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这么热情?”
女郎喘不过气,拍打他的肩膀。
狗男人不为所动,命令道:“换气。”
她乖乖听话。
对方被激出了火气,倒是会回应了,让虞苋心中空荡的一角被填满,对于未知的恐慌终于是放下了。
缠绵的吻结束后,女郎捂着心脏喘息,感觉口齿间还有对方的气息,她仰头去看他,见男人伸手给她整理额前的碎发。
项羽眼神中藏着执念,在她仰头看来之时,垂眸避过了女郎的眼神。
她喜欢强大、善良、仁爱的王者,而不是一个沉溺情爱,而因此失控的昏君。
项羽说:“回去吧。”
虞苋嘴巴被亲麻,正好口渴了,闻言点点头:“好的。”
她说完,又凑到对方身边,好声好奇询问:“回去是为了和我睡觉吗?”
项羽:“……不是。”
虞苋的手握成拳,抵在嘴巴一笑:“我就是说笑的。”
对方轻哼:“我不是跟你说笑。”
说完他转身回去,虞苋赶紧追了上去。
由于天气一直下雪,行路难,项羽便决定在庄子上多停留几日,等雪停了再赶路。
狗男人都主动亲了,依旧装模作样,还是不愿意和她睡一起。
虞苋倒也不是很在意。
她手上的冻疮在上好的伤药的治疗下,两三天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门口被堆了一堆的雪,耐不住南方人看见雪的欢喜,于是跑到门口堆雪人。
女郎滚了一大一小两个球垒一起,然后捡了树枝当手臂,石头当眼睛和鼻子,反正忙碌下来,成型的雪人非常之丑。
她原本是打算堆两个雪人的,可是见自己的手艺不佳,将雪人弄得太丑了,便放弃了这个想法,站在旁边看着丑雪人唉声叹气。
项羽处理完事务,回到房间,却见房间里空荡荡,就连火盆中的炭火都已经燃烧殆尽。
他站在门口,脑子嗡嗡响。
“小虞。”
项羽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手脚顿时僵硬,浑身血液倒流,心中疼痛难忍。
跑了吗?
再一次将他给抛弃了?
项羽眼睛通红,遏制住自己心中的暴怒,转身叫来了亲卫。
“王后呢?”
“回大王,王后在外面玩雪。”
“玩雪?”
他刚才被怒火冲昏了头,闻言勉强恢复了冷静,果真看见扫成小山的小雪山后面,有一个人的倒影。
项羽吩咐:“去拿个暖炉来。”
亲卫稽首:“喏。”
虞苋听见项羽的声音,立即伸出一个头,笑意盈盈的朝着他挥手示意:“大王,我在这!”
项羽感觉自己如同惊弓之鸟,受不了女郎带来的半点惊吓。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心中的偏执,走到了虞苋面前,见她手上被冻得通红,压着怒意道:“你还真是不怕冷。”
“怕的怕的。”虞苋见对方表情不对劲,赶紧解释,“我就是想堆雪人玩。”
她见对方依旧不悦,好声好气地解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是苍梧人,那边很少下雪的,好不容易见到了雪,一时兴起……”
女郎扯着对方的衣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项羽没有再呵斥她,招手唤来亲卫,接过亲卫弄好的暖炉,又转身将小巧的暖炉递给了她,冷声道:“暖暖手。”
虞苋不敢不从,接过暖炉抱在怀中,没一会儿,冰冷的小手就有了暖意。
她又凑到对方身边,说起自己的打算:“我原本想要堆两个雪人的,一个是大王,一个是我,周围还要有一间院子,再堆些猫猫狗狗,就像是普通的人家一样,会很温馨的。”
项羽背着手,闻言嗤笑道:“这种普通人家的生活,我是永远体验不到了。”
说完他便往回走。
虞苋感觉到对方因为自己玩雪生气了,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一副受气包的小模样。
项羽见她的样子,简直要气笑了。
她到底明不明白……
算了,女郎本就没什么同理心,她当然不会明白,当年因为许负的一句他们还会重逢之话,于是他压制住自己的暴怒和杀戮,努力当好自己仁爱的君王,就是为了能重新得到她的认可。
西楚王朝建立的第一年。
申秋。
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月,终于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河面上,众人还在打捞着什么。
河中向来是窝藏邪气之地,从不缺被沉湖的亡魂,溺水的怨鬼,一整段河流被捞出了无数尸骨。
西楚霸王坐于轿撵之上,目光扫视着一处处骸骨,周围的百姓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大,大王,水底小人们都打捞过十几遍了,尸骸全都在这里了……”
“全都在这里了?”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就像是淬了毒,“若是没用了,那就去死。”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百姓们求饶声如此的凄厉,吵得项羽的脑袋疼。
王后啊王后,你自诩对百姓仁爱,可想过自己跑了,此地的百姓会不会因为你的行为,而遭遇灭顶之灾呢?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身影,面上带着淡薄的微笑,却依旧让人心弦震动,想要求她别走。
项羽忍不住自嘲,亏他当初还如此的听她的话,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被背叛的下场。
他本来就是一个残暴的君王,而不是被女人调教出来的虚假的完人。
越是忘不
了,心中越是仇恨。
掩藏在骨子里的疯魔,就要克制不住了。
一群蝼蚁而已,杀了又如何。
项羽看着求饶的小人物,脆弱得没有反抗的能力,只会卑躬屈膝的求饶。
耳边传来她冷静的声音:“他们不是蝼蚁,是你的子民,你若怨恨我,又何必牵连无辜。”
念得不厌其烦。
他闭了闭眼睛,挥了挥衣摆:“滚吧。”
也是。
一群蝼蚁而已,杀了有什么用,不过成为史书里的一笔笑谈,堂堂的君王,竟为了一个女人杀人,与烽火戏诸侯又有何不同,不过是给后人对比,两位君王谁更昏庸残暴罢了。
底下的百姓连滚带爬的跑远了,项羽吩咐人将尸骸一把火给烧掉。
等冲天的大火燃尽,他揉了揉太阳穴:“将韩信带上来。”
韩信很快就被带到了他的面前,穿着囚服,身上被用了刑罚,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询问:“大王是准备处决我?”
项羽嗤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韩信闻言,自嘲一笑:“王后让我护卫她的安全,在她离开时,我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王座上的男人,面上多了一丝悲哀。
“可我不服气,我还不想死。”韩信稽首跪拜,“大王,听闻是许相师和你说起王后的异样,因此我想和你打一个赌。”
“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打赌。”
“我没有资格,可我知道王上放不下。”
项羽沉默。
韩信立即说道:“大王不如请许相师前来算上一卦,倘若算出大王还能与王后相见,大王便饶恕我的死罪,倘若卦象显示大王与王后此生不复相见,大王大可将我斩杀,剁成肉泥,我绝无半点怨言。”
项羽拨弄拇指的扳指,与那个冷情的女人重逢吗?
他只恨不得将她掐死,刨开她的心脏,看看里面装着的是不是一块捂不热的寒冰。
指尖却在颤抖。
他垂眸,冷笑:“谁知道是不是你与许负串通好的说辞?”
韩信镇定道:“大王,你心里清楚,我与许相师不熟,没有机会串通说辞。”
项羽沉默了。
他掩藏在滔天怒火底下,还潜藏着一丝重逢的期许。
日光照在华盖伞上,君王的面容藏在阴影之中,他摩擦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缓缓闭上了眼睛。
女人决绝往下跳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心脏抽痛抽痛,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得他快要疯掉了。
项羽骤然睁眼:“好,我就跟你,赌这一场。”
韩信松了一口气。
项羽让人将许负传唤而来。
许负得知王后竟然真的依靠徐福留下来的手札离开了这方天地,心中顿时一惊,作为相师,在数年星象的推演中,她太清楚西楚霸王原本应该是如何的残暴,王后的离开,无人劝阻,将来又有多少人会丧命呢?
得知项羽要她算的内容,她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必须要给对方一个念想,否则天下危矣,百姓危矣。
许负便当着众人的面算了一卦,她原本是想糊弄过去的,看到卦象却“咦”了一声,忍不住道:“卦象显示,王后离得并不远。”
项羽立即起身:“仔细说来。”
许负道:“离上艮下,是为旅卦,离为火,火蔓延在山川之间,可见行事匆匆,而艮为山,山则是静、不动,即便是再急之事,最后归为静,因此可得出王后并未走远的结论。”
他眸光微闪:“她在哪里?”
王座上的男人手已经捏成拳,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抛弃他的女人,狠狠地教训,让她知道背叛的后果。
许负却是尴尬一笑,接着解释道:“若是穿越是真,王后离开的距离,不是空间上的,而是时间上的。”
“什么意思?”
“王后可能去到了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见项羽的目光逐渐不悦,她求生欲爆表,“总之,在大王活着的时候,一定会与王后重逢的。”
项羽闻言,倒是冷冷一笑,嘲讽道:“她一心想要回家,宁愿抛弃我,抛弃王后之位,她倘若回不去她口中的时代,算不算是背叛者自食后果?”
他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韩信,语气薄凉:“你赌赢了,我放你走。”
韩信跪拜在地:“多谢大王不杀之恩。”
项羽摆了摆手,让人全退下去了。
爱与恨,交织,仅在瞬间。
他还是想见她。
……
短暂的回忆结束,项羽回神,转身询问女郎:“除了要堆猫猫狗狗,还想要堆其他动物吗?”
虞苋原本就跟在对方身后,见他停住了脚步,没刹住脚步撞到了男人宽阔的后背。
“哈?”
“兔子要么?”
虞苋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话,是在说堆雪人,眼睛一亮,赶紧点头:“要的要的。”
项羽给她拢了拢衣领,语气淡定道:“你在一旁看着吧。”
“哦。”
虞苋有些懵懂。
项羽撩起袖子,给女郎堆雪人。
他的手艺可比虞苋的要好上太多了,她堆的雪人只会叠两个球上去,而项羽却不一样,他能用刀在雪上面雕刻,慢慢成型。
两个小人手拉着手,依靠在一起,在脚下环绕着圆润可爱的猫猫狗狗,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虞苋见项羽将雪人堆好了,她凑近看了看,忍不住惊叹道:“没想到大王手竟然如此的灵巧。”
项羽低头,没应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郎眨了眨眼睛,顿时心中起来坏主意,偷偷抓了一把雪,挪步到项羽身边搂着他的腰,软乎乎道:“夫君,你对我真好。”
项羽摸摸她的脑袋。
虞苋趁机将雪塞进对方的领口,雪撒了进去,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身体一僵,低头看她:“你的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她讨好道:“等雪融化成水,我帮你舔干净。”
项羽:“……”
女郎故意笑嘻嘻道:“你觉得怎么样?”
项羽冷笑:“不怎么样。”
虞苋“哦”了一声,好奇看着对方的腰下,开始说丧气话:“大王,你对我那么好,却不愿和我睡觉,是不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憋坏了。”
他懒得搭理。
虞苋却以为是自己说对了,叹了口气,道:“放心,大王,我不会嫌弃你的,即便你不举,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说完,她甚觉自己,十分识大体。
主要是他人太好了,又长得太好,让人不忍伤害,即便不睡觉,亲亲嘴巴也是很舒服的。
项羽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了想将人掐死的冲动,低头捏住了女郎的后颈,咬牙切齿道:“你胡说什么!”
虞苋瞥到了一旁的雪人,栩栩如生,是他给她堆好的,她心中欢喜极了,可明明可以对她如此的好,为什么不满足她与他的男欢女爱呢?
她嘟囔道:“我没有胡说。”
项羽察觉自己的呵斥对女郎不起作用,便将她拉进房间里,对着亲卫道:“若无急事,谁也不见。”
亲卫:“喏。”
虞苋见门被关上了,她眨了眨睫毛,激动的询问:“大王,你是准备给我证明,你行了吗?”
项羽冷哼:“这么热情?”
她搂着对方的手臂,抿嘴羞涩一笑:“我是属狗的,是热情小狗。”
记忆中和女郎缠绵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她的确每次都大方的回应,从未忸怩,让人又爱又恨。
项羽捏着她的下
巴,掩藏住自己心中残余的恨,问她:“你准备怎么做?”
虞苋一愣,眨巴眼:“你愿意和我睡觉了?”
项羽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女郎手搭在男人的腰带上,又瞥了一眼他,却感觉到他身上,依旧还残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对她太宠溺了,越来越让她感觉,对方只是一个没有情绪的假人。
女郎想看到项羽对她的其他的情绪,她手指停了下来,闷声闷气道:“不过若是大王不愿意,热情小狗也可以安静的。”
项羽没强求:“休息吧。”
虞苋爬上榻,给他让出一个位置,询问道:“躺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可以吧?”
项羽有些犹豫,见她眼神中的期待慢慢变淡,他点头:“可以。”
闻言她松了一口气。
项羽躺了下来,女郎赶紧钻进男人怀中,搂住腰,说道:“冷死了冷死了,还是被子里面暖和,睡觉睡觉。”
他没有说话,看着屋顶的瓦片。
虞苋说要睡觉,搂着对方很快就睡着了,周围暖烘烘的,睡得十分的香甜。
正当她准备做美梦之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藤蔓紧紧缠绕,动弹不得,耳边有人呢喃着什么,听得并不真切。
她惊醒。
男人额头上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面上表情不安,脖颈青筋暴起,看上去是做了什么噩梦。
他难得露出了脆弱的模样。
虞苋攀着他的肩膀:“大王,你怎么了?”
