是什么好人。”


    那人微微一笑,明明只有二十出头,却像个慈爱的父亲,轻轻拍了拍科其的肩膀。


    他柔声道:“下礼拜四时,会有天使来西岐星的教堂,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好人,只要你虔诚的相信,祂便会予你回应。”


    金色的眼眸仿佛有种魔力,你望着它时,情不自禁就会选择相信。


    所以科其一咬牙,耗费所有的钱财,终于在礼拜四这天到达了西岐星。


    等娜塔尔睡着,他用被子轻轻的裹着她,遮住自己的面容,步履匆匆地走向教堂。


    宽敞而明亮的教堂里热闹极了,挤满了绝望的人们。


    “求求你,帮我找到我的孩子……我已经找了她二十年了,还是不知道她到底在那里……”两鬓斑白的母亲跪在天使面前,泣不成声。


    “救救我!我很有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只要你救我!”身负绝症的富商奉上金银珠宝,哀求天使能够看自己一眼。


    “求您帮帮我的家人,他们睡着了……”少年拖着死去亲人的尸体,妄图寻找一个奇迹。


    如此种种,络绎不绝。


    但不管来的是谁,天使们都不会拒绝,它们只有一个要求——信奉光明神。


    它们说,只要你付出虔诚的信仰,祂的奇迹将降临你的身上。


    什么人最虔诚?当然是绝望的人。


    绝望的母亲膝行至光明神的神像面前,泪如雨下地祈祷见一见她可怜的孩子。


    于是金光乍现,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凭空浮现,她们震惊地对望,相似的面庞叫人一看就知道有相同的血脉,但来不及多说半个字,金光就消失了。


    焦心的母亲询问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再见到自己的孩子,天使告诉她,是她还不够虔诚,当她足够虔诚时,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于是从今天开始,世界上少了一位绝望的母亲,多了一位虔诚的信徒。


    而在她后面得了绝症的富商也依葫芦画瓢跪在光明神神像面前,他用赞美话描绘光明神的善良,用最动听的歌声歌颂光明神的伟大,然而无论他如何表态,仍是什么都没有。


    感觉被愚弄的富商忍不住骂了一句,下一秒,刚刚那位母亲就用天使递给她的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一片血泊中,富商瞪大了双眼,灰暗的眼睛倒映出那位母亲痛恨的面庞。


    “你的虔诚值得肯定,你通过了我们的考验。”天使对颤抖的母亲赞扬了一句,挥挥手,一簇耀眼的火焰将血泊和富商的尸体烧的干干净净。


    众人目睹着这一切,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奇迹是个很诱人的词语,它能让人们迸发无以伦比的力量。


    大部分伤病天使都能治好,他们都对天使表示了感谢,天使们却统一回复:“那就沐浴在祂的光辉下吧。”


    少部分无法治好或者愿望靠天使无法完成的,就要看这个人能不能得到光明神的青睐,哪怕没有得到,也会被天使们安慰,只要虔诚的信仰吾神,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也能得到祂的注目。


    人群不断来来往往,终于轮到了科其。


    “救救她!”科其哀求道。


    天使手心亮起,信仰侧的力量倾泻而出,覆盖了娜塔尔全身。


    半响后,光明消散,在科其希冀的注视下,天使缓缓摇了摇头:“这不是病,但药石难医。”


    科其愣住了:“为、为什么?”


    他以为娜塔尔只是得了怪病,只要找到合适的医生,找到对的人,就一定可以治好。


    可如今,天使却说娜塔尔变成这样不是病?!


    一个恐怖的猜想忽然浮上心头。


    在科其颤抖的询问下,天使终于告诉了他答案——


    “因为她不是自然人,她是人造人。”


    原来盲所谓的帮助,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原来星主的承诺,也不过是一场瞒天过海的谎言。


    真正的娜塔尔,早就死在不知道哪个角落。


    他拼尽一切救回来的妹妹,不过是个卑劣的仿品。


    科其猛地张开嘴巴,生生咬断了“娜塔尔”的颈脖。


    血染红了他的眼睛,绝望爬上心头,在浑浑噩噩中,他听见天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是否感到迷茫?”


    是……


    “你是否感到愤怒?”


    是。


    “你是否愿意再次见到她。”


    是!


    “那你……愿意付出什么呢?”


    颤抖中,科其深深跪伏于祂脚边。


    “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