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团聚


    心中的感动涌现,如初潮般在心间拍打,使得场面静下来一刻。


    “真好啊。”


    “真好。”


    两位在所属势力范围内作为首领的女人,各自感叹一声后相视一笑。


    长辈们心中百感交集,手边牵着的稚儿却感受不到。


    顾婉诞下的双胞女儿们,此刻正因为场面的安静,而好奇地仰头看着母亲和母亲的友人。


    阿萍察觉到了小女孩们的眼神,笑着抚了抚靠近自己的那一个的脑袋,才将话题转回自己此行回归的目的:


    “慕容大哥和淑娘走时还好吗?”


    她直接问出了这个绕不开的话题。


    顾婉谈起慕容夫妇时,面上浮现哀叹之色,说话语气凄凄:“慕容将军走前受了些罪,不过这也是常情,毕竟年轻时急行军次数多了,身体亏损太多。”


    “淑娘呢,她放不下丈夫。”


    说到这,顾婉脸上表情复杂,有些伤心又有些好笑:“别看她年轻时做事风风火火,为女子争利益,其实内里还是个温顺的性子。她放不下慕容将军一个人,又见淙淙大了,也就”


    “心里那口气卸了,人也就走了。她走得还算安详。”


    阿萍听了顾婉的讲述,心里感觉又酸又麻,眨眨眼把上涌的泪意压下。


    她摇摇头道:“她夫妻生活幸福美满,彼此相互扶持多年难免会这样。”


    阿萍不打算和顾婉解释太多,因为她和淑娘的情况不一样,有些话说了也难以让人感同身受。


    人是无法完全体会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世情的。


    她说道:“若是有空,阿婉你陪我去给他们夫妇上柱香吧。”


    顾婉点点头,道:“现在就去吧,这会儿灵堂应该除了淙淙,再没有其他人了。”


    “那正好,你也知道我此行悄悄前来,打着的就是避人耳目的心思。”


    是的,在阿萍上一次悟道,扫去灵台尘埃后,就做下将旧时禾城,现今禾国还于百姓的打算。


    以前如此决定,现在也未改变,往后的岁月里,阿萍也将坚定这个信念。


    就算是她这个禾城建造者,也不能让城中任何一个百姓信仰她,在心中塑神。


    若是走了这条路,那么她和现今世界里的神仙有何区别?


    她始终是不愿意成神的。


    一个人得道成仙做了个芝麻小仙,逍遥自在,无乐。做个红尘打滚喜怒哀乐俱全的俗人,她苦中作乐。


    因为阿萍在阴差阳错间获得了力量,凡是在社会主义制度下长大的种花家孩子,任何一个只要良心在又有力量,谁都不能对受苦的同胞,袖手旁观。


    这点,她敢保证。


    这些年下来,逐渐拉近自己与阿萍距离的顾婉,她自然是能摸清阿萍想法的人。


    简单的几句话,又或是两个眼神,她就能领悟阿萍心中所想。


    也多亏阿萍初心不改,始终**在前方的背影鼓励顾婉,让她能坚持跟在她的背后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并抵挡住心底诱惑的自语。


    两人话必,各自牵上身边小女孩的手,绕路避开城中人群,去往灵堂。


    种花人对于身后事的重视,向来是令人震惊,更别提还是在这个神话世界里,真正存在地府轮回的地方。


    到了地方还没进门,人就能闻见纸灰浓郁的气味,其中还掺着一些余烬将熄未熄的烟味儿。


    这气味说不上好闻,也到不了难闻的程度。只是让人闻见就感觉这是死亡的气味,让靠近的人的表情愈来愈严肃。


    阿萍进了门,径直朝灵堂走去,很快视线里就出现淙淙跪在灵前的背影。


    年轻女孩的背影消瘦细弱,第一眼看上去仿佛是一直经不住打击的花枝,可阿萍知道这是错觉。


    自己眼前这个女孩长大了,她是棵坚韧的青树,看着还小,却也能经受住风雨洗礼。


    小小年纪已经能单枪匹马翻山越岭了,路上的风霜,遇到的妖怪、劫匪,都能解决。


    阿萍放开身边牵着的小女孩的小手,让她去找自己的母亲,她一个人走上前去。


    轻轻将手搭在淙淙的背上,阿萍道:“淙淙辛苦了,今夜我陪你守灵一夜可以吗?”


    淙淙往铜盆里烧纸钱的动作一顿,待把手心最后两个纸元宝丢进火焰中才道:“萍姨若是不嫌辛苦,淙淙在这多谢您了。爹娘要是知道您为他们守了一夜,一定会”


    话未说完,语调逐渐扭曲不成声。


    “什么傻话?是我不好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未见到。”阿萍说完叹了口气,才在慕容夫妇的灵前上香。


    缭缭烟气从香上蜿蜒盘旋,阿萍在心中默念逝者安息,一时间脑内走马灯式闪现过建城初期的画面。


    那时忐忑的画饼式的谈天说地,野心勃勃的贪念环绕,到如今地故人逝去自己遁入山林。


    别说,她原来已经从远点走出了那么一段路。


    上香的手依旧白皙柔嫩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区别,阿萍却知道这手的掌心里有着厚厚的剑茧,握笔的指节上积累着凸起的笔茧,和以前早就不一样了。


    上完香,阿萍回到淙淙身边盘膝坐在地上,拿过旁边地上簸箕里放着纸钱,捻开放入铜盆的火焰中。


    心中想着城里的阎王庙和手中不限量燃烧着的纸钱,盼望着慕容夫妇能顺利过关地府中大小鬼的吃拿卡要。


    待顾婉领着女儿们上前再托哀思又走后,灵堂中的气氛再度陷入死寂。


    安静的夜里,火焰舔舐纸张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燃烧产生的烟气脱出宅院,跃过屋檐,它飘过了夜色,游过了晨曦,最后隐入蓝天白云中。


    日光破开夜色,阿萍扭头看向迈入院中的老者。


    初时觉得陌生,多看几眼后却又是故人重逢。


    是慕容涂啊。


    他也老了


    阿萍认出老朋友,面上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可谁知下一瞬,她却看见慕容涂面露惊讶,倒退两步像是很惊讶又很害怕与她重逢。


    以袖掩面后,他才踉跄上前。


    面前男人的双眼已经浑浊,再无年轻时的清澈,唯有与她对视时的镇定情绪,还能让阿萍感到几分熟悉。


    想寒暄又觉得场景不对,阿萍瞧着淙淙熬红的眼睛,只和慕容涂点点头,便随着淙淙回房休息。


    一夜未眠对于现在的阿萍来说不算什么,她主要是想让淙淙休息一会儿。


    这会儿不用猜都知道她心里难受,阿萍只能想让她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阿萍来了,又陪着其守夜,原本以为自己难以入睡的淙淙,她上床挨上软枕,没多久就陷入沉睡。


    阿萍在床前守了一阵,见淙淙睡得踏实,自己才转身离开。


    轻手轻脚地出门,小心地合上木门,阿萍转身在院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入眼是一道身着烈烈红衣的儿郎,身材高挑,赤眸乌发,雪肤丽色,美得嚣张至极。


    阿萍快步上前迎过去,声音既惊喜又压抑:“圣婴你怎么来了?”


    圣婴盯着面前好久不见的爱侣,贪婪地将她的每一个举动摄入眼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木门,伸手牵着阿萍的手,带着她朝远处走去:


    “我们去外面说,免得吵到小辈休息。”


    等迈过了远门,牛圣婴才对阿萍说道:“我收到你友人去世的消息,想着夫妻一体,给他们上一炷香要不了多少时间,我便来了。”


    解释完自己为什么来,他牵着身边人的手,抬起,让其手背在额前轻微触碰,又道:


    “我也想你了,能有私下见面的机会,我就来了……”


    阿萍摇晃了两下一人一妖牵系的手,十指相扣的缝隙轻轻摩擦,带着些调情的模样,说不尽的两情缱绻。


    因为时机不对,一人一妖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阿萍轻声问:“上完香?”


    “嗯。”牛圣婴应了一声,随着阿萍的步调向外走,一步步,亦步亦趋,毫不关心目的地被她带到哪便是哪。


    阿萍牵着自己的情郎,走到了慕容家的客房,一人一妖进了房间,关上房门独处。


    独处时,便又不讲礼仪了。


    赤眸乌发的妖怪长臂一展,将心上人尽数揽入怀中,几乎想将人挤入自己的胸膛,好从此以后将心爱的女子迷藏。


    阿萍感觉着他胸膛的结实火热,在他心跳回响处连连磨蹭,鼻尖所嗅皆是干燥的气味。


    硫磺味、火焰燃烧味、青草芬芳之息混合在一起,便是名为牛圣婴的妖怪的气味。


    古怪又不安定的气味,却能让阿萍感到安心。


    人一觉得安心就会松懈,身体内潜藏的困意像是伺机而动许久,再也按捺不住躁动,涌出。


    阿萍眼皮开始打架,一个哈欠便这样在牛圣婴的怀抱中发出。


    “睡吧。”


    少年音干净利落,伴随着额头感觉到另一方脸颊肉柔软的碾压,阿萍陷入安心的黑暗中,瞬间安睡。


    这一觉睡得沉,且香甜无梦,等阿萍醒来,不出意料她发现自己和心上妖换了个睡姿。


    一人一妖倒在床上,妖怪半坐着岔开双腿,她就这么伏在他怀中,脑袋枕在他放松的胸膛上。


    平时紧绷着富含着力量的肌肉,此刻温顺地软倒,只为带给心上人一阵好眠。


    和他在一起时,除了黏在一起,便总是觉得困。


    阿萍埋头蹭了会儿,嘴里发出嗯嗯呜呜的赖床声后,才长叹一声表示自己彻底起床。


    阿萍伸手拉着牛圣婴散着的黑发玩弄,便卷曲着发尾便问他:“你这样出来对你的修炼影响大吗?”


    在阿萍的知识盲区中,闭关修炼总不能进进出出的吧?


    这样肆意,还能算闭关吗?


    “不大。”牛圣婴快速地给出回答,顿了顿又道:“不算影响大,修炼这事对于我不算难。又想见你又不想放下修炼,我再想个办法不就可以了。”


    “你瞧瞧我,看看我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阿萍抬起头半仰起身打量自己的心上妖,道:“你的眼睛一直保持着红色,是因为换了修炼放松吗?”


    牛圣婴仿佛为等这句话,等了许久。


    在她问出后,得意地说:“你猜对了。”


    他弯下腰迫不及待地将怀中女子,又压入怀中。


    等把人抱实在后,牛圣婴才靠近阿萍的耳边轻声道:“我将火焰山的火焰带出来了一部分,就纯粹在我的双眼中。”


    阿萍一惊:“那丹火可不简单,你这样做了会影响你视物吗?”


    她的关心,牛圣婴一直很受用,连忙和她说:“没事,就最开始修炼时有些疼,现在熟悉引火入瞳的方式后,就只觉得热热的。”


    看阿萍因为自己的讲述面露心疼,牛圣婴说话的声音又放轻了些:“没事的,早不疼了。”


    “这么说,就是以前疼过。”阿萍伸手抚上牛圣婴的脸颊。


    以前她觉得他红色的眼睛美丽极了,现在知晓这美丽的代价还有疼痛,这会儿再看牛圣婴的眼睛,心中对于美丽的欣赏,忽地散入了大半。


    牛圣婴按住阿萍的手背,面上神色轻松:“修炼就是这样,变强哪有不痛苦的。”


    “只有变强了,妖才能护住伴侣,守住领地。一点点的难受能换翻倍的修为,这买卖很划算呢。”


    他侧头,亲吻阿萍的手心:“我不想和你分开太久,我受不了这个。”


    牛圣婴可是知道阿萍身边又出现了优秀的男人。


    不、是男仙。


    他的心上人太美丽了,以前是凡人的时候就有男人殷勤上前,现在又引来男仙侍奉。


    他好嫉妒啊。


    可这能怪阿萍吗?


    不能。


    牛圣婴的消息来源很好猜,都不用多想,就是鬼灵精和其带着一伙小妖。


    自从在小妖口中知道阿萍身边围绕的男仙有谁时,牛圣婴心中的嫉妒之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他也想大度,可惜做不到,哪怕阿萍不喜欢不回应,就像之前遇到的龙一样,牛圣婴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被嫉妒的火焰灼得生疼。


    要去到她身边,守着她。


    去抱她,吻她,像所有正当壮年的雄性宣布自己的占有权。


    他就是这样一只妖,哪怕为了阿萍学会收敛,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强欲横流的不逊之徒。


    这些都不能和阿萍说


    妖性的猛恶,便是澎湃的欲望,越是实力强横的妖越是欲壑难填五色迷心。


    而牛圣婴的欲便是阿萍。


    “我想在你身边,不想长时间分开。”


    阿萍耳边响起这一阵带着痴性的话,按理说她早就应该听习惯了的,心内却总是涌起阵阵火热。


    对她来说,牛圣婴又何尝不是她的欲望呢?


    他也是她的私欲,在伟大理想之外,独属于阿萍这个人小部分的私欲,何尝不是全部。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的。”


    一次又一次,不停歇的追逐,直白热烈的示爱,牛圣婴的爱情足以点燃现代人的冷漠,让阿萍的心也跟着热起来。


    阿萍摩挲着牛圣婴光滑的脸颊,心跳加快了几个节拍。


    她不排斥牛圣婴语气里的黏腻,她也欢喜着他对她的偏执。


    因为他的爱意,会让阿萍记住被爱的感觉,像一个人被追逐的感觉,最初也是最平凡的自己。


    亲昵地依靠着,嗅闻着彼此的气味,双方气息交融。


    短暂的依偎,带来心灵的享受,刷洗掉**的疲惫。


    短短几个时辰,阿萍就觉得自己容光焕发,之前积累的任何辛苦都被柔情蜜意消化掉,她现在精神得不得了。


    阿萍笑呵呵地拉着周身散发着慵懒气息的妖怪拉出房间,为牛圣婴介绍着淙淙。


    这位加入他们小家庭的新成员,又一位养女。


    和对蓁蓁的态度一样,牛圣婴的态度不算排斥,平静地和对方见礼,彼此认了个脸。


    等又到了晚上,蓁蓁找过来时,一家人便再次‘团圆’。


    这一家四口中,父女关系可以说是平淡也可以说是陌生,母女关系倒是一直和谐。


    一家子,所有人都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却因为一个女人粘合在一起。


    黑发碧眸的女人,围绕着她说说笑笑,这顿团圆饭一家子倒也吃得欢乐。


    饭后,四人喝茶聊天说着彼此的近况。


    撇开某位长年累月窝在深山里修行的妖怪,在场的母女三人谁开口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阿萍作为长辈面对两个小姑娘,在谈话中她多是处于倾听者的位置,偶尔会提出自己的一些小意见。


    淙淙随着她母亲,性格温柔,又像了她父亲性格中的老实寡言。


    这些年在发展快速日新月异的禾国中,她老实的读书练武。人生没有太大的波折,稳定地提升自己。


    又说蓁蓁,她的变化可大了。


    她这些年在禾城的发展,可以说是大力顶替了淑娘的位置,紧跟着婉娘的步伐,大力支持姐姐妹妹站起来的运动。


    很忙,又很充实的生活。


    两个孩子都很好,阿萍看着她们满眼欣慰,是她耕耘出的丰田里生出的两朵自由的花骨朵。


    阿萍一边欣赏着孩子们的成长,一面却又从孩子们的话语中察觉出了一些微妙的东西。


    淙淙优秀,蓁蓁也优秀,但是这优秀得太有局限性了。


    阿萍看着面前聊天聊得笑容满面的小姑娘们,心里灵光一闪,有了新的想法。


    淙淙的发展有些普通,而蓁蓁的发展看着很精彩,却也是局限性的。


    她们两个对农学不感兴趣,在机械研发方面也看不出天赋,瞧着是各自找到坚持学习的道路,可这到底是不够的。


    阿萍从她们身上瞧见了禾国再下几代的发展困境。


    连算得上二代身份的淙淙、蓁蓁她们都这样了,禾城其他普通人的未来算是一眼忘得见。


    阿萍陷入思考时,渐渐就不说话了。


    没沉默太久,阿萍觉得禾国或许该提升国民留学档次了。


    走出去,迎进来,六字真言该搬出来用用了。


    方法是个好方法,却不适合跟眼前的妖与人说。


    心里涌现一个模糊方案的阿萍,暂时压下脑中灵光万千,继续倾听小姑娘们对未来的憧憬。


    小孩们看不清,牛圣婴却能看出阿萍心里怕是又打出了什么鬼主意。


    他一直看着她,且很久之前因为看不认真出过错,所以后来,他看她总是看得很认真。


    除开皮囊,他甚至想临摹她灵魂的轮廓。


    牛圣婴侧过身靠近阿萍,低声问:“阿萍,你现在去找人谈事情吗?”


