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要动,先离我远一些


    这些魔物在被无数次被击飞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只要有那名抱着灵剑的白衣少年在,光凭借着数量,它们根本不可能在这几人的手底下讨到好,更不要说想要将他们吞吃入腹了。


    于是在一道嘹亮的鸣叫声后,不管是地上爬的还是天上飞的魔物,都小心谨慎地停止攻势,慢慢地绕着竹楼打圈,想要想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去突袭。


    乔青阳当然不会给它们这个机会。


    长剑周身焕发汹涌的灵光,恐怖的威压让魔物们瞬间发出愤怒又害怕的嘶吼声,有些等级过低的魔物甚至在一瞬间丧失了行动能力,控制不住地匍匐在地。


    紧接着长剑变得巨大,在半空中挥下,仿佛是一座大山压落人间。


    在其之下,不管是巨蜥还是黑鸟,亦或是躲在暗处不敢出现的混沌魔气,都变成了脆弱细小的一点,剑挥落的一瞬间,灰尘遍地,半空中亦是被尘埃所覆盖,灰蒙蒙一片。


    那些看似可怖的魔物,脆弱地像是蚂蚁,连一点尖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为黑雾消散在了风中。


    而这看似轻轻的一击也在竹楼之前留下了一道千尺之深的剑痕,剑气余威和难以消散的灰尘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看着那些在一瞬间化为灰烬的魔物和面前这深不见底的长长的剑痕,秋生咽了下口水,一时间不知道该兴奋他们以少对多且压倒性胜利,还是该担心要是被夕颜大人发现了他们搞出来的这个大麻烦后会不会生气。


    对了!夕颜大人!


    秋生连忙转头想要去找乔青阳:“乔道友,夕颜大人她们还在谷口呢,那里也有魔物,我们……”


    话还没有说完,声音就忽然停顿了下来。


    本来兴冲冲的心情一下子冷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白衣少年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侧过头,黑色的长发吹落在胸前,染了血的长剑震动着发出短而急促的鸣动。


    那双本来浅色的眸子变成红色。


    突然一眼看上去,竟然与那些没有情感和意识的魔物极为相似。


    秋生被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跳,但看清是乔青阳的脸后又松口气,但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试探着问:“乔道友,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但面前的少年却似乎有些反应迟钝,漂亮的眉眼毫无波澜,眼中仿佛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深渊,庞大到让与其对视的秋生莫名产生些畏惧感。


    “青阳。”在秋生快要控制不住这股畏惧感想要后退一步之前,顾黎先一步地握住了少年的手心。


    凡人的手指依然微凉,在这个盛夏中却显得弥足可贵,也将剑才升上心头的那一点灼热感浇灭了下去。


    乔青阳就像是正常的回过神一般,眨眼间那对红眸又变为了正常的栗棕色。


    因为被凡人忽然捏住手心,还有些不好意思,白净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却悄悄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小药修,小声地对着顾黎说:“不要挠我。”


    还是那个又强大又可爱的乔道友。


    秋生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然后又后悔懊恼地在心里骂自己。


    自己怎么能够怀疑善良单纯的乔道友不是人,太不应该了!


    眼睛突然红一下怎么了!说不定就是身体有问题,而自己却因为这个而对救了药王谷多次的人妄加猜测……


    年轻的小药修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愧疚,看着乔青阳修长的身影,那股愧疚感更甚,吸了下鼻子带着点哭腔说:“乔道友!我对不起你!”


    的确不是人的乔青阳:“……”


    本来还在思索要不然怎么把红眼睛的事情糊弄过去的顾黎:“……”


    嗯,看来不用他们糊弄了。


    作为神剑,哪怕将神力封印,乔青阳也的确与凡人不同,不只是红眸,甚至还有许多地方,若是没有控制好,就一定会被发现异常。


    上一次是徐正奇,这一次是秋生。


    保不齐哪一天就会将自己不是人类的身份暴露,虽然也没什么大的问题,但总归会带来些麻烦。


    正这样想着,刚好看到顾黎对着自己投出了关怀的眼神。


    他们的手直到现在还是握住的状态。


    指尖贴着指尖,手心碰着手心,亲昵又自然。


    剑再次脸红的同时,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忽然也在心头升起。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乔青阳抬起眼注视着望着自己的顾黎,漂亮的眸子带着些许紧张和严谨。


    顾黎:……?


    阁主觉得少年的表情有些奇怪,俊秀的眉头微微挑起,正想要说些什么,手上一轻。


    竟是被乔青阳一把松开。


    说是松,但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力道用大了点,更像是甩。


    顾黎:……


    乔青阳没有发现凡人的表情变化,他紧张兮兮地等待着,果然不出所料,松开顾黎的手后,因为一下子使用了太多力量而隐隐产生的灼热感又再次涌上身体。


    只是这灼烧感很浅,几乎和乔青阳来到人间找到第一片碎片之前,每一日的感受差不太多,除了隐隐有些不舒服之外,与之前几次快要失控时的痛楚相比,完全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少年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抬起头来看了眼顾黎,形状漂亮的浅色嘴唇微微抿起。


    顾黎忽然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触碰乔青阳:“你……”


    却意料之外地扑了个空,乔青阳动作灵敏的躲开了阁主的触碰,然后迅速退到了十米开外的位置。


    顾黎:……


    阁主落空的手指藏在了袖子中,默默攥紧,心里已然是阴沉沉一片,却仍然努力地扬起个虚弱又温柔的笑来,眼角耷拉下来,很是可怜地望着少年,声音发紧:“青阳,我……”


    但他才试探着往前跨一步,又被面前的少年没什么表情的喊住:“不要动。”


    神剑大人正在严谨认真地做着测试,伸出一截白净的手臂对着顾黎说:“先离我远一些。”


    顾黎:……


    对面的少年看上去很是苦恼,然后在阁主眼巴巴地注视中,又犹犹豫豫的往后退了两米。


    又两米……


    又两米……


    又……


    顾黎实在忍不住出声:“青阳,你再往后退就要掉下去了。”


    本来顾黎还因为少年拒绝了他的靠近,甚至还想要远离的动作而又开始负情绪作祟,差点被心中阴郁极端的念头淹没,但看到乔青阳如此努力的往后退,但每次退完后还是懵懵困扰的摸样,又莫名觉得好笑。


    凡人无奈地笑了笑,轻声道:“你想要做什么,告诉我,一山哥哥都帮你做。”


    已经退无可退的乔青阳终于再又倔强地往后挪了一点点,一直到身体贴在竹子做的栏杆上,那预料之中的疼痛感才开始猛然袭来。


    那痛感虽然强烈又剧烈,但因为乔青阳已经早有准备,所以表情也没有大的波动,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果然如此。


    离开顾黎超过一定距离后,那股因为过度使用神力而导致的身体撕裂和灼烧感就会继续出现。


    乔青阳又试探着向前几步,随着距离的减少,那痛感也像是被什么抚平一般,渐渐地减弱。


    当和凡人靠近到先前那般亲密的距离之时,痛感已然微乎其微了,只剩下轻微的灼烧感提醒着神剑,不要过度使用神力。


    少年眨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脑袋轻轻地歪了一下,黑发被风吹到背后,漂亮的眉眼和泛着红的耳朵尖露了出来。


    乔青阳表情成熟冷静,声音却生涩,怎么看都是一股子青涩的味道:“你骗了我。”


    顾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乔青阳是什么意思,也学着他的样子眨眨眼,表示询问和不解。


    少年的耳朵尖越来越红,越来越烫,明明是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偏偏可怜可爱地让凡人心痒手痒嘴巴痒,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控制不住地想要诉说着喜欢。


    在凡人这样不加掩饰的滚烫缠绵的注视中,乔青阳声音小了一点:“你骗我喊你哥哥,还有……还有其他的称呼。”


    心中顿时一片柔软,又像是被什么更加细腻软和的东西轻轻撩过,细细绵绵的拉扯着,让顾黎忍不住舔舐了一下干涸的嘴唇,面上却宛如听不懂一样无辜地注视着羞恼地要变成煮熟的虾子一般的少年。


    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到乔青阳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地一把将自己的手拉住,故作凶狠严肃又一本正经的说:“所以你要给我补偿。”


    剑终于知道自己的剑鞘碎片去了哪里。


    眸子往面前的凡人的肚子上打着转,纠结半天还是肯定地表示:“嗯,补偿。”


    吞掉了剑的剑鞘碎片,就要尽到它们的职责,就算是无意间吞下的也一样!


    但是乔青阳自然不可能直接对顾黎凶巴巴又委委屈屈地埋怨问,是不是你吃掉了我的剑鞘。


    在找到方法将剑鞘碎片从凡人的体内取出来之前,都只能采用这样迂回的方式。


    顾黎看着少年的表情变来变去,视线还时不时的下移,复杂的在自己的腹部处打着转,甚至还有继续下移的趋势。


    阁主就算脸皮再厚,也忍不住有些羞意,咳了一声试图让乔青阳的视线从那羞人的地方移开,轻声开口:“那青阳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乔青阳捏了一下凡人的圆润的指头,微微侧过些脑袋,纤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少年慌张青涩的眸色,却又被红红的耳廓所暴露:“不许再骗我,要一直呆在我身边不超过二十米的地方,还有……在我需要的时候,要让牵手。”


    最后一句话太轻太轻,仿佛轻轻一戳,就要慌张地散了开,落到风里去。


    从本就面薄的乔青阳的口中说出来已是实在不易,顾黎甚至不敢像之前一样假装没听到,害怕他一时气急就收了回去。


    便扬起点温润的笑来,轻声应答:“知道啦。”


    即便不知道隐情,不晓得原因。


    但日后总是会知道的。


    有便宜,现在先占了再说。


    病弱多年,顾阁主的心态已然超脱一般人。


    在乔青阳走来走去测试的时候,秋生正尽职尽责地哒哒哒的跑去查看那些正在打坐突破中的修士。


    只是他自己本身就修为尚浅,看不太出来名堂,只能单纯的以医者的视角,从身体上看他们是否还算健康正常。


    没发现什么问题后才松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眼角的余光忽然出现白花花一片。


    秋生迷茫地抬眼,然后蓦地睁大眼一屁股摔到地上,磕磕绊绊慌慌张张的高喊着求救:“乔、乔道友!它们又来了!”


    只见在走廊的另一头,更靠近打坐的道盟修士们的半空之上,忽然出现数不清的白色带翅膀的肉虫。


    它们长着密密麻麻的复眼,口器锋利尖锐,却又有着恶心的白花花的肉肉的身体。


    乔青阳在它们出现的一瞬间,就已经唤出长剑。


    金光闪过,漂亮的少年却不再是一个人冲出去的身影,他的手指和另一名凡人的手指交缠着。


    抿住唇道:“不要松手。”


    第82章 糊了的鸡爪……难吃


    这些会飞的巨型肉虫与前面那一波的魔物相比,实力明显要弱小一些,既没有坚硬的外壳也没有了锋利的爪子,唯一能够算得上优点的就是它们灵活的速度。


    很难想象,一堆挤在一起的浑身白肉的虫子竟然会有那么快的移动速度,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无数白点在移动,看久了莫名产生些晕眩感。


    出于谨慎的考虑,乔青阳这一次并未使出之前那样大范围的攻击方式。


    一来,这种攻击虽然看着厉害,但是却不适合用在相对更加灵活的魔物身上,二来,这会一次性耗费太多神力,容易让这具身体产生负荷的同时也难以控制,误伤的概率会更高。


    当然也有乔青阳自己的私心在里面。


    他想知道吞掉了五颗剑鞘碎片的顾黎给他的安抚作用究竟有多大,和剑鞘碎片们藏在他自己体内以及他的剑鞘还存在时有什么区别。


    这些问题想要弄清楚的话,当然不能将面前这些送上门来的“道具”尽数杀死。


    至少得要一波一波的来。


    “嗡嗡翁。”


    最先靠近的一小堆巨型肉虫是第一份道具。


    乔青阳甚至用上了现在能够使用的力量的十分之一,长剑飞往半空,金光闪过,那些肉虫在刹那间就像是被融化了般,化为粘稠的白水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剑自己飞出去大杀四方了。


    乔青阳有些困惑地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


    好像没什么感觉。


    往常他一次性使用超过十分之一的神力,脆弱的身体早就开始不满,时不时地这里痛一下那里痛一下,好让鲁莽的神剑大人注意到。


    哪怕是之后找到了两片剑鞘碎片,所起的作用也只是安抚暴躁不安的神力,在身体上的疼痛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但今天居然没有痛,让剑都有些受宠若惊。


    一边想着药王的果实不会还有增强体质的作用吧,一边对着顾黎开口:“一山,你害怕高吗?”