项羽沉浸在梦魇之中。
没错。
他又做噩梦了,经年来重复做的一场噩梦。
一个让人极为不耻的梦。
空荡荡的大殿,君王从王座走下来,跪在女子的画像前,疯魔了似的祈求她的出现……
荒唐至极。
他是西楚霸王,怎么可能给一个女人下跪,只为了祈求她的垂怜?
第82章 第82章“你太看得起我了。”……
“别走,别走。”
项羽的手紧紧地抓着梦中的画像,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却不愿意醒来,就像曾经很多次一样。
他想质问她为何要抛弃自己,却害怕得到令他恐惧的答案。
本就是自己贪图女郎的美貌,以权势强留在身边,对方要走多正常,他能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质问她。
可是好不甘心。
不想放手。
项羽将虞苋搂得很紧,显示自己的心中极度不安,女郎伸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她眼睛亮亮的,因为紧张,睫毛似蝴蝶扇合,一看就是想干坏事。
她诱哄道:“谁别走?”
项羽的身体一僵了一瞬,手揉着女郎的腰,下巴抵住她毛绒绒的头顶。
醒了。
虞苋有些心虚,赶紧往他怀里拱了拱,闭眼假寐。
项羽却戳破她:“想在我睡着的时候套我的话?”
虞苋抿嘴一笑,手钻进他的衣襟里,被他拿出来了,她便将手老实放好,直接询问:“所以你刚才做梦的时候让谁别走啊?”
项羽垂眸,不回答:“睡觉。”
她好不容易逮到了对方的破绽,不可能就让他轻松躲过去的:“快说快说,不说,我睡不着。”
房间里的炭火烧得红通通的,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让面前的人显得如此的真实。
项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刨根问底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虞苋见他不肯说,便挣开他的怀抱,卷着被子滚去了角落,闷声闷气道:“不说就不说。”
项羽感觉身上一凉,忍不住气笑了:“小气鬼。”
她捂住耳朵:“听不到。”
项羽经过这么一闹,倒是睡不着了,准备起身。
女郎听到动静,瞬间翻身而起,拉住了对方的衣摆:“不准走。”
“这么激动?”
她跪坐在床榻上,见项羽站着不动,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脸上眷念的蹭了蹭,再次不安的询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责怪我的离开吗?”
项羽冷笑:“你想我怪你?”
虞苋摇头:“我想知道你现在的情绪。”
他说道:“我没有怪你,没有羞辱你,没有惩罚你,你的良心感到不安,开始心虚了?”
“没有。”女郎被说中心思,矢口否认,“你乱说。”
空气沉默了一瞬。
虞苋开始胡言乱语:“是不是因为你对我太了解了,所以你故意这样做,想让我心里难受,以此惩罚我?”
项羽:“……”
要被这女人给气死了。
他低头,掐住她腮帮,挑起她的下巴:“我倒是觉得是你在故意激怒我。”
那是没错的。
虞苋继续污蔑他:“哦,我知道了,或许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背叛我的事,因此理亏,即便是我的离开,是背叛是抛弃,你也不好意思生我的气了。”
项羽胸膛起伏得厉害,声音从嗓子眼出来:“还给我泼脏水?”
虞苋摆手:“不敢的不敢的,我现在不是被你一手掌握,生死都在你心念之间,我哪敢给你泼脏水,只是说出自己的顾虑罢了。”
他无语:“我是真想掐死你啊。”
虞苋:“哦,你用力掐。”
终于有点正常人的反应,不容易啊。
女郎直起身子,一副随他怎么着的模样。
房间里,火盆的炭火噼啪响了几声,有些闷。
项羽的手从掐转为捧,另一只手环住虞苋的腰,在黑暗中,眼睛里隐约出现双瞳,看上去很是可怖。
原本残梦还在,他的情绪就已经临近崩溃,此时又被女郎挑起了火气,那些掩藏在心中角落里的怨恨、偏执、痛苦瞬间冲开束缚,占据了他心脏、大脑、躯干、四肢,磅礴的情绪要将他给淹没了。
项羽一字一句的问:“为什么离开?”
“啊?”虞苋有点懵。
“为什么离开我?”
女郎疑惑:“你之前不是说,不需要我的解释,现在怎么又问?”
说这话时虞苋有点怂怂的,声音很小,她感觉项羽的状态不太对劲。
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项羽说:“我真不在乎吗?”
他道:“我说不在乎,你就不能重新跟我解释缘由,你觉得一封信真的能搪塞我,让我甘心不恨你?”
虞苋抓住了重点,瞬间抬头,反问:“你恨我?”
项羽:“我不该恨你吗?”
“倒不是。”她试探,“这是你的真心话?”
“你觉得我在愚弄你?”项羽冷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女郎仰头看人。
在黑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烧着炭火的火盆,微弱的暖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身上,却仍然难以掩饰浑身的冰寒之气,重瞳里的目光,就如同冬夜般的冷。
他遏制不住心中的暴怒了。
原本虞苋是好奇面具下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此时心中倒是知道害怕了,赶紧将身子往后挪。
“你怕我。”
虞苋又被他拿捏了,不知是被他掺杂着怨恨的眼神吓的,还是被冷空气冻的。
项羽掐着她瘦削的肩膀,往上一提,迫使女郎往前靠,语气甚是失望:“你激怒我,不就是想要看我现在这幅狼狈的样子,你现在如愿了,你跑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没,没跑啊。”
“没跑。”项羽嗤笑一声,“呵。”
虞苋长睫颤抖,抖啊抖,鸦黑色的睫毛,在眼敛落下了阴影。
她漂亮的脸上表现得很紧张,身体缩成一团,亦在发抖,就像是迷路的小羊羔,与邪恶的狼王狭路相逢。
项羽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虞苋:“你,你说。”
说起这个来,她眼睛亮了一下,瞥见对方阴沉的脸,又心虚的垂下了脑袋。
项羽倾身而上,见状,女郎只好往后挪,对方在榻上膝行,步步紧逼,直到她退无可退。
“我寻了你整整五年半,我不知道你什
么时候会出现在我面前,亦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冷静的道,“在最开始,我是恨你的,恨你的无情,恨你的背叛,发誓找到你,一定要将你抽筋剥皮,饮你的血,食你的肉,如此才能让你与我共生,解心头之恨。”
虞苋:“……”
怎么感觉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杀自己。
项羽冷峻的面容带上了疯狂,伸手触碰女郎光洁的脸颊,虞苋被吓得不敢动。
救命啊。
老实了,自己真的老实了。
他继续道:“可是我即便有多恼恨你,可是在梦中梦见你之时,我却像个可怜虫一样跪在你的面前,就像现在这样,卑微地祈求你留下来多陪陪我,可你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衬得我的行为是多么的可笑。”
男人跪在虞苋的面前,两手抵住她的肩膀:“我刚才在梦中,求你别走呢,小虞。”
虞苋怔住。
对方语气越是平淡,越是让人心惊。
她哆哆嗦嗦的问:“那你现在还要杀我吗?”
项羽却不答反问:“我为了在你面前伪装,藏住了心中的怨恨,我这几日表现得对你还不够好么,小虞,你为什么要撕碎我作为君王的自尊,让我在你面前发疯,使我变得丑陋,如此,你见了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就有理由再一次离开,将我像草芥一样随手可弃。”
虞苋:“我,我没有。”
项羽眼尾通红,眼神带着浓烈的恨,手抓紧了她的衣摆,目光扫到了女郎白皙的脖颈,忍不住低头,发狂似的往下咬。
尖锐的牙齿触碰到皮肤,感觉到虞苋身体在颤抖,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她最是怕疼了,还是舍不得伤害女郎分毫。
真是可悲。
他闭上眼睛,抽离了身体,站在了床边。
项羽长身玉立,身上穿着玄衣,冷峻的脸上依旧阴沉,却控制住了自己下一步行为,哑声道:“你自己休息吧。”
他转身。
虞苋见他准备离开,明明心中害怕,还是连滚带爬的到他面前,伸手拦住他:“别走,我还没让你走。”
她光脚踩在地上,小脸上还残余着惧意,却固执的拦人。
项羽自厌道:“是还看不够我现在这个恶心的模样?”
虞苋说:“不是的。”
她解释道:“你告诉了我,你梦到了什么,可我还欠你个解释,为何离开的解释,得跟你说的。”
项羽垂眸看她:“你倒是还记得我刚才的话。”
“记得记得。”虞苋点头,“你是我夫君,我当然会把你说的每句话都要记在心里的。”
惯是会说些好听的话。
项羽颔首:“行,我不走,你说。”
他将人捞起,带到了床上,自己站在床边。
虞苋感觉到脚下原本冰冷的地面,变成了柔软的被褥,顿时一怔,抬头看对方,却见他还是摆着一张臭脸,心中的惧意,却悄然地消散了许多。
气归气,对方竟然还能注意到这等细节,就觉得他一点都不凶了。
项羽见她没在开口,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虞苋坐在床边,说道:“夫君,你也坐着吧。”
项羽双手抱胸:“我站着就好。”一副气还没消的样子。
虞苋便说:“我还从来没有给你好好说过我没遇到你以前的事情呢,我的成长环境,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和我没遇见你以前,我未来要走的路,这些都跟我当时选择离开有关系。”
项羽耳朵动了动。
想听。
第83章 第83章“你信不过我。”……
虞苋见项羽没有反应,于是拉着他的衣摆,小声说道:“快坐下。”
项羽抿嘴,眼神落在女郎身上,似乎是在考量。
犹豫了瞬间,对方便已软乎乎的抱着他的腰,眼睛里残余着惊恐的水色,却还敢大着胆子上来搂人。
项羽捏着她的后颈,将她扒拉到一边,冷冷道:“说就说,别动手动脚。”
虞苋:“哦,错了嘛。”
项羽:“……”
他上前跪坐在女郎对面,脸上表情严肃:“说吧。”
虞苋原以为他不感兴趣,心还紧张了一下,现在看见项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她心中喜悦,又悄悄地挪近了些。
“自从你们知道我来自后世之后,我还没有跟你提起过呢。”她叹了一口气,“我来自两千两百年以后,是苍梧人,出生在秦始皇让人修建的灵渠附近。”
项羽知道灵渠,那是当初秦王嬴政为了攻打南越,而派秦人去修建的。
等一下,她说她来自两千两百年以后……
此话让他皱起了眉头。
项羽以为女郎口中的后世,是距离两三百年,最多是距离五六百年,而两千多年的光阴,那是漫长的时光,足以让河流改道、山川易位,王朝数次覆灭,是几十代人的更迭。
他疑惑道:“距离这么久,你竟然能知道如今的事情,你是贵族?”
如今只有贵族才能有机会翻阅史书。
“我并不是贵族。”虞苋解释道,“在我出生的那个时代,已经普及全民教育了,基本上年轻人都识字,而想要知道历史,可以购买典籍自己研究,于是了解你们这样历史留名的人并不困难。”
项羽:“全民教育?”
“是的,全民教育,还是免费的。”虞苋颔首,颇为自豪,“我生出的那个年代,是百姓当家做主,没有奴隶,而且生活水平很好的,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属于‘前无古人’的年代。”
全民免费教育,人人吃饱穿暖,还没有奴隶,简直是匪夷所思。
作为君王,统御江山社稷,项羽非常清楚,上述只做到其中一样,便已经神迹,更何况并列在一起,需要庞大的财政开支,若是都能实现,那样的国家一定非常的富强。
项羽垂眸:“其他暂且不说,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许是你所处的位置,看不见真正的穷人。”
“我才没有胡说,我出生的时代,是分田到户的,人人家里都有田地。”她叉腰,“即便是最穷困的地方,只要有手有脚,在地里种田,每年都有钱补贴的。”
“是吗?”
她狠狠点头:“是的!”
项羽说:“看来你出生在一个盛世。”
作为君王,他有点不想信她的话,那样会显出自己的无能。
“你说得没错,而且。”她话一转,“我提及的这些,仅仅是我生活的时代背景中的,其中一面。”
项羽目光移向她:“继续说。”
毕竟是两千多年以后了,从商到周的千年时间,也发生过很多制度上的变动,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虞苋说了不对他隐瞒,倒是说到做到,一点都不藏私:“那我再说说交通上的,在后世,运输依旧沿用了水运和陆运,不过多出了一个空运,至于空运,顾名思义就是从天上走,在后世,人甚至可以借助工具载人飞天。”
项羽摩擦这拇指上的扳指,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女郎的话。
她又继续说:“而无论是水运、陆运,还是空运,都比现在的速度快很多,从咸阳到会稽,走天上不用一个时辰的,走陆路,则只要两三个时辰,水路也就是一天的时间,如此出门会非常方便。”
项羽说道:“往返不用一日,便是最快的千里马,亦不能做到。”
虞苋立即点头:“对啊对啊,制造这些工具的知识,就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够学习得到的了,后世有一个词叫做‘科技’,研究科技的人被尊称为“科学家”,那些如此飞速的运输工具,则是属于‘高科技’,是科学家那样的顶尖人才创造出来的呢。”
她说完叹了一口气:“我和这些人相比,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小废物罢了。”
项羽见她一脸羡慕,心中对于他口中的“科技”多了几分好奇,见她软乎乎的脸,又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人有所长,有所短,以他人之长,比己之短,蠢人罢了。”
虞苋:“你是骂我是蠢人吗?”