    阿萍摇头:“不着急。”


    她早过了着急的年纪。等天亮了,再找阿婉吧,阿萍‘仁慈’地想着。


    等她的新想法说出来后,有的是事情让人忙,今夜还是让阿婉他们睡个安稳觉吧,以后说不定就不能睡这么早了。


    阿萍心心念念的顾婉,她在另一个地方没有反应,仍亮灯伏案苦干,坐在阿萍身边的牛圣婴却打了个冷颤。


    他垂眼去瞧阿萍,果不其然看见她眼中精光闪现,一双宝石般的眼睛,绿幽幽放着光,跟饿狼也不差什么。


    牛圣婴看着阿萍的眼神,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怜悯。


    他冷不丁回忆起曾经,有一次鬼灵精传信给他的抱怨。好像是说禾城把女的当男的用,把男的当奴隶用,主打一个累不死就往死里累。


    有点辛酸,有有点好笑。


    牛圣婴记得在阿萍小时候,她最勤快的岁数,她也没这么累啊。


    还是说因为入道的原因?


    在说说笑笑中,欢乐的时间过后,夜晚结束,天亮后阿萍便迫不及待将自己脑内的留学计划升级版,丢在了禾城的会议桌上。


    仿佛一记平地炸雷,再次响彻留守禾城的众人耳边。


    让人头皮发麻的同时战栗不止,是兴奋,是害怕谁也说不清。


    禾城政治清明,上层的领导者中没出过短视者,哪怕最初有,在之后的历练中大浪淘沙下,还存在者的人,每一个是只盯着眼前利益的。


    阿萍给出的留学计划,很快就让人们热情的讨论下来。


    因为阿萍给未来的禾国孩子们发现了新的向上攀爬的道路,又一条改变命运的新路。


    农学,需要人有天赋这是当然,更多的却是需要人有耐心。因为农学研究成果出得慢,还容易出意外,所以这是项漫长磨人的研究。


    而机械研究,也需要天赋,更需要灵感,特别是实践时需要大胆想象和小心实验,是场与灵感和敏锐纠缠的研究。


    平凡人中有多少人能耐下心,日复一日细心?


    答案是有但是少,能坚持在道路上走远的人更少。


    这禾城包括国、乃至世界上的人们多数是安于现状的,特别是在古代只要饿不死或者说饿死的是少部分人,人们都能忍耐,劝自己没事。


    可禾国要排斥安于现状,要鼓励人们的野心,或者说是好奇心。


    人要往上爬,一直往上爬才能触碰权利,推翻权利。


    阿萍提出的留学计划,便是新开一条上升路。


    由禾国出资,鼓励在农学方面、机械学方面没有特长的人们走出去拜师,去学新东西。


    在不饿且能读书识字的孩子们中间,阿萍希望能点燃指引众人前行,新的欲望之火。


    能去学到禾国没有技艺的人,去学艺;能去读禾国没有书籍的人,去读书;能去学习禾城术法的人,去修道。前面这些都没有的人,那就请出去寻找自己的机缘。


    学成后愿意回乡建设家乡,反哺家乡父老的人,禾国热烈欢迎。


    不愿意回来的人也没关系,他们的存在就足够美好,哪怕他们不做什么只是活着,他们本身就代表着自由与尊严。


    阿萍的留学计划很好,但自由度过高却是它的最大缺陷。


    众人围绕着这点讨论不休,听多了便是大家怕自己的付出打水漂。


    好在禾国执政者够坚定,她知道留才攻心才能长久。


    留不住的人才强留,做事不尽心为小,若是觉得禾国收买人心,自己忍辱负重,不知道什么时候闯出滔天大祸


    顾婉知道阿萍的心,菽不作声的态度也暗示了自己同意的态度。


    若像是之前阿萍还在禾城主政,现下这个计划早已通过,但她现在早已在禾城失去名望,这次方案的启动在启动前便让人讨论了许久。


    这下也让阿萍看清楚县官和现管的差别之处。


    好在她心里早有准备,没有因为落差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在外人眼中表现得一如既往得稳。


    这稳在她不知晓的时候又一次打动了菽,这暂且不提。


    这样开阔的心胸,真正拿得起放得下的言行,打动了淙淙。


    这位对阿萍这个长辈,在心中仍有些陌生的小姑娘,因为感知到阿萍心胸宽广,心折这下便彻底对其倾心。


    原来我父母曾经效力的人有着这样的风姿啊!


    淙淙在相处间情不自禁朝阿萍靠近过去,她隐隐约约感知到了自己母亲曾经感知到的感受一样。


    想要靠她更近一些。


    这次回去禾城见故人,最后因为留学方案耽搁了大半个月,好在领走前收获了好消息。


    既然获得了好消息,阿萍也该回转山林。因为身为领导者将近一个月未在众人面前露面,时间长了容易生变。


    她得回去了。


    当然,回去前除了带上自己未来的丈夫,应该再带着两个女儿才是,谁知道出了意外


    “妈妈,我不想离开禾城。您提出的那个计划,我想成为第一批体验的人!”


    蓁蓁站在阿萍面前这么说着,双眼放光。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个姑娘的激动,年轻人的热血上涌,总是让人欣赏的。


    阿萍问她:“你真的不想和我们走?一家人难得团聚。”


    这话既是考验,也是实际的不舍。


    闻言,蓁蓁的确面露纠结,但这犹豫的神色很快消失在她的眉宇间。


    她笑道:“大女子为忙事业,事事总是难以两全的!母亲我们今日分别,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团聚,我欲向外寻仙闻道!”


    阿萍听了蓁蓁这一番豪言壮语,夸道:“你长大了,行事比我大气。”


    知了女儿的心意,阿萍从不是扫兴的母亲,对于孩子积极主动着向好的方向发展,她一直是支持的。


    更别提蓁蓁现在的行事风格和幼时迥异,阿萍便勉励了她几句,从禾城出来时,便在女儿和其余还活在世间故人的目送下离开。


    此次禾国都城的出行很是圆满,旧人中除了慕容涂,多数人都与阿萍叙旧话情过了。


    这样情况下,在临走时,她便回头朝禾城城门方向多看了几眼,惹来牛圣婴的询问:


    “阿萍你在看什么?”


    阿萍在又一次回头看向禾城方向时,转头回来,说道:“我还在想慕容涂为什么不理我,莫非”


    话未说完,她独自咽下未说完的半截。


    莫非,自己不登基争霸天下,这件事对谋士影响这么大?导致他依旧为自己做事,却不再愿意与自己交谈。


    虽说他们二人关系并不是很亲近,但阿萍还是不想和过去的旧人产生相顾无言的环境。


    正腹内暗自酝酿悲伤,阿萍难过的情绪还未生出,便被身边的赤瞳妖怪打断:


    “嗤,你莫要多想,你要是多想了怕是如了那人的意。”


    牛圣婴语带讥讽,惹得阿萍差异地向他看去:“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听着这么阴阳怪气?”


    阿萍回话时刻意压低声音,眼睛也看向淙淙的方向,好避免在小辈面前闹笑话。


    牛圣婴当然注意到了阿萍的小心,稍加思量心气便又顺了许多。


    到底还是他们更加亲近。


    手臂轻摇借着长袖遮挡,他牵起身边人的手,道:“你这粗心大意的人,难道就没发现那老夫对你有意。”


    这话惊得阿萍差点将牛圣婴摸过来的手。


    她触电般挣扎了片刻,可以说是瞬间又被制住,指缝被男妖强势插/入,耳边听着他的酸言酸语:


    “我现在也懂些人情了,想想若是我发疏齿摇,鹤发鸡皮,我也不想让你看到。想当年他什么模样,你又什么风姿,风华正盛又是主公臣下,相处时生出些暧昧遐想也是正常。”


    阿萍:“……”


    深呼吸后,她道:“你是犯癔症了?”


    这吃的什么年月的酸醋?!


    牛圣婴靠近阿萍耳边低声冷笑:“我没病,只是熟悉对手这件事上熟练了。”


    阿萍没好气地白了身边的心上妖一眼,道:“多心了你,我又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哪里谁都喜爱。”


    说完这话后,她犹嫌不足,笑牛圣婴道:“你这些年倒是读了不少书,说话文雅了好多。”


    牛圣婴神情微妙,若说读书他还真读了不少,不过不是她想的那些。


    凡人的书里,那些话本倒是不错,哪怕他还没有出米青,读着那些文字,看着那些画面,也难免躁动。


    心内想入非非,加上修炼的功法火气旺盛,阿萍明明没说什么勾魂夺魄的话来戏妖,牛圣婴却红了脸,自感燥热起来。


    他不说话了,阿萍虽觉奇怪,却因为云上有小辈在场,不好多做亲昵之举,歇下了询问的心思。


    一行沉默着回到了藏于山林中的根据地。


    遥遥的,林海云端,两道红色的少年彼此对上视线,仿佛是天生的不对付一般,只一眼,便又加深了彼此的厌烦。


    哪吒本来是想迎阿萍回来,谁知在她身旁又见到熟悉的妖怪。


    原本脸上将要绽放的笑容瞬间冻结,面色冷了下来。哪吒因为迎接欲向前倾的身体向后一缩,他站直了身体。


    垂下眼有些不耐的玩着腕上的乾坤圈,神色晦暗不明。


    他心情不佳却也知道自己无理由对谁发难。


    以前不认识,还能说是三太子除妖。现在这关系,他用脚指头都猜得到她身边不可能留下害人恶物。


    残害苍生的妖,绝不可能与她亲近。


    这想象不到的意外,弄得哪吒不上不下。


    好在他活得时间长了,眼前的小意外没让他尴尬多久,再度抬头时面上神色以恢复如常。


    又无正式在一起


    他避什么?


    既然未同修,哪一切还早得很。


    相似却又不同的双方,一者气定神闲起来,另一方必定面露不快,像是光与影。


    一方明,另一方暗。


    牛圣婴瞧见哪吒后,心里的确不爽,可奇异地是他看不顺眼这位闻名三界的神仙,却又能读懂他的眼神。


    读懂了才更气


    牛圣婴咧嘴轻笑,带着些微妙的恶意。


    那神想些什么?


    不过就是


    该说不少他年纪大,到底学不会阿萍喜欢的礼仪廉耻。


    未牵着心上人的左手在长袖下疯狂掐算,计算着自己的成年之期。


    心中明确了清晰的数目,牛圣婴朝着眼前逐渐靠近的红衣神将,露出了个不怀好意的表情。


    他心想你不是喜欢守吗?那好,到时他洞房花烛,最好这小神仙也给他守着。


    情敌双方照面未发一言,却在眼神表情变化间,交锋多次。


    输赢未有,却明了对方的恶意。


    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阿萍并未察觉,还笑呵呵地为哪吒和牛圣婴彼此介绍。


    她原以为这一神一妖脾性相似,说不定还能做朋友,谁知道见面了双方表情都不对。


    换做平时遇见这种情况,阿萍或许会为双方打圆场,但凡事有意外。


    圣婴是她的心上妖,却不是她的下属。既然他不惹事,她又何必为难他要和自己身边的人相处融洽?


    自由自在的妖为她自愿套上枷锁,阿萍便不愿意再多去为难他。


    不合拍,那就不合拍,没什么好强迫。


    阿萍笑呵呵地又对着哪吒介绍了淙淙,才打着安置家属的打算,从哪吒面前走过。


    心大的她完全没注意到哪吒听完她介绍淙淙后的惊讶与后面牛圣婴补充时,听到‘还有一个’时的震惊。


    她原是做了母亲的人吗?!


    哪吒不敢置信,心中心跳如擂鼓,节奏快得他想要捂上。


    怪不得有时候会觉得她散发着母性的坚毅。


    哪吒独自站了一会儿,让山风随意的吹拂了很久,才迈步回房间内休息。


    说是休息,神仙也无需睡眠,哪吒只是在想她。


    想她会和他做些什么?


    久别重逢,人妖之别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男女之间


    想想家中父母,又联系凡间男女,哪吒禁不住在床上烦躁地转身,脚下用力一不留神踹破了木栏杆。


    另一边的房间内,猜测倒是与神将脑内的遐想无二。


    嗯,也不能说是完全一样,房中床上妖物正拉着女子的手,让她去感受自己寸寸血肉筋骨。


    这些年月,自从了那次放纵,一人一妖虽然还未真刀真枪干上一场,互相抚慰感官刺激之类,确是发生不少。


    阿萍雪白的脸上飞上薄红,感受着手下的柔软皮肉。


    四目相对,她看出他的难耐,就像从未被安抚过一样,他总是如同荒漠旅人渴求甘露般,渴求着自己。


    眼神炙热得能燎伤人,阿萍手下用力,被恢复韧性的软肉夹住,指尖搭在锁骨上,指甲在妖的锁骨上留下一个轻巧的月牙印记。


    “阿萍你看看我看看我”


    干渴的旅人如此呼唤着。


    第132章


    如他所愿,她看向他。


    年轻的身体浸润在一片璀璨的碧色中,就像是碧玉中混入了一团红翡。


    明明生命的长度被延长,以年为单位的计数不再漫长,阿萍却觉得眼前的男妖长得太快了。


    宽肩窄臂,腿长劲腰,在极端环境中淬炼出的美丽身体,就这样慷慨地展露给她欣赏。


    有点陌生又熟悉的感受,似乎从他对她感兴趣的最初一瞬开始,他明里暗里都在说着他是属于她的。


    她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这种感受很微妙,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阿萍蹙着眉,唇角却欲要上扬,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有些奇怪。


    大抵是因为牛圣婴的爱意表达方式,是从小到大没有变过的原始。


    一直…一直不留余地向她展示自己在**上的魅力。


    无论他装得多好,她一直都能从他身上看到动物性的存在。


    或许也是妖性?


    阿萍放松眉心的紧促,轻轻地凑过去亲亲圣婴的脸颊,手指移动没入他的指间,十指相扣。


    亲近中带着微不可查的感谢,感谢他的热情,像从不消退的潮涌,日复一日溶解着她性格中无法磨灭的多疑。


    “我在看着你,现在想到你来到我身边,我们可以日夜相见,心里更是欢喜。”


    牛圣婴的脸色因为阿萍这句话,咻地一下迅速变红:“我也是。”


    他笑着满足地回应着,下一息却有些失望地倒在床上,轻声道:“还差一点时间,我就能……”


    说到这,他手掌用力攥紧掌心贴着的柔软,想到不久前见到的另一个神仙,道:“那位,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他是不是生出了什么非分之想。”


    疑问的提出,却是以肯定的态度画上句号。


    让听了牛圣婴这话的阿萍,忍不住从他怀中翻身做起,对着其翻了一个不爽的白眼。


    该说不说,这牛的爱意坚定,‘多疑’也是多疑。


    哪吒和她,亏他也能想得出来……


    自己又不是没被‘人’追求过,阿萍往仰躺在床上的心上妖脸上狠狠刀了一眼。


    她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戳着牛圣婴的眉心,道:“哪吒可是童子神明,怎么可能对我?你以为谁都是你,小小年纪就跟着些坏妖怪不学好。”


    想想自己最初想给牛圣婴的‘教训’,现在想来和小孩子过家家式的赌气,好笑。


    现在处事越发成熟的阿萍,随着成长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了。


    以前的她真的是无力且天真,居然妄想对另一半实施感情虐待,然后又来个什么情缘祭天,法力无边……这真是太愚蠢了,‘古代’待久了思想也沾上腐朽的尘垢。


    想想在自己家乡,真正挥剑斩情的现代女性,谁会来这一套?