    顾黎的手被少年拉着,并不算紧,但那细腻温热的触感却让顾阁主很是心痒。


    于是趁着乔青阳说话的时候,指尖轻轻地划了一下少年的手心。


    那动作太浅太轻太快,乔青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感受错了。


    毕竟身旁的凡人看上去很是无辜,即便点头说了害怕,但又眉眼弯弯地补上一句:“不过如果有青阳抱着,我就不会害怕了。”


    被信任的感觉很让人欣喜。


    就连剑也不例外。


    少年面上没有表情,但亮晶晶的眸子和红了点的耳朵尖却还是暴露了他的好心情。


    凡人的耳边响起了少年看似冷静平淡实则隐隐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嗯,抱紧我。”


    直到这个时候,可怜的凡人都没有意识到抱紧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意识到他接下来会面对的事情。


    迅疾的风声吹过,身材修长的少年像一柄锐利的剑一般飞了出去。


    锋芒毕露,晃花了小药修的眼睛,也吓碎了阁主的一颗春心。


    蠢蠢欲动松松落到少年腰上的手指蓦地收紧,顾黎终于知道了乔青阳为什么要特意问自己怕不怕高勒。


    少年一手抱住凡人,一手接住半空中的剑,面如冷玉,动作狠辣迅疾。


    即便只有一只手能够使用,也依旧灵活,手腕下压翻转,看似古朴的长剑在刹那间便取下周围一圈的魔物的性命。


    白衣翻飞,黑发如瀑,怎么看都是一副清风明月少年郎的模样。


    而被迫跟着旋转跳跃的顾阁主:“……”


    乔青阳换了个位置,顾黎也跟着转头,然后就和一只白白胖胖的浑身沾着粘液,口器张开吐出诡异黄水的魔物对视上。


    它歪了下虫头,复眼收缩着,无机质的瞳孔倒映着凡人面无表情的脸。


    “噗——”


    在巨型肉虫冲上来和自己亲密接触之前,顾黎先一步动作熟练迅速的往它张开的口器里扔进一瓶药剂。


    虫子的口器耸动两下,将那那药剂咬碎,然后瞳孔猛烈收缩,剧毒的灵药一下子在它的口腔中四散开来,它只来得及发出点痛苦的嘶鸣声就重重掉落到了地上。


    等乔青阳将这些白色肉虫尽数斩杀后,顾里储物袋里面的药剂也见了底。


    数不清价格昂贵的高级药剂,在这短短的一刻钟里面和低级魔物们陪了葬。


    乔青阳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长剑收回来,抱着顾黎落到地面来的时候,浅色的眸子中还隐隐地带着点兴奋。


    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样,只要一直和顾黎挨在一起,就不用再担心会突然失控和神力使用过度身体撕裂的情况。


    在不动用被封印的神力的情况下,他甚至已经能够一次性无痛使用现存神力的三分之一。


    毕竟这具身体实在脆弱,哪怕已经封印了几乎大部分的神力,三分之一的力量也仍然很可怕。


    剑好久没有那么舒爽自由地使用过神力了,很是激动,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忍不住想到,要是早知道一山吞掉剑鞘碎片后能这么厉害,那他就……


    想了想又顿住,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将这个念头抛出脑外。


    毕竟剑鞘最后还是要重组的,那些剑鞘碎片不可能真的一直藏到顾黎的身上。


    但即便是这样,乔青阳也仍然觉得超级开心。


    还没等顾黎站稳,就下意识的贴了上去,微微喘息着,脸上带着薄汗,将额前的一点点碎发打湿,整个眉眼带着湿漉漉的漂亮。


    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仍然可见其中的兴奋,就连握住凡人的手指都无意识地小幅度晃动着,像是什么撒欢回来的晃着毛茸茸的尾巴撒娇的幼兽:“我赢了。”


    顾黎勾着嘴角温温柔柔地笑,随手掏出张帕子将魔物炸开时溅到自己脸上的奇怪恶心的液体擦去,有点无奈地嗯了一声:“我们配合默契。”


    虽然过程中还有些许的摩擦,但总归结果是好的。


    本来紧紧包围着竹楼的魔气随着魔物们尽数死亡,也慢慢散去,空气似乎都清朗了不少,只有地上那道狭长深邃的剑痕和堆积成山的魔物尸体,能够反映出战斗的惨烈。


    嗯,魔族一方单方面的惨烈。


    秋生兴高采烈的欢呼一声:“好厉害!什么魔物魔人的完全不是乔道友和顾阁主的对手!”


    “是吗?”


    小药修理所应当地狂点头:“当然!”


    然而点头点到一半,就迫不得已地僵硬住身体。


    在离下巴只有半寸不到的地方,一只尖锐的黑色利爪横立在上头,尖端处泛着森森的寒光,如是刚才秋生没有注意到,脑袋再垂下去一点点,就会被它毫不留情的刺穿下巴。


    那股在梓旭身上闻到过的属于魔人的味道,不知何时在身后出现,另外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搭在倒霉药修的肩膀。


    还伴随着一道雌雄难分阴柔狠辣的声音:“不要乱动哦小修士,姐姐的指甲可不留情。”


    她的行迹难测动作轻微,竟然连乔青阳和顾黎都没能发现这只魔人的靠近。


    魔人当然对瑟瑟发抖的小药修不感兴趣,她舔了舔嘴唇,上翘的眸子落到了面前两人的身上,一边轻轻地抚摸着秋生的下巴,一边含笑着威胁:“两位好哥哥,杀了我们魔族那么多小可爱,总是得要付出点代价吧?”


    乔青阳看似面无表情清高冷漠,实际在看着魔人的黑色爪子发呆。


    糊了的……鸡爪……难吃。


    顾黎则是笑得比魔人更加温柔,眸光却也更加的狠辣阴沉。


    小青阳一直盯着这个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丑八怪看做什么,它难道比自己好看吗。


    莫非青阳喜欢的其实是这种强硬的风格。


    魔人的脸都要笑僵了,也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卑微人类痛哭流涕着求饶的画面。


    一个发呆,一个在关注着发呆的人,就是没有人关注努力的魔。


    连秋生都等累了,小心翼翼地举手提议:“我、我可以先把下巴放下去一点吗。”一直仰着脑袋有点酸。


    魔人:“……”


    她猛地挟持着秋生站起来,将披在身上的黑色斗篷一把掀开,露出凶狠恐怖的本体来,声音也从阴柔变得粗鲁,忍无可忍地吼道:“够了!”


    随着着句话,魔人的身体逐渐变大,通体漆黑,内里透着像烧红了的铁一样的红色,尖锐的角从身体各处冒出来,瞳孔突出而通红,粗壮的手臂环在药修脖子上的同时,还在左顾右盼地试图找到更多的人质。


    然后挑中了一名看上去最为清冷好看的年轻修士,一边伸手去抓他的脖子,一边哈哈哈哈地邪笑道:“你们也不想看到这些正在突破的修士死掉吧!”


    ————


    而刚刚才发现了山谷后方传来魔气的夕颜等人,本来正处在满心担忧之中,但这担忧还没完全成型,又听到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巨大的东西直直击像地面,将泥土全部溅起的声音。


    激荡的剑气在山谷间回荡着,即便是在山谷最边缘的夕颜等人似乎都听到了那振奋人心的剑鸣声。


    然后就在这一瞬间,那铺天盖地又压抑非常的魔气消失了,就连那本来还在半空中密密麻麻地扑腾翅膀的魔物也好像一下子就不见了踪迹。


    药王谷的众人愣住了。


    就连对面发疯一样攻击冲撞着阵法的魔物们都硬生生的动作一滞。


    有个本来害怕得要哭出来,但还是努力地运转灵力,试图释放更多的毒气吓走魔物们的小药修眨眨眼,脸上带着点懵:“是、是乔道友他们吗?”


    阮菁菁的脸上也出现些欣喜,长剑负到背后,黑发高高束起来显得英姿飒爽,不知为何,看到药修们惊喜期待的表情,她忽然莫名产生些欣慰的感情来,喟叹一声道:“也就只有小青阳能弄出来那么大的动静了。”


    药王谷这边情绪高涨,明明仍然外有劲敌虎视眈眈,仿佛随着这道与他们相隔老远的剑气斩下来,场面的局势也被骤然扭转了一样,与之相反的,阵法外的魔物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恐怖的剑气,有些畏缩忌惮地往后退了一点。


    谁知才退了几步,消失的魔气又再次从山谷后方传来,同之前一样汹涌,竹楼上方的大半天空都被窸窸窣窣的白色巨型肉虫所包围。


    药修们欢喜的表情一滞,魔物们后退的动作也亦是一顿。


    双方对视一眼。


    半秒后,重振旗鼓的魔物们又嗷嗷嗷吼吼吼地冲上来,而药修们也憋红了脸继续释放毒气,加固法阵。


    “轰!轰!轰!”


    又是几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没过多久那些飞在半空中数量庞大来势汹汹的肉虫们一只只地啪叽砸到地上,才升起来的魔气还没能聚拢就被硬生生打散。


    药王谷之外的魔物们:“……”


    再一次尴尬的对视后,魔物们还是选择识时务者为俊魔,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着。


    药修们也在同时松出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到底,本来安静的竹楼方向又猛地冲出一道强大凶狠的魔气,还伴随着什么东西愤怒的听不清楚的嘶吼声。


    ……


    藏在魔物之后的魔人与药王谷的众人都是嘴角一抽。


    夕颜无奈的扶额:“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此时,那藏身已久的魔人嗅了嗅,紫色的眸子一亮,终于忍不住一脚踩着低级魔物的脑袋冲出来,黑色的斗篷衣摆飞扬,属于魔人的张扬恐怖的气息随着那道身影的出现四散开来。


    他的声音偏向中性,似乎刻意压低扭曲着,显得晦暗不明,神色隐隐带着兴奋,冷声命令道:“是黑魔大人的味道,她肯定已经将那修士吞吃入腹了,都不许退,给我把结界冲破!”


    随着他的话,魔物们更加躁动了起来,不断地用力冲撞起阵法来,阵法上出现细微的波动,发出沉重的撞声,听得修士们心头直跳。


    那魔人还发出诡异的笑声,站在众魔物之前,讽刺道:“人间果然还是如此不堪一击,什么药修,更加不可能是我们尊贵强大的魔族的对手哈哈哈哈……”


    偏偏在此时,阵法发出不堪重负岌岌可危的震动,马上就要破裂开来。


    魔人啊了一声,猩红的嘴唇勾起来,优雅的往前,张开双臂:“弱小的修士们,来吧,来迎接你们尊贵的……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脸被一根突然出现的棍子打偏,也将剩下的几个字堵在了喉间。


    “你们、你们竟然敢打我的脸!”魔人不敢相信地捂住脸。


    面对着弟子们和魔物的注视,夕颜揉了揉手腕,扬起个温和的笑来:“抱歉,老娘实在没忍住。”


    随着这一棍子,护山大阵终于完全破裂开,魔物们缓慢地靠近着,魔人又开始发出嚣张诡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蝼蚁,还妄想……嗷!”


    又是一个棍子擦着魔人的侧脸飞过去。


    阮菁菁活动了下手指,长剑飞到面前,红衣飞扬着,她轻声道:“忍不住,就不忍。”


    剑修的话音未落,身体已经像是飞箭一样刺了出去,红衣穿梭,眨眼间就便长剑染血,无数魔物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死在了锋利的剑下。


    嘴角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温柔勾起:“魔族,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药王谷里面很多都是年级不太大的小姑娘,见到这一幕,体内的血液也像是燃烧了起来一样,使用背上的背篓将扑过来的魔物砸飞,无数藤蔓虫蝎,还有呛人的毒气全部都释放了出来,高声道:“老娘跟你们拼了!”


    少年药修也凶狠地将自己养的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灵植们全部召唤了出来,看似柔弱无力的植物从土里面钻出来,将靠近的魔物们卷起来疯狂拍向地面,他闭着眼睛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用力吼着:“老娘也,不是,老子也跟你们拼了!”


    魔人咬牙启齿地捂住脸,紫色的瞳孔收缩,魔气冲天而出,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找、死!”


    虽然药修们非常努力,但双方的数量相差过大,在挣扎了一番后,还是渐渐地趋向了劣势。


    阮菁菁用剑撑住身体,腰腹处血肉模糊,她吐出一口血,踉跄了几步,发出痛呼声。


    理她最近的药修连忙去接住她,即便自己的灵力已经快要接近枯竭,还是拼尽全力的挤出最后一点,让剑修的伤口缓慢愈合。


    夕颜亦是浑身是伤,比起阮菁菁,她甚至耗费的灵力更多,整个丹田痛得快要撕裂开来,却仍然站的笔直。


    魔人噗呲一声笑出来,紫色瞳孔中出现着恶意:“弄花了我的脸,你们说我该怎么惩罚你们呢?”


    当然不会有人去回答他。


    魔人也不恼,似乎也不急着命令魔物们冲上去撕扯这些已经接近了极限的修士们,而是阴森森的恐吓着:“我知道了,我要撕烂你们的脸,用擦不掉的笔在脸上画上最难看的画,不准睡觉不准喝水不准换漂亮衣服……除了黑魔大人和魔尊陛下之外,这个世界上不能存在和我一样好看的生物!”


    “所以,”魔人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猩红的舌尖探出来舔了下嘴唇,眸子缓慢地在修士们的身上移动,轻声道:“你们这些人,都要死。”


    “不过真是可惜,你们中间最漂亮的那个已经死在了黑魔大人的爪下了。”他有些遗憾地转动着无机质的眼珠。


    可不知为何,他这番自以为邪恶可怖的话却并没写吓唬到面前的这些人类,反而得到了些复杂的注视。


    夕颜咳嗽一声,尽管脸上苍白,却终于露出点轻松的神色来,还有心情和旁边的阮菁菁开玩笑:“他是在夸我们好看?”


    魔人顿时气急,正想要反驳,却忽然察觉到些不对劲,猛地仰头看向远处,眸子一下子收紧。


    不见了,黑魔大人的气息……不见了。


    与此同时,一道冷淡的声音伴随着强大的威压在身后出现:“你在找什么,丑八怪。”


    那在魔人的心中,已经死在了黑魔大人爪下的白衣少年,竟然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自己的身后,二话不说就一脚将他踹倒地上,然后冷漠无情地踩住。


    不仅如此,前方的那群药修之后,竟然又凭空出现了数十个或是手持长剑,或是捧着神秘命盘的年轻修士。


    他们年纪不大,但却气息沉稳动作熟练配合默契,参战之后很快就将局势扭转。


    魔人终于发现了事情开始向着自己未曾预料的方向扭转着,心里慌张得不行,却还是睁大了眼睛愤怒道:“你们尽管得意吧,黑魔大人会让你们后悔的!”