项羽轻咳:“没有啊,你别误会,你继续说说。”
她抬起双手搭在自己的脸上,搓了两下,醒了醒脑子:“好,我继续说。”
“在后世,除了交通上的方便,在通信上也发生了改变。”虞苋摊开手,“科学家发现了电磁波,这个电磁波是肉眼看不见的,传播的速度非常的快,科学家们发现它之后,研制出能发射
和接收它的工具,这样的工具能利用电磁波传递的频率来转化成信息。”
“经过了百年间的发展,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即便两人距离千里之外,也能依靠接收工具能够实时传信,千里传音,又因为这种工具能一手掌握,因此也叫做手机,而这样的工具,已经在年轻人中人手一台了。”
项羽闻言,说了一句:“千里传音,你很有想象力,越说越玄乎了。”
虞苋皱了皱鼻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是不是不信我的话?”
项羽点头:“方士曾用同样的语言来蛊惑我,你的话的确很难让人相信。”
虞苋:“……”
见女郎不服气,他冷笑道:“既然人都能飞天,能让两地之人实时通信,想必在军事上,也有很大的突破,不如你说说看,你若是能说出更厉害的东西,我便能姑且信一信。”
“还真有。”
她指了指天上,清了清嗓子道:“在天上作战的叫做战斗机,那个年代,制空权是很重要的,站得高看得远嘛,没有制空权,人家的飞机飞过来,就可以从上往下发射很厉害的武器损毁路面的,如此就会切断军队供给……”
“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武器,能发射到千里之外,命中目标便能够直接摧毁一座城池。”女郎比划了一下,“不过这种武器一般不用,就像是弓箭,弓箭手如果能百步穿杨,在战场上便能震慑敌人,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那时候打仗已经很少打白刃战了,有一种叫做‘枪’的东西,跟弓箭一样能发射,速度比箭要快很多,一旦被瞄准,很少有人能躲掉,必死无疑,而战场上是用枪敌我对射,于是在陆战,便有多出了很多的武器,我也可以一一举例的。”
“……”
她还说了很多很多,将那个时代的一切,都想全说给对方听。
憋了好久好久了。
她回不去,只能说给他听了。
项羽闻言直接干沉默了,他好歹在这里是一个所向披靡的将军,打下了这半壁江山,若是他的手下的大军,遇到虞苋口中的军队,一个照面,就得被人歼灭,很难让人接受。
不过那是两千年以后,人类多了几千年的摸索,有此成就,即便难以置信,却并非是不可能的。
项羽沉默。
虞苋见他一时没有开口,起身找来了一壶水,给项羽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将整整一杯水给喝完之后,抹了抹嘴角,看见对方冷着一张脸在思考,似乎对于自己的话半信半疑。
她立即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有半点假话,我就天打雷劈。”
项羽便是担心虞苋说的话是真的,才没有开口,闻言拿起杯子喝水,说道:“你那么怕死,都敢当我的面发毒誓,我就姑且信你一二。”
虞苋:“就信个一二啊?”
他冷笑:“你要是跟旁人提及这些,别人只会以为你是疯了,我能信你话中一二,已是难得了。”
虞苋闻言侧摊在榻上,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就只能跟你说说了,那样璀璨的世界,我回不去了,将来注定是要和你死在一起。”
“死在一起?”她的情绪不对,项羽闻言十分敏锐,从女郎三两句话便能推测出,“我会死?”
虞苋:“……”说漏嘴了?
项羽却道:“你作为后世之人,知道我的结局并无让人意外,看来我的死期不远了。”
“呃……也不一定。”历史不是或多或少产生了偏差,也许他们都不会死了呢。
可是想到之前自己要杀的刘邦,没杀成,想要韩信死,韩信也没死成,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自嘲一笑:“就是你抛弃我,一定要回去的原因,对吗?”
虞苋心虚极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想要说谎,去看着对方的冷脸,感觉若是自己说了谎话,他怕是转身就走了,于是诚实道:“有那么一点点的原因。”
项羽浑身冰寒。
“只是一点点原因。”她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衣摆,“还有我自己的原因。”
对方抬头。
虞苋说:“我说了后世景象,还没跟你说过,我的家中之事呢。”
她其实不是很想说,比起后世的美好,她的家庭在她的成长中,是充斥着怨恨、背叛、排斥和阴暗的。
“我的爷爷和姥爷,两家有世仇,偏偏我父母却偷偷相爱了,不顾长辈的反抗,怎么都要在一起,爱得轰轰烈烈,甚至愿意放弃家业,由于他们都是独子独女,两家没有其他的继承人,最后都被迫妥协了。”她没有再看项羽的表情,脸上不由露出了讽刺的笑,“可惜没两年,浓情蜜意消散,双双另找他人,于是作为他们的女儿,当年他们有多爱,就对我的到来有多恨。”
什么爱情,在时间面前,最终都是枯萎了。
她说:“我想回去,不仅是因为是怀念那个美好的时代,还有,我更多的是在惶恐,我不敢相信你当初对我的承诺,毕竟我的那对父母就是反面例子。”
虞苋继续道:“而我本也是依附你活着,一旦你收回给我的权利,我将一无所有,甚至会更凄惨。”
她忘不了小时候的那一个雨夜。
她发烧了,头昏欲裂,保姆反锁了门,睡死在卧室,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她巍巍颤颤地打了急救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自己被抬上了救护车……
路灯从救护车车窗透进来,昏黄的灯光散落在她的眼中,心中一片的孤寂,亦忘不了父母赶来后在医院外面气急败坏的吵架,字字句句绝情的话在她耳边炸开。
谁能想到曾经他们爱得那么的深,最后只剩下了利益、算计和永无休止的争吵。
而她,同样被被伤得最深,宁愿从未出生。
项羽看着女郎可怜巴巴的样子,刚才还高昂的情绪瞬间落下,一副不想在意实际超级在意的模样,身上有一种拧巴感。
其实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虞苋早就已经释然,卖了惨之后便开始观察项羽的表情,见他似乎脸上有些动容,便开始哭唧唧的认错。
女郎哑声道:“其实我知道我说多少的理由,都掩盖不了自己将你抛弃的事实,可是我没有办法认命,我接受不了自己为了情爱放弃唯一回去的机会,我只是太害怕失败了。我当时有犹豫过要不要赌的,可我若是能穿越回去,失去的不过是爱情,回到那样和平的后世,即便我不是王后、不是贵族,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依旧能活得很好。可若是我不回去,得到的不过是君王一时的爱恋,当你对我的情感消退,我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各国的史书上都有记载,我岂能不怕。”
项羽气笑
了:“说来说去,不过是你信不过我。”
第84章 第84章“不要,不要再凶我。”……
她点头:“没错。”
气氛凝固。
虞苋仰头,眼睛含泪,皱着鼻子,表情软软的,与项羽对视,也不说话。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女郎抿嘴,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泪珠就顺势滚落了,整个人委屈得不行。
项羽凝视她的脸,伸手穿过她的腋下,突兀地将她提到自己面前,如此柔弱的女人近在咫尺,身体能被人一手掌握。
真软啊。
他用指腹抹掉了她脸上的泪珠,冷笑道:“你倒是清醒。”
虞苋看着对方冷酷的脸,心中酸胀,依旧梗着脖子说道:“你现在知道了我生活的年代,知道了我的顾虑,难道还不能设身处地的从我的角度考虑吗?”
独在异乡为异客,那种孤寂感没人能懂,自己也很委屈的。
她抹掉残余的眼泪,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气来,恨恨说道:“而且我心里很清楚,最开始你对我的喜欢,便是因为我的这一张脸,以色侍人,色衰爱弛,若不是我当初在最年轻美丽的时候离开了你,等你厌倦我了我才离开,你还会像如今一般来寻我吗?”
虞苋早就觉得自己在项羽面前是以色侍人了,心里对此极为的在意,于是趁着此时,一股脑将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
项羽皱眉:“你何时是以色侍人了?”他从来没有如此想过。
虞苋说:“我就是,你最开始收留我,就是让我当你的侍妾,你就是想睡我,你别狡辩。”
胡言乱语,张口就是污蔑。
项羽真是恨不得将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给掐死:“看来我猜得没错,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好色之徒。”
虞苋:“对啊。”
他被气得深呼吸,艰难地平复心中怒意,用她当初的话反驳:“若是我没记错,几天前你还跟我提及过,说多少爱情的开始,都是冲着皮囊去的,皮囊好看,他人才更有兴趣了解皮囊底下的人是什么样的性子,还跟我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好容颜是人之常情,才短短几日,为了狡辩自己对我的背叛,你就立即换了个说法,将过错揽在我的身上,小虞,你还真是善变得很。”
她闻言一愣,脸上有些尴尬:“有,有么?”
完了,好像是说过,自己给忘了。
项羽冷眼看她。
虞苋见状眨了眨睫毛,鸦黑色的睫毛又重新沾上了泪珠,气势立即就憋了,小声道:“好,好吧,我是说过。”
“但,但是!”她说完又重新支棱了起来,哔哔道,“我能找这样的借口,心里就是在意的你到底是不是只喜欢我的皮囊,倘若是不在意那我当然提都不会提,你又总是忽冷忽热的,我害怕被你厌弃很正常啊。”
项羽冷嗤:“我什么时候对你忽冷忽热?”
“就有的。”她垂眸控诉,“一直都有。”
“那你是感觉错了。”
虞苋闭嘴不说话,感情不就总是忽起忽落,她才没有感觉错。
项羽:“而且,在你看来我怕是活不长久,许是还等不到你色衰之时,我就已经先死了。”
“呃……”
好像也是。
项羽见她不吭声,立即冷笑着控诉:“你有千百种离开我的借口,却没有找一个留下的理由。”
他捏着女郎的脸,将她的头抬起:“你心里从未考虑过我,没有考虑过追随你的将士,没有考虑过成为王后应该肩负的责任,小虞,你何其自私。”
说话间,对方的重瞳中怨恨犹如实质,虞苋张了张口,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辩解。
也没有办法辩解。
他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确是只考虑了自己,没有考虑其他的任何人,本就是自私自利之人。
项羽声音带着嘲弄:“如今你在我面前讨巧卖乖,费尽心思寻找借口,不过是因为你如今又重新落到了我的手里,你在惧怕我,倘若你回去了,我之于你不过是黄粱一梦,是你人生短暂的过客,是被你抛弃的可怜虫,仅此而已。”
女郎不说话。
他道:“被我说对了,反驳不了了,是吗?”
虞苋的确是被说懵了,闻言拿开他的手,有些受不住对方的冷脸,眼睛又湿润了,吸了吸鼻子垂头抹眼泪。
明知是自己错了,她还是不服气,开口控诉道:“可我说了那么多,大王亦未能共情我。”
她哭诉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从那样和平安定的年代穿越而来,到了阴谋杀戮的世道,周围全都是带着恶意的陌生人,就好像从仙界坠入了修罗道,难道我不该害怕,不该想办法回家,就该留下来服侍一个恶魔吗?”
“恶魔?”项羽眯眼,“你是说我是恶魔?”
虞苋闻言浑身抖了一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随即仰头,红肿着眼睛和项羽对视:“对,就是恶魔,在我所知道的历史上,你杀降屠城,掳掠财宝和美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杀神,天下谁人不惧怕你?”
项羽气笑了,面色青黑:“原来你本就不想留在我身边。”
倒也不是。
话说得太过火,太伤人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何就吵起来了。
莫名其妙。
她看对方表情凶凶的,眼泪不知道为何止不住,心中委屈极了,她都说自己害怕了,都不哄哄人,还冷着一张脸,还凶人,不然她也不会不受控制的说伤人的话。
女郎肩膀很是单薄,因为在哭,肩膀抽动,就像是受惊的兔子,超让人怜爱的。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她的抽泣。
项羽没碰她,心中被她的话伤得千疮百孔,亦未再开口,冷淡的看着她哭。
虞苋率先受不了他的冷漠,眼泪从眼眶中大颗大颗的冒,沿着脸颊的弧度往下巴聚集,又跟线一样滴落。
哭了好一会儿,女郎见项羽没有动静,心中更是难受,忍不住伸手去扯他的衣袖,哽咽道:“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我的气,你别不理我。”
她呜咽道:“你不理我,我很难过。”
项羽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的怒意被冲淡,他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擦女郎的脸上的泪水。
虞苋立即扑到他的怀里:“我错了,大王,你抱抱我。”
项羽还没有行动,女郎便拉着他的双臂穿过腋下,让手臂搂着她的腰肢,脸埋在男人的怀中,死死抱住,不愿留下一丝缝隙,娇憨娇憨的。
他问:“委屈了?”