    阿萍想以她现在的脑回路返回年轻的那会儿对付牛圣婴,她想她会直接物理毁掉牛圣婴。


    断他修行,毁掉他成为大妖的机会,才是真正女人会做的报复。


    还有就是那时在他发癫时,自己不会在手下留情,直接来个庖丁解牛,然后送个火化大礼包?


    阿萍在脑内模拟了一番,再看向眼前的小牛精,心里不由庆幸。


    果然爱情这个活动,还得是在人不成熟时玩,不然等人成熟了谁管什么爱不爱。


    现代人的冷漠可不是开玩笑的。


    思及此处,她又庆幸地伸手在牛圣婴的胸膛处揉了几把,道:“你也是赶上好时候了啊,圣婴。”


    莫名其妙被心上人搓的牛圣婴:“?”


    他不理解地望向阿萍,执着的目光传达着自己要让她说个明白的决心。


    手上不停,嘴也不要停。


    看得阿萍想想后又想想,最后将过去曾经自己骗眼前这头牛撒的娇和有一次自己对哪吒开的玩笑联系起来。


    她靠在他耳边将这相似的情形说给牛圣婴听:“……你看像不像?我若是想和谁在一起,绝对不会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牛圣婴听完明白了,顺便他还抓住了这个玩笑,道:“那个神仙当时绝对自作多情了。”


    阿萍听到这里,耸耸肩,说话语气里带着些清醒的放松:


    “我能和你在一起,是你执着又直接的追求我。哪吒他不一样,他对爱情不感兴趣,最起码在获得自由以前,他不会考虑这些。”


    阿萍虽然到现在为止都不清楚哪吒坚定选择她的初始原因,但是她确定在哪吒心中最重要的事情绝不是情情爱爱。


    他想要的斩下李靖头颅,重获自由。


    比起大圣受的现实五指山的压制,哪吒情感上的五指山更可怕。


    阿萍这些年与他的相处的时间很多,也不能想象哪吒灵魂扭曲的程度。


    这样的性格装模作样多年,真的还能是凡人印象中的小英雄吗?


    或许读过西游记的读者,都会觉得红孩儿与哪吒这一神一妖很相像,但阿萍清楚这两者从诞生的最初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铁扇公主和牛魔王夫妻不合是真,但无论他们怎么闹,对于他们的孩子牛圣婴都是疼爱。


    而哪吒……


    他的家庭中从来都没有谁爱过他,他在外人和亲人眼中都贴着异类的标签。


    其父不仁不慈,其母……


    如果可以,阿萍不想用任何苛刻言语去评价同为女性的哪吒母亲。


    但真的,他的母亲就像阿萍在前世曾经听到过的一个词,妻母。


    先为妻后为母,会为伴侣或者家庭献祭孩子幸福的妻母。


    除开上面说的‘团结’的父母外,冷漠对待哪吒的兄弟也很恶心。


    差点被泥沼吞没的他,就算是如圣婴所说对她动心,也不会行动。


    阿萍面对着眼前妖清澈的眼睛,到底也没对他分析自己友人的性格缺陷。


    对着等她继续说话的牛圣婴,阿萍努力地向他解释:“对哪吒这个朋友,我希望他能获得真正的幸福与自由,而不是坠入红尘。”


    不想再在一人一妖相处时谈论他人。阿萍等了几息也没从身边妖怪的眼睛里,看到象征明悟的光芒,她道:


    “我们聊聊其他吧。”


    牛圣婴是个在与阿萍无关的事情上格外干脆的妖怪,直接道:“好啊,阿萍我们下面说什么?”


    阿萍盯着牛圣婴艳丽的眼瞳,说:“我在想除了送家里的孩子们出去开阔眼界,我还想和你做些坏事。”


    “坏事?你想要我做什么?”


    牛圣婴若有所思道:“莫非你早就想好我来了,能为你做什么?”


    阿萍双眼放光,表情在他眼中显得格外灵动可爱。


    “我想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现在你来了,我便可以准备第三个篮子了。”


    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研究元素表正起劲,阿萍却从不完全信任他。


    在内心深处,阿萍始终觉得他们和太乙真人的合作,联系只有哪吒。除开哪吒,她做的事情其实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阿萍从不自大,不会认为朋友的师父会是自己亲近的长辈。


    道门师兄弟长久的情谊不是她对太乙真人的讨好比得上的。看太乙真人对哪吒的爱护,阿萍能想到自己解决哪吒的麻烦后,太乙真人能随时带着徒弟从混战中全身而退。


    真正的现代战争中出现过的武器制造不能全指望他。


    阿萍总是愿意做多几手的准备,去应对未来可能到来的困境。


    火焰山的地质资源丰富,又是自己妖的地盘,在地下的秘密洞府里可以放心的研究现代火药的种类。


    而太乙真人那里,阿萍看他总是一副博闻广识的高人模样,就有些想让他去跨专业。


    阿萍倒下靠在牛圣婴怀中,听着自己妖的心跳声,将自己暗地里转移武器研究的打算说给他听。


    牛圣婴能听明白阿萍的打算,也明白她的不安。


    对于阿萍的计划,他自然是会鼎力支持。


    反正自己来到了阿萍身边,火焰山地下的洞府也失去了作用,拿给阿萍去做研究,算是废物利用。


    他拥有的,从来都是她拥有。


    别看阿萍总是剖析自己的内心,形容着自己的狡猾自私,然后难受着,其实她喜欢的妖怪也不是她想的那样好。


    只是牛圣婴在她面前潜意识的收敛,让她对他生出错觉。


    牛圣婴根据阿萍的打算推测着后续事态,问:“对于外人多些防备也好,阿萍你打算如何隐瞒那老儿?”


    心中堆积着不少待办事项的阿萍,她眼珠一转,就胸有成竹地道:“物理化学也对道士的专业,不过看老神仙的能耐,他去琢磨琢磨生物学也不错。”


    农业大学这名称听着接地气是没错,但现代农业和古代农业天差地别。


    生物学这个名词在现代农业中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


    阿萍伸手再次揉捏着自己的牛妖,也不卖弄,粗浅地将自己脑内还残存着的生物方面的知识,灌入牛圣婴的耳中。


    然后端粒一点也不意外的,阿萍在牛圣婴脸上看见了熟悉的迷茫。


    这是一种纯粹的听天书般的空白表情。


    她怜惜地轻抚他这一颗没被现代知识折磨过的脑袋。


    圣婴他啊,可是连幼儿园学历都没有的妖怪。


    现代知识分子欲要折磨古代知识分子的损招,对于小牛精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什么细胞,遗传,长生不老的秘密,这些现代人的研究结果对于妖怪来说就是天书。


    越去理解,反倒容易偏离修行之路。


    阿萍牵引着他们相握的手,举在眼前,认真注视。


    仿佛她的视线可以穿透人与妖的皮肉筋骨,看到两者的细胞。


    她在身边有亲近之人,唔,亲近妖也是的时候,思维总会活跃。


    阿萍记起一个专业术语,端粒。


    长生不老,是种花儿女同源文化中总会萌生出的浪漫幻想。


    修仙者,科研人员,两者身份不同,但在追寻长生不老的路上是同道。


    阿萍生怕扰乱牛圣婴关于道的概念,对于太乙真人她却不会这么体贴。


    “长生不老的神仙,去研究细胞中的端粒变化也是正常的吧?”


    都是理科也没差,阿萍毫无同情心的想,脸上随之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


    这笑容被牛圣婴看在眼里,就很邪恶。


    他晃晃脑袋甩掉刚才自己接受到的完全听不懂的知识,接话道:“阿萍你会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又有新的用处了。”


    一人一妖现在的身体条件也无法更加亲近,干脆头靠着头叽叽咕咕地细化着接下来的工作日程表。


    到这会儿,完全看出阿萍对哪吒冷漠态度的牛圣婴,他今夜入睡时,抱着怀里的心上人,心情美好的一觉睡到天亮。


    然后这好心情一直维持到起床后,出门面对面遇到哪吒这位神仙时。


    清晨,妖与神,相遇在阿萍的房门外。


    时间没错,人物也没什么挑剔的地方,有问题的地方是在于地点。


    “你来这里干什么?”


    就算昨夜被安抚过,面对情敌时牛圣婴仍是不爽。


    什么理想啊,什么平等啊,什么身边人的幸福啊,从来与牛圣婴无关。他站在这里纯粹是因为阿萍,阿萍去完成她的事业梦想,然后他来保护着去做些事情的阿萍。


    然后等这些事情结束,他就能独占阿萍,他们之间将再无阻隔,最后便能亲密地在一起。


    这是牛圣婴的最终目的,他始终是妖学不会理解除了吃喝拉撒睡外的欲望。


    忍耐着阿萍身边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是极限,任何企图对阿萍生出觊觎之心的活物,牛圣婴对其不会露出任何温和的态度。


    哪怕现在靠近她的不是人,而是三界出名的杀神也不行。


    妖物强烈的嫉妒心与独占欲,牛圣婴从不遮掩,让这会儿他对着哪吒说出来的话露出尖锐如刀锋的酷烈。


    难得……


    一夜无法入眠,就连打坐入定也无法安心的哪吒,表情格外阴郁。


    以他的资质一眼就能分辨出眼前的妖精比上一次遇见时,实力变强许多。


    但那又如何?


    他不在意这妖精的实力强弱,他觉得难得的是这牛精从始至终敢于挑衅自己的态度。


    真难得……


    哪吒阴郁的脸上没有出现愤怒的表情,他甚至对着面前妖精笑了一下。


    妖怪学不会人族的礼仪,这很正常。


    哪吒心里平静地这么想,他和妖精当然不一样,他得礼貌些和这妖打招呼:


    “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不知死活的妖精了。”


    与心里的平静完全相反,哪吒口中吐露出的话语无比辛辣。


    哪吒不明白阿萍看上眼前这妖精的哪一点?


    容色?实力?


    …她不会这么肤浅,所以为什么?


    心里控制不住的揣测,却又在下一瞬否决任何答案,哪吒问着自己的心,如果莲藕有心的话。


    若是这妖精完美无缺的话,他会干脆放手,利索地转身不再关注阿萍吗?


    哪吒看向对面手中现出长枪的妖精,也亮出乾坤圈迎上去。


    “铛!!!”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刺激着周围所有活物的耳朵,让他们惊恐地捂住脑袋,好像这么做了耳中突然出现的巨痛就能缓解。


    枪尖在金色的圈环上激出火星,一神一妖交锋的身影在原地消失,接着在赶来的群体眼中忽隐忽现朝着远方的山脉而去。


    随着交锋的两者远去,刺鼻的硝烟夹杂着轻微的植物清香顺着风向,擦过人的鼻端。


    近距离闹出这样巨大的动静,被吵醒的阿萍自然无法继续好眠。


    她快速地打理好自己,冲出房间寻着刺耳的金属声向外眺望。


    阿萍她看见了几团在空气中倏地出现,又倏地消失的美丽火花。


    这样诡异地在白日炸开的火花,于火星飞溅的缝隙中,阿萍的视线捕捉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到底还是打起来了……


    有种悬着的心彻底停跳的刺激感觉,阿萍朝身边围拢过的人群与妖群们,道:


    “不是敌袭,大家伙继续去各自手上的事情。”


    她表情轻松,拍着手靠着掌声把周围人与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根据地里的大家当然相信阿萍,可是再相信她,他们还是对远处刺耳的声音感到心惊肉跳:


    “首领,你认识外面打起来的人吗?”


    “主公,要不您先离开这里如何?我瞧着天上的动静不小,万一伤着您可怎么办?”


    “那是谁和谁打起来了?误伤群体的财产怎么办?!”


    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涌入阿萍的耳中,她左手亮出长剑,右手曲指在剑身之上轻弹。


    剑器不周发出的剑鸣声瞬间吞没周围嘈杂的说话声。


    阿萍朝四周扫视,沉着冷静地说:“真没事,远处切磋的二者是神将哪吒与我的夫婿,都是自己人。大家自去做各自应做的事务,此处有我坐镇,你们放心。”


    不周剑气凛凛,外泄着冰冷的杀气,握于手中的剑器直接地显露着主人的态度。


    实力的表露胜过言语,有力的打消周围人与妖的怀疑。


    身边的群众渐渐散开,等身边空出地方来了,阿萍才提着剑轻巧地越上屋顶。


    她占据着绝佳的观战位置落座,望向远处打得不可开交的神与妖。


    阿萍脸上的表情依旧如之前一般轻松,让远去的人与妖窥见一眼,便觉心安,都认为这是强者的从容。


    又一次确定了上头老大的自在,根据地里紧绷的气氛立刻便烟消云散。根据地里的人与妖们,觉着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一个接着一个地重新开启了自己忙碌的一天。


    无大事的话,所有人与妖们都没那个闲心去关注与自己手上任务无关的闲事。


    毕竟练兵、种地、研究、读书识字,才是他们的日常。


    人群、妖群散去得安心,却谁也没发现阿萍眼神的不对。


    她表情轻松没错,眼神却格外专注地望着打斗不休的二者。


    “你不去阻止他们争斗?”


    轻飘飘的男声散于空气,同时一道身影轻巧地落在阿萍身侧。


    阿萍认出声音的主人是太乙真人,却没有分神去看他。


    她冷静地回道:“早晚得来上这么一场,早打完早轻松。他们两个都不是善于忍耐的人,坏情绪立刻宣泄出来,比压抑在心里的结果更好。”


    太乙真人听出阿萍语气中的认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利落地坐在了她的身边,沉默地随她一起看向不远处打起来的两个小家伙。


    【作者有话说】


    2025新的一年,辞旧迎新,旧疾当愈,祝福看文的宝贝们如意随心,顺遂自在。


    第133章


    太乙真人气定神闲的态度,来自于对徒弟实力的放心。


    和他不一样,阿萍的淡定来源于她清楚圣婴的实力与气量。


    他会输的结论,她都不用多思考一秒就能得出。


    天赋、培育资源的倾斜、修行年月的长短,这些养成强者的养分,牛圣婴比不上哪吒,所以他会输。


    这个结果阿萍相信小牛精自己也知道,现在这场架又无关生死存亡,有些手段他不会使出。


    发泄的意气之战,只要把气发泄出去就够了。


    阿萍这个观战者,她能做的事情是在另一个打上头收不住手时,拦截住取命的杀招。


    无心注意身边太乙真人的动静,阿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交手的哪吒和牛圣婴。


    另一边,交手中的一神一妖,偶尔控制不住情绪爆发的咒骂,随着各自手中招式的变换,无情的往彼此身上扎去。


    连三头六臂的法身都没被逼出,哪吒依旧维持着普通人的体态接招。这样的从容,让他还有心思点评对面妖的身手:


    “速度不差。”


    这样游刃有余的姿态,让作为对手的妖感知明确。


    神仙高高在上的点评,无形推动着妖怪的心境,将其逼入极端。


    “瞧着是比之前强上不少,但就这个水平是赢不了我的。”


    一句连着一句,没有轻视,毫无波动的语调向听者阐述自己的结论。


    这样客观的实话实说,让牛圣婴愤怒的情绪从最开始的三分,飞速叠加。


    情绪的激烈,体现在他额角暴突的青筋,如镜面碎裂的纹路浮现在牛圣婴艳丽的面容。


    妖精虚假的美丽人面开裂,从缝隙中露出了炙热的火光。


    牛圣婴一向得意于自己这张被阿萍喜爱的容颜,此刻怒急攻心却顾不上继续维持这样的美丽。


    他满面狰狞地催动着身体里的丹火,破碎的面容缝隙中仿若流淌着炽热的岩浆不说,手中握着的火尖枪也裹上了火焰。


    “是吗!?那我再让你看看其他不差的招式!”