    话音未落,便见一名看似瘦弱温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缓缓地来到他面前,俊秀的眉眼弯起来,有些苍白的手上是一根麻绳。


    麻绳的另一头是被五花大绑着,已经两眼一翻已然晕过去的黑魔大人。


    凡人温温柔柔地示意魔人往自己麻绳上看,语气不解又无辜:“黑魔大人?是这个吗。”


    魔人:“……”


    第83章 你们魔族果然是落魄了


    时间回到一刻钟之前。


    “你们也不想看到这些正在突破的修士死掉吧!”魔人一边发出嚣张的大笑声,一边想要伸手去抓旁边那名眉头紧锁双目禁闭的年轻修士的颈脖:“识相的,就赶紧将那些黑色石头交出来,否则我……”


    她才癫狂地笑到一办便再笑不出来。


    并非是不想笑,而是被堵住了嘴巴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那名双目禁闭的修士不知道在何时清醒过来,睁眼的瞬间浑身灵力变得更加浑厚纯净,俨然是突破成功的模样,在魔人伸手过来之时,迅速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低唤出一个决,那魔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嘴巴和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一般,行动不得。


    “唔!”魔人本来庞大可怖的身躯一下子像是缩水变小,身上尖锐的角还没能派上用场,就又变成了最开始那副样子。


    伏染并没有因为魔人暂时的弱势就掉以轻心,几个连招下去,将疯狂挣扎的魔人打晕过去,细心检查了一番确认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苏醒后,才松出口气。


    然后一抬眼,就见面前的两人赞叹的望着自己。


    顾阁主眉眼弯弯,不晓得从哪里拿来的折扇在手上轻轻一拍,愉悦地夸奖:“不愧是染凤公主的孩子,控魔术学的很是不错。”


    伏染心头一惊,看着顾黎的表情也带上了审视和警惕。


    但面前的凡人却好像只是随口一提一般,很快又啊了一声,看了眼那躺在伏染身后的生死不明的魔人,提议道:“或许你需要一根绳子,来将她捆起来。”


    在他的身边,白衣少年一手持剑,另一只手举起一根粗粗的麻绳,面无表情地晃了晃。


    麻绳的尾巴晃着晃着,被晃了下去,乔青阳立刻若无其事地把它捞起来抱在怀里。


    伏染:“……”


    乔青阳和顾黎方才之所以看到那魔人控制住秋生来威胁的样子还能无动于衷,就是因为察觉到了她身后的伏染快要苏醒的气息。


    伏染虽然古板了些,但实力的确不差,年纪又小,这一次修为突破后,与徐正奇或许能有一战之力。


    就算不能制服住魔人,也可以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只是没想到伏染几下就把魔人打晕了,乔青阳本来还想问问她口中的“黑色石头”是什么来着呢。


    早知道还是自己上了。


    剑有点郁闷。


    顾黎便只能安慰他:“别伤心,往好处想,问话什么时候都能问,若是青阳你上,可能就见不到那魔的尸身了。”


    就像竹楼之下那些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缺头少尾的魔物们一样。


    阁主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少年恼羞成怒,并且将这股怒全都撒到了药王谷外的另一只魔人身上。


    将他打得哼哼唧唧哭哭啼啼,再也不敢说出什么卑微人类尊贵魔的话来。


    用行动证明,自己下手才不会没轻没重,保证让魔人挨打的同时还能保持十足的清醒。


    “事情就是这样了!”一木将两边的经历都事无巨细都说了出来,要细节有细节,要感情有感情,将嘴巴都说干了,还意犹未尽:“乔道友他们将竹楼的魔物都制服后,我们剩下的人也恰巧都成功突破,就一起去了谷口。”


    秋生实在是不明白,懵懵地问:“你不是全程都闭着眼睛吗,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一木却摆摆手,胸口处的泛着灵光的命盘升起来,指针悠悠转动,他煞有介事的眨眨眼:“天机不可泄露。”


    靠着八卦得到的消息,将小药修唬得晕头转向,差点就要从药王谷叛变到天机阁,只能迷茫又崇拜地点头:“好、好厉害。”


    而真正厉害的那一群人坐在一起,正在为此次的魔族入侵事件商量对策。


    夕颜先一步皱着眉说:“渠泱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我担心是出了事情。”


    伏染冷静地回道:“我已经通知了家父和道盟,他们不日便会派人过来,我和师弟师妹们也会立刻启程先去查看情况。”


    夕颜便点点头,她并非不是不想去,实在是药物谷中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顾黎在这方面还算好说话,笑着说道:“我在渠泱也有些下属在,如果需要,诸位可以带着剑阁的信物去,到了的时候可以和他们联系。”


    几人又商量了些问题,主要是夕颜和伏染在说,顾黎就在一旁喝着茶温温和和地点头微笑。


    在不触及到剑阁和乔青阳的事情上,顾黎一向不太热衷,也很好沟通。


    没过多久,一木的声音传过来,提醒道:“师兄,我们要准备走了。”


    伏染点头,有了魔族的事情在前面,这些道盟的小弟子们倒是终于没有那么多的心思来缠着乔青阳和顾黎问黑峪村的事情。


    但在即将站起来离开的前一刻,伏染的动作一顿,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忽然抿着唇迟疑地看向乔青阳。


    这名漂亮少年虽然和剑阁阁主粘的紧,这次面对魔人能够大获全胜,可以说他也是立了大功。


    但每一次在这种讨论的时候,他却总是呆在角落里没什么表情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这些凡人修士忧心忡忡的讨论。


    伏染犹豫着开口道:“乔道友,你……有什么想法吗?”


    只是在发呆,突然被点到的乔青阳迷茫地抬头:“……什么?”


    顾黎闻言也掀开眼皮看了过去,虽然他的视线本来自始至终就只会落到那一个人的身上。


    伏染既然已经问出了口,就不再扭捏,又重复了一遍。


    却没有立刻得到少年的回答。


    门口的一木又催了一声,他算出来的卦象不太好看,去渠泱的事情刻不容缓。


    就当伏染以为乔青阳不可能回答了的时候,少年忽然轻轻启唇,声音平淡无波:“你们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说:“那些出现在竹楼的魔物,它们并没有突破药王谷的法阵。”


    而是悄无声息不知不觉,无视了法阵的阻碍,用一种他们没有发现的方法突然出现在山谷中的。


    这比被魔物硬生生冲破阵法还要恐怖数倍。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谷中有内鬼,并且成功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悄悄地提前将无数的魔物们放进来藏好。二是这些魔物找到了一种能够自由穿梭空间的方法,在一定的范围和数量之内,能够突然从另一个地方出现在山谷中。


    但当日,药王谷的所有人都在谷口,道盟的人也正陷入突破之中不能行动,且能够容纳魔物的地方实在太少太少,后来出现的巨型肉虫更是数量庞大,不可能一瞬间就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


    这样一来,第二种可能性似乎要更大了一些。


    伏染胸口起伏了几下,好像是在努力消化着这个可怖惊人的事实。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认真地说道:“明白了,道盟会注意调查这件事。”


    又对着夕颜点了下头:“但是渠泱那边更加紧急,如果药王谷这边有任何线索,都麻烦谷主告知我们一声。”


    “当然,”夕颜本就受了伤,听到乔青阳的提醒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和严肃,闻言也叹口气:“这本来就不是一个人,一个门派的事情。”


    魔族再次现世,还似乎拥有了更加难测狡猾的能力,怎么能不让人忧心。


    等道盟几人离开后,夕颜伸手撑住额头闭上眼思索了许久,魔物就算都被消灭了,也留下了一地烂摊子。


    光是它们冲进来时毁坏的灵植就数不胜数,更不要说因为魔人的魔气所污染而不能使用的土地,在场的弟子们也或多或少的受了伤,有严重者已经发起了高烧,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而这一次的魔物袭击,虽然看着数量庞大,实则全部都是最低等级的魔物,唯二两个高等级的魔人,都是乔青阳所制服的。


    并且……还是未成年魔人……


    每次,尽管他们看着凶悍,但实际上都是实打实的未成年魔人。


    魔族人在成年期到来前都没有性别,直到成年之后,才能自由地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性别来生存。


    没有成年的魔人哪怕血脉纯净,父母皆是高等级魔人,实力也相对较弱。


    对此,夕颜忧心忡忡,光是这样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阵容,都让他们招架不来。


    神剑大人的看法却很是不同。


    少年一脚踩在了试图偷袭他的魔人的肩膀上,在魔人尖锐的痛呼声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栗棕色的眸子里冷冷淡淡,又如若带上些不解和困惑:“未成年的魔?”


    乔青阳直言道:“你们魔族果然是落魄了。”


    现在连没有成年的魔人崽子都要张牙舞爪地出来做任务了。


    魔族,衰落之势已成定局罢。


    看着一边莫名其妙地开始感慨,一边冷漠无情地狠狠用脚碾在自己身上的少年,紫色瞳孔的魔实在忍不住吼道:“你懂什么,这一切都在我们英明神武的王上的计划之中!”


    “哦?有多英明神武?”


    一道温柔含笑的声音忽然传出来。


    一听这话,紫瞳魔人就憋不住了,忍者肩膀上的疼痛,也要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夸赞:“他带领我们从落后贫穷走向统一强大,手段狠辣又不失温情,残忍又不失智慧,全盛时期甚至能把天上的神仙也踩到脚下打!”


    “唔,听上去的确好厉害的样子。”


    有人附和,他便更起劲了,说了半天王上的好话,主观性极强,几乎都是废话,剑听了半天有些烦躁,正想让他闭嘴,就听到他砸吧着嘴继续说:“……要不是被奸人所害,如今的魔尊还应该是他,我们也不用到处去找……”


    说到这里,他终于发现了点不对,脑袋僵硬地抬起来,就对上了被堵上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只能被气得翻白眼的黑魔大人的眼睛。


    那名狡猾的凡人从乔青阳的身后走出来,手上不知道拿了个什么法器,随意拨弄一下就放了回去。


    有些惆怅地说:“本来还担心人间的法器对魔族不管用该怎么办呢。”


    “幸好,”顾黎喟叹一声:“你们果然和看上去一样不太聪明,不用法器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凶神恶煞冷漠无情的白衣少年的手中也在此时出现一把古朴的长剑,即便是在昏暗的监狱中也散发着阵阵金光,让吃尽了它的苦头的魔人忍不住惊恐地睁大眼。


    乔青阳手冷言道:“奸人是谁,你们在找什么,现在的魔族又是谁,说清楚。”


    魔人闭上眼宁死不屈地高声吼道:“我死都不会说的!”


    少年便手腕一翻,长剑直直地向着魔人冲过去,言简意赅:“那就死。”


    那剑毫不留情,眨眼间就靠近了紫瞳魔人的胸口。


    他连忙睁开眼,痛苦不堪地举手乱挥两下:“等等等等!你倒是再问几句啊啊啊!”


    要不要行动得那么快!


    第84章 一山,是很重要的人


    经过一番并不太友好,但十分有效率的沟通交流之下,魔族来的两位未成年小朋友终于老实交代了所有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不仅仅只是人间经历的一场浩劫,对魔族而言也是损失惨重。


    当时的魔尊,也是黑魔紫魔口中的王上,在大战中身受重伤,不得不韬光养晦多次闭关修养身体。


    虽然人妖魔大战的主要场地是在人间,但后来局势失控,为了避免生灵涂炭三界失衡,九重天上的神君出手,和修士一起将践踏他族生命的魔族们赶回魔界,还顺便教训了一番,有名手持长剑的神君手指一挥,就在魔族的地界上留下了长达千万尺,深不见底,散发着凛凛剑气的裂缝。


    靠近裂缝周围便会被神力所炙烤,痛不欲生,如此,魔族便被这道裂缝生生分成了两半,两边的魔想要汇聚,只能从剑气没有涉及到的遥远的寒潭苦水里经过,魔族之人最讨厌麻烦,渐渐的,两边的往来就少了。


    裂缝之上被称为泥上间,裂缝之下被成为泥下间。


    泥上间物资充足多为高级魔人所在,泥下间贫瘠难言多为中低等级的魔人生存。


    当时的魔尊不愿看到自己的子民被这样阻隔开,并且相当不均等地生存和发展,便亲自前往泥下间,寻找联通两面,消除剑气的方法。


    但他一去却不复返,魔族陷入恐慌和内乱之中,这个时候,泥下间中出现一名实力强劲手段狠厉的高级魔人,他一路过关斩将,手持上任魔尊的信物,成功地成为了新一届的魔尊。


    随着魔族封印越来越松动,魔尊的野心也越来越明显,他不再满足于一直呆在贫瘠苦寒的魔界,呆在泥上间,再一次地盯上了人间这一块宝地。


    也开始慢慢地试探着突破封印,向着人间派出魔物和探路的魔人。


    这些魔人大多都是他的精锐和亲信,举止谨慎小心又实力强劲,很快便在人间扩散了开。


    而被抓住的这两只魔,显然并不是精锐,也不是亲信,他们是消失的前任魔尊的跟随者,能够拿到来到人间的名额,也是废了不少苦心,一边假装听魔尊的话,去寻找他说的那种黑色石头,一边又暗地里偷偷地去寻消失的王上的痕迹。


    两只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像也对魔尊的做法非常不认同一样,但却在顾黎两人沉思之时,狡猾地想要试图攻击他们,然后又再次被面无表情的少年不耐烦地一脚踩到地上。


    几次下来,终于不敢动了,瑟瑟发抖地呆在角落里。


    乔青阳语气平静,怀中抱着的长剑却发着危险的淡光:“你们说魔尊已经找到了突破封印的方法,那为何他不直接亲自过来,反而只是派出你们来寻找什么所谓的黑色石头。”


    两个魔人摇摇头说不清楚,见到少年手中的剑一动,又立刻道:“好像是说,魔界的封印对实力越强的魔人的限制越大,所以魔尊才没有妄动……”


    顾黎听得有点困了,扯着少年的袖口打转,轻轻地道:“算了,他们看上去也不太聪明的样子,应该不会知道太多消息,直接杀了以绝后患吧。”


    阁主扯了袖口不算,还试图往少年的袖子里面钻,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乔青阳忍不住一把将他的手腕握住,脸上红红的,一副乖巧青涩的模样,手中的剑却微动,银光在魔人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点头回答:“好。”


    “等等等等!”眼见着差点又要被瞬间决定生死,魔人连忙再次挣扎起来,他犹豫了下还是说道:“魔尊其实还没有完全破开封印,只是建立一个桥梁,能够暂且容纳小部分的魔通过,魔尊说有一种黑色石头能够帮助冲破封印,就让我们来人间寻找那些石头。”


    “魔尊会直接将我们传送到那石头所在的地方,”紫瞳魔人说:“我和黑魔大人来的是药王谷,在我们之前还有一批魔,他们去的是叫一座名为渠泱的城。”


    ————


    这两只魔年纪不大行动鲁莽,当然称不上谨慎,和药王谷之前出现的,给梓栩施加了摄魂术,至始至终都只派出了只低级魔物,从未露面就差点导致药王结果失败的魔人,显然并非是同一批魔。


    但梓栩使用的阵法却和魔人口中所说的桥梁有异曲同工之妙,仿佛都是通过什么方法,让本应该在魔族的魔物魔气用另一种形式,骗过封印,来到人间,又能够一瞬间消失。


    这也与黑峪村的那些白雾极为相似。


    而这些东西的共同之处,都和所谓的黑色石头有关。


    很大的可能,它们就是乔青阳的的剑鞘碎片。


    剑快要气死了,他努力地找了那么久,也只找到那么一点点,结果还被魔族惦记上了。


    并且,他都很难感受到碎片们的气息,但与之毫无关系的魔却能精准定位。


    另一个方面来说,若是真的被他们找到了,恐怕会给人间带来大麻烦。


    乔青阳越想越觉得烦躁恼怒。


    本来对什么斩妖除魔守卫人间毫无兴趣的少年,突然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明显在压抑着火气,抿着唇道:“我要,回渠泱。”


    顾黎眨眨眼,动作自然地也跟着站起来,语气轻松地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去。”


    他这句话,却让本来气势汹汹的少年忽然又焉巴下来。


    乔青阳皱着眉头,握在剑上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却软下来:“太危险了。”


    药王谷这边能顺利解决,是因为这两只魔不靠谱,但渠泱那边却不一定,甚至很大可能存在危险度极高的魔人。


    顾黎再厉害再有钱也只是凡人,修士面对魔族尚且危险十足,顾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乔青阳又怎么好让他跟着自己去。


    更何况,他隐隐有种感觉,这次的渠泱之行不会那么轻松简单,即便自己小心隐藏着身份,控制着气息,但指不定早就被人发现了。


    和自己呆在一起,就是和危险同行。


    乔青阳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再抬头时,却发现顾阁主已经笑眼盈盈地背上了包站在门口的位置,见着满脸迷茫的少年向着自己看过来,还懒懒散散的挥了下手,仿佛没有听到乔青阳之前的拒绝一般,含笑着说:“既然要走,就快一些,再晚一点,怕是那些魔都已经离开了。”


    乔青阳微微睁大点眼睛,实在是困惑:“你什么时候拿的包。”


    当然这件事情并不重要,得到顾黎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后,神剑大人用力地摆摆头,抿住唇道:“不对不对,我是想说,一山,你不要去。”


    顾黎的身体似乎也好上了许多,又坐拥剑阁数千名实力强劲的剑修,哪怕魔族真的卷土重来,只要不刻意涉险,那他当然能够凭借着这些强大的财力和资源活得很好。


    呆在药王谷也好,会洛丹也罢,总是要比跟乔青阳一起去渠泱要好的。


    至于藏在他体内的剑鞘碎片……一时取不出来应该也没有问题,再把剑用裹布包起来凑活一下也可以……!