虞苋:“嗯啊。”
项羽感觉女人的身体很软,柔弱无骨,他又后悔刚才没控制住情绪凶了她,喉结不由滚动几下,冷哼一声:“委屈就对了。”
虞苋在对方的怀中,浑身在微微颤抖,感觉到他的怒火消散了些,又忍不住控诉:“我明明有好好给你解释的,你却凶我,你凶我,你还说不是在怨恨我。”
项羽说:“我不想和你吵。”
她害怕他又不理人,赶紧闭嘴,不敢再跟他顶嘴,跟受气包一样。
小情侣之间吵架,什么伤人的话都敢说,毫不顾忌。
两人都没有说话了,都没有松手,呼吸缠绕在一起,女郎的鼻间是对方龙涎香,平复了她心中的委屈和不满。
毕竟是她做错了,还是得自己先低头。
虞苋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脖子,残留着泪痕的脸颊往项羽的脖子蹭了蹭,带着点眷念讨好的意味:“大王,我跟你说的话是真心向你解释的,我是当真没有再哄骗你了,我的所有事情都只告诉了大王一人,从未跟他人提及过的,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刚才,刚才我说的话都是气话,是我在胡言乱语的,我气急的时候嘴巴没个把门,你不要责怪我,大王,我很喜欢你,我离不开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了,也不要凶我了,好不好,看着你凶我的表情,我很难受。”
说话间语气又开始哽咽。
项羽说:“别哭。”
他的恨是真的,舍不得伤害她,也是真的。
项羽并非不清楚,倘若今晚女郎说的都是真的,她作为一个女人,身处杀戮的世界,想要回去和平盛世很正常。
她有她的立场。
可是虞苋不信任他也是真的,不然也不会害怕“色衰爱弛”。
项羽看着怀中的女郎,真的是又坏又可怜又想让人欺负,刚刚才放了狠话,又马上又能服软,实在是善变。
不对。
与其说是她太过善变,更像是情绪在大起大落后,导致的心绪不稳。
他忍不住叹息。
虞苋小声道:“我不哭了,你还生气吗?”
项羽点头:“当然……”
她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他。
项羽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在黑夜中,他却能清晰的看见女郎脸上细细的绒毛,小巧饱满的嘴微张,就像是任人采摘的葡萄。
他说:“当然还在生气。”
不按套路?
不是应该说不生气了吗?
虞苋眨巴眨巴眼睛,软乎乎的继续往对方的怀中凑,欲哭不哭的:“大王,我刚才是真的说错话了,是我在满口胡言乱语……嗯,就算,就算我是有点害怕你,可我更想和你贴贴抱
抱,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项羽见她的模样,是又气又无语,原本还不想搭理她,突然感觉怀中之人突然弹起,下一刻鼻子一疼。
被女郎撞到了了鼻子。
他冷冷道:“敢情你说的软话,是为了此刻伤……”我。
话还没有说完,女郎的手攀住他的肩膀,噙住了他的嘴巴。
虞苋含含糊糊道:“大王,我真的错了,不要,不要再凶我。”
唇齿交缠。
好甜。
第85章 第85章“就是不够。”……
亲了好一会儿,女郎松开手,长睫扇合,湿漉的眼睛看着项羽,不说话,等着对方的回答。
寒冷的冬夜,昏暗的房间,两颗心在起此彼伏的跳动。
项羽有些无奈,伸手触碰虞苋的脸颊,抚摸额头上的细汗,说道:“你让我不要凶你,说话却总是口无遮拦。”
经年累积的怨恨,想要瞬间放下,哪有那么容易?
他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却骗不了自己心,一点风吹草动,心脏便如刀割般的疼。
即便是与她拥抱、亲吻,依旧担心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做的一个虚妄的梦,是海市蜃楼,害怕此时的幸福是短暂的、虚假的,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项羽的眼神中,带了些许复杂。
男人的指腹划过虞苋的眉眼,轻柔地拂过脸颊,为她将鬓角的碎发挂到耳后。
她心中酥酥麻麻,就像是有蚂蚁爬过,小声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项羽挑眉。
“而且。”他手指向下,指腹擦掉了女郎嘴唇残余的水色,冷静地说道,“你真以为我喜欢你,纯粹是你的一张脸。”
虞苋:“嗯?”
项羽脸上青黑,冷哼一声:“现下还用美色来讨好我,以此让我原谅你当初的所作所为,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女郎脸上潮红,闷声闷气道:“可是我以为你喜欢。”
项羽:“……”
看着虞苋可怜巴巴的眼神,他也说不出“不喜欢”这样违心的话。
他垂眸。
“小虞,不可否认,你的确长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天底下的男人许是没有几人能抵挡得住你的美貌。”
“可是。”
“如你所说,以色侍人,色衰爱弛,倘若是空有一张脸,你不可能成为我的王后,即便我愿意,我的族人、子民,也不会答应。”
虞苋闻言,怔愣住了。
项羽冷眼看着她,再次开口:“当然我不否认,我最初是被你的脸吸引,不过在你身上,我却逐渐发现了你有而我没有的东西。”
女郎询问:“什么东西?”
“对天下人的怜悯。”他自嘲一笑,“这是我没有的。”
项羽继续说道:“倘若你没有出现,我或许的确会成为你口中所说的,一个恶魔。”是眼前之人的出现改变了他的行事作风。
虞苋抿嘴:“你是在给我解释刚才我对你说的话吗?”
她刚才那些说出口的抱怨。
项羽:“显而易见。”
女郎的心胀胀的,小声说道:“可是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本事,所有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是拾人牙慧。”
项羽说:“你的提议,的确能够利好天下黎民,这便足够,小虞,你不仅是我娶的王后,更是百姓心中认可的王后。”
虞苋:“你在安慰我吗?”
他反问:“你觉得呢?”
虞苋:“我不知道。”
项羽冷静道:“其实你刚才说得没错,当年你选择离开我,在你的立场上而言并没有错,是我没有共情你的处境。”
女郎心虚了,呐呐开口:“大王,我,应该是我没有足够的坦诚。”
项羽笑了:“你我知道的,你若是向我坦诚,你就走不了了。”
虞苋仰头看着项羽,他的五官融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反射着火光,目光里透着复杂的感情。
他是一一给她解释她所在意的事情,是在给她解开她心中的心结吗?
她说:“是我太心急。”
“所以。”项羽打断女郎的话,“你还会走吗?”
他说完面上依旧看不出是什么心思,喉结却在滚动了几下,可见心绪并不平静。
“嗯?”虞苋皱眉,“我回不去了。”
感觉周围的气压骤降,就算表现得再好,还是在乎她的真实想法的。
项羽嘴角微压:“回不去了才不走?”
“大王,那你可误会我了。”她赶紧解释,“倘若不久还有穿越的时机,那也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够穿回我成长的时代,或许会和上一次一样,穿到了五年后,十年后,百年后,那还不如乖乖待在大王身边。”
说到此,虞苋垂眸苦笑:“我的确不愿为了情爱而放弃回家之路,可我五年前就已经做了一次选择,也知道了其中的风险,对于我自己,已经有了一个交代,这就够了。”
她眼神坚定:“我给了自己交代,我也想给我的夫君一个交代。”
在黑暗之中,女郎的声音软糯,语气却很认真,抚平了项羽心中那一抹未曾表现出来的慌张。
项羽问:“这句话是你的真心话吗?”
虞苋:“包是真心的。”
项羽双手,“嗯”了一声,看着她的目光中,带了抹笑意。
不走就好。
就算是说谎来搪塞他,也足以让他心中开怀。
虞苋见自己表了这么久的忠心,项羽神色还是淡淡的,一点都不主动,忍不住继续哔哔:“大王,刚才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历史上你会战死,其实,其实我会和你死一起的,就算以后你真的死了,我也不离开你了,我会陪你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项羽闻言无语:“就这么想我死?”
他询问:“这天下何人是我对手?就算你们忌惮的刘邦有些本事,不过在来寻你之前,我刚在彭城大败了他集结的四十万大军,短时间内他不是我的对手。”
虞苋眨眼:“那就是能多活两年了。”
项羽捏着她的后颈:“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她倒是想去想些好点的事,可是当初要杀的刘邦,刘邦没死,要杀的韩信,韩信没死,如此推算,将要在华夏历史矗立几百年的大汉王朝,当然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被蝴蝶掉。
汉的出现,楚则必亡。
虞苋当然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可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刘汉才是天命所归,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她说:“大王,总之,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我绝对不会再抛弃你了,你信我。”
项羽闻言,睨了她一眼:“倘若我真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宁愿你赶紧跑。”
即便自负如他,亦是知道战场刀剑无影,谁都不能保证下一个不是自己。
虞苋上前扯着对方的衣
摆,仰头看他,皱着鼻子闷声闷气道:“我说的是真的,今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走了,都和你一起面对。”
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在搪塞你的,大王,夫君,你不要再怨恨我了,原谅我上一次干的离开你的蠢事,好不好?”
之前被韩信寻到之时,她便想到了自戕,以免受到折磨,从那时起,那么怕疼怕死的她,其实已经不是那么畏惧死亡了。
毕竟,在她手中死去之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沾鞋,她曾经为了自己的性命努力过,当然可以坦然接受未来的任何结局。
因此。
虞苋此番话,是再真不过了。
项羽并不清楚女郎心中真实的想法,眼见之前的一切都已经说开,心中的那股气,在她水润的眼神中完全消散,对她的怨恨,也埋藏在了心中最深处。
他颔首:“好了,别撒娇了。”
虞苋:“嗯?”
项羽伸手弹了她的脑壳,嘴角微勾,下巴抬起:“既然你说到了这份上,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暂时原谅你了。”
虞苋闻言,又有些不满:“就说说而已的原谅,没有其他的行动了吗?”而且什么叫做暂时原谅啊?
项羽反问:“你想要什么行动?”
狗男人长得人高马大,在女郎面前就像是一座小山,偏偏他又不是那种笨重的大块头,他的身上每一处的肌肉都贴合骨骼,薄薄的覆盖在上面,即便是穿着衣裳,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力量感。
就像是林中山君,是顶级掠夺者,面对猎物的时候,优雅又闲适。
而女郎在山君面前,就是一只傻乎乎的兔子,别管狩猎者多么的凶残,都准备将她吃了,还在那傻乎乎地凑上去。
虞苋踮起脚,手碰碰自己的嘴唇,眼睛格外的亮:“亲我。”
项羽:“刚才还没有亲够?”
“当然不够。”她顿时闷闷不乐,“和大王重逢之后,几次都是我主动亲你,你若是真的原谅我了,你就亲……”我。
唇间的温度一触即离,女郎却哑口,摸着被亲吻的嘴角,眉眼弯弯。
“不够不够,多亲一点。”
“是吗?”
“就是不够。”
项羽搂着她肩膀,看着火盆里的火星子即将熄灭,时间已经不早了,颔首道:“时间很晚了,别东想西想,快睡觉。”
虞苋:“……好吧。”
她抿嘴,不甘不愿的躺在榻上,并让出了一个位置,说道:“大王,你也睡。”
项羽倒是没有离开:“知道了。”
他上前给女郎盖上了被子,淡定说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都不去,睡吧。”
虞苋闻言,胳膊搭在被子上,侧身面对项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她眼睛睁得很大,在昏暗的房间中,也只能看到他模糊的五官。
还是好看的。
此时此刻,女郎已经将自己所有的秘密托盘而出,在项羽面前不在有隐瞒了,无论他听了她今晚的一番言论有何感想,对于虞苋自己而言,内心前所未来的平和。
虞苋伸手握住了项羽的手,拿在脸颊旁蹭了蹭,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项羽看着女郎的安稳的睡颜,良久,他垂眸,伸手触碰了她的长睫,动作克制,哑声道:“真好,你还在。”
第86章 第86章“他并非失踪,而是在刘……
翌日清早。
雪水从屋檐下滴落,滴落在坚硬的石板上,溅起了水花。
虞苋刚睡醒,懵懵地坐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褥,愣了一会儿,懊悔地揉了揉额头上的太阳穴。
昨晚……
昨晚她似乎一激动,就将所有的事情托盘而出了,关于后世,关于自己。
不过,既然项羽已经知道了穿越之事,那些事情早晚都会跟他说的,不要紧。
只是自己说了这么多,对方似乎对于后世并不算好奇,甚至从她口中猜到自己命不久矣,项羽都没有询问她,自己是怎么死的。
算了。
等再找个时机说吧。
只是像这些在历史留名的人物,谁不是天才,谁又不是英雄,不是翘楚?
她若跟项羽说韩信会设下十面埋伏,并在四周奏起楚歌来乱楚军军心,他因此才会战败,即便逃过了这一劫,韩信自然也会使其他的计策。
他们也算是棋逢对手。
当然,逃过一劫是一劫,虞苋还是会说的。
况且历史上项羽的失败,绝不是他不强,而是因为太强,导致底下人没有发挥才能的机会,才会迫使人才都流向了刘邦。
“醒了。”
虞苋回神,看着走进来的项羽,忍不住道:“当初在霸上,大王就应该杀了刘邦。”
项羽:“怎么又提及此事?”