    火焰的焰心中诡异地涌出岩浆,随着枪尖的戳刺,在乾坤圈上发出滋滋的异响。


    这声音特别怪异,仿若是毒蛇的口涎在腐蚀着猎物。


    有些意外,哪吒向后退去,暂时拉开与牛圣婴的距离。


    这招倒有意思。


    哪吒盯着自己手上完好的乾坤圈。


    表面上没有出现任何破损的法宝,让对面的牛妖有些失望,但事实上法宝的损失却只有他的一双神目看见。


    法宝实体无损,灵光却被牛妖枪尖涌出的诡异岩浆吞噬不少。


    哪吒将自己法宝上出现的变化,瞧得清楚,抬眼又发现牛妖并没有沉浸在失望情绪中,即刻又朝他猛突着快攻过来,心里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好。


    弱是弱了点,心性倒算得上极佳,他别扭却坦诚地在心中赞到。


    哪吒一手持着乾坤圈,另一手催动起混天绫,态度认真了不少。


    对着自己看得上眼的对手,哪吒的态度不再散漫。


    最开始用上乾坤圈而不用自己也有的相同法宝火尖枪,纯粹是哪吒不想占妖精的便宜。他自持年长牛妖些岁数,枪法比年纪小的牛妖熟练,用枪与之交手胜之不武不说,欺负小辈的事情说出去也丢他神将的脸面。


    但这会儿认真了,除了乾坤圈又用上混天绫,刚柔并济地朝牛妖缠斗而去。


    乾坤圈若短兵,使之刚硬猛烈,乾坤圈飘舞,拉扯纠缠,若莲花绽放。至柔至刚两种力量,在战斗中随他心意施为。


    牛圣婴的枪势放缓,逐渐吃力,这厢才挡开乾坤圈,那厢又被混天绫纠缠。


    浅薄的布料在神将手中,柔软无比地在空气中舞动如花。


    旁观者在远处,像是在观看一场美妙的仙人舞蹈,只有正面对上它的牛圣婴知道这装若女子披帛的玩意,有多恐怖。


    与外在露出的柔软无关,混天绫韧极又利极,在牛妖身上毫不留情地切割。


    风中的铁锈气味渐渐浓烈,红绫组成的花饮着鲜血,‘开’越发妖冶。


    眼见这场比斗由势均力敌顷刻间变化,谁强谁弱简单得一眼就能看出,阿萍的观展姿势出现变化。


    随着心意,身体的朝向朝着牛圣婴的方向前倾。


    握着单剑的手换到右手,时刻准备在牛圣婴出现颓势时,上前援助。


    情绪的外泄极其直接,顷刻间便被一同观战的太乙真人捕捉到了。


    她竟然如此在乎眼前的牛妖?太乙真人感到意外,因为根据他对眼前人的观察,阿萍似乎是更在乎自己的那种人。


    说好听,她是在乎自己,说坏点,便是自私自利。


    没想到……


    瞬间太乙真人就将眼前被自己徒弟指点的牛妖在阿萍心中的地位提高了一层。


    自私者无畏,算是和正缘粘上了边角。


    阿萍的心跳加速,却仍在克制住自己不去插手眼前的神妖争斗。


    只是下峰而已,圣婴还没出现明确的败势。


    失败对他来说不是耻辱,自己对他的可怜才是,冷静冷静,深呼吸,没事的没事的。


    “哗!————”


    极轻快的声音,像刀切裁纸,又似抓挠布匹,这一刻滚烫的血液在空中喷洒,下一息就洒落在地。


    在带着体温的鲜血落地前,牛圣婴先一步听见自己哽在喉头的痛呼。


    这该死的破缎子!


    在伤口中快速穿梭的红绫,迫使牛圣婴的动作放慢,也就一弹指的时间,他看见对面的神将瞬间出现在他眼前。


    身躯被红绫捕捉,似乎动弹不得,牛圣婴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神将,没去理会耳边倏地袭来的罡风。


    是乾坤圈!


    与催使混天绫的柔不同,乾坤圈被哪吒使得猛极狠极。


    在这一刻使出杀招的神将似乎什么都没考虑,一心要将妖精置于死地。


    让妖怪的头颅若瓜碎蛋裂般,变成一摊让人作呕的肉糜粘汁。


    哪吒毫不留情的下手,双眼紧盯着牛妖的双眼,他看见妖精的瞳仁颤动,露出对死亡的惊惧。


    庸才在濒死的瞬间会害怕得闭上眼瑟瑟发抖又呆若木鸡,只有少数的天才在面对死亡时会瞪大双眼。


    因为不到最后一刻,天才都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的确棋差一招。


    明明最开始时看这妖精属实不顺眼,打到现在哪吒却有些欣赏他了。


    这牛妖天资卓越,缺少的是时间与历练,若是再给这妖精千百年的时间,说不定在下一次交手时,他真能让自己现出三头六臂的法身。


    可惜的情绪稍纵即逝,哪吒下狠手的动作丝毫没有变弱。


    他想如果这妖怪没有自不量力朝他动手,也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既然早过了吃奶的年纪,无论人还是妖都要对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


    “喝!!!”


    神将暴喝如雷,逼命之招狠辣无极。


    刹那间风中起了异变,谁的裙摆逐风,长剑如练?谁又身动如帆,伺机而动?


    阿萍的身影僵在奔救之路的半途,太乙真人盘坐原地,像是块顽石不动不摇。


    一动一静的二者唯一相似的只有他们的眼神。


    他们都很惊讶,惊讶于牛圣婴的死里逃生。


    不!牛圣婴在死里逃生的同时竟回敬了哪吒一击!


    方才一息间牛圣婴还处在必死无疑的境地,须臾间他竟弯腰下身躲开了哪吒的杀招,挣脱了其的束缚。


    牛圣婴身上被鲜血染红,淅沥沥若化作红艳厉鬼,但他好像丧失痛觉般无畏无惧,比起痛呼,口中喷出的是一股浓烟。


    黑烟照着哪吒劈脸喷来,迷得他眼晕神蒙。


    哪吒与人与妖缠斗的惊验都极其丰富,对着怪烟突袭他屏息及时,却慢了一念闭眼,当即哪吒就看不清眼前事物,只觉所望皆是斑斓旋转。


    以往讨伐妖孽,哪吒常与恶妖搏命,往返生死间这事对他来说是刺激也是常态,遇妖示弱引诱取命更是常态。可论哪路妖王谁家洞主也没有眼前的这只牛妖疯狂,视自己性命如无误,退到丧命前的一须臾,来赌自己的手段是否能反败为胜。


    疯狂残忍的妖孽,哪吒见得多了,如赌徒一般的妖孽,他今日却是头一遭。


    忍不住地,他竟然有些欣赏这牛妖了。


    吃了一记猛亏,哪吒受了!


    身姿变幻,哪吒凭借老辣经验退开防御,在眼不能视的劣汰中,他选择竖起耳朵去捕捉周围动静。


    想四处洒满这妖的血肉,他又不是哮天犬,没那鼻子去嗅闻,他能用来代替眼睛作用的便只有耳朵。


    戒备中哪吒思绪万千,穿梭于各类的想法中,自身极佳的战斗天赋却隐隐告诉哪吒,或许这无处不在的血气,也是牛妖的预谋。


    目不能视到底麻烦,再加上嗅觉失灵,哪吒在牛圣婴的反击中,狠吃了几次来自于火尖枪的戳刺拨挑。


    如果说哪吒评价自己与人交手的风格是狠辣,那牛圣婴的手法就是格外的阴狠。


    淌着岩浆的枪尖只要戳中人,就旋转着往肉里钻,钻骨碎肉的时候岩浆又对伤口造成了二次伤口。


    是自己大意在前,哪吒认输狠接了几个透肉窟窿。等付出了失误的代价,哪吒反手收起乾坤圈,翻掌又现出一个法宝于手中。


    “嗞嘎!——嘎嘎!—”


    一阵短促又让人骨酸的怪声响起后,战局又变。


    哪吒依旧闭目,手中举着沉甸甸金灿灿的一块金砖挡住了朝他咽喉扎去的枪势。


    “啧!”牛圣婴不耐烦地咂舌出声。


    还以为能捅穿他的喉咙呢!


    他这下是真的失望,遗憾不能欣赏这神仙的死相。


    眼见手上不能占便宜,牛圣婴便开口讽刺哪吒,道:“到底是个年纪大的老货,攒了这么多破烂货!”


    嘴上占着便宜,牛圣婴却心中警惕,积累着战斗经验,暗暗记住神仙法宝多的教训,做好以后缠斗要时刻预防神仙备有后招。


    牛圣婴面无喜色,一点也没有对自己死里逃生的庆幸,更无转败为胜的快乐,他保持着戒备的姿态等着神将的回击。


    和这神仙不熟,但牛圣婴长着眼,他看得出对面的人也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角色。


    对于他们这种性格来说,从来没有什么手下留情,只有斩草除根!


    对面哪吒挨了妖精的狠骂,脸色涨得通红大有怒发冲冠之态。


    他手中金砖欲要脱手而出,却在催动法宝的瞬间被人压住了手。


    “够了,哪吒。”


    是师父!


    哪吒紧了紧抓着法宝的双手,一用力从混天绫中挤出一串滴答血线。


    他明白了,再打下去拼的是阅历,论这个的话他便是以大欺小。


    哼!


    输了便是输了,他拿得起放得下。


    哪吒收起法宝后分散了注意力,这时才发现对面多出了一道气息。


    是阿萍。


    …她去了牛妖那边啊。


    方才一神一妖斗狠,疯癫嗜血之态赤/裸暴露,观战的人、神皆是皱眉屏息,特别是阿萍。


    她在看到哪吒显出金砖法宝时,就朝着牛圣婴奔去。


    在她前世的老家,多数人对哪吒的法宝印象就是常出场的那四样老朋友。而阿萍有幸多看了几部文学作品,她对此刻哪吒手中的金砖留有深刻印象。


    这金砖法宝貌似带着自发索敌且百分百命中的奇异buff!


    这玩意可不兴往牛身上拍啊!!!


    哪吒又不是什么心软的神,金砖脱手百分百是冲牛头来的!


    就算你是童年回忆里的小英雄,那也不可以夺走农大生的牛!!!


    阿萍右手持剑警惕,左手用力一揽,将伤痕累累破破烂烂的小牛精,紧搂怀中。


    待看到太乙真人拦下哪吒几欲脱手的金砖,她才放心将圣婴单手彻底抱起。


    将自家的牛藏进怀里,阿萍才重新找回了呼吸的能力。


    “没事了,没事了,打完了打完了,我们回去治伤。”


    她紧紧地搂住怀中的妖怪,似乎要把这具妖躯嵌入身体,相互依偎的身影像是双生的藤蔓,谁也分不开他们。


    紧张得发抖的样子,是害怕失去的表现。


    哪吒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这一幕,他看不见是看不见,却能听到阿萍在发抖。


    他是第一次听见她这样子说话,抖得一句话中每一个字都稀碎残破。


    明明这妖不在她身边时,他也没看见她有多想念啊。


    阿萍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呢?


    他好想看见。


    好想。


    好想。


    这样浓烈的不舍,恐惧失去到发抖的爱意,哪吒从未见过。


    不等哪吒再徒劳无功地瞪着眼睛盯人,他残破的身躯也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搀扶。


    太乙真人既没有被对面的真情流露打动,也没有露出心疼自己受伤徒弟的动摇。


    他淡淡地对身边的徒儿,道:“回去疗伤吧,有什么好奇的等你伤好再去探索。”


    【作者有话说】


    这俩的性格,觉得比起唇枪舌剑反而会真刀真枪的对轰。


    一个没读过书的野牛vs一个没读过书的野神和他们各自受过高等教育的老婆和老师。


    阿萍(抓狂):“啊啊啊啊,红牛变血牛了啊啊啊啊!”


    太乙(习惯):“挖藕,又是没死但微死的花,这可太棒了。”


    第134章


    眼前疗伤才是头等大事,语毕,哪吒师徒二人风一阵地略过,就从原地消失。


    徒留在对面的一人一妖也是如此。


    不说牛圣婴,阿萍现在也是一身的血。来自于妖类远高于人族体温的热血毫无控制地往在她周身肆意流淌。


    呼吸间都是血气的阿萍,她不敢耽搁当即将妖横抱于怀中,朝着自己的住处略去:“回去疗伤,我那里备着些伤药,先把血止住!”


    牛圣婴惯是个不通凡间礼数也不愿循规蹈矩的性子。他被阿萍抱起时,只注意着挪开手中长枪,不让枪尖划伤她,随后便软了身子,倒在了她的怀中。


    此番重伤不假,但也让他见识到了所谓神将的威能。


    牛圣婴嘴上边嘶嘶抽气呼痛边在阿萍耳边赞道:“痛快!”


    好一副没心没肺的牛样,惹得阿萍险些将其掷在半途不管。


    当一脚踹开房门,阿萍这时也顾不得之后收拾起来会有多麻烦,立刻就将怀中的妖怪放在了床上。


    她一面去翻找药箱,一面回头对撑着床榻还想坐起的牛圣婴,说:“你安分点,这会儿把衣服脱了就别乱动了!”


    牛圣婴从床上坐起,听话地除去了身上的衣服,随后将手中残破的衣物随手丢在了床尾。


    拿着药箱转身的阿萍目之所及处,皆是伤痕累累。


    有些不适地快速眨眨眼,因为她几乎能从牛圣婴的伤口处,望见内里鲜红血肉的跳动。


    他身上的伤口足以用惨烈这个词来形容,这是落到凡人身上后可说是必死无疑的重创。但因为牛圣婴是妖,阿萍可以看到这些伤口在向外血涌时,伴随着诡异的蠕动,内里似乎在渐渐愈合。


    阿萍拿着伤药的手一顿,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不知道用于给人受伤后的处理方式,妖真的适合吗?


    牛圣婴看出了阿萍的犹豫,撩开从后背滑到自己前胸的长发,道:“不用清理,神用的兵器上不会附着污秽,阿萍你给我上些药,加快止血速度就好啦。”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轻松,还带着些经年累月都无法磨尽的少年气:“这回和哪吒打一场,既解气还让我摸清了自己的水准,真畅快!”


    得了准话,阿萍便放心给他擦身上药。


    沾着温水的细棉布从肤上轻轻擦拭,让牛圣婴在痛中品到了一丝让他起鸡皮疙瘩的痒。


    去掉身上黏腻的牛圣婴闭上眼睛,缓慢地从嘴中吐出一口气,刚觉得放松些,下一瞬又因为伤口处覆盖的药粉刺激得绷紧身躯。


    他这一哆嗦,就让清理好的伤口又溢出了些鲜血。


    阿萍看了既心疼又好气:“你还知道痛啊?又不是什么生死局,打起来怎么一点也不想想后面养伤的事!”