    忽然,乔青阳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大眼,看向门口的阁主大人,神色里面也带了点羞恼和慌张:“我的……”


    “裹布”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便看到眉眼弯弯的凡人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条熟悉的有些陈旧发白的布料来。


    顾黎将它攥在手上晃了晃,屋外的阳光洒下,在凡人的黑发上落下点点光影,汇聚在一起,像是一根乌木簪子束起一般。


    乔青阳恍惚了一下,心头莫名产生些异样的感觉,还没来得及细细去回味深究,便又听到凡人笑盈盈地开口说:“青阳自己去也行,等你走了我就把这块可怜的裹布挂到剑阁的拍卖场里去,啊,最后是低价出售,让感兴趣的道友同行们都来瞧上一瞧摸上一摸……”


    顾黎的话还没有说话,便果然看见少年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停留在了通红一片上,恼羞成怒地跑过来,想要将那裹布抢走。


    狡猾的凡人当然不会让他如愿,先一步地将布收起来。


    剑扑了个空,又生气又委屈又羞恼,但对着顾黎还是说不出来什么过分的话,纠纠结结半天,也才磕磕巴巴地说出来一句:“你不会这样的。”


    顾黎倒是没有反驳,毕竟他的确不会这样做,小心眼的凡人怎么可能会大方地把喜欢的少年的贴身之物拱手让给他人,光是被谁多看了两眼,都会让他嫉妒地想发疯。


    这份有些极端的在意,顾黎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少年指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乔青阳想了想又摇摇头,语气平淡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一山分明将我的东西都收的很好,又怎么会送去拍卖。”


    就连那串断掉的贝壳手链,都被凡人后来捡了起来收好,那根被自己失控时扯下来的凤羽裳,也出现在了顾黎的房间中,甚至连乔青阳之前意识不清的时候,胡乱捡来的鹅卵石也被好好的安置珍藏着。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他所说的那些事情来。


    少年呼出口气,没有发现顾黎表情的一场,继续劝说道:“一山放心,等我把我的剑鞘碎片找到了,我就回来找你,你知道的我很厉害,不会有事……”


    “你总是这样。”一句话没有说完,却再一次地被打断,顾黎几乎是有些苦涩地笑起来,睫毛垂下来掩饰住凡人焦躁不安又惶恐的神色,反倒让他显出几分脆弱来,声音轻轻浅浅的,往少年的耳朵里,心里钻:“什么事情都不与我说,什么事情都想要自己去做,在青阳的心中,我又算是什么样的一个位置呢。”


    乔青阳最害怕顾黎这样说话,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上去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握住剑的手指却不断的收缩攥紧。


    顾黎的话虽然是故意说出来,想要让少年心软的,但越说却越带上几分真情实感来:“是兄长,是挚友,是暧昧的情人还是……”


    他顿了顿,继续说:“还是无关紧要,只会拖累你的凡人?”


    “不是。”听到最后这一句,一直抿住唇沉默的少年连忙出声反驳,眸中也带了些委屈和紧张:“一山,是很重要的人。”


    究竟有多重要,究竟是兄长,是挚友,还是……情人,现在的乔青阳也说不上来,他的脑子里一团乱,只觉得什么好像都对,又什么好像都不对。


    顾黎刚刚产生的负面情绪,在对上少年的浅色眸子后,又蓦地消失,心中一软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轻声地说:“那么青阳,你告诉我,之前的那些剑鞘碎片呢,你放到了哪里。”


    乔青阳答不上来,眸子忽闪了两下,想要躲避,但又被凡人不轻不重地挠了下掌心,吸引过来剑的注意力。


    “在我身上对吗,”顾黎说:“我不清楚它们对你的重要性究竟有多大,但总归是不会小,你就这样自己一个人去渠泱,若是出了问题,要我如何自处?”


    在从昏迷中苏醒后,发现那三枚剑鞘碎片消失,和自己忽然好转的身体,顾黎就有所猜测,后来乔青阳非要和自己牵手的异常举动,更是加深了猜测。


    “你的剑鞘碎片能帮助控制剑的力量是吗,”顾黎靠近了些,声音又轻又小,确保除了和他紧紧挨着的乔青阳之外,在场不会再有第三人听到:“或许还能帮助疗伤?你把它们放到我的身上,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魔人,是想置我于何地?”


    凡人突然凑近,将剑吓了一跳,顾阁主虽然身上冰冰凉凉的,一凶起来时眼眶也红嘴巴也红,仰起头来死死注视着少年的模样,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瘦狼,声音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狠厉:“你若是在渠泱出了事,我不如将胸口剖开,把那些石头挖出来,让魔人混着血肉骨头一起嚼碎了吞下,一起死了算了。”


    神剑大人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被凶。


    还是被人扯着衣领,狠狠瞪着,用力质问,胸口挨着胸口,大腿贴着大腿的那种。


    阁主的声音又快又狠厉,乔青阳被凶得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漂亮的眸子垂下来落到色厉内茬的凡人的身上,看了半响,浅淡的栗色上慢慢蒙上点雾色,终于半是新奇半是委屈地开了口:“你吼我。”


    顾黎:“……”


    第85章 我见不得光的


    两个人各有各的幼稚,各有各的牛角尖去钻,但最后神剑大人在阁主的坚持之下,还是后退一步,答应了与他一起同去渠泱,只是在到达前一再嘱咐,到了渠泱后,一定要和自己呆在一起,千万不能走散。


    顾黎要去渠泱,徐正奇和阮菁菁自然也是要跟随同去的,四个人总归是要比两个人的安全性高一些。


    到时候乔青阳和顾黎去简单地探查些情况,徐正奇和阮菁菁去齐家找家主齐旭,然后再一起到老宅汇合。


    但哪曾想到,几人才刚刚踏上渠泱的地面,就被硬生生地打破了刚才所有的计划。


    眼前全部被白雾所笼罩着,五米之外,几乎就是雾蒙蒙的一片,不要说看清周围画面,就连是人是兽是是生是死都难以分辨。


    徐正奇吵闹的声音从踏上地面的一瞬间便消失,明明和顾黎紧紧相握的手心此时也是空无一物,阮菁菁是最先发觉不对劲的人,也只发出一点小心二字的音节,就不见了踪影。


    甚至连身后的马车也如若被雾气所吞噬了般,无从找寻。


    这片诡异安静,被烟雾所笼罩的古城街道中,就只剩下了乔青阳一个人的身影。


    但是幸好乔青阳在来之前,在顾黎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自己的印记。


    这印记,在很多次两人不得不分离或是面对危险的时候,乔青阳都曾经在顾黎身上留下过。


    终于是在今日派上了用处。


    少年白皙的手臂和脖子上都缠绕了一圈陈旧发白的裹布,露出来的手指上一根细而透明的红色丝线若隐若现,有规律地微微晃着光,像是谁清浅的呼吸。


    乔青阳将袖子掩下来,把裹布和丝线藏起来,小心谨慎又神情冷淡的迈开脚步向前。


    这诡异的雾与黑峪村的雾还有所不同,不像是自然所生成的雾气,更像是什么东西被烧掉后产生的烟雾。


    又呛又难闻。


    就好像被无数场丧事所包围着,纸钱和烟雾一同散了漫天。


    正这样想着,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些哭声。


    那哭声似远似近,似大似小,哭得本就因为这满城的烟雾而带上了火气的来人更加烦躁。


    乔青阳停下了脚步。


    在某处地方恸哭着的人听不出来年纪,甚至听不出来性别,悲痛欲绝又令人心烦至极,察觉到了来人的停顿和迟疑,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几个呼吸之间仿若就出现在了耳边,陡然一惊,又如若是在胸口里面响起,直让人被逼得发疯。


    城中这一次来了个少年人。


    一身白衣,满头乌发,面冷如雪,肤白似霜。


    多适合成为它们的一员,多适合在雾气中抽泣……


    突然,嚣张奇诡的哭声戛然而止。


    乔青阳一脚将那作乱的魔物踩中碾压,它瞬间发出尖锐的嚎叫声,一刹那就化为了黑色灰烬消散在雾中。


    好恶心。


    剑一想到这些魔物死去之后会变成灰烬和这同样不知道是何物的雾混在一起,然后被自己无知无觉地吸入进去,就觉得浑身难受。


    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些烦乱来,长剑飞出,在少年的手中发出森森寒光。


    那剑一出,周围的烟雾似乎都褪去一些。


    乔青阳冷冷地环视了一圈周围,言简意赅道:“离我远一些。”


    雾中或许藏了数不尽的魔物,但剑现在并没有什么兴趣去和它们完捉迷藏的游戏,他要赶紧找到不见了踪影的顾黎才行。


    不晓得是不是心中的执念作祟,才过了几个拐角,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处店铺。


    那铺子和周围那些笼罩在雾蒙蒙中的事物都不同,只有它是清晰可见的,上方的牌匾上用朱砂写了几个娟秀的大字:梦蝶糖铺。


    乔青阳走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在铺子中忙碌的男子。


    那男子身段修长,身着浅色青衣,显得有些单薄,带着一身病气,见着有人进来,便欣喜地回过头来,俊秀温和的眉眼一弯,露出个柔和可亲的笑来,轻声唤着偶然走进店铺的年轻客人:“小青阳,你来找我啦,我做了你喜欢的糖,要尝尝吗?”


    乔青阳本来紧张的心情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忽然就冷静下来,他也学着顾黎从前的模样,露出点笑来,歪歪头小声回应:“好啊。”


    另外的三人同样是面临了和乔青阳相似的处境。


    顾黎面前的漂亮少年正可怜兮兮地从小铺子里探出点脑袋出来,羞涩又讨好地勾着眉眼笑:“一山哥哥,你想尝尝我做的山楂糖吗。”


    在这个被烟雾所笼罩,见不到活物,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孤城中,突然出现的糖铺,与乔青阳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少年。


    怎么看都觉得异常怪谲。


    顾黎却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听到那披着少年的皮的魔的邀请,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似是而非地勾着嘴角站在门口:“你做的?”


    魔用力点头,栗色眸子紧紧地盯着面前这名快要走到店中来的凡人,小声地道:“嗯嗯,一山哥哥,你进来,你进来我就拿给你看。”


    顾黎啊了一声,眨眨眼随口道:“可是你的铺子看上去不是很干净,我不太想进来。”


    装成了乔青阳的魔连忙站起来,殷切地说:“我会擦干净的。”


    顾阁主对于这个占了自己小少年的摸样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在它每一次问现在干净了吗,都勾着唇随口敷衍着说:“还没有哦,桌子上还有灰。”


    “墙角好像也有些污渍。”


    “凳子上有头发,啊……我看错了。”


    “柜子。”


    “墙壁。”


    “你的头发好像也不太干净。”


    实际上这种一看就是幻象的东西哪里会有什么灰,偏偏顾黎就是用这个理由耗着时间,让那头脑简单的魔在铺子里面来回跑,自己就是不进去。


    几个来回下来,那魔脸上的皮都快要伪装不下去了,仍然是那张漂亮青涩的脸,却隐隐带着些烦躁和忍耐,它捏着抹布努力地装出一副无辜单纯的模样:“一山哥哥,现在已经很干净了。”


    它不再使用问句结尾,而是透着怒气,有魔气从亮堂得反光的店铺中泄露出来。


    顾黎就像没看到一般,弯着眉道:“是很干净。”


    魔顿时如释重负,欣喜若狂地说:“那你快进来……”


    它还没说完,就被面前这个要求颇多的凡人打断,凡人的表情苦恼又理直气壮:“可是被你擦得太亮了,我见不得光的。”


    魔:“……”


    它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耍了,漂亮白皙的脸变得扭曲,浅色的嘴巴变得血红,向着两边撕裂开,几乎快要开到了耳朵边上,原本青涩清朗的少年音也慢慢变得粗鲁嘶哑:“该死的凡人,你敢……唔!!”