此时项羽还真没把刘邦看在眼里,就如他昨晚提及的,他刚刚才将对方集结的四十万大军打败,在他眼中,刘邦的大军就跟乌合之众没有什么区别。
虞苋见项羽并不在意,手拖着下巴,抿嘴道:“随口一说。”
项羽眯眼。
她眼睛一转,看见外面的屋檐在滴水,指着道:“大王你看,雪化了。”
项羽点点头:“的确。”
虞苋说:“我还以为可以在这里多待几日。”
外面罕见的出了日头,河面的薄冰也化了,晨曦的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众人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回去咸阳,虞苋也已经洗漱好,吃了早饭。
巳时。
一对人马从远处而来,领头的到了庄子外面下马,外面的士兵进来禀告:“参见大王,参见王后,黎将军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黎将军?”
项羽双手叉腰,低头看面上不解的女郎:“是黎晟。”
他解释道:“你离开后,她重新跟着我上战场,立下不少的战功,已经升为将军。”
“原来如此。”
战场上自古不缺女人,无论是在项羽的麾下,还是刘邦的麾下,女人从来没有缺席任何一场战争,众人手下皆有女将,对于黎晟能成为将军,倒是一件寻常之事。
项羽跟虞苋解释之后,便朝着士兵颔首:“让她进来吧。”
士兵:“喏。”
士兵刚出去没一会儿,黎晟便进来了,朝着项羽和虞苋叩拜:“末将见过王上、王后。”
项羽淡淡道:“起来吧。”
虞苋却并没有开口,默默地打量她。
尽管五年前,她靠了一些手段将其收服,可两人之间终归是隔着数年的时间,谁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想的。
黎晟低头,朝着虞苋稽首,说道:“王后,属下有事要向你禀告。”
“嗯?”虞苋疑惑,“什么事?”
黎晟说道:“是关于阿离的事情。”
若是其他人的事情,她不一定会感兴趣,若是关于阿离的事情,她倒是想听听。
当初阿离将她掳走,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与对方还有仇未报呢。
项羽见虞苋面上纠结,把空间交给二人,说道:“你们聊吧,我出去看看。”
虞苋:“嗯呐。”
项羽离开之后,她立即询问:“阿离怎么了?”
黎晟说:“阿离已经死了,是为了楚怀王挡刀而死的。”
“死了?”倒是可惜,她疑惑道,“那楚怀王呢?”
黎晟回答:“楚怀王如今不知道所踪。”
虞苋有些好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黎晟回答:“五年前,王后秘密前往丹阳,王上随之赶了过去,没多久,就传出你失踪的消息……”
她道:“原本阿离到咸阳的目的,是想找机会离间你和王上的。”
虞苋想到初次见到阿离时的场景,不由揉了揉脑门:“她还能想出什么来离间我与大王?”
黎晟回道:“阿离在咸阳时,猜到了韩信对王后动了私情,原本想要以此离间,得知你带着韩信前往了丹阳,她便赶了过去。”
她知道的倒挺多,不过还是习惯用男女之事,来离间别人的感情,无论是她还是别人。
不管能不能成,的确是膈应人。
虞苋道:“继续说。”
于是黎晟便将自己打探到的,关于阿离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了她。
阿离的身世并不好,实际上在暴秦的统治下,六国的百姓都过的不好,年幼时,她就被小半袋粮食卖成了奴隶。
这个世道,是奴隶,又年幼,阿离连吃食都护不住,常常被其他的奴隶殴打。
黎晟眼圈有些红:“阿离临死前告诉我,当年她差点饿死,是芳华给了她吃的,面对欺负她的坏人,也是芳华张牙舞爪地将她护在了身后,她才能继续活着。”
可是阿离却背叛了黎芳华。
施暴者寻到了阿离,许诺只要阿离杀了黎芳华,以后就不在欺负她,还会将抢到的吃食分给她。
阿离答应了。
那天晚上,星星布满了天空,却看不见月亮,奴隶们躺在露天的地上缩成一团,浑身赃款,眼神也是空洞的。
黎芳华也还是个孩童,见阿离闷闷不乐,用稚气的声音说道:“阿离,不要怕,那些坏人若是在敢欺负你,我就咬死
他们。”
她龇牙咧嘴:“我超凶的。”
阿离说:“芳华,他们说不会再欺负我了。”
黎芳华说:“真的吗?那太好了。”
那一晚,深夜,血腥味散开,黎芳华临死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哀伤。
她轻声说:“他们说,只要你死了,就不杀我了。”
阿离第一次杀人,杀的便是这世上对她唯一释放善意的人。
后来,大概是半年后,阿离反杀了欺负她的奴隶,这一幕刚好被熊心看见,他欣赏她的狠劲,便花钱将她买了下来,让武伯将她培养成细作。
两人年龄相仿,熊心长得俊美,又处于高位,不知是出于对权力的仰望,还是少年御下有方,阿离便在相处间逐渐喜欢上了他,甘愿一次一次为其赴汤蹈火。
她的手段从不拘泥于形式,威逼利诱,或者出卖色相,只要能达成目的,得到心爱之人一句嘉奖的话,她都甘之如饴。
黎晟说:“她认识芳华,知道芳华的一切,才能假扮成小妹,即便是属下都错认了她,也因此让王后因此身陷险境……”
虞苋说:“这已经过去了,不必自责。”
她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哽咽道:“我曾问她有没有后悔杀了芳华,她却说人各有命,芳华的性子太刚烈,不是死在她的手上,便是死在别人的手上,甚至还说,死在她的手上还免受了折磨。”
有一种恶是天生的。
黎晟的眼中有泪,却没有落下:“她去到丹阳之后,得知了你失踪之事,禀告了楚怀王,楚怀王见势不妙,准备逃走,让阿离继续打探项王的动静。”
项王已经打下了这天下,占据了咸阳,乃是天下第一人,怎么可能容忍头上还有一个楚怀王,他之前答应过王后不动熊心,可是那时候王后已经将项王抛弃,所有的一切都不算了。
她说:“项王要杀楚怀王,阿离知道后,便赶去救人,我跟在她身后,见她为救楚怀王,被人一刀刺穿了腹部,临死前,她看见了我,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虞苋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容易就死了。”
黎晟垂头:“人之皮肉,本就脆弱,这样的人,死了也好。”
虞苋:“节哀。”
黎晟抹掉眼角的一滴泪:“生离死别我都经历过,我本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芳华竟然死于他人的背叛。”
在血腥里厮杀出来,又死在了血泊之中,阿离的故事,与上层的争斗比起来,不过是尔虞我诈的底层版本,为了活着,可以放弃道义,背叛恩人,做一个纯粹的坏种。
虞苋曾与她交过手,因为自己不设防,甚至着了她的道,如今听闻她已经死了,人死债消,她们的仇怨也就没了。
此时,她只想知道,如今楚怀王到底在哪,毕竟他可是自己的“义弟”呢。
黎晟禀告完阿离的事情之后,跪在了虞苋的面前,垂头稽首说道:“阿离之事,是当初王后前往丹阳时,属下向你请命调查的,属下今日前来告知,是为了当年之事有个交代。”
虞苋点头。
黎晟继续说道:“无论过去了多少年的时间,属下还是一如当初,请王后放心,属下一直是忠于你的,这一点绝不会变。”
当年因为阿离,王后差点失了性命,对方却不曾责怪,还继续重用她,不管当初对方因何原因原谅了自己,她都心生感激。
虞苋一愣,没想到她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她笑了:“我知道了。”
看着黎晟,不由想到了阿离故事中的黎芳华,若是年幼时不曾被害死,或许她也会和黎晟一样,成长为巾帼英雄。
可惜故事永远得不到圆满。
外面的军队已经收拾完毕,时间到了未时,众人准备启程前往咸阳。
虞苋和项羽坐在马车上,手中捧着热茶暖手,询问项羽:“大王,如今熊心在哪,你可知晓?”
项羽原本闭目养神,闻言张开眼睛,瞥了她一眼:“看来黎晟都告诉你了。”
她点头,疑惑道:“你之前不是答应我,先不动他的吗?”
项羽笑了:“小虞,你与他相处过,你知道的,熊心是楚国王室之后,他怎甘心居于旧臣之子之下,即便我尊他为义帝,他依旧不愿受我桎梏。”
他继续道:“况且,当初我叔父刚战死,他就伺机谋夺军权,我原本是想要留着他的性命,可惜你离开后没多久,他便暗中勾结刘邦想要我的命,龙游逆鳞触之即死,否则我又何至于去要他的命。”
虞苋想了想,与熊心了了接触的几面,他的确并非是甘居人下之人。
项羽轻嗤道:“小虞,在你眼中,难不成我便是毫不讲理,肆意要人性命的恶人?”
虞苋:“……”
还以为对方不在意,没想到昨晚她发泄时说的气话,这狗男人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才一个晚上,就开始翻起旧账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如此,是熊心咎由自取。”
项羽颔首。
虞苋又忍不住询问:“黎将军说熊心如今失踪了,便是大王,也不知道他的半点消息吗?”
“并非。”
“嗯?”
项羽疑惑地看着她:“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虞苋摇头:“没什么啊。”
“他并非失踪,而是在刘邦手上。”他眼睛泄出一抹杀意,皮笑肉不笑,“许是又在预谋如何要我的命。”
难怪……
难怪明明历史已经更改了那么多,项羽亦没有历史书写的那么残暴,刘邦还是能在彭城集结四十万大军,许是少不了熊心的原因。
毕竟他是项梁还在世时,与起义军共同推出的楚王,占据了大义。
虞苋心一沉。
第87章 第87章“她想让我放了她。”……
一只手搭在了女郎身上,虞苋抬头,撞到了男人的深沉的目光中。
他说:“不要乱想。”
马车里是密闭的空间,幕帘放下,偶有冷风从细缝中吹进来,倒是没有那么惹人烦闷。
路不够平整,马车时不时的颠簸两下,虞苋看着项羽的侧颜,压下了心中的担忧,挪着屁股到了对方的身旁。
“我不乱想。”她说,“我想你好了。”
说完女郎腼腆一笑,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凑上去蹭了蹭他的脖子。
在感情上,她从不缺主动,喜欢就说出来,从不忸怩。
项羽心中受用,语气却冷淡道:“黏人得紧。”
虞苋没有反驳,靠在对方的身上,闭目假寐,小声说道:“我只黏你啊。”
她被缝隙吹来的风,吹得有些冷,肩膀瑟缩,项羽眉毛微挑:“冷了?”
“冷。”
项羽将一旁的毯子披在她的身上,拢了拢她的领口,说道:“冷就多穿一点。”
虞苋闻言皱眉,满脸怨念地看着他。
她当然知道冷了多穿衣,可是这时候,他不应该将她抱紧,用他火热滚烫的躯体给自己取暖吗?
唉。
男人啊。
项羽明知故问:“怎么了?”
虞苋“哼”了一声,松开环抱他腰的手,扭头撇嘴:“没什么。”
项羽见状失笑,伸手将她捞在怀中,捏着她的后颈:“去哪?”
虞苋傲娇的不看人,直到一只大手往下揉着她的腰,她立即回神,就像是恶狗一样扑到了他的身上,啃噬他的喉结。
听到狗男人闷哼一声,她默默地收回牙齿,远离了一些,便见到了对方白皙的脖子上,多出了一块红艳的痕迹。
满意了。
项羽:“……”
女郎餍足的眯眼,将头拱在项羽怀中,羞答答地问:“大王,我困了。”
项羽无语道:“果真是属狗的。”
由于路途遥远,之后的路并不好走,很快虞苋就放弃坐马车,骑马跟在项羽身侧。
在纷乱的世道,路途上常有贼匪。
当然,遇见军队,他们是不敢出来作乱的,不过若有百姓前来求救,项羽也并不会置之不理,皆将作恶者斩杀殆尽。
他说他没有对百姓的怜悯之心,一路走来,虞苋看见的却都是他的好。
残阳的余光照在项羽的身上,金甲反射着刺眼的光,身上的玄衣勾着他高大的身段,地方落下颀长的身影,看得晃眼间,君王手中之剑挥之而出,匪首来不及反应便已身首分离。
血流着。
他身后是条大河,河面上浮光掠金,而他淡定的拿出手帕擦拭剑身,随后入鞘。
如画中人。
虞苋下马,走过去,到了项羽面前,伸手接过他的剑:“我帮你拿。”
项羽说:“不嫌脏?”
她眼睛一弯:“不脏。”
惩奸除恶之刃,不仅不脏,还是一把好剑。
接下来,军队走走停停,走了半个月才回到咸阳。
冬季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再过一月,就是立春了,立春过后,又将是一年春耕的开始。
秦王宫中种植的梅花,在冬日傲然挺立,红得格外的艳丽。
到了咸阳之后,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项羽去处理,于是他变得越加的繁忙。
在此期间,关于项王找回虞后的消息,也从咸阳,一路扩散至整个天下。
虞后失踪前,关于农事,提出了一条非常妙的主意,便是让官员推广亩产量大,耐旱耐涝的粮食。
项王让官员将此策落实下去,五年间,楚地的百姓实实在在感觉到了手上的粮食多了,少挨饿了。
民以食为天,因此虞后在百姓中的地位并不低,如今失踪的王后回来了,自然能引起躁动。
而自从虞苋回到咸阳之后,便有不少人想要求见于她,她都全部推脱不见。
除了一人例外。
在梅林之中,略显沧桑的吕雉对着她行礼,恭敬道:“虞后,好久不见。”
虞苋起身做了请的姿势:“坐吧。”
吕雉便坐在了她的对面,正襟危坐,宽大的衣裳盖住了她瘦弱的身材,面上依旧是不卑不亢的。
她开口道:“虞后,时隔五年未见,你还是一如初见。”
说着吕雉抬手抚上了自己的眼角,上面已经出现了几道细纹:“而我已经不在年轻了。”
虞苋说:“你在这里吃了很多苦吧?”