    “他先激我的!”牛圣婴回道。


    说完又觉得自己没错,他接着道:“我这伤比起他不算什么,阿萍你接下来一段日子绝对见不了他的面。”


    这话里的他指的是谁,阿萍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又看牛圣婴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颊泛起兴奋的红晕,阿萍大抵能体会到他心里的快乐。


    此番与哪吒的交手,他的确收获不少,甚至还让年长者吃了大亏,合该高兴。


    再有就是……


    阿萍握着药瓶的手一紧,想起前不久自己观战时的惊心动魄。


    继续围绕着火药研发是应该的,她想。


    比起神佛来说,人的能力还是太渺小了。接下来的日程还得紧凑些,实验要继续,开疆扩土也要试试,留学人选也要争取年年都能送出去些人。


    刚才牛圣婴和哪吒打的时候,他要是能近距离丢出些炸药或是子弹,恐怕还能再占到些便宜。


    想到这里,阿萍附身用脸轻轻贴了贴牛圣婴的额头,道:“看清差距也好,我们还要再努力些再快些变强……”


    话未说完,剩下的部分被阿萍咽回了嘴里,只在心里默念。


    她总不能真老老实实地等到取经人上路上路时,再行动。能快一些,哪怕只是一天一瞬也好,能让百姓们少受些苦也是好的。


    再度坚定了信念,阿萍手上动作加快了些,大概收拾了小半个时辰,阿萍就让牛圣婴干干净净地躺回床上休息。


    安顿好了心上妖,阿萍才后知后觉得发现此刻自己身上的黏腻。


    一身的汗与血,干了湿湿了干的感觉可不好受。


    眼下她与圣婴的关系也足够亲密,亲密到可以让彼此自然地袒露。


    阿萍没有扭捏,用着些给牛圣婴处理完伤口后剩下的清水,简单地擦洗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


    她无视掉眼前妖怪的炙热眼神,道:“我先去安安外面等着的人们的心,再去看看那边需不需要帮忙,等处理完这些事情我就来陪你。”


    “唉,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总看着别人有什么意思,有空你多照顾照顾我呀。”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双眼更是哀怨地望着她。


    阿萍整理碎发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片刻,有些无奈地回头向牛圣婴看去:


    “外面的人们都被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交手吓得不轻,作为首领的我得去安抚一番。他们都是普通人,胆子小得很,圣婴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怜惜怜惜他们吧。”


    牛圣婴仰躺在床上,故作孱弱扭头看向阿萍,道:“行,我怜惜他们,后续你要加倍怜惜我,我也是个普通的妖怪啊。”


    闻言阿萍笑道:“好。”


    她刚才看了牛圣婴和哪吒的打斗,心里又冒出了新的想法。外送人才培养的计划是要实施的,现成的盟友也更需要去结交。


    比如像圣婴一样的妖王子嗣或者直接找妖王结盟,早些在西行路开始前布局,打一个信息差!


    和往常一样,无论心内的算盘珠子拨动得有多快速,阿萍面上仍是一点异样也无。她走出门时,脸上的表情和缓,眼中带着笑意,用着一副与平时毫无区别的面孔在根据地里走了一圈安抚人心,最后才去往太乙真人的住处。


    那里很安静,阿萍站在外面喊了两声又等了一会儿,做到了礼数便也转身离去。


    今天闹的这一场,双方都有错,她就没有把姿态放得太低,做了该做的事情,就回了房间去陪牛圣婴。


    当然陪归陪,正事也要谈。


    “我刚才看了你和哪吒打架,心里生出了个新想法。圣婴,你养好伤后愿意和我出去游历一段时间吗?”


    阿萍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能让听着感觉到她吐字的清晰,同样语气中的坚定便也轻易被听者捕捉。


    牛圣婴正因为伤势严重,只能躺在床上修养而无聊,见阿萍回来了便迫不及待地撑起身体,想靠过去。


    谁知他头还没有靠在她的颈弯,就先听到了她发出的邀请。


    牛圣婴不知道阿萍神情的脑袋又生出了什么累人的事情,但他的一一反应却是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叫她过来:


    “阿萍先过来坐,你说什么我想靠着你听。”


    等着心上人做到身边的体验,无论多少次都让牛圣婴觉得心中喜悦。


    最开始是看见她婀娜的身姿缓缓靠近,再接着便能嗅闻到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淡淡体香,再后来便是能听见她落座后身上布料的可爱摩擦声。


    以前是她被迫主动的靠近他,现在却是真心地主动靠近他,两者无论前后都会让牛圣婴觉得高兴。


    等到阿萍坐在自己身边后,牛圣婴咻地一下飞速地依偎在了阿萍身上。


    感受着心上人的体温,牛圣婴满足地深深吸一口气,才懒洋洋地开口:“这次你打的坏主意,终于愿意带上我了?”


    阿萍愣了一下,才笑道:“我才没打坏主意。”


    牛圣婴继续道:“喔,是吗?那阿萍你就说说我们两个外出游历时会干什么呀?好难哦,我猜不到哎~”


    他突然之间的黏糊,让阿萍觉得好笑。转过身她将牛圣婴抱在怀里,害怕弄痛浑身是伤的他,阿萍用着很轻的力气虚虚地环着他,像是在护着一朵花一般。


    现在这样也不敢碰他,她伸出手摸着他身上唯一无伤的脑袋,五指为梳缓慢又轻柔地按摩着他的头皮。


    时间大概过了一小会儿,阿萍看见牛圣婴脸上露出越发安逸的表情时,她才小声说道:


    “也不是累人的事情,就我们在游历时,我顺便画画地图,再顺路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拜访的妖王洞主什么的。”


    “哼~”鼻腔里哼出一道短促的音调回应。


    窸窸窣窣先是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最后才是他得意到话音中夹杂着笑意的回答:“我就知道~”


    “我大概知道阿萍你想干什么了,那么干脆带上几堆你写的红星学的书,我们再顺路传教去!”


    牛圣婴在为自己对阿萍的了解而自得。


    他这会儿趴在阿萍的怀中,抬起头正仰视着她,如愿般瞧见她碧色的眼湖中波光粼粼,泛起比星光还灵动的光彩,于是他的心便瞬间跌入其中缓缓荡漾着。


    这只妖怪,在用眼神吃人!


    阿萍心里正因为他的话语而感觉发烫时,在下一瞬她就会被他过于直白的眼神而脸红。


    真的是,她抿了一下唇,压下了些羞意,道:“我接下来的行动都被你预测到了,所以要陪陪我吗?”


    牛圣婴道:“我考虑考虑。”


    刚这样说,下一瞬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又变差了些,把头垂下埋在阿萍的胸前,语气低沉道:


    “唉,气煞我也!我方才想到若是我早生在这世上五百年,哪还需要阿萍你为了起义,这样四处辛苦奔波!我父王的名声哪有我的名声好用!”


    阿萍听了牛圣婴这些话,这次是忍不住了切切实实地笑出了声。


    他这简直倒反天罡了!


    该说不说,牛牛小时候就是好骗,牛妖怪也是这样。


    阿萍揪起牛圣婴的发尾,轻轻摇晃,脸上笑容带着些庆幸。


    庆幸自己和他相遇的时机正正好,正在这小牛三观未正确形成时,先其父母一步将他哄到手,虽然哄歪了但现在的他也比原著好太多。


    阿萍捏着牛圣婴的发尾去搔他的鼻尖,乐道:“你早生了可不好,我喜欢的是现在鲜活的你,而不是顽固的老东西!”


    喜欢的人对自己亲昵的小动作,难得地让牛圣婴回忆起了往昔:“诶,你看你现在这举动,真是从小到大一个样,以前你放我时,就喜欢用我尾巴挠我屁股,傻乎乎的!”


    阿萍笑问:“你不喜欢?”


    牛圣婴大笑:“我当然喜欢,我身上没有哪处是阿萍玩不得的!”


    笑完,他又语带恶意地说:“那对师徒绝对不知道你现在想干什么。这样的事是要和道佛两教抢饭吃,今日阿萍你慢慢蚕食以求安稳,等到明日我们迟早要和这些老货掀桌。”


    “到时候打起来,三界都乱起来,尸山血海一片哈哈哈哈哈。”


    又是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阿萍手下用力,扯了扯他的发梢,示意他放低声音,道:“这世上的改革没有不流血的。”


    “此番若你决定陪我,我俩若败了,以后名声一定比纣王妲己还响亮,我俩若胜了,便是流芳百世,青史留香。”


    牛圣婴又笑了:“纣王?妲己?阿萍你可没叫过我一句大王。”


    阿萍挑起一侧的眉毛,眉峰在眼尾高高翘起,很是稀奇地在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她低头贴着牛圣婴的耳边,低声道:“大~王~”


    好娇俏的一声,牛圣婴听得筋酥骨软,他敢肯定自己有一瞬意识是空白。


    好不容易回过神后,牛圣婴美滋滋地应了阿萍这句大王:“好好,夫人,我们夫妻恩爱,妇唱夫随,为夫随你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牛嘴是越发甜了!”阿萍轻哼一声丢掉手中捏着的发尾,道:“圣婴你安心养伤,等你能挪动了,我也安排好了手上的事情,这次我们游历不像上一次那么短促,我们去个几十上百年。”


    牛圣婴还沉浸在刚才她喊的那一声大王了,接下来无论阿萍说些什么,都只听他在那一个劲地说好好好,依你依你。


    行吧,阿萍重新挼起眼前这只牛精的脑袋。


    等怀里的心上妖兀自美够了,她才抽出身,出门去安排小妖传信四方召唤众人前来开会。


    也就因为这事儿离开了一会儿,在手下大将未到时,阿萍能做的事情除了写计划书,就是等待。


    等了大概有三日,阿萍所在的根据地便热闹了起来。


    于根据地所在的山洞中燃起烛火,悬起铜镜,一群人手握纸笔围绕着一张圆桌团座。


    难得地一次,阿萍手下的领导层齐聚,面孔有新有旧。


    新人,阿萍认不全,旧人,阿萍却又从他们身上看出了不少老态,一转眸一垂首,心中感念万千,酸甜苦辣只有自己能品味。


    好在面对公事时,她私人的情绪留存时间一直不长。


    她起身简单地和一众同志们寒暄了几句话之后,就示意身旁坐着的牛圣婴,让他将手中自己抄录的计划书分发下去。


    计划书里阿萍写得很细,留学的事、攻城略地的事,外出游历的事,实验室搬迁的事,她都分为单个项目,在每个项目的下面列出了计划和目标。


    在每一个在场的同志手中都拿到计划书后,山洞中除了呼吸声便只有纸页翻动的哗啦声。


    阿萍等着所有同志看完了手中的计划书,才道:“我召集同志们开会,便是为了这些事情,大家有什么意见和补充事项,尽请畅所欲言!”


    菽有些好笑地说:“你也是放心就这么丢开手去历练了,尽会给我们这些老家伙找麻烦。”


    他话里提到的老家伙其实没几个,除开神农氏外其余的,一个面无表情不动如山,一个无奈摇头,另一个不服气地回以瞪视。


    哎嘿,感觉除了说这话的谁,在座各位再没一个觉得自己是老了的。


    阿萍看见眼前菽被‘孤立’的画面,笑着接话道:“这有什么的,众位能力也够,心态和身板也年轻,早日接过大任练手,也方便之后的势力扩张。”


    “留学、地图、暗中扩张领地、还有结交盟友。”二郎神杨戬第二个开口,细细列举着手中计划书的主要项目。


    挨个说完后,他先抱歉地对在座的妖怪点点头,又说道:“首领计划得很周全很好,但妖怪多数未受教化茹毛饮血,性情反复无常,他们未必会真心与我们结盟。”


    “不结盟到罢了,更糟糕的事情怕是他们会向上面通风报信。”


    杨戬这话说得在理,阿萍稍加思考后,道:“神君说得在理,面对不同的势力我会选择见机行事。能做朋友当然好,不做也没关系,但要是想向上面通风报信,到时我会斩草除根。”


    见阿萍心中有数,杨戬便不再多言。


    阿萍这才看向菽,讨饶道:“您老也快收了神通吧,别在说笑了。”


    菽抚着长髯轻笑:“那好,我们说回正事,你正年轻,眼下趁着还有时间多在外面走走看看是好事。后方有我们这些老家伙镇场子,你不用担心。”


    等他说完话,稀奇的是在开会时惯常沉默的枭奴,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末将愿仿前人旧事,做母亲麾下的廉颇将军。”


    阿萍看向义子年迈的脸庞,瞧见他双眼依旧同年轻时一样清澈,身形也仍然魁梧,对他点点头道:


    “枭奴,母亲不会忘记你的,到时候攻城略地还需要你上场冲锋。”


    自从在牛圣婴受伤后,她看清了凡物与神仙的差距后,阿萍便不想继续屯兵,最后等决战时再临阵磨枪。


    她想还是要让手下军队保持着征战的节奏,大浪淘沙下去几代后练出个虎狼之师才是正理。


    反正这会儿因为海外小岛的馈赠,阿萍手里是不缺钱,养兵也养得起。


    手下有财与人,才能吞下打下来的地盘。


    不过,以后打下来的地盘也不会成为什么新的国家,就如计划书上写的一样,自己人们叫它解放区就好。


    明面上像是逐鹿天下称王称霸了后好享富贵,但私底下他们要做的事情却是铲除封建地主,然后与在禾国时一样,教老百姓读书识字,教老百姓种地增产保收。


    这都是阿萍落笔在纸上,使得众人从计划书里看出她所图盛大的原因。


    也是因为这个目的,才让在场的聪明人支持她走出去。


    他们的首领还年轻,正像是雪地中冒头的嫩生冬笋,虽然此时瞧着孱弱,但谁都能想象出其长成后的坚韧不拔,直冲云霄。


    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他们在此齐聚都是因为她在这里。


    只要阿萍永远坚定,永远执着地追寻给予所有人公平公正的世界,他们便会紧密地守护在她的身侧,甘心为她冲锋陷阵。


    因为她给了他们一个可能,一个若桃源美梦的未来,所以她不变,他们自然也不变。


    如此,阿萍提出计划、施行计划,跟随她的人们便为了她去支持去执行去完善。


    这样的信任是悄无声息的,在阿萍仍觉自己是个会犯错的普通人时,她早已经成为了一位一呼百应从者如云的英雌。


    见在枭奴开口后再无他人说话的情况下,顾婉环视周围一圈后,说:“阿萍同志,准备带着谁同行呢?你一个人在外面游走,大家心里都会时刻担心你的安危。”


    她抛出了个好问题,这次不等阿萍发表意见,在座的每一个都开始积极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老朽虽是个以农事出名的神仙,但论起兵事上的较量,我也不差。”


    “不然还是带上几个帮手吧,我手下抽出几个兄弟轮值?”


    “带人也是可以的呀,年轻的孩子们跟着首领出去历练多好啊。”


    “年轻人太娇嫩,不如带几个小妖吧,妖族皮糙肉厚正适合跋山涉水翻山越岭!”


    “儿愿为义母牵马。”


    原本山洞里就自带回音,这回吵闹起来,被在座同志说话声围绕的阿萍,只觉耳中嗡嗡作响:“等等,我这次出去就是做个斥候去探路,人太多容易暴露踪迹。”


    她这话打断了众人相争,趁着这个机会她继续说道:“各位好同志们呀,你们比起在这里争夺与我同行的人选,不如去争后续谁来做收到我传回消息后的先锋军!”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调转枪头,去争起了队伍里谁来做先锋军,一二三得排个好顺序。


    阿萍见目的地达成了长舒了一口气,端起茶水满饮了一杯。


    没死心眼和她嗑谁和她结伴同行就好,她有一头牛便足够了。


    放下茶盏,手刚放回膝上,阿萍立即就感觉手背一热。


    眼角余光朝侧一瞟,正好看见牛圣婴脸上得意的笑容。


    见他这副翘牛尾巴的模样,阿萍忍不住用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宠溺地轻拍。


    一人一妖间甜蜜而又隐晦的互动,没有被多数人察觉,却可惜地被一人看入了眼中。


    太乙真人的眼中毫无波动,眼前无论是众人的争执还是情人的互动,都无法打动他一丝一毫。


    唯一能影响他情绪的对象却在面红耳赤地在和众人争夺先锋军的大将之位。


    瞬间,就在太乙真人看见阿萍与牛妖拉扯的时候,他默不作声地看向自己的徒儿。


    而他的徒儿在干什么呢?


    哪吒为了争先做头军,竟然和杨戬吵了起来……


    这吵还看起来还是他单方面的……


    就,唉。


    这,还渡情劫。


    人家小手都牵上了,你还在和兄弟打架刷赖皮!


    太乙真人微蹙眉头,抬手挥出拂尘将自己情绪激动的徒弟拉回他的座位后,太乙真人才看向阿萍。


    他盯着她道:“阿萍,你此次出行带上哪吒吧。”


    哪吒:“师父?”


    阿萍:“嗯?啊?!”


    她带上哪吒干嘛?等着天天看本土化的西班牙斗牛表演吗?你徒弟你不知道,打上头可管不了后果的究极刺头!!!