    魔猛地站起来,想要将自己伪装的皮给撕下来,谁知道才撕到一半,连话都没有说完,就感觉一股无比巨大的吸力传来,硬生生地被吸入到了什么狭小的东西里面。


    它消失的瞬间,眼前那间奇怪的糖铺也消失不见,四周的烟雾消散了些,虽然仍然看不太清楚路,但那种像是瞳孔上被笼罩了一层布的难受感终于没有了。


    顾黎将法器握在手上,就算刚才作得再冷静再漫不经心,但独自面对一名魔的压力还是不算小。


    幸好顾黎在来之前,特意带了能够将魔物收关起来的法器,但刚刚面对的却是一只彻头彻底的魔人,尽管等级并不算高,攻击力似乎也受到限制,但法器却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蓄能,才能够保证在一瞬间将一名魔人控制住。


    这也是顾黎与其周旋拖延时间的原因。


    也幸好它的智商并不高,被顾黎随便哄骗两句,就糊弄了过去。


    烟雾散了大半,渠泱真正的摸样露了出来。


    地上到处都是被焚烧过的痕迹,墙缝地缝中还有无数塞在一起的脏污,隐隐透着些暗红色,细细看过去,才能发现是类似于人体组织血肉一样的东西,散发着腥臭味,看得人脚底发凉,直犯恶心。


    本来到处都是灵兽的繁华古城,竟然在短短的几天里面变成了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孤城。


    两侧本来热闹的商铺房屋很多都关闭得死死的,门上窗上都沾满了血迹和被灼烧冲撞的痕迹,看不出来是否还有人在居住着。


    而其他大大地敞开着的宅子,就更加惨烈,门槛上甚至还挂着不知道是人还是兽的残肢血肉碎片。


    处处皆是触目惊心。


    顾黎的心重重地沉下来。


    渠泱的情况,要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就在此时,右前方的一扇开着的木门里面忽然传来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凌乱昏暗的房子深处似乎有什么活物的气息。


    顾黎盯住那处小心地后退了半步,一道细微虚弱的喵呜声从里头传了出来,在凡人警惕的注视中,一只毛色花白的幼猫瘸着腿小心翼翼的从房间里面钻了出来。


    察觉到凡人的存在后,示好亲近地喵了一声,一瘸一拐地向着顾黎靠近。


    顾阁主的记性很好,将咪咪咪叫着撒娇的猫掐住脖子拎起来,提到眼前端详:“是你。”


    那只呆在破柴火屋里面,后来被假装成假道士的鲛人带走的猫。


    当时是齐旭将鲛人救走的,它会在渠泱也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它怎么会不在齐家,而是一只猫在此处。


    顾黎正想着,却发觉猫忽然瞳孔剧缩,猛烈地挣扎起来,浑身的毛毛炸了起来,仿佛是感受到什么及其可怕的东西一样,想要逃离。


    背后忽然一凉,他的身后,竟然不知道在何时出现了一只魔物。


    它离得太近了,顾黎甚至能听到它在咀嚼和吞咽时唾液滑动口腔的声音。


    这只魔物能够悄无声息的靠近,多半速度不慢,这样近的距离,跑走是没有可能的,使用法器的动作更是一瞬间就会被发现。


    顾黎能感受到那道没有感情的贪婪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打转,它似乎是打算将嘴里面的东西吞咽下去之后,再来享用自己新发现的猎物。


    顾黎的脸上没有表情,心脏却狂跳着计算着时间。


    吞咽的声音响起,凡人猛地回头,将走之前夕颜给的,能对付魔物的药水用最快的速度往身后的魔物身上砸。


    “咯吱咯吱——”


    但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魔物被砸得愣了一下,瓶子破碎开药水流出来,却并没有在它的身上留下任何伤痕,反被它将瓶子咬碎了吃下。


    没有作用。


    这,不是魔物……


    在它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张开还带着肉丝的巨嘴扑过来之时,顾黎一边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往后退去,一边用力的在储物袋中翻找。


    但那东西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眨眼间那张巨嘴与凡人的腿就只有半个手掌之距。


    顾黎放弃挣扎,咬住嘴唇,冷静地决定在它咬住自己腿的瞬间,抓住机会致其于死地。


    凡人闭上眼睛,手指尖上一点绿色微微地发着光,只这一点就能让面前发疯的灵兽在顷刻间死去,只要他能够坚持住……


    “嘭!”


    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少年熟悉的清冽又温暖的气息出现在周围。


    顾黎连忙睁开眼,果然对上了乔青阳担忧又恼怒的眸子。


    被一脚踢开的灵兽撞到石头,发出一道哀嚎声,就晕死过去。


    乔青阳半蹲下来,心脏跳得飞快,上上下下地将被逼到了角落的凡人检查了个遍,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才松出口气。


    但大问题没有,在他们分开的不到半个时辰里面,却竟然有了好多的小伤口。


    胳膊,大腿,脖子,手背,甚至侧脸上,都有些血痕。


    有好些还没有愈合,一点点地往外渗着血。


    乔青阳的表情一下子就失落下来,瞧上去比受伤的人还要可怜委屈几分,栗色的眸子晃了两下,最后落到凡人手背上那一大块的擦伤上。


    漂亮的少年抿住唇低下头,轻轻地伸出一截舌头触碰了一下凡人手背上的伤口。


    温热湿润的触感,让本来想要装点可怜卖个惨的顾黎一下子就停住了口,忍不住战栗了下,手指放到少年柔顺的黑发上,喘息一声,语气软下来,安抚着少年仍然慌乱无措的心情:“我没事的,不怕不怕,别担心。”


    但那半个时辰的分离,透明红线忽然的狂闪不止,看不清前路的白雾又哪里是这一句轻飘飘的安慰就能够抚平的。


    在神力的作用下,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乔青阳却还是鼻子一酸,没忍住用脑袋埋到凡人的肩膀处蹭了蹭,总是平淡无波的语气里面少见地带了些颤抖。


    “你吓死我了。”剑小声地说。


    第86章 青阳怎的看谁都眼熟


    乔青阳在走进那间糖铺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被刻意隐藏的魔气。


    那伪装成了顾黎的摸样的魔,见到有人主动进来,非常兴奋,连带着都忘记了将露出来的尾巴藏好,趁着它弯腰去柜子里面拿所谓的糖果的时候,乔青阳面无表情的一剑斩断了它的尾巴,然后在魔惊恐的表情中,让它化为了碎片。


    魔消失的瞬间,那看似温馨的糖铺也化为乌有,柜子上的那些糖全部变为了散发着恶心气味的腐败物,还有蛆虫在上面蠕动着。


    可想而知,若是真有人被蛊惑着吃下了魔手中的糖,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与顾黎的情况相同,自从让那魔制服之后,周围的烟雾也散了些许,露出渠泱真正的摸样来。


    入目皆是残破,满地皆是血肉,墙面地面店铺到处都是被焚烧过的痕迹,那烟雾中传来的呛人的味道,应该就是这样来的。


    乔青阳还记得第一次来到渠泱时,到处都是灵兽修士,其乐融融繁华非常的模样。


    却没想到人非物也非,夏日还没过完,却已然是满目凄然。


    周围都被悲凉的死气充斥着,让站在这片地上的人也莫名地染上些悲凉来,地上到处都是拖拽和撕扯的痕迹,仿佛能够窥见谁在生命的最后拼命挣扎呼救,最后慢慢绝望的画面。


    乔青阳抿住嘴唇,在已然空无人烟的街道中央小心地探索着前进,看到周围凄惨的画面,心情也莫名有些低落。


    九重天没有生死,他也从来不会参与到他界中来,只是作为失衡之时调整协调的一把剑,许多的时候,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摸样,就有无数的生命在神剑之下消逝。


    面对妖魔是如此,面对更加弱小的凡人更是如此。


    哪怕是百年前那场的那场大战,对于人间的印象,也仅限于神君们所说的几个字:“血流成河,是以人间炼狱。”


    但亲眼目睹,才知道原来“炼狱”两个字,是如此的触目惊心,是如此的悲凉沉重。


    但总归是他人的生死,即便心情再过复杂,在当前也还是顾黎的安全更重要。


    恰巧在此时,手指上的透明红线忽然传来移动,光芒剧烈跳动着。


    这是代表另一方正处在危险状态的表现。


    乔青阳心头一紧,立刻向着红线所指引的方向跑过去。


    还好这种时候,神剑大人总是迷路的属性没有出现,虽然一路上遇到了无数的魔物妖兽之类的东西阻拦,但那还是及时在灵兽触碰到顾黎之前赶到了现场。


    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是将剑吓得不轻。


    心脏从最开始的稍微低落沉重在一瞬间变得紧绷惊慌,这样大的起伏,哪怕是乔青阳也缓了好一会儿,才让那种心慌的感觉稍微缓解下来。


    少年诉说方才的经历的声音,声音听似平静无波,实际上却委屈巴巴,淡色的眸子清清浅浅欲说还休的样子,看得凡人心上一软,手背上那被柔软的舌尖触碰的地方,似乎在微微发着烫。


    顾黎眼中波光流动,忽然就有些按捺不住心中隐藏已久的想法,微微坐直身体,抬起手来将乔青阳放到自己身上的手轻轻按住,声音又紧又涩:“青阳,你愿不愿意和我做……”


    剩下的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忽然听到什么东西掉出来的声音,嘭的一声,不算明显,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吸引走了少年的注意力。


    顾黎:“……”


    乔青阳没有发现对面青年复杂无奈的表情,垂下眸子,看着忽然从自己身上滚落下来的小罐子,有些疑惑地将其捡起来,捻在手指间拿给顾黎看,迷茫地说:“这是什么?”


    这看似平常的小罐子,实际也是个储物用的法器,外部几近透明,当时在药王谷时,被乔青阳从顾黎那处讨来装了一只蚂蚁。


    只是那时的神剑大人仍然处在失忆的状态,做事情全凭本能和直觉,想要将那奇怪的蚂蚁装起来就装起来了,过了一会儿就跑到了脑后,却没想到过了那么些天,这蚂蚁还活蹦乱跳的。


    睁着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睛,胖嘟嘟的样子,努力用爪子推着罐子,刚才发出的声音就是它奋力地推动罐子让它滚了出来所导致的。


    顾黎将小罐子接过来,随意晃动两下,便将里头的胖蚂蚁晃得滚动几圈,晕头转向地爬不起来,阁主微皱着眉头说:“是药物谷的魔物所化成的那种蚂蚁?”


    但话才一出口,他又兀自摇了摇头:“不对,不太像。”


    那酷似胖蚂蚁的生物,似乎也不愿意自己被认为是和那种低等级魔物一般的存在,晃动了两下脑袋勉强站稳身体后,就愤怒地睁大了眼睛瞪着面前胡言乱语妄加猜测的凡人看。


    乔青阳不高兴地将罐子从凡人手中拿过来,面无表情故作老成,却又是幼稚地对着里面的蚂蚁呵斥道:“你,不许瞪。”


    刚刚还在凡人手中精神抖擞盛气凌人的蚂蚁,一回到了少年的手上,一下子就像被只战败了,还被拔了尾巴毛的公鸡,黑不溜秋的眼睛心虚地转动两下,乖乖地趴着不动了。


    顾黎的眉毛挑起来,温温柔柔又语气不明的开口:“不知为何,我看这小东西似乎是有几分灵智的,难道是青阳你之前在哪里收了的灵宠?”


    但以乔青阳的性子,宁愿找虽然害怕却还算可爱的猫猫狗狗,也是不愿意找这样一只古里古怪还难看非常的蚂蚁做灵宠的,但顾黎只是随口一言,却没料到少年却真的若有所思地开口:“唔,我的确看它有几分眼熟。”


    顾黎:“……”


    那真是好得很。


    阁主眉眼弯弯,注视着蚂蚁的视线有多阴冷,说出来的话就有多温柔:“青阳怎的看谁都眼熟。”


    神剑大人明明看谁都是冷漠无情的样子,落到了顾黎的眼中,确是少年四处留情,看着只丑陋的蚂蚁都自带几分深情。


    莫名其妙背上一口大锅,还毫不知情的乔青阳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顾黎的语气有些不对,但那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当做是夸奖,跟着迷迷糊糊地点头。


    剑是把谦虚的剑,点完了头又一本正经的补上一句:“还好,也没有那么熟。”


    顾黎脸上的笑容不变:“啊,这样。”


    乔青阳眨眨眼:“嗯。”


    阁主:“……”


    乔青阳莫名觉得顾黎的表情有点点吓剑,悄咪咪地站起来,试图生硬地转移话题:“这蚂蚁有些奇怪,不如把它打开来看看。”


    顾黎当然没有异议。


    乔青阳便将手放到罐子盖子的上方,才拧开一半,却忽然听到一道嘶吼的声音传来。


    那只被乔青阳踢开晕倒的发疯的妖兽竟然苏醒过来,血红的眸子里面带着疯狂和仇恨,死死地盯住面前的两个人,想也不想地就扑了过来。


    乔青阳当然不会将它放在眼中,微微一抬手,那妖兽便……


    顾黎眉头微皱,语气带上点惊讶:“消失了?”


    在少年抬起手的瞬间,或者说是在他动手之前,那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妖兽竟然在一瞬间就原地失踪。


    那么大一只妖兽哪里去了?


    乔青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十分迷惑,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


    就在此时,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小罐子突然晃动了两下。


    两人这才发现,才拧开一半的盖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里面的胖蚂蚁却并没有逃走,而是乖乖的趴在罐底,黑眼珠子察觉到两人的注视,心虚地移开,像是口器一样的地方,为了掩饰尴尬想要假装动动,结果一张开,就打了个嗝,属于方才那只妖兽的气息从它的口器中泄露出来一丝。


    胖蚂蚁:……心虚搓手。


    乔青阳冷漠无情地再一次将盖子盖上,不给它任何逃走的机会。


    顾黎则是笑眼盈盈的表示:“还会打嗝,看来胃口不错。”


    渠泱之行,意外多了一只能够处理妖兽魔物的免费工具蚂蚁,减轻了两人一路上的很多麻烦。


    一见到有魔物或者发了疯的灵兽妖兽靠近,就打开盖子,放蚂蚁,趁着它还在消化中之时,动作迅速的把盖子盖紧,保证下一次还能接着使用。


    等两人转到了渠泱的城中心之时,胖蚂蚁再次打了个嗝,虚弱地趴在罐底,有气无力发出点求饶的嘶嘶声。


    乔青阳观察了下,确定它是真的一点也吃不下了,才失落地将其收起来:“好吧,你好好休息。”


    他还想再继续用呢。


    不过还好在此时,他们终于找到了徐正奇和阮菁菁。


    他们躺在街角,紧紧闭着眼睛,眉头皱起来,似乎是陷入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梦中。


    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一名佝偻着背的老妪颤巍巍地将一辆铺了茅草的板车缓慢地拉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来到徐正奇两人的身前,似乎是在考虑着该怎样将两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拉到自己的板车上。


    哪怕是隔得老远,也能看清楚她带着怪异突起肿瘤的侧脸,还有一瘸一拐的步子,一边靠近着昏睡的两人,还一边扬起僵硬的笑容来,在这布满烟雾被魔所占据的孤城中,显得格外诡异。


    在她伸出手快要碰到阮菁菁的身体之前,乔青阳飞出一剑横在了她与阮菁菁之间,将老妇人吓得退后一步差点摔到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


    这座城里面到处都是妖魔,连半个活人也没有见到,会装成人的摸样骗人的魔也不在少数,因此见到这举止奇怪的老妇人,下意识地就觉得她肯定不是寻常凡人,声音也带着冷意和警惕。