闻言,吕雉一愣。
至从刘邦反了项王,项羽便派人将刘邦的亲眷全部都抓了起来,曾用过他们的性命威胁刘邦投降,而刘邦都未曾松口。
好在项王说归说,还是在别人的劝说下,留下了他们的性命。
两方阵营交战,皆有死伤,昨日还并肩作战的弟兄们,今日可能就战死沙场,结的是死仇。
她即便是苟全了性命,也是时刻受人白眼,日子自是难过的,可作为汉王之妻,她不能失了风骨。
这还是吕雉被掳来数年里,第一次有人问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吕雉垂眸:“项王看上去凶神恶煞,倒未曾对我有过为难。”
虞苋打量着眼前的妇人,穿着朴素,浑身却打理得干干净净,面容多了几分柔和,看上去温和无害。
很难让人想象得到,眼前之人将会执政天下,成为秦末汉初,唯一一位被写进《帝王本纪》的绝对大女主。
毕竟人不可貌相。
虞苋说:“想必夫人应该听说过,我曾派兵截杀沛公,可惜被他逃了,你作为他的妻子,为何还敢来求见我。”
她补充道:“按理说,我回来了,不管有多少人下注两家,力保你的性命,我都应该杀了你。”
吕雉面上冷静,指尖却捏紧了茶杯,随后抿了口茶水:“我不过一个妇人,虞后为何要杀我?”
虞苋看着天,随后目光移向她,认真地说:“因为我斗不过你。”
她说:“现在你是阶下囚,落在了项王手里,杀了你才是一劳永逸。”
吕雉抬头,与虞苋对视,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此言看上去并非是说说而已。
周围气氛凝固。
终于。
虞苋呼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别紧张,我就说说罢了,你死不了。”
不是不想杀,是杀不死的。
吕雉松了口气。
虞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此时万里无云,日光照在人身上很暖,她拿起案几上的茶杯润了润嘴唇,语气带着一些冷淡:“楚汉之间,总归会决出一个胜利者,项王和汉王,谁都不会甘愿臣服,总有一个人会死,显然天下的士人都看得明白,两头下注的家族可不再少数,此时你的地位本不输于我。”
她继续说道:“若非项王抓你前来,如今你也不会沦落于此。”
尽管刘邦刚在彭城落败,吕雉对此亦有所耳闻,可她作为汉王的正妻,自是不可能唱衰自己的夫君,便道:“未到最后,胜负之事,犹未可知。”
“我的话,不是讽刺汉王落败,我和你一样,始终认为,只要汉王还活着,胜负的确尚未可知。”虞苋语气很平静,“说说吧,你来求见我,是所谓何事?”
吕雉看着虞苋的眼睛,此时,这双双眼睛澄净如湖水,似乎一切都看得分明。
她不再隐瞒:“我来,原本是想请虞后求情,请求项王放了我。”
虞苋疑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求情?”
吕雉笑了笑,实话实说:“我不过姑且一试,成了自然是好,不成,虞后回来只接见了我,在你面前露了脸,即便旁人不知道你与我说了什么,亦会对我客气些。”
刘邦压根就不管被项羽掳掠的亲眷,即便是自己的父亲,也是一副随便项羽怎么办的模样,项羽的确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不过刘邦看上去什么都不管,实际上很清楚,项羽是不会真的杀了吕雉的。
而这一点,不仅是刘邦,其他人也都看得分明。
唯一的变数就是虞苋了,她几次三番都未按照常理出手。
刘邦、张良、樊哙等人在霸上的鸿门宴上,已经见识过她的手段,对于政治对手,她比项羽出手更狠辣,当时她可是真的下了死手。
若非刘邦命大,当年,他就会死在骊山小道。
而吕雉在虞苋还只是项羽的侍妾时,也与之见过面,当然也知道对方不好对付,别人是走一步看一步,她似乎是走一步看十步,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此时与对方面对着面,这样的感觉更甚,即便吕雉面上不显,心中对于虞苋,已然越加的忌惮。
下一刻,她耳朵一动,悦耳之音传来。
虞苋道:“我可以为你求情,让大王放了你。”
吕雉面上微怔,求证道:“真的?”
“真的。”她笑了笑,“不过,不保证能成。”
吕雉见刚才还说应该杀了她之人,却如此干脆的答应了她的请求,不由疑惑道:“虞后为何帮我?”
原本刘太公和吕雉只被掳了三年,不过许是历史产生了偏差,项羽没有和刘邦鸿沟义和,因此他们便也在楚营待了五年。
虞苋淡定道:“刚才我说过的,楚汉之间的争端,最终会决出胜者,两军打仗,胜败乃兵家常事,谁知道最后谁能笑到最后,今日项王势大,明日汉王就支棱起来了,我答应你是为了将来,倘若我有一日死了,希望夫人能记得今日,给予一些尊重。”
不过都是在为后事做准备罢了。
她不想被分尸,被剁成肉泥,想想就觉得可怕。
吕雉朝着虞苋稽首:“多谢虞后,不管成不成,此事我都将记在心中。”
虞苋颔首:“吃茶,赏梅吧。”
不过说来,此时刘邦身边,已经有了戚夫人,刘如意也出生了,把吕雉放回去,不知以她的心机,是忍,还是去斗?
涉及到继承人,吕雉可会忍?
若是刘邦后院起火,说不定能牵制他一二,总比让吕雉
继续留在咸阳要强。
这才是虞苋答应的原委。
戌时。
虞苋沐浴更衣之后便坐在案几前,四周点了无数的蜡烛,烛火将整个宫殿照得如同白昼。
她的手中拿着竹简,上面是让项羽拿给她的,关于她离开的五年,楚国的财政收入账目。
出身商贾之家,对于账本的敏感,是与生俱来的。
即便知道结局,该做的事情她还是要做的,若是上位者因此放任,而遭罪的便是底层人。
若是多做些好事,就算违抗不了天命,他们会不会因此有一个好的结局呢。
希望吧。
虞苋翻了小山堆高的竹简之后,突然怔住了,忍不住道:“竹简用于办公,的确不够方便,要不要提前将纸造出来?”
此时项羽从外面走进来,见她皱着眉头嘟嘟囔囔,询问:“你在说什么呢?”
虞苋回神:“没说什么啊。”
项羽走上前,拿掉她手上的竹简,提醒道:“夜深了,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好嘛好嘛。
别看她在旁人面前一副规矩的样子,在项羽面前,她便不装成熟稳重睿智了,立即蹦了起来,脆生生道:“那睡觉?”
项羽:“……”
他双手抱胸:“听说今天你见了吕雉?”
虞苋抿嘴一笑:“什么都瞒不住大王,没错,她来求见我,我便见了她。”
项羽询问:“你回来之后,很多人都想见你,其余人你都没见,为何只见她一人?”
他道:“她有什么值得你特殊对待?”
“有啊。”虞苋往后退了一步,说了一句大实话,“大王不是猜到了,在我所知的历史中,你会死的,如今与大王争夺天下的,不就是刘邦此人,你若是死了,天下将会是谁的,显而易见。”
项羽:“……”
她见项羽脸上青黑,又默默说了一句:“我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大王你可别生气,我真不是在咒你死。”
项羽抬眸:“你离我这么远作甚,难道我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生你的气?”
虞苋又往后挪了一步,肩膀缩了缩,就像是寻求母鸡庇佑的小鸡崽,怂得很:“呃,可是你的脸色很黑,明明就是,就是生气了。”
项羽朝着女郎逼近,将人逼到了墙角,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别动。”
“嗯?”
他笑了:“小虞,你怕我死了。”
虞苋将脸撇去一旁:“我才没有怕呢。”
项羽轻笑道:“嘴硬。”
他道:“放心好了,我若是失败了,会安排好你的去处,不会让你陪我一起去死。”
女郎冷哼:“不稀罕。”
她说完,回神,疑惑道:“对了,你不好奇吕雉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吗?”
项羽接话,反问:“为了什么?”
虞苋说:“她想让我放了她。”
第88章 第88章“我才喝一口!”……
项羽“哦”了一声,耷眼看她:“你是怎么说的?”
虞苋眼睛圆溜溜在转:“我跟她说,我可以帮忙求情,不保证能成。”
“还答应了。”
“对呢。”
她说起了正事,倒是没有半点心虚了,上前挽着项羽的手臂,拉着他一起席地而坐,说道:“是我想让她离开。”
依旧还是冬日,天气还是冷的,殿中放了炭火,多了些热源。
外面忽然刮起了风,吹了进来,带了沁人的凉意。
女郎的手冰冷,说话间,偷偷将小手钻入对方的衣襟中,闷声闷气的说道:“大王,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在想办法说服你放沛公的亲眷离开?”
项羽没理她作乱的小手,想到一些人,冷笑了下:“你又知道了。”
虞苋嘟囔:“我当然知道。”
明明楚汉争霸,是项氏和刘氏两家在争霸,可偏偏项羽的族人,却并非都是一心向着他,甚至不吝啬对刘邦释放好意。
比如说……项伯!
项羽说:“没错,叔父一直在游说我,只是我没想到,你刚回来,他们便找上了你。”
历史上,项伯就曾促使刘邦和项羽议和,吕雉才回到了刘邦身边,不过,最后议和只是一场骗局。
既然如此……
虞苋说:“大王不如放他们走吧。”
项羽垂眸看她,见女郎眼中认真,不像是说说而已,便道:“好。”
很干脆的答应了。
见他如此的干脆,女郎反而愣住了,别人五年没办成的事情,自己一句话,对方就真的答应放人?
她心里很乱,有点飘忽,甚至感觉到不切实际。
虞苋忍不住道:“你竟然答应了,不问问原因吗?”
项羽的脸依旧冷峻,眉眼都没有变,说道:“如你所言,大家都想让他们离开,便让他们与亲人团聚,我也算做了一回好事。”
虞苋:“那,就这么说定了,此事交给我来办,可好?”
项羽颔首:“可。”
不过这件事她并不着急,她准备先向项伯透露出风声,毕竟待在楚营的不仅有吕雉,还有刘太公。
放人可以,刘邦必须出血。
未来发生的一切,对于知道历史结果的人而言,更加的残酷,虞苋想要活命,或者活的时间更久,就不会允许自己心软。
而在汉地,营帐中,刘邦得知了失踪的虞苋回来的消息,有些惊讶。
听说当初项羽因为她的失踪,差点发狂,他还以为人已经死了。
上次他就差点栽在她手里,若是此人没死,怕是对他不妙。
刘邦叫来萧何和张良,将密信递给他们:“失踪的虞后回来了,此人心机深重,又曾是韩信旧主,怕是不好对付。”
萧何与韩信的关系非比寻常,倒是猜到几分韩信对虞苋的感情,心中亦有些不妙。
张良沉吟道:“再心机深沉之人,都会有弱点,她难对付的不是心机,而是笼络百姓的手段。”
刘邦道:“我曾与项羽结拜为兄弟,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最不会动父亲和夫人,可是虞后可就不好说,得尽快想办法将人救出来。”
他还不知道吕雉去找了虞苋。
在刘邦看来,项羽的政治嗅觉不够敏锐,对人不够心狠,而虞苋不一样,他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她身上很违和,恐会坏了他的大计。
对于虞苋,三人商议了许久,最后决定,先去试探韩信的口风。
如今,刘邦和韩信,只是盟友,刘邦怕韩信会因为情情爱爱,倒戈虞苋。
当然,当事人并不知道,虞苋正有条不紊的处理自己要做的事情的。
她除了将造纸的方法交给下面的人去研究之外,她还唤来织女,让她们试着将收上来的棉花做成像蚕丝一样的线,如此便能将棉花做成
衣裳。
只可惜,棉花是外来物,在本土很难存活,收成并不多,暂时想要普及到民间,不太容易。
不过棉花种子已经到了中原,只要众人能清楚棉花的用处,自会一代人一代人的研究,生长在华夏土地上的百姓,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是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于是时间又过去了半月,立春将至,天气依旧还有些寒冷,外面枯枝却已经发了新芽。
虞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发觉时间过得很快,又有些馋酒了,正想让人将酒拿来,恍然想起自己的酒品,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喝点吧。
她刚起身,看见项羽从外面走进来,立即坐下,笑了一下:“大王,你来了。”
项羽皱眉,心虚什么?