    阿萍没有开口,太乙真人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言语。


    只见这位道家大能优雅地保持着自己云淡风轻的高人品格,说道:“这小子一直对妖怪保持着偏见,这次机会难得,可以试着扭转他的观念。”


    不等阿萍想出借口拒绝,太乙真人又道:“请给贫道一个颜面,收下哪吒,我愿等首领此次归来后,歃血为盟与众位共谋大业。”


    阿萍听着太乙真人熟悉的作态,还是那个味道用最平常的语调,丢出最骇人心神的炸雷。


    ……怎么说习惯了他这样的说话风格,她竟然觉得有些安心呢。


    今天没有出其不意地在说话途中吓得人冒冷汗,而是一开始就直话直说呢。


    歃血为盟,共谋大业吗?


    这投诚是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对于太乙真人突然地入伙举动,阿萍不会自恋地觉得自己是玛丽苏熟悉大爆发,迷得神仙晕头转向,而是有些羡慕地看向哪吒。


    该说不说哪吒也是个极端的感情洁癖呢?这世上不是没人爱他,不过是爱得不纯粹罢了。


    在亲情这个范围里,太乙真人对哪吒的疼爱挺让阿萍羡慕的。


    起码和她前世的导师相比,太乙真人他真的特好。


    毕竟阿萍的导师,可不会像太乙真人一样,无论徒弟闯出什么塌天大祸,为师者都会去大捞特捞。


    太乙真人这样的师父,足以让阿萍前世的师兄师姐们羡慕嫉妒到细胞发生质变。


    啊,好吧别说前世的师门了,阿萍这一刻挺羡慕哪吒的。


    瞧瞧你师父为了你,是真敢蹚浑水啊。


    阿萍看看身边的牛圣婴,又瞧瞧不远处的师徒。没纠结多久,阿萍选择向现实低头,毕竟她未来要干的事情就得是要将朋友搞得多多,敌人搞得少少。


    太乙真人,他可是稀有的技术人员啊,在她团队里除了菽就是他会搞科研了。


    人,始终是要靠科研进阶机械飞升的啊。


    所以,阿萍快速眨几下眼睛,让自己的双眼尽可能看起来水汪汪地,朝身边的心上妖看去。


    大王,你懂我吧?我和外人都是假玩,只有和你是真玩的。


    收到信号的牛。大王。圣婴表示,他很不想收到这个消息!


    这消息对他来说太不幸了!


    但他能在这个场合不给阿萍面子吗?!


    没看前面天上这些个老东西一个个怎么说妖怪的!


    哈,未受教化?!


    哈,反复无常?!


    他牛圣婴是这样的妖吗?!


    牛圣婴将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他一向敢作敢当!他就是这样的妖怪怎么了?!


    可话又说回来,他虽然是这样的妖怪,但不能装装吗?


    牛圣婴咬牙切齿地四处横了一眼,是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妖怪在憋气。


    在场每一个神仙,谁都没有逃掉他的眼刀。该被刀的师徒,有一个是一个都没在意,无辜扫到台风尾的另外两个,杨戬心虚了片刻,菽却是笑呵呵地看热闹。


    唉呀,太乙真人不厚道啊。


    唉呀,小莲藕脾气不好,小牛犊的性格就很好吗?


    菽笑呵呵地看向阿萍,等着她做决定,瞧着她脸色红红白白变化飞速,大感有趣地端茶品味。


    阿萍她…她能怎么办呢?只能感受到自己手被牛妖捏捏放放的疼痛。


    耳边是牛圣婴磨牙发出的让人牙酸的声音,听得阿萍心里发毛。就在她打算狠狠心拒绝太乙真人的提议时,身边的妖说话了:


    “来就来啊,只要老神仙你说话算话。”


    嗯?圣婴他这次这么大方?


    没等阿萍心中涌起的欣慰之情多停留片刻,下一瞬阿萍就听见牛圣婴闷声闷气地说:“他要能沉住气不惹事,路上多个打架的帮手,我们还能轻松些。”


    阿萍:“………”


    啊,这次就对味儿。


    牛圣婴要什么时候拿自己耍大方,那他一定是假牛无疑了。


    阿萍放心的同时也立刻做好了,只要一妖一神吵起来,就赶紧站出来调解的准备。


    但没等阿萍出来调解,太乙真人就先一步掐灭了一人一妖冒火的源头。


    他手上的拂尘转移到了哪吒的脸上,捂住自己徒儿的嘴,道:“哪吒是个会顾全大局的人,这点你们放心。”


    被迫静音的哪吒:“唔?!唔唔唔!!!”


    不理会徒儿那让谁都听不懂的叽哩哇啦,太乙真人继续说:“那就说定,他会听阿萍你的话的。”


    这话是对阿萍说的,太乙真人的眼睛却没看向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哪吒:“徒儿,你会听话的,对吗?”


    被捂嘴的哪吒也不是真傻,这会儿也看明白师父为自己争取到了什么机会。


    “是,军令如山这规矩,我一直很遵守。”


    性格爆碳般的神将,眼尾下垂一脸恹恹,用着指腹搓着自己被拂尘磨红的唇角,做着被管教后的乖顺。


    忍一时,他还是能做到的。


    太乙真人满意地点头:“嗯。”


    阿萍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就说定了。”


    就在这么诡异的气氛中,两方人马达成了共识。


    游历两人行中,被太乙真人以身做筹码强行加塞了一个自家徒弟。


    情劫进展缓慢,那就人为加快速度,早伤早痛好过慢刀子割肉。


    在这段让人无语让神沉默让妖困惑的小插曲结束后,大家继续讨论正事去了,毕竟阿萍计划书里是一点水也无,全是满满的干货。


    待办事情太多,后续准备繁琐,再加上阿萍这次离开的时间可不是一两年,而是以几十年为底线的旅程。


    首领长期不在家,稳定势力便需要多费心,又加上外出总要带上行李吧?阿萍是能吃苦,同行的牛圣婴、哪吒也能吃苦,但‘交朋友’的钱他们总要带吧?传教的红本本也要准备吧?再有就是出门在外也需要做好随时传信的准备吧?


    细想下来要准备不少,各方商量起来、动作起来,就算没谁偷懒,都在加班加点的工作,也是耗费了快四个月的时间,阿萍他们才做好出行的准备。


    便宜的黄纸做的书籍,上面还带着新鲜的墨香,让人看着喜悦。


    所有能动手印刷的人都动作了起来,阿萍他们三个,便每一个都收获了一座迷你书山,好等着他们出门远行后随取随用。


    另外还有杨戬带领麾下人马采掘出的金银,也被铸成长条堆成小型钱山,分给他们三个每个一座。


    上面两个准备不停,这回就连菽也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些药品,分给他们三个一个一份。


    牛圣婴与哪吒这样家底厚的神妖不提,有史以来第一次体验到穷家富路的阿萍,她感动得不得了,暗地里更是抱着牛圣婴悄悄抹了几次眼泪。


    准备着准备着,就在远行的前一夜,伤好得让阿萍稍微看得过眼的牛圣婴,正想趁着最后独处时光与阿萍亲近亲近时,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行动。


    “啧!”被阿萍从身上掀翻的牛圣婴,他烦躁地用力踢了一下床柱,朝外喊道:“谁?!”


    别是那李哪吒吧?!


    “是我,淙淙,我来找萍姨。”


    门外的女声带着些颤抖,阿萍合上衣襟又取了外衣披在身上朝外走去。她边走边问:“淙淙啊,晚上怎么不休息,是有事要我说吗?我这就来。”


    阿萍走到门口时,回头用眼神示意牛圣婴露出让他暂时消停一会的意思后,才笑着出门。


    她推开门时,正想着门外的呼吸声有两道,除开说话的淙淙,另一个是谁呢?


    今夜的月光很亮,没有乌云的遮掩,阿萍一下就看见了立于夜色中的两道倩影。


    阿萍喜道:“淙淙!蓁蓁!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淙淙不语,却是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不敢去看阿萍,低着头难得显出些弱势。蓁蓁倒是特别大方,快走两步到阿萍身前,便挽着阿萍的胳膊撒娇:


    “萍萍妈妈,你这次游历可以带上淙淙吗?”


    “淙淙想去吗?”阿萍看向淙淙,脸上一点没有被深夜打扰的不悦。


    听出阿萍的语气和平常无异,淙淙才鼓起勇气去看阿萍。


    她不清楚长辈之间的纠葛,但她也会看眼色,牛叔和那位神将之间气氛怪怪的她还是能看出的。作为晚辈按道理来说她不应该挤进气氛奇怪的长辈之间,可这次机会实在少见。


    她想看看,想跟在被父母一直夸赞的人的身边,去感受她眼中的世界!


    淙淙鼓起勇气开口:“萍姨,我想和你一道出去游历!”


    阿萍为淙淙的话感到吃惊,毕竟这孩子一直很老实,在他们这些长辈眼中是出了名的听话。


    她还以为淙淙这次会报名参加这回的留学2.0版本。


    阿萍没有像多数家长,在面对孩子突发奇想时会表现出的烦躁,她反而态度更温柔地对待淙淙,道:“跟是可以一道走的,但淙淙能告诉萍姨,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个决定的吗?”


    淙淙道:“因为比起出去寻仙问道,我更想跟着萍姨你学习,什么神道妖道我都不想修,我想看看人道怎么走。”


    “萍姨,我也是可以走您这条路修行的吗?”


    “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阿萍对上淙淙坚定的双眼,心里感到十分的唏嘘。一为自己小瞧了孩子,差点让璞玉继续做顽石,二为吾道不孤感觉快乐。


    她这还没走到生命的尽头,居然就能看见学习红星学说的后来者。


    这,简直太神奇了。


    蓁蓁左看母亲右看姐妹,笑眯眯地跟着开口说道:“淙淙从小就被其他人努力,其他孩子喜欢玩,淙淙喜欢练武读书。萍萍妈妈,你给淙淙一个机会吧?”


    “如果不是我还要忙着男女平权的大事,这次我也想跟着长辈们出去见见世面!”


    蓁蓁为淙淙说完好话又表达出自己的羡慕之情后,再为淙淙使了把劲:“妈妈你可是答应淙淙要照顾好她的,我以前跟你出去见识过广阔天地,淙淙也要,你可不能偏心!”


    说着话呢,她就拉着阿萍的手左右摇晃着撒娇,差点把阿萍的外衣拉拽到地上。


    阿萍伸手轻轻敲了一下蓁蓁的额头,眼睛看着两姐妹,说:“带,我都带,淙淙先回去准备行礼,明早天亮我们可就启程了哦。”


    蓁蓁笑道:“真的?”


    淙淙连连点头,双眼发亮,语速极快地说:“我早收拾好了行礼,就等着您答应。”


    “你们啊,目的达到了就好好回去睡觉,明天才有精神赶路。”


    阿萍不戳破孩子们的小心机,催促着姐妹两个回房间休息,目送她们背影消失后,她才转身想要回房。


    房里可有妖熬着不睡等她呢…等……嗯?


    阿萍这时想起房间里蹲着的凶兽,想到自己又给游历队伍里添加了人马,一时间背后冷害都冒出来了。


    他会生气的,绝对!!!


    一想到好哄却会记仇的小牛精,阿萍回屋的脚步越发磨蹭,短短进门关门到床边的路途,愣是让她走出了痔疮术后恢复步的速度。


    可再磨蹭,这人还是走到了床边。阿萍小心翼翼地对床上喊道:“圣婴?”


    “嗯?”


    “呼———”


    “啊!”


    阿萍刚出声,整个人就被包进了被子里,陷入了黑暗中。原来早在她靠近之前,牛圣婴整只妖就蜷缩进了被子里,正时刻攥着被角,做好偷袭阿萍的准备。


    猝不及防之下,阿萍就被牛圣婴将自己整个人扑倒,裹进了被子深处,被按在床上一顿猛亲:


    “哈哈哈哈哈吓到你了吧?阿萍你不知道你每次心虚了,都格外好欺负哈哈哈哈哈哈!”


    阿萍努力推开他一边作乱还不耽误狂笑的嘴:“你故意的?”


    牛圣婴朝着阿萍的手心亲了一口道:“不然呢?”


    “不过你这次可猜错了,就淙淙一个小姑娘,我是欢迎她加入我们的!”


    阿萍奇道:“为什么?”


    牛圣婴哼哼道:“那李哪吒每时每刻都在盯着你看,我看他就是因为要脸才不敢过来碰你!他挑衅我无所谓,就是烦了点。现在淙淙来了,有个小不点在眼前杵着,那要脸的李哪吒,憋不死他!”


    阿萍:“你这话说的,人家是什么色中饿鬼吗?你才是时时刻刻都看着我的那一个吧。”


    牛圣婴果断地说道:“不是,我和他不一样,我不要脸!”


    阿萍:“………”


    “…你还挺骄傲。”


    “一般一般。”


    见牛不用自己哄,阿萍便依着他乱来了,窝在热气腾腾的怀抱中渐渐睡去。


    等到了第二天清晨,阿萍诧异地发现不出牛圣婴所料,在发现游历队伍中又多了一个人后,哪吒黑了脸,整个看起来更不好惹了些。


    之前没察觉,现在看他是比起她身边的真妖怪看起来还要妖怪得多啊。


    阿萍招手让淙淙走到自己身边后,拉住她的手挥别众人,直接就潇洒的转身离去。


    这次他们的游历没有终点,只是朝着西方开始扇形扩散。


    能提前踩点就踩,不能那就多画画地图多做做好事。


    一行人脚步不慢,一路走来却罕有见到人烟,路上倒是遇到不少熊豹豺狼,就连老虎也偶遇到了一头。


    虽然不本着来都来了原则,但只要对方先招惹他们,就免不了被他们变成储备粮,然后去走剥皮拆骨这套流程。


    淙淙不会这些在阿萍预料之中,牛圣婴是什么样的,阿萍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到了哪吒这里就让人意外了……


    冷着一张脸的神将,处理起猎物的手法极其熟练,可以说是近乎庖丁解牛的奇迹了。


    不由地便让人产生联想。


    几乎抑制不住地,阿萍心想他这手艺不会是剥龙剥水族练出来的吧?


    这会儿处理些普通猛兽,是大师回了新手村?


    心里跑着马,却不耽误阿萍嘴上吃肉速度毫不减慢,她甚至还有空给淙淙科普,一路上她边走边挖到的药材或是香料。


    这些她认识的药材香料,一部分是来自阿妈的传授,一部分是靠她后天的学习。


    边说边教孩子时,阿萍也看出淙淙是个知识储备量惊人的孩子,很多她说的内容淙淙都懂,她只是没见过鲜活的真实存在物罢了。


    阿萍是个从不吝啬于回应孩子任何反应的家长,无论好坏。


    淙淙的每一句话,阿萍都不让她落在地上,一问一答之间,两人气氛更加融洽。


    这让牛圣婴看得稀奇,心想阿萍和淙淙比和蓁蓁再一起更像母女。


    边在心中感叹,他边转着篝火上穿着羊的树枝。牛圣婴他可不会占情敌一点便宜,不就是打猎吗?他可是熟手!


    男妖男神们负责烤肉和投喂,阿萍和淙淙在吃饭时便格外的闲,也是因为这份闲,她们才有精力一个教学,一个提问。


    等淙淙学得差不多了,她面前也出现了两包大叶子,上面各放着些烤肉,就和叔叔们递给萍姨的一样。


    与长辈们同行一段时间后,淙淙再不通人事也瞧出了点蹊跷。


    就叔叔们好像都喜欢萍姨啊。


    那现在面前摆着的两份烤肉该怎么办?淙淙觉得自己额头上冷汗都流出来了。


    她鬼鬼祟祟地去偷看萍姨的反应,却发现她无所谓地左右轮换着夹着两份烤肉吃,甚至她还有多余的心思评价这烤肉吃起来,太过干巴!


    淙淙见此情景,又悄悄去看两位叔叔的脸色,见他们神色如常,又不由自主地去看向萍姨的方向。


    那什么,她这方面要不要也学学?有点奇怪是没错,但实用性价值挺能让人参考的。


    想到这里,淙淙放下手中的树枝筷子,拿起自己的小本子,开始悄悄记录起来。


    完全不知道淙淙自发补充课外知识的阿萍:“阿嚏!!!”