    走近一看,却发现竟然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瘦弱老人,见到他们过来,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啊啊啊几声,还努力地伸出枯槁的手指比划着什么。


    是个哑人。


    她的手被剑气碰到,流出血来,却还是努力地比划着,随着她的动作,顾黎才发现了老人的不远处,藏着几只冷冷注视着的魔物,发现他们的视线后,又隐没于黑暗之中。


    老妪身后的一座小楼上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几个脑袋,畏惧又担心的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青阳,”顾黎拉了下少年的袖子,轻声说:“她不是坏人。”


    乔青阳一愣,竖在老妇人之前的透明发光的长剑抖了一下后消失。


    哑巴老太太被剑气所伤,而浸出的鲜血,在少年的眼中也变得格外醒目。


    乔青阳脸上的冷漠一瞬间被击垮,变得惊慌失措起来,连忙蹲下身给她处理伤口,埋着脑袋磕磕巴巴地说:“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但却并没有得到老妇人的回应。


    顾黎的表情也有些复杂:“她好像也听不见声音。”


    少年动作一顿,手指微微攥紧了些,却还是抿住唇小声重复:“抱歉。”


    第87章 你身体比较虚


    一名又聋又哑,还瘸了一条腿,脸上长着异于常人的丑陋肿瘤的瘦弱老妪,在这样一个危险无处不在,四面皆是妖魔的环境中,竟然还原因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将两名陷入昏迷但素不相识的年轻修士带回家,这需要怎样一颗勇敢强大又善良的心。


    这样的一个人,却还会因为自身外形遭到他人的误会和无端猜忌。


    乔青阳两人帮着她将徐正奇和阮菁菁搬到铺着干茅草的板车上去,老人还想要将拉车的绳子往自己的肩膀上放,乔青阳连忙阻止了她。


    “让我来吧。”乔青阳小心翼翼的想要将绳子从她手中接过来,但老妪却还是啊啊啊地慌张着试图抢过绳子,显然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幸好当时在黑峪村时,因为暗三的需要,学过一些手势还没有忘记。


    少年憋红着脸,用自己并不太熟练的手语,努力地比划,尽管笨拙生硬,但好在还是终于让老人放下了戒心,将手松开,一边发出些啊啊啊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一边不断的那处破旧的楼指。


    显然,那里就是她暂居的家。


    周围的哪些魔物,因为都或多或少地在乔青阳和顾黎手上讨了些苦头,不敢上来,但却仍然藏在不远处的角落中,用一双冷漠贪婪的眸子暗中观察着三人的动作。


    那楼离得近,很快便到了底下的位置。


    老人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把铜钥匙来,将门打了开,她便让开身体,啊啊啊的示意让两名年轻人先进去,自己弯腰想要去将躺在板车上的徐正奇搬进来。


    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魔物,乔青阳哪里敢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走在后面,又实在嘴笨,手语也不是很会,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旁边的顾黎。


    在少年的注视之下,顾阁主上前一步,温温柔柔地按住老妇人的手背,边比划着边缓慢温和地说:“屋里面太黑了,您先进去帮我们照盏灯吧,年轻人力气大,我们来把他们带进去就好。”


    老人犹豫了下,半响还是点头,让他们小心些后才往屋里走。


    看到她的身影安全进入到屋里面后,乔青阳才松出口气,僵硬的肩膀也松懈下来,一抬眸却发现凡人在弯着眉注视着自己。


    神剑大人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有点紧张地说:“怎、怎么了?”


    顾黎却是摇摇头,边笑边弯腰将躺在板车上的阮菁菁抱起来,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青阳很可爱。”


    特别是在这种难得一见的无措窘迫的时候。


    后面这句话顾黎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乔青阳也隐隐听出来了凡人是在揶揄自己,但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动作粗鲁地将徐正奇也拎起来,脸红红地凶恶道:“你先进去。”


    在这种时候,顾黎也没有和乔青阳去争谁走后面这种事情,挑了下眉后便带着阮菁菁进了楼里面。


    乔青阳也紧随其后,还顺手将门外的小板车也用绳子绑在旁边的树上,免得它滑走。


    门关上的一瞬间,那些藏在暗处的魔物妖兽们就围了上来,倒是没有来触碰楼门,只是绕着它打着转,时不时地发出些嘶嘶嘶的声音。


    底楼的灯亮了起来,乔青阳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挺大,看上去像是个废弃了的酒楼。


    老妪在前面带路,上了楼梯,老旧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担心两人没有跟上来。


    顾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轻声地对着旁边的少年开口:“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乔青阳的动作一顿,垂下来的纤长睫毛晃了晃,犹豫着还是缓慢地嗯了一声。


    这里的楼梯其实并不窄,甚至算的上宽敞,容纳两个成年男子一同行走也是绰绰有余,因此,在乔青阳停下脚步的时候,顾黎便也下意识的停下来,两个人面对着,少年的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少了几分锐利和疏离感,显出几分柔和和乖巧来,浅色的眸子仿佛也有万千水波流转着,让顾黎忍不住呼吸错乱了几分。


    乔青阳便顶着这样一副让凡人心动心软晃了神的模样,认认真真一本正经地开口:“一山你如果抱不动了,就让我来就好。”


    顾黎:“……”


    在剑的心中,顾阁主的形象还停留在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阶段,刚刚对视的瞬间,凡人隐隐发出的喘息声,更是坚定了剑的想法。


    只是一山又最是好面子,乔青阳本来还担心着他不愿意说出来自己的难处,没想到竟然是他主动开了口。


    此时剑也没有注意到顾阁主的脸色越来越黑,还又补充了一句:“你身体比较虚,我力气大些,抱两个人不成问题。”


    顾·身体虚·抱不动·黎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来:“不,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就在少年迷茫的表情中,努力又坚定地快步向前,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急,仿佛是在像谁证明自己一点也不虚。


    乔青阳默默的将昏迷的徐正奇扛起来也往上走去。


    一山真是个倔强的凡人,他想,为了快点将人放下来,都要用跑的了。


    好努力。


    两人上到楼上后,却不见了那老妇人的踪影。


    正疑惑着,却听到一道细小如蚊般的声音在下方向起来:“两位修士哥哥,你们把他们放到房间里面就好。”


    乔青阳的衣摆被扯了扯,低下头就发现是个衣衫破旧的小孩子。


    七八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看不太出来性别。


    是之前趴在楼上栏杆处往下看的几个小孩儿中的一个。


    顾黎没有立刻向着他所指的房间走过去,而是笑着问道:“小朋友,你们其他人在哪里呢?”


    “他们都去照顾其他昏迷的人了,婆婆也是。”小孩儿怯生生地回答。


    其他昏迷的人。


    乔青阳与顾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深思。


    如果说在一楼时还在怀疑是不是废弃的酒楼的话,上到二楼就确定了这个想法。


    这里有许多的房间,应该本就是用于住宿的地方。


    打开门,也发现与正常的客栈房间构造相同,里头还有个隔间,两张床,恰好能容纳徐正奇和阮菁菁两个人,不用再去多占用一个房间,也方便照看。


    那小孩儿将两人带到了后就打算离开,乔青阳手疾眼快地将他拉了住,浅栗色的眸子向着小孩儿看过去:“等一下,我要问你些问题。”


    神剑大人在天上时,面对的是心大的神君们,来了人间,也是一直和剑阁那些已经被笑里藏刀的阁主锻炼出了强大的心脏的徐正奇等人呆在一起,因此即使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鲜少有真的被他唬住的,都是没过多久就能发现少年看似冷漠实则呆萌的性子。


    因此在发现小孩儿差点被自己的一句话吓哭时,乔青阳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他紧张又无措,扯住小孩儿的手也松了开,在身上翻找了半天,除了还剩下一点点的顾黎之前给的糖块之外,就只有一只被关在罐子里面的胖蚂蚁。


    剑看着自己舍不得吃的,只有三块的糖,想了想还是抿住唇放了两块在小孩儿的面前,小声道:“你别哭,吃糖。”


    小孩儿果然吸了吸鼻涕没有哭了,但还是怯怯地不敢伸手去拿。


    于是,乔青阳便把胖蚂蚁也给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说:“给你玩。”


    吃饱喝足本来正在老实看戏的蚂蚁:“……”


    却没想到,这只丑丑的胖蚂蚁却更得小孩儿的喜欢,他将半透明的小罐子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在眼前轻轻晃了晃,和里面蚂蚁黑不溜秋的大眼睛对视上,眸子一亮,小声道:“你好可爱。”


    胖蚂蚁:……有眼光。


    两颗糖和一只蚂蚁哄好了小孩儿,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乖乖地坐下来,看着两人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戒心,尽管仍然怯生生的,却明显更亲近了几分:“哥哥想要问什么?”


    乔青阳本来想开口,但又怕自己一出口就又把人吓哭了,有点郁闷失落地抱着膝盖坐到了小孩儿的身边,用和小孩儿如出一辙的动作,仰起头来看向顾黎,抿住唇声音闷闷地说:“一山,你来问吧。”


    那小孩儿也顺着乔青阳的目光看向了房间中的另一个人。


    忽然被一大一小两个小朋友眼巴巴看着的顾阁主:“……”


    顾黎莫名觉得这幅场面有几分喜感,但不敢再乔青阳面前说,咳了一声后,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坐下来,温言道:“那不如从小朋友你姓甚名谁说起吧。”


    “你的家人如今何在,渠泱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可知道齐家主与城中其他人又去了哪里?不用着急,慢慢说就像。”


    他虽然一下子问了很多问题,却语气平稳,循序渐进,并不会让人觉得被催促和厌烦。


    顾阁主在获得初次见面的人的好感与信赖方面,颇有一番建树。


    那小孩儿在顾黎的引导下,表情渐渐地变得痛苦和挣扎,显然是开始回忆起了那段可怖的几天来,声音颤抖着说:“我叫十四,没有父母,和楼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一样,都是被婆婆捡回来的,平时和婆婆一起去山里摘果子过来城里卖,那天,我们从山上下来到城里时,突然听到了什么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从那之后便是噩梦的开始。


    但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因为采摘果子,躲过了最开始的那一批魔物袭击,后来虽然也受了伤,却竟然也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废弃的酒楼。


    这在平日里看上去平常武器的破旧废弃酒楼,却在此时起到了关键的作用,那些魔物不知为何竟然不敢上前,只是会偶尔靠近,但也没有要攻击的意图,几人又战战兢兢的在楼中度过了几日。


    再之后,一场异常诡异的大火凭空在城中出现,伴随着魔物妖兽的嘶吼声,无数的凡人在痛苦的挣扎里面死去。


    血肉和火焰交织着,十四躲在桌子底下,颤抖着捂住耳朵。


    一天之后,那火终于熄灭了下去,却又出现了呛人的烟雾。


    雾中除了会攻击的魔物之外,还有会变化外形,制造幻象的魔,它们能够窥探仁心,看到人心深处最深刻的渴望,并以此来勾引来者走进它所编织的囚牢中,被虚假的梦境所捕获。


    许多侥幸存活的凡人,甚至是来斩魔的修士,都被它们所骗,陷入了昏迷,然后被藏在暗处的魔物扑上来吞食干净身体。


    那老妇人担心他们的身体被吃掉,便时常冒着危险去将那些昏迷了的人带回楼中。


    十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连忙补充道:“对了,婆婆前段时间,好像也捡回来几个和你们装扮相似的哥哥姐姐。”


    装扮相似,莫非也是剑阁的人?


    见到乔青阳和顾黎看过去,十四的脸又皱起来,继续说:“不过他们的情况不是很好,婆婆最近一直在照顾他们。”


    第88章 抓住他,拷问他,逼迫他


    十四说完之后,就赶紧走了,说他也还有其他的人要照顾。


    走之前,小心翼翼地拿走了乔青给的糖块,不过只拿了一块,多出来的那块,被他推回了少年的面前。


    乔青阳愣了愣,然后抿住唇,生硬地说:“不要还给我,这个也是你的。”


    剑没有什么坏心思,看十四喜欢的样子,多给他一颗糖也是愿意的,但还是很难学会去面对陌生人的善意,即便心中是欣喜的,但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如往常一样冷淡。


    话一出口,十四的动作顿了顿,乔青阳也在心中懊悔恼怒地偷偷骂了自己好多句。


    但是下一刻,那颗小小的糖就被十四捡起来,轻轻地放到了乔青阳的掌心。


    小孩儿的手指软软的,声音也是软软的,用怯生生又乖乖的声音对着乔青阳小声说:“我吃一颗就好了,哥哥们有两个人,我们一人一颗。”


    “谢谢哥哥的糖。”


    说完,还没等身体僵硬住一动不敢动的神剑大人鼓足勇气回话,那个矮矮小小的身影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乔青阳喉咙间的那句不用谢,也被堵住没发得出来。


    剑有些沮丧,手指捏了捏那块软糖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懊悔地用力将它撕开,嗷呜一口丢到嘴巴里面,然后别别扭扭地揉搓着剩下来的糖纸。


    眼看着那无辜遭了殃的糖纸快被纠结懊悔的少年揉捏地褪了色,顾黎好笑的将纸从他手中接过去,哄道:“别烦了,大不了等会儿见到了,再给他一颗就是了。”


    却没想到才说完,嘴里就被少年塞进来了最后的那颗糖,酸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


    顾黎眨眨眼,慢半拍地用舌尖将小小的软糖卷起来吮吸舔舐,让那股许多年没有感受到过的甜意在唇齿间留存缠绕。


    面前的少年,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在咀嚼,忽然脸色一变,似乎是被酸到了一下,然后又勉强地恢复过来,努力的维持住自己成熟正经的形象,将糖吞咽下去后才说:“说好的,一人一块糖。”


    乔青阳恰巧吃到了最酸的那个味道,被酸得一张白皙的脸皱在一起,才缓过来就发现顾黎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脑袋,然后故意问道:“甜吗。”


    凡人闻言,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唇,慢慢笑了开:“很甜。”


    真的假的。


    少年偷偷地看了眼刚才给顾黎的糖剩下来的糖纸,默默在心中记住颜色和花样。


    原来黄色才是的最甜,他了然地想。


    以至于后来某把剑,在实际上味觉十分不突出的阁主的帮助下,成功买到所有最酸的糖的事情先在所不论,在现在这个危机重重的渠泱里,哪怕是最酸的糖,竟然也成了奢侈。


    十四走后,两人先检查了下仍然处在昏迷中的徐正奇和阮菁菁,发现他们呼吸还算平稳,生命体征也还正常,但时不时眉头紧皱,冒出冷汗,发出闷哼声,就像是处在整夜整夜的噩梦中一般。