平日他出现,她可都是上来迎接,不对劲。
不过即便项羽心中疑惑,到底没有说什么,见她没有主动,他反而自然的坐到了女郎的对面,说道:“听说叔父来找过你。”
“有的有的。”
虞苋看着项羽的脸色,他明明知道项伯是胳膊肘往外拐,为何还要由着呢?
她继续说道:“叔父来试探我对刘公与吕夫人的看法,以及想从我口中,打探大王对于此事的态度。”
关于刘太公和吕雉的事情,对于虞苋来说都只是小事,是杀是放,急的人是旁人可不是她。
鱼饵已经抛出去,就看鱼什么时候能上钩。
不过是心理战。
闻言项羽不动声色,拿起一旁的水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垂眸,没有再说话。
虞苋眨眼:“你不生气?”
项羽道:“他毕竟是我叔父。”
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背叛自己,想想就挺难受的。
虞苋才不相信他如表面一样无所谓,挪到他身边,双手抱住了项羽的脖子,小声道:“放心好了,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的。”
项羽:“……知道了。”
虞苋表了忠心,嘴巴抿紧,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对了,大王,最近,你可有颁布禁酒令?”
闻言,项羽倒是知道了,刚刚这人在他出现的时候,眼神为何会如此心虚。
又馋酒了。
他捏着她的后颈,低头嗅了嗅,只闻到了女子身上的香气,没有酒气。
还行,没有喝完了才来问人,有进步。
虞苋见项羽不说话,心中一紧,赶紧改口:“我就问问,我没打算喝酒。”
项羽轻笑:“想喝就喝吧。”
咦?
他说:“军中禁酒,在王宫不禁。”
虞苋眼睛一亮,可是刚刚才说自己没打算喝酒,现在就反悔,是不是不太好?
项羽唤来人,让人上酒。
酒上来之后,倒不是烈酒,而是果酒,甜的,不醉人。
虞苋闷闷不乐:“我又不是喝不了酒,不想喝果酒,能不能拿烈酒来?”
项羽:“不能。”
她睫毛一颤,正要撒娇,对方却已经看破她的动作,轻哼一声,提醒她道:“小虞,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喝酒后的样子?”
完啦。
那些时候的确是在他身上干了不少的坏事,是她不好,现在项羽提及此事,莫非要翻旧账?
咳咳,不行。
认怂吧。
虞苋努嘴,不甘不愿地拿起果酒,违心道:“果酒甜滋滋的,我觉得我喝果酒正好,合我的口味。”
项羽看着她心虚的样子,嘴角微勾,伸手捏了捏她脸颊的肉膘。
虞苋思绪还停留着当初发酒疯的事情上,正心虚着,被捏脸了也不敢说什么,默默地低头,往后退。
见状,项羽眼睛微眯,身上透出威势。
女郎浑身一僵,抿了一口果酒,赶紧凑过去假笑。
项羽挑眉。
虞苋仰视着男人,看着他英俊硬朗的脸,呼吸一窒,眼睛都看直了。
斯哈斯哈。
她又往前凑了凑,询问:“大王,你要陪我喝一点吗?”
项羽垂眸:“不喝。”
她“哦”了一声,上前捧着对方的脸,对准薄淡的唇,亲了上去。
舔了舔嘴唇,撬开了嘴巴。
很主动。
项羽眸光微闪,捏着她的腰,却感觉她身上没几两肉,只是口中有女郎香甜的气息,他顺势环住对方的腰,将人往怀中拢了拢,另一只抬起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时间好像在此刻停止。
虞苋的心跳得很快,被亲得脸红,炙热的怀抱让人眷念,可不知为何,心中却藏着一抹阴霾。
是她先挑拨的,项羽食髓知味,可不会简单的放过她。
见她喘着气,直接将人捞起,抱上榻上。
他说:“我看你还是别喝酒了。”
女郎眨眼,脱口而出:“刚刚你不是说给我喝的吗?我才喝一口!我要喝酒。”
项羽屈膝压着她的腰,手按着她的肩膀,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如此的赏心悦目,让人舍不得放手。
他吩咐:“张嘴。”
虞苋闻言懵懵地,没有反应,项羽也不着急,淡定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虞苋最先败下阵来,老老实实的张嘴。
下一刻。
项羽倾身上来,捏着她软乎乎的脸,吻落下。
深吻。
他勾着她的舌头吮吸,拿着她不知所措的手放在肩膀,按揉着她紧绷的脊背,如同一座小山,将人紧紧包裹住,严丝合缝,占为己有。
虞苋被亲得出了汗,浑身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水浸湿了贴身的衣裳。
她很难受,又很喜欢。
爱一个人,做着亲密的事情,会很喜欢,想要更多再多一点,完全不会、不想矜持,只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一直到天荒地老。
就这样的便很好。
第89章 第89章“你真没有事情瞒着我了……
项伯对于刘太公和吕雉之事,比虞苋想象中的还要上心。
她正在喝茶,便听到宫人来报:“王后,项伯来了。”
项羽尊他是长辈,虞苋自然不能怠慢,将他给请了进来。
寒暄了几句,项伯便提及:“听闻你答应了吕夫人,会为刘公和她求情,不知如今进展如何?”
果然。
虞苋假装为难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跟大王提及过此事,只是他们毕竟是沛公的亲眷,至少沛公要拿出些诚意来,项王许是才会松口。”
项伯是个人精,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有戏。
只是吧。
说要拿出诚意的是羽儿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就值得深究了。
沛公刚在彭城吃了败仗,此时势弱,自不能跟项羽硬碰硬。
前些日子,张良传来密信,请他周旋议和之事,最好能救回刘公和吕夫人,如此,楚汉之间也能暂时免于战事。
项伯道:“若是沛公愿意议和呢?”
议和?
虞苋闻言微笑:“叔父怎知沛公想要议和?”
项伯一噎,想了想,直言道:“我与张良有旧,不是什么秘密,他曾写信与我,请我周旋议和之事。”
虞苋道:“原来如此。”
项伯继续说道:“当初羽儿曾与沛公结为兄弟,大家都是楚人,暴秦已灭了数年,还在连年内战,我实在是看不得百姓再受战乱流离之苦,议和若能成,百姓才能安稳过日子。”
“话是这么说。”她手交叉放在腹部,抬头质问项伯,“沛公真愿意议和?还是以议和之事,来换回刘公和吕夫人,拖延时间?”
她不等项伯开口,又继续说道:“当初沛公在鸿门赴宴,口口声声说,不敢与大王为敌,他可有做到?不过是看在大王仁义,对他尚有兄弟情义,才一次一次诓骗人!”
项伯脸色瞬间青黑。
虞苋又一笑,缓声道:“叔父莫气,是晚辈对与沛公数次言而无信,心生恼恨罢了,至于议和,再说。”
她道:“如想要换回刘公和吕夫人,还是请叔父转告张良,再想想用什么来换吧。”
项伯见虞苋面上笑着,话语也是和风细雨的,偏偏身上的气势不减,带着看透一切的冷。
如果。
如果她是男子,天下多少人愿意归顺于她,或许她会成为天下之主。
有虞苋在,与羽儿联手,汉王还会是对手吗?
他起身,不敢只将她当成一个晚辈,她毕竟是王后,君臣有别,便稽首道:“我会转告子房的,告辞。”
见项伯起身,虞苋立即跟着站了起来,微微一笑:“叔父,我送你吧。”
项伯冷硬道:“不用。”
他说不用,虞苋便止住了脚步。
等项伯走远了,她重新坐下,拿起案几上的竹简继续看,并未被项伯的前来影响心情。
当日还发生了一件事。
与刘邦等人担忧的一样,韩信叫人给虞苋送了密信,想要与她见上的一面,同样是商议议和之事。
都来议和?
虞苋将信丢在案几上,宫人给她倒了杯茶,她淡定吩咐道:“请黎将军来见我。”
“喏。”
她有一件事不明白,历史上韩信是因为被萧何推举给了刘邦,这匹千里马才会被伯乐赏识,可据她所知,如今韩信和刘邦只是盟友,韩信是如何发家的。
不久,黎晟来了。
虞苋免了黎晟行礼,让她坐在了自己对面,向她询问自己的疑惑。
闻言,黎晟回答:“王后,您曾为韩信旧主,当年你失踪,他与项王打赌赢了之后,便带着当时跟随他的手下离开了,大概有一万众。”
也就是说最开始,竟然是她自己,给他提供了原始股。
虞苋抿嘴:“他现在占据淮阴,手下有多少兵,你可知道?”
黎晟道:“据属下所知,目前韩信手下有二十万大军。”
“……”
她默然。
如果刘邦和项羽联盟,的确难办,现在最有效的办法,便是瓦解刘邦与韩信的联盟。
项羽之勇,千古无二。
可是韩信的脑子,太过于弯弯绕绕了,实在是让人看不透想法,历史上项羽就没有斗过他。
虞苋说道:“你觉得他,野心大吗?”
黎晟:“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这算什么问题,韩信的野心不大,历史上也不会叫刘邦给他封齐王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不想当当这天下第一人。
虞苋瞥了眼案几上的信。
韩信希望议和,到底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谋取天下少不了阴谋诡计,而他不缺计谋。
他又同时与刘邦提及议和之事,其中总透露着古怪。
她信不过。
虞苋说道:“今日项伯来提及刘公和吕夫人之事,我没有松口,他若是与你打听我的态度,就提示他,我意在熊心。”
黎晟疑惑:“熊心?”
“没错。”她点头,“当年我在长江被大王所救之时,人人视我为孤女,当成大王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妾,甚至有权贵夫人看我碍眼想要除掉我,此事你也是知道的。”
黎晟:“知道。”
当年虞后去赴吕夫人的宴席,在莲池遭人截杀,她也是亲历者。
虞苋继续说道:“当初我位卑言轻,熊心认我为阿姊,不管他当初缘由为何,我与他姊弟一场,又如何忍心他在刘邦手下受苦,既然刘邦想要回自己的亲眷,我向他讨回自家弟弟,合乎情理。”
黎晟听懂了她得言下之意:“明白了。”
虞苋说:“如此议和可成。”
黎晟:“喏。”
等人走之后,虞苋看着外面的天色,雾蒙蒙的,就像是遮上了一层阴霾,有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身旁的剑,挑起剑花,打了一套剑法之后收势,额头上已经出了汗。
心中郁气始终难以消化。
虞苋想了想,拿起韩信的密信,到前殿去找项羽。
项羽刚刚结束与臣子的朝会,见她脸上红润,摆着一张气鼓鼓的小脸走来,挑眉询问:“谁给你气受了?”
他抬手,殿内的人识趣退下。
虞苋在项羽面前站定,说道:“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
项羽:“什么事情会惹我生气。”
他倒是想听一听了。
女郎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人,又看了一眼信,努嘴道:“就是,就是,韩信给我送了一封信。”
说过不会对项羽再有隐瞒,对于此事,她便果真老老实实地跟他汇报。
项羽垂眸:“他信中写了什么?跟你诉相思之苦?”
咦?
吃醋了。
虞苋故意逗他:“信我已经拿来了,你要看吗?”
项羽双手抱胸,眼神睥睨,无比自信道:“我不在乎。”
“哦。”她咧嘴一笑,“那我走了。”
虞苋刚转身,项羽就揪住她后领,她回头,看见他冷着一张脸,就不说话,执拗的拉着她不给走。
她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正经事,他想通过我,与大王议和。”
项羽伸手。
虞苋识趣的将信交给他:“她与刘邦两人为何在同一时间选择议和呢?感觉不太对劲。”
项羽道:“刘邦和韩信组成了联盟,两人都想议和,倒也不是凑巧。”
虞苋:“或许。”
项羽将信看完,询问她:“此事你怎么看?”
“既然议和,双方的诚意都要有,我要熊心。”
“为何?”
“阿离差点害我没命,她已经死了,幕后指使者却还在活着,我不能让他逍遥法外。”这女人在项羽面前,又跟黎晟面前说的不一致了。
项羽一眼就看出她在说谎,眼睛一眯,冷哼道:“说实话。”
她努嘴:“真是实话。”
还倒打一耙:“你不信我?”
项羽捏着她的脸,见她眼睛瞪圆,不甘不愿地收手:“嗯,信。”
敷衍得很。
他道:“所以你想议和?”
虞苋点头:“对。”掷地有声,丝毫不心虚。
项羽心中有自己的考量,伐不臣,固然维护统治,若是持续战乱,民生的确伤不起。
他道:“亚父一直不同意议和,你能说服他?”
虞苋:“他会同意的。”
项羽挑眉:“如此笃定。”
“当然。”她心虚低头,“他会的。”
项羽说:“你能说服他,那便由着你。”
“我现在就去找亚父。”亚父就是范增。
五年了,不知道项羽和范增的关系,是否如历史般,被人挑拨了呢?
断档的数年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等一等。”项羽叫住了她。
虞苋刚走了两步,闻言回头,一脸奇怪:“怎么了?”
他上前,淡淡询问:“你真没有事情瞒着我了吗?”
虞苋皱着鼻子,正要开口反驳。
他又转身,不再看她:“你去吧。”
虞苋站定在项羽的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突然觉得脚步沉重。
她眨了眨眼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那我走了。”
走出前殿,女郎的睫毛上沾了一点白霜,转瞬间就消失了。
虞苋没有回头,叫人唤来轿撵,往范增住处而去。
议和?