    【作者有话说】


    藕霸:“请打开我的麦克风交流!!!”


    【您已被管理员太乙真人禁言】


    牛牛看向淙淙:“太好了,是电灯泡,我有救了!”


    淙淙(战地记者未孵化):“啊???”


    第135章


    在数年以前的一个夜晚,阿萍还记得当时她身边也有圣婴陪着,他带着她从他家离去。


    那时的圣婴也不弱,可她待在他身边却完全没有安全感。就像只孱弱的雏鸟连惊叫的力气都没有,只敢藏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而现在……


    阿萍咽下口中最后一口烤肉,看向坐在身旁的妖。


    圣婴他比起以前除了变得更高大、更俊美、更体贴了些以外,本质上还是一个蛮横狡猾甚至于带着些邪气的妖精。


    火光暖暖的照在牛圣婴的身上,为他俊美妖冶的容颜覆盖上一层温柔的迷色。火焰跳动带着光在他高隆眉骨下舞蹈,让蛾翅般浓密的眼睫颤动,随着他的呼吸产生可爱的节奏,吸引人去细看。


    阿萍早不是以前那个孱弱的女孩,手上的势力、身上的修为、心中的执念,让她蜕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


    现在的她再和牛圣婴待在夜晚的山林中,心内不会忐忑,反而安稳的在品味独属于妖的美色。


    禁不住,阿萍轻轻地叹息一声。


    果然,多听姐妹的话和多读书是没错的。爱情呀、婚姻呀、这类的东西果然是要等女人拥有了足够资本才能去触碰的东西。


    大方面如此,小细节更是如此。


    若说多年前圣婴带她出走时没精心照顾她,那是她没良心,可比起现在……


    唔,从实质上平起平坐了,男女双方关系到底是不一样的。


    阿萍难得回忆过去时,单独回忆起她和圣婴的经历,思维这一扩散就忍不住开口笑说:“圣婴你还记得当年带我离开时的情景吗?”


    牛圣婴早在阿萍看她时,就在暗中窃喜,到她说话后,他笑道:“当然记得,那时年纪小让你吃苦了。若是我那时多看几本书,我们之间也不至于荒废了太多时光!”


    看书啊…


    阿萍想起牛圣婴喜好的书籍类型,一时想笑一时又觉无语,道:“你还是多练武吧,或者看些兵书也行。”


    虽说在多年前,他溲在自己身上那次,闹得自己又羞又怒,从此后和他亲昵时,心里便设置了警戒线,没再让他得逞。


    可她心里也清楚小牛精不是什么老实妖精,只要她大意了被他抓住机会,后果就……


    阿萍不敢想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毕竟妖怪诚实于自己的欲望,羞耻一词在他们这大抵等于痛快。


    而在阿萍这里,她对于情事方面是没有牛圣婴那么超前的。


    对于这头小牛精积极的学习态度,她扶额虚弱又道:“你现在学识已经够‘渊博’了,歇歇吧。”


    牛圣婴在面对这方面的谈话时,习以为常的忽略阿萍的言下之意,脸上飞起两团红晕,轻声道:“我年轻没经验,多学习是应该的。”


    阿萍听了这话后诡异地沉默了,就他最近是青春期吗?怎么说什么总会转移到那方面的话题。


    圣婴说的是实话没错,但阿萍一回忆起这妖光明正大摆在其火焰山地下洞府的‘学习资料’,她就又扶额起来了。


    他们这一人一妖的对话被旁者听入耳中只觉一头雾水。


    早在阿萍开口和牛妖回忆往昔时,哪吒原本就因为沉默不语降低的存在感变得更加稀薄。


    他瞟见另一边的小孩鬼鬼祟祟的动作变得更加猥琐,身体不由也向后一缩跟着放轻了呼吸声。


    阿萍很少提起她的过往,就代表哪吒对她作为凡人过活的年月一无所知,现在有这个机会了解,他也愿意去了解。


    最开始还以为他们会聊多些话题,谁知道没说两句,闲聊就被牛妖终止了。


    又等了等,哪吒见阿萍与牛妖没继续说话,他便看向牛圣婴,道:“牛家小子,你还喜欢读书呢?”


    他语带惊奇,仔细品品还能察觉到一丝刮目相看的味道。


    哪吒自己就是个不爱读书的,从人到神的每个时期都是如此,到如今他也就堪堪识得所有常用字。这会儿听见牛圣婴像是个爱读书的,心里免不了对他生出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牛圣婴瞥了哪吒一眼,语气淡淡却装得不到位掩盖不住其中的自豪感:“是啊,我挺爱读书,书里有些很多好东西值得一看,我算…算手不释卷吧?”


    手不释卷啊……


    哪吒沉默一瞬,才缓缓说道:“那你挺厉害的。”


    见自己从神将口中得了句赞,牛圣婴笑道:“那是当然!”


    对于武艺修行,哪吒能和在场人妖聊个尽兴,但提起读书,他肚里是真没多少墨水可供泼洒。闲谈了几句后,他便住了嘴,撑起下巴望着篝火开始发呆。


    在场剩下唯一一个没说话的淙淙,她左看看右看看,见长辈们聊够后她才开口道:“牛叔,您真是妖不可貌相啊。您这么喜欢读书,能给晚辈推荐几本书吗?”


    牛圣婴先是谦虚地对着淙淙摆摆手,才说道:“我看的书对你来说现在看还早。”


    他摆出一副靠谱长辈的样子,让阿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想他还是能稳住点长辈的架子。


    可惜阿萍放松早了,下一刻阿萍听道牛圣婴得意洋洋的说话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早准备早会,淙淙你要想看书,我可以给你推荐几本入门的书,就是《……唔?!”


    话未说完,牛圣婴瞪大眼睛下瞥着捏住自己嘴皮的手指。


    阿萍盯着他道:“好了,别卖弄了。”


    捏住牛圣婴的嘴巴,阿萍忽略掉他的反抗,扭头对淙淙嘱咐道:“淙淙你关于武艺修行方面的疑问,甚至是为人处世方面的问题都可以问你牛叔,但其他方面还是不要学他。”


    “人妖习俗不同,他们有些观念对于凡人来说太过超前了。”


    淙淙挠挠鬓边碎发,懵懂道:“哦。”


    既然萍姨这么紧张,那她还是不找牛叔要书看了。关于牛圣婴这位她陌生又熟悉的长辈,根据自己从长辈那听到的传言来说,他的确是有些不靠谱的。


    更有甚者,淙淙从蓁蓁姐姐那听到的说词,还说他自己一妖待着时暴躁无情,和萍姨在一起时就色眯眯的……


    心里没权衡多久,再加上阿萍态度坚定的拒绝,淙淙选择听从大众的口碑,熄掉和牛圣婴那找书看的事,转而趁着现在吃饱喝足没事干,向三位长辈讨教修行时遇到的问题。


    对于淙淙这个小姑娘求知若渴的学习态度,阿萍是鼓励的,面对她的问题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萍这样热心,牛圣婴自然也热情指点,哪吒也不是个藏私的人,又加上他是个实战经验丰富的将领,教起淙淙来,给出了不少实用的建议。


    火热的学习气氛又在篝火旁燃烧起来,但没聊多久,在场所有者在一个瞬间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牛圣婴竖起耳朵听了稍许,笑道:“有人来了?”


    哪吒补充道:“差不多三十几个人手。”


    淙淙听了他们的话,屏住呼吸认真地听了几息,最后因为实在听不出什么,泄气道:“怎么我什么都听不见啊。”


    阿萍笑着安慰淙淙道:“他们是天生五感灵敏者,又加上修为高深,淙淙你现在及不上是正常的。”


    说完顿了顿,她又笑道:“这鬼鬼祟祟的动静,不知是商队还是盗匪。淙淙接下来看你表现如何?”


    淙淙惊讶道:“我?”


    她是知道此行出来,自己是主动来历练的,心里也做好了面对挑战的准备,但淙淙也没想到这一天会到得这么早。


    淙淙面对三位长辈暗含鼓励的心,挺起胸口道:“我会努力的!”


    耳边听到远处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动静越靠越近,阿萍和其余一妖一神都抛给淙淙个鼓励的眼神,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闲话起来。


    在长辈们的说话声音中,淙淙绷紧小脸,从身旁的包裹中翻出匕首,去掉刀鞘握紧在手中戒备。


    她环顾着四周,专注于火焰照耀不到的黑暗处。


    全神贯注后,淙淙也捕捉到了些不一样的动静。


    和小动物们经过草丛树林时发出的摩擦声不一样的声音,被她收入耳中。


    淙淙注视着,警惕着,在黑暗中抓取到了几张丑陋的人脸。


    都是些壮年的男人……


    萍姨背后有,牛叔背后也有,神将叔叔背后也是,淙淙的眼睛从黑暗中发觉到越来越多的人。


    眼见靠近的陌生人像是将他们一行团团围住,淙淙猜测着自己背后八成也有人埋伏,后背就冒出了一层冷汗,头皮也跟着一麻。


    小姑娘历练少,脸上紧张神色太过,立刻就暴露出她察觉到危险的信息。


    四周陌生人的脚步声越发急促,呼吸也不在掩藏,只在几个眨眼间身影就暴露在火光下!


    是一伙面露贪婪,身形矫健的男人,他们都留着乱蓬蓬的胡子,手上拿着些刀剑木棍,饿狼般眼冒绿光地紧锁阿萍一众。


    领头的汉子脸上胡子留得像个张飞,他握着一把大刀,是肉眼可见在这群人手中最好的兵器。


    他恶狠狠地对着他们道:“小子们老实地交出你们的钱财女人,爷爷好赏你们个痛快好死!”


    说着他就举起刀砍向牛圣婴,在最后一刻停在他的颈边


    牛圣婴不动如风垂下眼无聊地盯着阿萍地上的影子,下一瞬便从哪吒的影子上看到他也遭了和自己同等的待遇。


    脖子旁边停着一把劣质大刀,耳边听着凡人孱弱的呼吸心跳,对于这样的对手,他连演戏假意求饶都做不到。


    顿了两息,牛圣婴突然眼珠转了两转,眨眼间表露出一副懦弱无能样,瑟瑟发抖将自己脑袋埋进阿萍怀里,嘴上还求饶了几句:


    “别杀我别杀我,好汉饶命啊!我有家财百万别杀我别杀我。”


    阿萍无奈地感受着胸前的重量,随即也跟着戏瘾大发,抬手搂住牛圣婴的脑袋,道:“我们和仆人失散了,好汉且饶了我家少爷小姐一命吧!”


    一人一妖配合默契,合着场景编出了合适的台词。哪吒看了他们一眼,突然伸手拉住阿萍衣角,也跟着低头道:“我可没钱,各位好汉要钱尽管向小少爷要去吧。”


    众盗看着被劫的一伙人里两个男人都摆出一副窝囊样,不由都哈哈大笑。


    见着男人都是软脚虾,有一贼大着胆子就想把牛圣婴从阿萍怀中拉出:“给老子滚出去,都快丢掉性命了还要亲香美人?这艳福不是你该受的,快快让出位置于我大哥!”


    说话间他那绿豆大小的眼睛正垂涎地在阿萍婀娜的身段上游移。


    淙淙眼看着这人手朝着阿萍脸蛋上升过去,当即就站起身冲过去,挥起匕首斩掉了这贼人四指!


    “我看谁敢?!”


    淙淙横眉怒视朝着周围盗贼们怒喝道。


    她警惕的同时没忘记数清了眼前盗匪人数,一共是三十六人。


    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能打倒多少个?心里默默猜测着,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朝着持刀威胁牛圣婴的大汉砍去!


    见势不妙,牛圣婴脱去力气完全朝着阿萍怀里倾去,哪吒见状也向后一缩,伸手打开架在自己脖颈处的刀剑。


    三个长辈畏畏缩缩躲避到了不远处,靠着树靠在一起。


    见他们这三人趁乱逃跑也不敢逃远,盗匪们便只分出两人看着他们,其余人都朝着敢于反抗的淙淙杀去: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娘皮,居然敢伤我兄弟,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是个性烈的,我喜欢哈哈哈哈!”


    “折了手脚依旧可用,弟兄们看我本事!”


    群匪叫嚷着将淙淙团团围住,人群里嗖嗖便跳出三人朝淙淙杀去。


    一人向前拿着长棍朝淙淙肩膀打去,一人绕去她身后想要扯住她的头发,最后一人尤其下流猫着身体看样是想伸手去拽她的腰带。


    一次来了三个人,淙淙面上慌了一瞬却又在刹那间冷静下来,蹲下身先躲过背后的劲风,飞速出手。


    如电般,左手直戳前方男人肋骨之间痛处,右手持着匕首毫不留情插进了剩下一人的右眼中又狠狠拔出。


    “啊!!!”


    一声惨叫被伤了眼睛的盗匪捂住眼睛在地上痛苦打滚,不留神进扑进了篝火中乱作一团。


    另外两人,前方用棍者打了个空,后方抓头发的那人却抓住了淙淙的辫子。


    抓住淙淙发辫的盗匪大喝一声“贱人该死!”便发力将她向自己身前拽去,另一只手狠狠朝其脸颊挥去。


    眼看淙淙抬手向自己的辫子割去却避不开身前人又挥起的一棍,阿萍动了。她摘掉身旁草叶的一截,弹指朝着挥棍人膝盖弹去。


    嗖一声破空声,空气了便又加一道盗匪惨叫。


    眼看着地上倒了一个兄弟跪了一个兄弟,盗匪们心上愤怒哇地一声叫着朝淙淙围去。


    眼看着淙淙面上神色越发惊慌了,阿萍抬手摘取了一把草叶,下一瞬人就出现在淙淙身边。


    她趁着众匪呆愣一瞬,对外喊道:“外围你们看着,今天这个好机会让淙淙练练手。”


    除了盗匪们,谁都知道她这话是对谁说的。


    阿萍喊完话,又轻声安抚淙淙,道:“你先杀着,我来为你护卫,淙淙别紧张。”


    淙淙应了一声就杀了上去,散着头发杀气腾腾,面上再不见任何紧张。


    盗匪们回过神后面对的便是下手更加狠辣的淙淙,只见她刀起刀落,小小一把匕首杀得血肉横飞!


    眼看从小姑娘这讨不了便宜,有人就将目光投向绿眼睛的大姑娘。


    面对朝着自己杀喊的盗匪,阿萍不慌不忙旋身躲避,偶尔轻踢绊倒些朝自己下死手的盗贼。


    见她身形蹁跹,灵活如蜂蝶晃得人眼晕,喜欢她的人如看蝶舞莺飞,恨她的只觉她在耍猴逗狗。


    交手几次便又盗贼按捺不住,举起刀兵朝着软柿子杀去。


    ‘软柿子一’牛圣婴捏住劈向自己脖子的长剑,手上稍稍用力便捏断了它,语气平静地点评不远处淙淙的战斗:“还是见血少了,小姑娘出手犹豫。”


    ‘软柿子二’哪吒漫不经心地将犯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盗贼串在了背后大树的树枝上,又轻巧跃下站回原地接话:


    “你说话别这么刻薄,小孩子已经很努力了,今天多练练就是。”


    一妖一神若无旁人地对话着,身上再无方才表露出的窝囊模样。


    也是看到想向他们出手之人的下场,这会儿盗匪们再没一人觉得他们好欺负。


    眼见男人们深藏不露,盗匪们欺软怕硬渐渐又将刀剑对回了被他们包围的女人们。


    当然在他们其中也有见势不妙想跑的,可惜他们没一人跑出火光照亮的范围内。


    一条红绸一把长枪,或撩或挑,想逃的盗匪左脚刚要踏入暗处,眨眼间忽又回转到了同伙之中,逼着他们继续去杀去打。


    又斗上几个回合,盗匪们再傻也看出了不对!


    他们怕是挑错人了!!!


    众兄弟成了眼前年纪小的这个姑娘练手的工具!