    乔青阳将手指探到徐正奇的眉心之处,指尖与额头相接触的位置发出淡淡光芒来,神力凝聚在上头缓慢地试图探查到凡人的灵识。


    “他们的灵识有残缺。”很快,乔青阳便收回手,落下这样一个结论。


    顾黎点头,微微皱起眉:“或者说,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部分。”


    被抽走的那部分或许正在陷入危机,或者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情,从而也导致了身体中剩下的灵识的不安和不稳,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


    两人又就近对周围几个房间所安置着的,同样处于昏迷状态的数十人探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他们的昏迷都是因为灵识不全这个问题。


    这里面有凡人有修士,奇怪的是,从大体上来讲,本应该更加强大自保能力更加突出的修士,在灵识上的损耗竟然比凡人要严重得多。


    在两人检查的这些人里面,最为严重的是一名中年兽修,他的灵识几乎完全被撕碎了,失去了将近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


    如果那些失去的灵识还不回归,或者剩下的灵识再遗失一些,他可能就会永远醒不过来,或者因为灵识损耗严重而变为痴傻之人。


    情况十分危急。


    乔青阳一般都呆在九重天之上,下来到其他各界的少之又少,并且也多是为了任务而来,一剑下去,完成了目标,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因此,除了最开始的那千万年,六界混沌和万物初生时候诞生的一些生灵之外,乔青阳对于其他各界一窍不通。


    神剑大人连魔尊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会在意魔物魔人的有什么种类。


    哪怕在这些昏迷的人的身上闻到了那只在烟雾里面装人的魔的气息,但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现在何处。


    但听了乔青阳关于昏迷之人的描述后,顾黎却沉吟片刻,然后轻声说:“是织梦蝶。”


    织梦蝶其实是一种魔物,但不能独自存活,只能寄生在其他生物的身上,被它所寄生的魔人,慢慢地便与织梦蝶融为一体,既有魔人本身的一半意志,又有织梦蝶的一半本能。


    很难说得清楚它究竟是魔物还是魔人。


    织梦蝶喜爱编织各种梦境,幻化为人心中最渴望的东西,一旦他走进它所编织的网中,便会被捕获走灵识,放到它所制造的梦里面去。


    梦里似真似假,亦痴亦嗔,可怖又可爱,那灵识在梦中景里沉落或者死亡的时候,就是织梦蝶将其吞噬的时候。


    想要破局,只有两个方法,一是找到织梦的那只蝶,蝶死梦也就散了,但也有很大的可能,里面的灵识会因为梦破灭而受损消逝。


    第二个方法,则需要不在梦中的人,进入到梦中去,从内击破,将被困住的灵识拉出来。


    但织梦蝶一次性只能织一个梦,如今如此大规模的沉睡,顾黎猜测,渠泱里面肯定不止只有一只。


    魔物也并不就战无不胜无懈可击的,并非所有人都会掉入到织梦蝶所构造的陷阱中去,就像乔青阳两人,就像这座楼里的老妪和那些小孩儿。


    渠泱里,定然还会有没有被织梦蝶的陷阱所捕获的人,所以它们才会制造出这场烟雾来,目的就是想让不管是新进城的人,还是城中本来的人,通通进入梦境。


    那么,只要抓住一只织梦蝶,或许就能知道那些被抽走的灵识的下落来。


    这些被抽走了灵识的人很多都是修士,从衣着上来看,还有不少都是齐家人,多半就是当时齐旭派来消除魔物的人,他们当然会比楼里的老妇人知道更多的消息。


    等他们苏醒,便能知悉更齐旭以及幕后魔人所在,到时候先找家主,再联合共退魔人,环环相扣。


    顾阁主认真细致的分析,将剑唬得一愣一愣的。


    乔青阳懵懵地说:“好厉害,一山知道好多东西。”


    顾黎其实很喜欢来自少年的夸奖,将不久前因为被说“虚弱”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阁主谦虚地浅笑了一声,正想要说些什么,又看到少年不解地歪了下头,迷茫地开口:“但是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找到在背后操纵的魔人。”


    “抓住他,拷问他,逼迫他,然后救出其他人。”


    非常迅猛且一击致命的方法。


    顾黎低下头想了想,然后认真地道:“嗯,有道理。”


    两人都是十足的行动派,决定就立马开始准备行动。


    在这之前,还抽出时间去看了一下,十四口中的和他们穿着打扮极为相似的晕倒的哥哥姐姐。


    但这一看,却有了大发现,这些人虽然穿的是属于剑阁的衣物,也佩戴了刻着剑阁字样的玉牌,但仔细一看,却都是假的,全部都是伪造而来。


    远在渠泱的人,又怎么会故意伪装成剑阁之人的模样。


    乔青阳和顾黎对视一眼,显然是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是那批装成剑阁的人闯进药王谷的修士。


    顾黎抬起其中一人的袖口,轻嗅了嗅,果然在其上闻到了一种只在药王谷生长的灵植的味道。


    这些人从药王谷离开后,应该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渠泱,或许连衣物都还没来得及换下,渠泱就突遭巨变,这才导致他们的袖口还残留着数日前沾染上的气息。


    走得那样匆忙,就像是知道药王谷会在之后遭遇危机一样。


    一群为了抢夺药物而攻击药修的人,怎么会知道魔物会突然出现。


    转念一想,便能意识到这件事情究竟代表着什么。


    顾黎的表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乔青阳的眸色冷淡,看着窗外那一片雾蒙蒙,轻声道:“看来也并不是所有的修士,都会站在人间这一边。”


    他们,只会和利益站在一起。


    当然也必将因为利益而丧命。


    顾黎站起身,苍白纤长的手指上点点青色一山而过,他将这几名修士的袖口整理好后,对着乔青阳温和地笑了下:“就像人不一定是人,魔也不一定是魔,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乔青阳才收回视线,便看到凡人用沾了水的帕子擦拭着手指,歪歪头问道:“怎么了?”


    却被顾黎用干净的手勾住指尖,轻轻柔柔地拉到了门外,眉眼弯弯地说:“没什么,刚刚手弄脏了。”


    门再次关上。


    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那几名穿着类似剑阁衣衫的修士突然在梦境中发出一道痛苦的闷哼声,还没有挣扎几下,便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第89章 让蚁兄先陪它玩一玩


    擒贼先擒王,这个方法虽然好,但却有有个要命之处。


    那就是该怎样找到‘王’的存在。


    渠泱里面的魔物看上去好像许多都是单独行动彼此间没有什么沟通联系,但实际上却十分有组织,经过两人的观察,它们都是分批次的出现,就像是在巡逻,到处寻找着幸存的人类。


    更奇怪的是,找到了人之后,却并没有急着撕咬吞食,而是用嘶吼恐吓的方式,威胁着那些凡人从躲藏的地方出来,往仍然被诡异烟雾包裹起来的街道上敢。


    慌乱恐惧的人心神不定,更加容易被织梦蝶所捕获,它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让越来越多的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乔青阳和顾黎来到渠泱才不过一两天,就已经和陈婆婆一起将数十名陷入昏迷之后被魔物所丢下的凡人带回楼中。


    魔物之间或许也有着它们自己交流的方式,看到乔青阳在便绕着走,就连那总是在烟雾中幻化成人来骗来者掉入梦境的织梦蝶,都不见踪影,每次,乔青阳和顾黎一赶到,它便化作一阵烟急匆匆地消散着溜走。


    几次扑空下来,神剑大人本就不太多的耐心即将耗竭。


    顾黎端了粥上来的时候,就看到面无表情的少年坐在床边擦拭着自己的长剑,擦完后又将放到床头的浅色裹布,熟练地缠绕上自己的手臂,最后一截用力一扯,打上了个气势汹汹的结。


    栗色的眸子里泛着冷光,怎么看都是要出去大干一场的摸样。


    果不其然,乔青阳见到顾黎进来后,便握住那把泛着莹莹光亮的灵剑,站起来就准备往外走,抿住唇道:“一山,我今天不回来吃饭了。”


    这句话听得阁主眼皮直跳。


    在少年快要提着剑冲出门去之前,连忙拉住他的小臂,无奈地笑笑:“等等,你要去做什么?”


    乔青阳本来倒是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就是不知为何,在凡人直直的注视下,有些心虚起来,纤长的睫毛忽闪了闪,轻声回答说:“……我去铲掉那些魔物的老巢。”


    顾黎以为他说的是藏在渠泱深处的那些魔物的据点,想了想后摇摇头,劝说道:“它们大多分散着,真正的指挥者藏得很深,不大好找。”


    但却没想到少年迷茫了一瞬间,然后又继续说:“不会,魔尊的寝殿很明显的。”


    神剑大人一本正经振振有词:“我到了魔界后,就直奔泥上间,杀魔尊烧魔殿,它们大后方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再咬着人间这一方地不放。”


    面对着魔尊,就不用顾忌是不是会伤害到无辜人类,可以大胆的放开手脚,说不定还能找到被他们藏起来的属于自己的剑鞘碎片。


    乔青阳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顿时热血沸腾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马上就提着剑直奔魔尊寝宫。


    处于激动状态的少年,没有发现自己的眸子正随着心脏跳动的加快,正在慢慢泛起红色。


    但他却一无所知,身上传来的灼烧一般的剧烈疼痛竟然也被忽略,少年手上的剑微微颤动着,缠绕在手臂上的裹布也慢慢收紧,他呼吸急促了几分,说话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嘴唇轻轻勾起来:“魔而已,杀了就是了。”


    忽然,手上传来一阵清清凉凉的触感,像是一盆冷水将快要把毫无察觉的少年焚烧殆尽的火焰扑灭。


    乔青阳颤了一下,恍惚着垂下头,发现顾黎正紧紧地拉住自己的手。


    顾黎轻轻地拂过少年漂亮的眉眼,有些担心的望着他,轻声说:“青阳,凝神。”


    随着凡人的声音,本来不知为何没有被剑发现的灼烧感终于又有了实感,痛得乔青阳忍不住抖了抖,将脑袋埋到了顾黎的身上,红眸晃了晃又变为了正常的浅栗色。


    剑的声音闷闷的:“抱歉,我没有控制住。”


    渠泱里面的烟雾或许是因为与织梦蝶有关,竟然也带了会让人烦躁心乱的效果,乔青阳本就因为失去剑鞘,体内的神力处在长期波动不定的失控边缘,自然也更容易被影响。


    顾黎担心的却并不只有这个,凡人的视线落到郁闷的少年的身上,黑眸中波光流动,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地蹭了蹭少年的侧脸:“没关系,我在呢。”


    就在这时,半开的门被微微推开了点,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看到两个哥哥挨在一起的画面,赶紧伸出手遮到眼睛上,却并没有出去,而是耳朵红红地小声道:“我、我可以当诱饵的。”


    竟然是十四。


    他还是不太好意思的移开手,闭上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我知道你们是好人的,我可以来当诱饵把魔物引出来,哥哥们不、不要吵架。”


    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让十四来当诱饵,不过小孩儿的话,倒是给了顾黎新的想法。


    阁主啊了一声,勾起嘴角来,狡黠地看向了一旁抱着剑假装自闭的少年:“青阳,我有了个办法。”


    乔青阳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莫名就是有些不好的预感,懵懵地抬头:“什么?”


    ————


    凝滞的烟雾在街道中飘荡着,白茫茫的一片,雾中似乎传来谁的哭声,若有若无隐隐约约,像是握不住抓不到看不着的风,稍不注意便从指尖溜走,但又仿佛时刻不停地在耳边回荡着缠绕着。


    烟中慢慢出现一名肤白似雪的稚童,五六岁的摸样,扎着两个可爱的丸子头,面无表情地停在了一处挂有写着“梦蝶糖铺”的小铺子前。


    那铺子不知为何关着门,但又关得不算紧,露出一条缝隙来,上头一只血红的眼珠子缓慢的转动着,贴着门缝死死的盯着停在面前的男孩儿。


    但小男孩儿却像是没看到它一样,自顾自地上前来,没什么表情地惦记脚尖,努力地试图去够到门上的拉环。


    但还没等他碰到拉环,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些,但仍然没有完全打开,藏在铺子里面的“老板”露出半张白净的脸蛋来,倒是一张十分温柔的脸,只是细看上去,却会发现这半张脸十分诡异。


    五官就像是从不同的画上摘取的部分混杂组合在一起的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惨白的画纸上脱落下来。


    稚童也被吓到了,后退一步,漂亮精致的脸上带上点恐惧,呜咽了声后小声说:“你是谁呀,怎么和我哥哥长得那么像。”


    老板,也就是织梦蝶打量着面前被吓哭了的小孩儿,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冰冷无情的眼里出现点困惑,似乎是在判断着他到底是不是自己可以引入梦中的对象。


    小孩儿见它没有动,犹豫着还是又往前蹭了蹭,仰起头,用哭得红肿起来的眸子看着织梦蝶,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细声细气地道:“这里好奇怪,我好害怕,可以让我进来吗?”