不可能议和的。
历史上,刘邦在议和一事上再次坑骗了项羽,损了名声,如今便让她来做背信弃义之人。
成与不成,后果都由她担好了。
当日,虞苋与范增在亭中聊了两个时辰,外面下起了小雨,天色将暗,她才离开。
过了两日,范增在朝会上,主动提及了刘邦有意议和之事。
朝会结束,项伯便飞鸽穿书,将此事告知刘邦。
刘邦收到信之后,立即召集手下商议了一夜,便派出使臣前往咸阳商议和谈具体细节。
而前来的使臣,是张良。
韩信亦派人前来议和。
等商议好和谈的具体细节以及定好议和地点后,三方掌权人便会在约定地点交换信物,达成约定。
这件事由虞苋主导。
议和之事消息透露之后,百姓哗然,他们大多是期待能够议和成功,如此便能免受战乱之苦。
打了那么多年,无休止的战争,楚国百姓已经过够了戎马生涯。
青山处处埋忠骨,埋得是他们的父
母兄弟,到了春天,草木生生不息,那是亲人们的血肉铸成。
和谈细节,最终在二月底敲定,地点还是定在了鸿沟。
当日,是个雷雨天,兆头不好。
第90章 第90章“不必在等,行动吧。”……
不管议和之事,究竟有多曲折,事情似乎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至于。
谁在心怀鬼胎,只有天知道。
天气雾蒙蒙的,下着小雨,远远看去,草色青葱,倘若没有战乱,定然会是一个丰年。
虞苋站在屋檐下,伸手出去,冰凉的雨水滴在手心。
侍女禀告:“王后,吕夫人来了。”
虞苋转身,吕雉朝着她行礼,她便也回了一礼:“还有一日便要到鸿沟了,天气阴雨绵绵,倒是有离别之意。”
她道:“等明日之后,或许我与夫人,便无缘再见。”
吕雉闻言看着外面的天气,始终觉得不安,她已经成为阶下囚五年了,明日真的可以回去了吗?
不管心中如何激动,她面上都能沉得住气,说道:“楚汉若能和谈,于百姓,是幸事。”
虞苋点头:“对啊,诸侯王混战了几百年,六国归于秦,不过十几年,诸侯并起,百姓又何时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楚汉休战,才能让这这片土地得以休息。”
世人常说江山社稷,可什么是江山,什么是社稷,又有几人能看的明白。
江山是这片土地,社稷是这土地的生灵。
战争对于一部分人而言,不过是往上爬的踏板,而对于世间生灵来说,是无休止的灾难。
战乱不止,社稷不在。
吕雉是因战乱流离,被项羽所俘虏的,从刘邦起义开始,这数年间,她的人生也算跌宕起伏。
成为阶下囚,忍辱负重,同样激起了她对权力的欲望。
人只有站在高处,才能掌控自己的性命。
她垂眸奉承道:“虞后说得是。”
虞苋道:“吕夫人,不用如此敷衍我,你的身份本就不低于我,若非是被大王抓了,你才是汉地最尊贵的女人。”
才是?
吕雉一愣。
明明对方没有提过其他人的名字,她还是不由想起了张良带给她的消息,想到了那个戚姓女人。
她从刘邦微末之时陪他起家,可对方却在功成名就之时,将富贵给了别的女人,对她,甚至对他的自己的父亲,都不闻不问。
冷血薄凉。
这些年,时间早就磨掉了一个女人期许,若非是他的父亲也在项羽手下,或许他绝不会以议和换他们回去,她将彻底沦为弃子。
可她不能怨不能恨。
吕雉早就想好了回去要走的路,她的目标将是权力,而非去指责一个薄凉的男人。
她说:“我出生微末,尊不尊贵的,我没感受过,只想与我的孩子团聚。”
虞苋已经让人摆好了宴席,闲聊了几句,便邀请她入席而坐。
她道:“夫人,明日事杂,今日设宴相送,希望未来,你繁花似锦。”
吕雉看着眼前之人的笑颜,从初识到现在,对方依旧难以让人看透。
或许很多年后,她会再回想起今日之景,恍然的发现女子此言,是对她最美好的祝愿。
宴席结束后,吕雉微醺回房。
她看着大雨落下,心上始终悬着,还有半日时间,希望不会有什么意外。
虞苋送走吕雉之后,静静地站在亭中,外面下着大雨,水带起的泥水溅到了身上,她也并未在意。
黎晟撑着伞走来:“王后,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此事真不告诉王上吗?”
“不必。”她道,“亚父那边多加留意,莫要出现差池。”
黎晟:“喏。”
大雨在一直下,下得让人心烦。
虞苋走到房门口,刚打开门,便见到昏暗的房间里,项羽抬头与她对视。
她心一紧。
项羽询问:“去哪里了?”
虞苋淡定走到男人面前坐下,理直气壮道:“吕夫人明日就要走,设宴给她送别,说说话,我以为你知道呢。”
项羽道:“就没说别的了?”
她摇头:“没有别的了。”
项羽深深地看了女郎一眼,见她脸上跟没事人一样,就像上次她准备离开时,看上去也是如此的若无其事。
平日里做点事情都会心虚得不行,偏偏每次要干大事的时候,是一点都让人看不出来。
虞苋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项羽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凑上去闻了闻:“喝酒了?”
虞苋装傻:“啊?什么?你说什么?没听清。”
他冷哼,不说话。
女郎感觉周围的空气有些冷,皱眉,没好气的说道:“我说了呀,我设宴给吕夫人送别,自然是喝了点酒,真不多,就喝了一点点。”
她问:“你要喝酒吗?”
项羽:“不喝。”
虞苋直起身体,身子往前凑,亲到了狗男人的薄唇上,一触即离:“我这次没醉。”
对方拆穿她:“我看你就从没醉过,就是借醉酒,方便你做事找借口。”
虞苋:“不是,我没有,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坏。”
外面还在下雨,雨哗啦啦的响,房间里却突然噤声了。
她被人捞在怀中。
女郎立即主动跨坐在男人的腿上,仰头与对方对视。
狗男人按头亲她的嘴巴,双手揉着她的脊背,全身被坚硬火热的臂膀包裹,好像是泡在汤池之中的,脑袋都要被亲迷糊了。
项羽捏着她的下巴,啃噬她的耳垂和脖子,语气含糊:“小虞,你真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吗?”
虞苋浑身被桎梏住,微微能喘一口气,神色迷离地反问道:“没有啊,你怎么又这么问?”
她说完,不知道是哪一句刺激到了这个狗男人,对方亲吻更加的热烈。
被亲得手软、腿软,浑身都软。
“是么?”项羽冷哼,“你就嘴硬。”
虞苋眨了眨眼睛,抱着他的肩膀,声音软绵:“你才知道啊。”
项羽拿她没有办法,埋头在女郎肩窝,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没有戳破她。
翌日。
下了一晚上的雨,早上辰时却停了,日头挂在天上,万里无云。
外面石板还湿漉漉的,路边杂草的叶脉上,细小的水珠在上面停留,被春风一吹,叶子摇摆,水珠就滚了下去。
灵秀的江山,如画的江山。
三军立于鸿沟,众人骑马隔江相忘。
南飞的燕子略过,从高处往下看,密密麻麻都是人。
很震撼。
虞苋骑马在项羽身侧,身边还有刘太公和吕雉。
张良、萧何、项伯、范增等人,坐船到了湖面中央,再次商议停战细节。
而刘邦身侧,是韩信和熊心。
议和的内容,是分割国土范围,停战的具体细节,以及对政权的肯定。
这些早已经同过双方的朝臣商议过,前来鸿沟面谈,一是为了显得正式,二是为了交换国书。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上的日头越大,江面上波光粼粼,照得人心头直烦躁。
吕雉目光落在了河岸的刘邦身上,手心不忍不住出了冷汗。
刘太公见状安抚道:“放心,回去之后,谁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不要听那些小人的谗言,你才是我儿的正妻。”
吕雉道:“父亲,我不是担心此事。”
她收回目光,看向了虞苋,眼神多了些复杂。
刘太公随着儿媳的目光看去,不由手抖的捋了捋下巴的胡须。
这位虞后,是个变数。
此时不仅是吕雉和刘太公,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虞苋的身上。
她失踪了五年,回来便重启了当年被搁置的议和之事,甚至能说服了当初阻止议和的范增,手段如何不算了得。
韩信骑在马上,目光亦落在了虞苋的身上,见她目光看了过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自从她离开淮阴,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
原本得知对方没有去寻找项羽,他心里还有些庆幸,以为她对于对方也没有了感情。
没想到项羽还是寻到了她。
他心绪复杂。
而另一边,熊心抱着胸,瞥了一眼韩信,嗤笑道:“原来你喜欢她。”
韩信冷着一张脸:“不管你的事,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想一想待会落在项王手中,你该怎么活命。”
彼时,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身上依旧喜欢穿着一身红衣,江边的风很大,将他身上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俊
美的脸上,表情无所谓:“在谁的手上,不都是死,不过是早死晚死。”
韩信没在接话。
熊心说完,目光移向了河对岸的女郎身上,眼睛微微眯起。
他对于虞苋的感情,很复杂,当年认她做阿姊,是存着利用的,奈何她过于美丽,心底便生出了某些妄想。
啧。
这个女人究竟让多少男人为她心生妄念。
不过。
熊心手捂着最嘴边,压下了嗓子的痒意,等议和结束之后,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虞苋自然也看见韩信和熊心,对于她而言,两人都曾在她穿越的生涯中经过,留下了不少的印象。
其他的什么,是没有的。
此时势弱的非她,而是旁人,即便鸿沟气氛压抑,虞苋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站在项羽身边,看着船上之人商议过后,写好了国书,又重新坐船回到岸上,将国书呈上给项羽。
项羽看了之后,递给了她,询问:“看看还有何疏漏。”
虞苋瞥了一眼,没多看,笑着说道:“大王若是觉得没问题便行。”
项羽颔首:“行。”
连看都不看,样子都不做一下。
他在国书上签字,落下印章,交给了身边的项伯:“还请叔父,转交汉王。”
项伯双手接过:“喏。”
刘邦亦在国书上签字落章,看着对岸的父亲和妻子,说道:“如今,项王总该放过我的亲眷了吧。”
他曾与项羽一起并肩作战,对于他的性子是了解的,太过重情义,若非他刻意放水,自己早死在他手里了。
韩信提醒道:“汉王还需小心虞后使诈。”
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相互交换国书之后,虞苋亲自将刘太公和吕雉送上船。
刘邦亦让人将熊心送到了她的手上。
一切都很顺利。
所有预想的意外都没有发生,看上去鸿沟议和是成功的。
让人不禁自问,是不是对于此事太过紧张,才会以为一向以民生为主的虞后,会在此事上横生枝节。
而虞苋依旧淡定。
议和结束之后,众人离开,熊心被项羽派人看管。
另一边,刘邦看着被关押五年的父亲和妻子,面上十分愧疚:“让你们受苦了。”
刘太公拍拍儿子的肩膀,面上带着舒朗的笑:“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知道,当时你有自己的苦衷。”
他倒是没在提及,当初项王要烹煮他时,对儿子破口大骂之事。
吕雉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刘邦今非昔比,在他面前诉苦则惹人不快,若是假装体谅他,才能激起男人的愧疚。
丈夫好不容易爬上了高位,她可不会为了儿女之情,而放弃即将得到的身份权势。
男人。
呵。
吕雉面上不显,朝着刘邦行礼,温柔地道:“夫君,我们能理解你,好在如今,我们终于能团聚了,一起都过去了。”
刘邦闻言,不由看向自己的老妻,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还强忍着安抚他,心中果真生出了愧疚。
正这时,张良前来:“沛公,不是叙旧的时候,先回去,免得生出意外。”
刘邦:“对对,先回去。”
说来倒是离奇,白天是个晴日,夜色将暗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春雷炸响。
刘邦身上穿着蓑衣,身下骑着马,浑身被突然而来的雷声惊住,勒住马绳让马停了下来。
不对劲。
他立即叫来樊哙,吩咐道:“你先带着阿翁和夫人先走。”
樊哙道:“喏。”
刘太公见众人停了下来,从马车探出头,疑惑道:“怎么停下来了?”
刘邦转身,随口安抚道:“没事,下雨路上有落石,清理落石就能走了。”
刘太公问:“真没事?”
“没事。”
闻言他又回到了马车里,车内颠簸得厉害,刚还说路上有落石,下一刻,马车竟跑得飞快。
闪电划破天穹,照亮了天地一瞬。
虞苋撑着伞,站在山顶上,能看见远处蠕动的队伍。
黎晟走到她身后,禀告道:“王后,刘邦让樊哙带着刘公和吕雉先离开了。”
她的声音很淡,“知道了,不必再等,行动吧。”
黎晟稽首:“喏。”
落石和万箭已经准备好,此次她亲自来,看看汉天子的命,究竟有多硬。
若他还能活……
虞苋看着雨幕,面上十分的冷漠。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难怪你能说服亚父,议和是假,你要的是刘邦的命。”
是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