    靠近的时候,织梦蝶闻到点香甜的气息在小孩儿身上出现。


    是最上品的灵识的味道。


    好香。


    织梦蝶几乎快要流出口水来,因为没有探寻到小孩儿的内心而随便幻化出来的五官,都差点因为贪欲而错了位。


    幸好这小孩儿虽然资质极佳,灵识更是纯净无比,但却是个没有脑子的,还在冲着自己甜津津怯生生的笑。


    织梦蝶缓慢地将封闭的门从两边打开,纸糊一样的五官的另一半出现在面前,竟然是一片空白,上面什么都没有,底下却不断有什么蠕动的痕迹出现,它对着稚童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伸出自己沾染着粘稠丝线的手指:“不怕,到哥哥这儿来。”


    恶心死了。


    乔青阳在心里冷漠地想,面上却还是露出个软软甜甜的笑来,也对着它伸出手:“好啊。”


    咔嚓。


    织梦蝶的手臂从中断开,它迟钝地低下头,正好看到自己脆的像纸一样的手臂落到地上,然后被小孩儿一脚踩住,砰的一声就化为了灰烬。


    它惊恐地睁大眼睛,慌忙地想要往后退,却忽然发现自己不能行动了。


    面前的小孩儿轻轻抬起手,虚虚一握,自己的颈脖处就传来无尽的压迫感。


    魔不需要呼吸,但这种压迫感却像是从灵魂深处来的,让它的魂魄都开始战栗起来。


    “好了,再捏就捏断了。”顾黎在因为差点被魔的口水滴到脑门而愤怒的神剑大人暴走之前,先一步地按住他的肩膀,哄道:“青阳做的很好,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看到顾黎出现的瞬间,织梦蝶终于发现自己中了圈套,愤怒地发出尖锐的索索声,脸上的五官像是粉一样开始往下掉,整颗脑迪最后变成一个巨大而锐利的口器,疯狂地抖动着试图来个同归于尽。


    但在它发力之前,顾黎迅速的掏出了法器,将织梦蝶吸了进去。


    看着透明小罐子里面,多出来的一只像是蝴蝶一样抖动着翅膀的生物,以及在它旁边苏醒过来的大眼睛蚂蚁,顾黎好心情地晃了晃罐子,又摸了摸乔青阳的头发,轻声说:“让蚁兄先陪它玩一玩吧。”


    顾阁主的办法非常成功,不仅收了魔,还哄骗着少年变成了小软团子。


    神剑大人为了装小孩儿,跟在十四后面学了大半天,脸都要笑僵了,还差点被口水糊脸,此时鼓着嘴巴不是很高兴,不满地扯了扯凡人的衣摆,面无表情又委屈巴巴地说:“为什么是我装小孩儿。”


    变小了的乔少侠,灵动漂亮不减,还多了几分可爱,少了几分冷漠,就算是故意冷着脸装凶,也依旧让人心软软。


    顾黎咳了一声试图抑制住自己想要将人抱起来转圈圈揉脸的冲动,无辜地眨眨眼说:“我去的话,没一会儿就会被魔吃掉。”


    剑阁阁主除了不善修炼之外,什么都会一些,锻造法器,铸剑,炼药,伪装术通通都擅长。


    十四当时的提议,让顾黎想到了自己曾经炼制过的能让人暂时变成孩童的灵药,只是那灵药有一定副作用,会让服用者的修为和灵力在药力效果内,极度缩减。


    本来是鸡肋的药,却恰好在此时能起到伪装的作用,毕竟乔青阳的修为哪怕是极度缩水,也依旧很强大,还能够骗到周围熟悉了他气息的魔。


    凡人温温柔柔地笑道:“青阳那么厉害,假装小孩子肯定也不在话下。”


    乔青阳勉勉强强接受凡人的狡辩,抿住唇,不经意地微微扬起些下巴说:“那是当然。”


    过了一会儿,顾黎还是没忍住的一把将一本正经的神剑大人抱在了怀里,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的捏了一把他的脸,揉了揉软软的黑发。


    在乔青阳羞恼愤愤的注视中,阁主解释道:“路太远了,我怕你走累了。”


    乔青阳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旧楼,一字一顿地说:“我、才、不、累。”


    然后又被胆大包天的凡人揉了一把红通通的耳朵尖。


    顾黎心情很好地勾起嘴角:“嗯,好。”


    第90章 不如吾身长


    织梦蝶被放出来的时候,整只魔都只剩下了一半,翅膀是一半,脑袋是一半,身体也是一半。


    它不知道是遭受了什么非魔的待遇,疯狂地颤抖着,刚刚才被放出来,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自己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甚至想要冲上前来抱住乔青阳的大腿。


    顾阁主的药,药效能够持续一整天,因此此时的神剑大人仍然是小孩子的模样,小胳膊小腿的,本来正冷眼看着面前的魔,一时不查差点就被织梦蝶扑到了身上,还是顾黎手疾眼快地将他抱着提起来,才避过此劫。


    又再次被恼羞成怒的剑冷漠无情地教训一顿之后,织梦蝶终于安静下来,抱着自己残破的翅膀蹲在了角落里,老实地交代起来。


    据它所说,魔尊此次派它们来到渠泱,一是为了寻找一个通体漆黑,内里却能焕发红光的石头,二是想要收集更多的灵识魂魄。魔尊非常重视这次任务,几乎将所有能够派遣的魔都派了过来,甚至有好几位泥上间的厉害大人也在,还有数不清的魔物。


    这样的阵容,本来不该是小小的渠泱所能够抵抗的了的。


    却没有想到,它们来到第一日,就遭到了城中百姓以及齐家的顽强抵抗,渠泱多养灵兽,人人皆为驭兽师,以齐家主为首的一群红衣人,竟然还与妖族为伍,召唤出了火凤,一时之间,却也难以迅速攻下。


    但此次的魔人之中,有一人是极其厉害的织梦蝶,似乎是新出生的织梦蝶王,她仅以一人之手,便制造了个巨大的梦境,让所有还在抵抗中的修士都掉入其中。


    只是那齐家主的确厉害,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竟然聚全族之力,召唤出一只通体如火焰一般的祥鸟,日日在他们的身体所在之地盘旋鸣叫,形成强大的保护罩,让魔人无可奈何。


    只能尝试在梦中击杀他们的灵识碎片,从而导致现实中的身体也面临死亡。


    以此来得到被齐家主藏起来的黑色石头。


    听到这里,乔青阳抬眸:“那只织梦蝶王造的梦,和你们制造的,有共通之处吗。”


    织梦蝶点头,无机质的瞳孔里面透露着些恐惧和崇敬,声音嗡嗡翁的,像是某种虫类:“王,掌管着我们的一切。”


    它们的梦也会成为王的养料,和王融在一起。


    “那我们该怎么入梦。”


    织梦蝶露出个笑来,甜津津的模样,但因为只有一边脸,所以怎么看怎么诡异可怕,它伸出自己唯一剩下的那只手臂:“牵住我的手,就能够投身到美梦之中……”


    它的话音刚落,便又是咔擦一声响起。


    最后一只手臂也落到了地上。


    在织梦蝶怨恨又恐惧的注视中,乔青阳面无表情地抱住剑,冷言道:“死性不改。”


    或许是因为神剑大人此时的模样,的确很难让魔产生畏惧的心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这只魔就贼心不改三番四次地试图搞偷袭,虽然最后都以被胖揍一顿作为结局。


    最后它终于还是老实交代了进入梦境的方法。


    织梦蝶从嘴里面拉出一根透明的丝线出来,长长细细的一根,上面还泛着诡异的光,畏缩着身体说:“将一段和已经在梦中的人连在一起,另一端握在自己的手中,就能够进到王的梦里面。”


    乔青阳看着那根似乎带着不知名透明粘稠液体的丝线,沉默了一下,抱着剑就准备往外走:“我们还是直接去掀了魔族大本营吧。”


    顾黎无奈地将人拦住,不顾神剑大人的挣扎,一把揽住他的腰抱在怀里,对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织梦蝶,问出了最后的一个问题:“那你们的王,现在何处?”


    织梦蝶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五官扭曲起来,嘴巴刚刚张开一点,想要说什么的样子,结果下一瞬间皮肤就忽然开始皲裂破碎,像一张被撑破了的薄薄的袋子,当着乔青阳和顾黎的面变成了碎片。


    在这个短短的过程中,它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点哀嚎,地上也没有鲜血,只剩下一点像是纸屑一样的碎片。


    王掌管着我们的一切。


    这句话原来好包含了这个意思。


    乔青阳从顾黎的怀里跳下来,正想要将被它吐到了地上的透明丝线用帕子包裹着捡起来,没想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先一步地从角落里冲上来,吧唧吧唧几下将织梦蝶留下的碎片连同着那根丝线一起咬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咕噜。


    在两人的注视下,心虚的蚂蚁迅速将东西全部咽了下去。


    乔青阳:“……”


    顾黎看着面前那只大眼睛装无辜的黑蚂蚁,眉眼弯弯地说:“青阳,你觉不觉得它好像长大了些。”


    “嗯,”乔青阳赞同地点头,言简意赅地说:“可以宰了。”


    胖蚂蚁:?


    胖蚂蚁:!


    感受到了来自面前这名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身上浓郁而熟悉的杀气,蚂蚁被吓得撒腿就跑,口器的边缘还挂着一点点没有完全吸进去的透明丝线。


    乔青阳提着剑凶神恶煞地追上去:“给我,吐出来。”


    小少年的剑比他自己还高,剑刃锋利地冒着寒光,看着他的毛毛躁躁的举动,顾黎忍不住眼皮直跳,深怕他一个不小心将剑砍到自己身上,也只得跟着他追上去,皱着眉道:“小心些,前面有个……”


    桌子两字还没有说出口,乔青阳已经因为勾到桌子脚而往前面扑倒,在他摔下去之前,先一步地按住了偷溜的胖蚂蚁,神剑大人面无表情:“抓到你了。”


    顾黎也赶忙伸手去捞住他即将面着地的身体。


    在两人的身体想接触的一瞬间,在乔青阳的掌下挣扎的蚂蚁,嘴角挂着的丝线上闪过白光。


    顾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眸子微动:“等……”


    阁主话未出口,那白光便骤然大盛,两人一蚂蚁同时陷入到梦境之中。


    可恶的骗子魔。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脸着地的神剑大人凶巴巴地这样想。


    ————


    眼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若是又回到了曾经的混沌期,万物还未苏醒,九州仍旧荒芜,不要说是花鸟虫鱼,人鬼妖魔,就连大部分的神,也处在迷迷蒙蒙的状态。


    这个阶段的神剑,还没有完全诞生出清晰的神志,却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性格。


    不喜欢被束缚,讨厌被控制,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到处乱转。


    刚刚才拔地而起的高山,方才才裂地而生的汪洋,处处都是剑游玩的乐园。


    玩着玩着,天地终于焕发了生机,越来越多的生物从各个角落里诞生了出来。


    那个最后成为了剑的剑鞘的小家伙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它是被剑最初诞生时残留的那点混沌点化而来,它天生就为剑所有,为剑所用。


    剑鞘诞生得晚,却成熟得更快,就连化形学得都比剑要好。


    在神剑大人还在为了自己总是变不成大人而苦恼时,它或者说是“他”,已经能够自由地将自己的形态由剑鞘变为温润的人形。


    他的头发很长,只用一根朴素的乌木发簪松松地束起来,总是有些碎发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垂到他的肩头,滑到他的胸口,最后慢慢地落到了神剑大人的衣领口的位置。


    让人觉得又软又痒,恨不得赶紧将它们扯出来才好。


    但还没学会化形的剑,手短腿也短,还没有挣扎几下,就被托住胳膊抱起来,手脚都被看上去温柔实则无比腹黑的剑鞘抱在怀里,更加拿那些作乱的黑发没有法子。


    努力又狼狈地挣扎了半天,只得来了胆大包天狼心狗肺的剑鞘的一声轻笑。


    神剑大人至此痛定思痛,勤学苦练,终于在热衷于看热闹的神君们的帮助之下,学会了化形。


    是个身材修长的少年模样。


    比剑鞘高,比剑鞘有力气,比剑鞘有气势。


    神剑大人整把剑都昂首挺胸起来,看着剑鞘的眸子微微抬起来些,语气清浅:“汝,不如吾身长。”


    本来是特地过来嘲讽炫耀一番,却没想到听到这话的剑鞘,却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剑等了好久,等得都差点对自己特意化出来的身高产生点怀疑,他才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


    温润如玉的青年不知道将少年的这句话,在脑子里面过成了些什么污言秽语,青色衣摆微微摆动,抬脚来到了身体僵硬却站得笔直的神剑大人的身前,握住少年幻化出来的白色衣带,将细细的一根带子卷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声音又轻又浅,眸色带了点剑看不懂的深色。


    他眉眼弯弯地说:“没关系,青阳长便长了,我受着就好。”


    剑化形太晚,年少无知懵懂易骗,脑中还没能处理好剑鞘的这句晦涩难懂的话语,便被这居心叵测的人勾着腰带扯了过去。


    青年的眉眼近在咫尺,声音却像是蒙在了一层雾中似的,听不真切,也看不分明:“今日青阳来我殿中,庆祝你化形之喜,也祝我们……”


    后面几个字实在听不清楚,哪怕乔青阳努力地竖起耳朵,用力地睁大眼睛,他的模样和声音,就像是飘走的风一样渐渐远去,怎么也不能再捕捉得到。


    “青阳,青阳!”


    乔青阳蓦地睁开眼,翻身坐起来大口呼吸着,脑中那种忽远忽近怅然若失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分明刚刚还记得分明的一张脸,却在他睁眼的一瞬间又变得模糊。


    剑喘息着,垂下来的眸子中带着些疑惑和冰冷。


    他还以为他的记忆不全,是因为活得太久,很多事情都被刻意封存在了记忆长河里面。


    可自从来到了人间,他的梦中却数次出现剑鞘的模样,但在乔青阳的记忆中,却怎么都不记得自己和剑鞘曾经相处的画面,明明应该是世上最亲近的关系,却连脸也记不清……


    甚至不仅是脸,就连声音,甚至是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在心中留下了一个剑鞘很重要的本能。


    想到这里,乔青阳忽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来,会不会,如果他没有在这股仅存的本能的影响下来到人间,终有一日,他会将整个剑鞘的存在都忘的一干二净。


    他的剑鞘,会笑着喊他小青阳,会给在剑被精怪们欺负时伸出援手的人,会给他缝补因为打架弄坏了的衣衫的人,会包容剑的坏脾气,和他一起背着神君们偷跑到三界到处玩儿的人,会永远站在剑的后背的人……


    他究竟,是谁。


    “青阳。”


    忽然,一道声音将陷入沉思中的乔青阳喊醒,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熟悉的,带着担心的眸子。


    最是爱安静的凡人,在此时却毫不在意少年身上的泥泞,小心翼翼地将他脸上蹭到的会擦去,轻声说:“做噩梦了吗?”


    他温言道:“梦里都是反的,不要害怕。”


    周围是干枯的草垛,遍布天际的繁星发着诡谲却瑰丽的光亮。


    乔青阳忽然清醒过来。


    对了,他还在人间,这里是织梦蝶所制造出来的梦境,他们被拉了进来,此时还没有找到出去的方法。


    但不知为何,乔青阳的心中却忽然将面前这张属于顾黎的脸,与梦里的那张模糊不清却又让剑控制不住心悸的脸慢慢重合起来……


    温润的,狡黠的,残忍的,可怜的,假装委屈的,眼中迷糊含春的……


    种种种种,忽然在一瞬间浮现到了剑有些迷茫和混乱的记忆之中。


    就在众多画面快要汇集到一起的前一瞬间,忽然头顶上的天幕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一下子将乔青阳脑中的画面所激得细碎。


    满天繁星忽然化为流火直直地落到人间,这是制造梦境者再次发动的袭击。


    周围不断传来逃窜和哀嚎声。


    乔青阳眸中的混乱模糊褪去,变得清明,他连忙拉住顾黎的手往旁边躲去:“先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