    敢于出来做打家劫舍活路的家伙,全是心狠手辣之人,自然在他们之间也不缺少小人。


    小人最会见风使舵,眼看打不过便有人丢下兵器求爷爷告奶奶出来。


    有人说自己迫不得已,家有八十老娘又有妻儿子女;有人说自己心生悔意,求个饶命机会让他痛改前非,是个有个的惨。


    阿萍挑起一侧的眉毛,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讥讽神色。


    这场面熟,她年轻时见过。


    阿萍不出声,直到淙淙看过来后才向她说道:“淙淙,今天这事你看如何?”


    不久前还杀红了眼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她茫然地扫视着眼前跪地求饶的人,又数了遍还活着的十几个盗匪,面露犹豫。


    淙淙能千里迢迢单枪匹马给阿萍送信,路上自是见过血的,她是不怕杀人的,但从未像今天这样连杀十数人。


    在小姑娘心中杀人是一回事,审判人性命留取又是一回事。


    她涨红着脸憋了一会儿,道:“全杀了?”


    这话一出,在场其余活着的盗匪面色各异,有的面色惨败,心如死灰,有的目露凶光,望殊死一搏。


    生死之间,众人表情各异,端是一副炼狱众生相,丑恶且真实。


    阿萍对淙淙的答案点点头后又摇摇头,对她说,道:“先审一审,你来看我怎么做。在过来我身边,我给你头发重新扎起来。”


    淙淙应了声好,另一边观战的牛圣婴和哪吒提着先前挂树上的两个盗贼走过来护卫。


    阿萍翻掌手上现出一条发绳,手上动作不停重新给淙淙梳头,嘴上对盗匪们抛出问题:


    “你们说活不下去,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个问题盗匪们各自对视几眼,推出领头大哥回答问题:“外面打仗不说,赋税也贵,老实种地活不了命。”


    阿萍听了面上没什么表现,她继续道:“这样啊,我大概知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去禾国生活呢?就算不去禾国,这附近也有个女儿国,你们也可以去那里讨生活。”


    阿萍可没记错,她们这一行出来的根据地可是在禾国周边,婉娘她可不会放弃宣传自家惠民国策,人口她们总是垂涎的。


    匪首想了一会儿道:“大姐不知道原由,那什么禾国是个妖怪窝,谁敢去里面讨生活。那女儿国更别提了,全是些母夜叉,一个个如狼似虎恨不得将男人敲骨吸髓。中用时还好,等不中用,那些母夜叉便将人肉割了做香袋子耍完,那地方就是男人的地狱,不去不去。”


    “这话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难处多了?没胆子去禾国、女儿国讨生活,更不愿意打猎度日,就敢杀人越货了,呵。”


    阿萍是个容易扩散思维的人,她不多时就想到一个可能,这个可能让她气笑了。


    她道:“这附近妖精鬼怪少了,便便宜你们来为非作歹了,说说吧你们老巢离这还有多远?”


    这话说得像是他们老实交代了,这玉面夜叉就要带人杀过去,情急之下匪首道:


    “别别别,大姐饶命啊!我们这一伙人全是小打小闹,您若是想行善积德这不远处还有个大贼窝,您请听我说……”


    匪首这一说,在场阿萍这一行人面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就这伙盗匪祸水东引的招数也没错,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口中的大贼窝是她的地盘?


    正好这会儿淙淙的头发也梳好了,阿萍抬起手,解开护腕从袖子中掏出一卷麻绳递给淙淙:“淙淙你先将这群人绑起穿成串,我们再好好审审。”


    淙淙刚准备动手,却被牛圣婴打断,他道:“阿萍稍等,与其这会儿浪费绳索,不如让淙淙练手给他们看些颜色!”


    阿萍道:“练手,怎么练?”


    牛圣婴快步走到阿萍身边道:“淙淙与人交手经验不足,眼前这伙人有几个跟淙淙水平差不多,正好可以让他们拼杀几回合,给她涨些经验。”


    说着他像是想象出待会儿血肉横飞的场面,乐得眼瞳一亮。原本沉静的眼眸亮起两点红心,真如虎狼凶兽野性十足的眼睛,非人的恶意毫无掩饰的流露而出。


    后方慢一步走过来的哪吒,瞧他脸上也是轻嘲交杂着对蝼蚁的蔑视。


    都说神仙不能随意伤害凡人,但刚才他出手串人的无情,瞧着不弱于妖怪的狠辣,眼下这番赞同的表现倒也算合情合理。


    阿萍收到了答案看向淙淙:“你还要打吗?”


    眼前小姑娘的疲惫,阿萍看了出来,想此番出行时间漫长,要锻炼也不是一时逞能。


    要不要,该不该就交给要被教导的孩子自己决定吧。


    “做事要不不做,做了就一鼓作气做完。”淙淙甩甩自己僵硬的手腕后,语气坚定道:“我要打!”


    阿萍笑着夸她:“好孩子!”


    得了准确答案后,牛圣婴和哪吒对视一眼,各自就从盗匪中揪出几人。


    妖手边两个,神仙手边五个,一下让盗匪人数就快下了一半,惊得剩下逃过一劫的盗匪们两股战战。


    哪吒正打算将自己挑选的人送过去,被牛圣婴阻拦住:“人数太多了,放回去几个。”


    “为什么?”哪吒不解回望:“这才几个人。”


    牛圣婴摇头:“孩子太小又是凡人,待会儿要是身上出了几个血窟窿,容易死。”


    哪吒看了淙淙一眼收回视线道了一声“娇气!”到底又放回人群中三个。


    被一妖一神挑出的四人就来到了淙淙面前,一个个眼神游移汗如雨下。


    这副欺软怕硬的德行,让牛圣婴冷哼一声,他冷冷地说:“修炼的事情还早,我们先说武艺,武学出众者差不多是从快、重、轻、狠这四个方面出来的。”


    “这几个人在这上面练得不错,且都比淙淙你强上一点,适合喂招给你。”


    淙淙点头,努力将他的话记在心里,道:“好。”


    淙淙深吸一口气正想说她准备好了放马过来,刹那间一条红绸灵活地裹上淙淙的身体。


    她莫名地看向出手的哪吒:“叔,你这是?”


    哪吒上下打量了淙淙一番,满意道:“借你护身用的。”


    淙淙感到心中一暖,下一秒就站到宽敞些的一边,抬手起势做好战斗准备。


    见她准备好了,哪吒用枪身抽打在被挑选出来的人其中两个道:“就你们先上,拿起武器!”


    阿萍看先战的两人踉跄而出,低眉垂首,不敢动弹,干脆对他们抛下一枚假饵:


    “谁能从我家孩子手下活命,我们就放掉谁。”


    这饵落下,盗匪们便躁动起来,先前还庆幸自己没被这群怪人挑选出来的人,现在听了阿萍这话,心里都有些后悔下来。


    首先要和淙淙交手的两贼心里一热,齐声道:“你这话果真?”


    阿萍点头:“果真。”


    答完,她趁着两人去捡拿趁手兵器时,走到淙淙身边悄声道:“淙淙可听了我这话,你是知道萍姨说话算话的。待会儿你要是输了,这些杀人放火的恶徒可就要跑掉了。”


    刚才圣婴和哪吒做的事情是给孩子甜嘴的信任大枣,阿萍这会儿给淙淙的就是压力大棒。


    要的就是淙淙心里有些压力,好在累极时再榨出些惊喜。


    淙淙听完阿萍说什么,脸上表情更加严肃,目射寒星狠狠地注视着自己的敌人。


    盗匪二人咬咬牙便向小姑娘杀去。


    一人出手快,为了活命使出了看家本领,双手各拿一镰刀,朝着淙淙飞舞。一人出手重,拿着乌色的大木棒朝着淙淙击打,破空声都挥击而出。


    两方,一个求活一个取命,是寸步不让。


    拼命打,狠命击,是各自汗如雨下,淙淙在应对两人杀招时,渐渐悟出合适的打法。


    对灵巧者,她就消耗,对重击者,她就多躲闪。


    斗狠四十个回合,淙淙率先解决体力不够的快者,后来与重者周旋二十回合用着放血招数磨死了出手重者。


    喜在场三个长辈在心中夸她聪明。


    等淙淙喘够了气,牛圣婴才将最后两个盗贼驱赶上前。


    这两个手上拿的兵器是铁锤,舞起来虎虎生风,是极狠极重的招数,眼见着受了一击就会碎骨头的狠招。


    淙淙还没见过用锤子的人,避起来便次次心惊。


    她不想让长辈失望,咬牙坚持。


    心想力气她是比不上,她只能比耐心消耗,在狠吃了几锤的亏,磨了八九十回合,拼着骨痛之苦,淙淙又取下二人性命。


    战完四匪,淙淙已脱离倒在地上喘息,看她无力再战的模样,绑缚剩下匪盗的活计就落在了牛圣婴身上。


    他可不是被破烂天规束缚的神将,在绑人时遇见还在垂死挣扎不从者,他干脆利落就捏断其手臂或是卸掉其胳膊。


    这一副不听话立马就给好果子吃的做派,很快就将盗匪串串串成了。


    这时阿萍早就将淙淙抱起揽在怀中,她边安抚怀里脱力的孩子,边和被捆缚的盗匪众道:“好了,看结果是给你们逃命的机会也没有了,现在我们就来谈谈你们是想痛快还是不痛快了。”


    “这、这话什么意思?”众匪忐忑。


    阿萍对着他们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当然是你们识相带我们去你们老巢,我们就让你们痛痛快快去死,若是不招那就上大刑折磨,你们选吧?”


    她话音刚落在场群匪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这几次三番的折磨,他们就是傻子也看出来,他们是找错猎物,反被能人折磨了!


    且这群人还是个软硬不吃的狠人!


    他们可想早了,软的话在下一瞬就来了。


    阿萍看盗匪们沉默后又道:“你们打劫时这熟练的做派,想必你们住处里既有钱又有女人。你们要是趁早带我们回去,你们的女人孩子我不动,我会带她们回到城镇里生活,分田分地让孩子读书识字,父辈做畜生干恶事就算了,孩子总要给个机会重新做人。”


    她在试图勾起他们的舐犊之心,同一个文化衍生出来的世界,她不会小瞧人们对传承对光宗耀祖的执念。


    阿萍负责放狠话说好话,动手的人却是牛圣婴。


    前面这个男人下手的果决已被人体验,见这人走过来群匪又骚动起来。


    在牛圣婴从人群里抓出一人想要尽情施为时,群匪中有一人发出颤抖的声音:


    “你们若是对天发誓愿意善待我老母,我就答应给你们带路!”


    出声的是个瘦猴模样的男人,他哆嗦着和阿萍对事,他已看出这群人中做主之人,是面前这个绿眼睛行事不留情面的女人。


    阿萍瞧着他,不咸不淡地发誓:“我阿萍对天发誓,若你家老人没干过十恶不赦的坏事,从今以后也不再干坏事我们就不对她动手,安置她在一个安全的城镇让她能挣钱养活自己。”


    说完,她长叹一声看着男人道:“若是附近不太平你们劫道我就不说了,毕竟人为了活下去挣命走岔路情有可原。可在附近是有太平国家收人的,你们还……这世上不只有你们会担心家中妻儿老小的。”


    也就叹一句,叹完阿萍就让他们领路朝着贼窝前进。


    深夜赶路不影响阿萍一行人,疲惫的淙淙被阿萍换着背到背上,一路睡到了贼窝。


    山林中光线昏暗也不怕,牛圣婴掌变拳高举着手引动体内真火,照明强度可比凡火强多了。


    他这简单露一手更让盗匪众人会断了肠子,觉得自己惹到了妖人、异人之流。


    众人沉默着来到贼窝,这是一个落在半山腰的山洞,位置极妙,藏在两道小瀑布之内,小瀑布落下形成溪流落在山下蜿蜒而下,倒是个隔绝人气的好地方,唯二的缺点就是路滑和湿气较重。


    开口说要给他们带路的男人打头见面就一拳打晕的留守的一人,回头朝阿萍弯腰点头后,才领着他们进去。


    山洞的洞壁,可以看出人为开凿的痕迹。进去前看空间还算大,里面或站或躺有五个女人,八个小孩,但等着阿萍他们牵着俘虏进去后,就显得拥挤了。


    阿萍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些女人,尽可能平静地对她们说出自己这行来此的目的。最后才退开一步走到牛圣婴身边和他一同将众盗匪们踢倒在地上跪下。


    做好这事后,阿萍亮出自己的不周,拿出一把剑放在贼窝里的女人面前:“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今夜过后一切就结束,出去后在新地方生活,只要你们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你们的过去。”


    “再有就是孩子,如果你们不想带仇人的孩子,我会安排他们被收养,以后也不会和你们见面。”


    女人们一个个头发乱糟糟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因为很少洗澡,身上皮垢堆积,都顶着一身黄皮,眼神迷蒙,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孩子们躲在女人们的身边,大些的一脸忐忑,小些的更是懵懂。


    阿萍知道如何对待这样的女人,她耐心地不催促她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挺着肚子的人颤抖着拿起阿萍丢在地上的剑,牙齿打着颤却用力朝着匪首的脑袋胡乱劈砍。


    是任谁都看出她的脆弱,看出她的狠。


    哪怕像是她孩子的人上来阻止,也被这个女人甩开。她一直砍一直劈,最后发现自己这样做并不能杀人,立刻就握住剑身朝着匪首的脖子压去。


    在阿萍手中风光无限的法宝,被这女人像是锯子般使着,直到匪首头身分离,她才停止。


    有了这个人开始后,其余女人一个个像是疯了般扑向盗匪们。


    没有兵器她们就用牙去撕咬,要是想要武器他们就砸碎碗用瓷片或是直接用筷子。


    哪吒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形容不出心里的滋味。


    到底是没吃饱过的女人,她们很努力也没在短时间内杀完伤害他们的恶鬼。


    就在阿萍认为她们还需要半个时辰时,山洞外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和拐杖的敲击声。


    女人们仇恨的眼神看向洞外,这眼神比她们看群盗们狠多了。


    是谁来了?


    阿萍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进来的是一个身形佝偻面容和善的老妇人。


    她才走到洞口朝内一探觉得见势不妙想逃,就被靠着洞口站着的哪吒抓住,一把丢在地上。


    “她骗我们!”


    “该死的老太婆!摔倒!上门讨水喝!迷路!她花招最多!”


    “可怜我哥哥背她回家,却被杀了!”


    “她最该死!我恨她!恨她!”


    “她那个儿子也不是好东西!狼狈为奸!”


    阿萍用力闭了闭眼睛,忍下了心里暴戾的情绪。


    刚才给他们带路的男人因为走在前面这会儿已经死了,也亏得他死了不然阿萍真的会问候他的祖先。


    你的老母亲是个老伥鬼这事要早说呀!


    幸好她发誓时加了不少甲,不然她还真会给伥鬼养老。


    阿萍无视掉其余还在苟延残喘的盗匪们哀求的眼神,无视掉女人对老妇人疯狂报复,低声说:“血债血偿,报完仇就做回人吧。”


    贼窝中女人们疯狂的报复,惊醒了在阿萍背上安睡的淙淙,年轻的姑娘第一次直面了人性的疯狂。


    她看呆了,接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靠在阿萍后劲处。


    阿萍察觉到孩子醒来后,轻声问她:“害怕了?”


    淙淙先摇头后点头道:“我觉得这里死了的活了的都不像是人。”


    阿萍叹息道:“可这就是人。”


    叹完阿萍又道:“人性就是如此,有的高洁闪耀如日月星辰,有的龌龊如粪土泥垢。淙淙要学会相信人性时也要对人性保持警惕。”


    “我记住这话。”答完淙淙又说道:“吃饱饭读书认字法律法规健全军队强大,才能养出好人,学成后我会努力的。”


    她像是发誓般说出这句话。


    阿萍嗯了一声作为答应,不由想起自己另一个孩子,淙淙这性格够坚毅像她母亲。


    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能做出大事。


    贼窝里的疯狂持续了快一个时辰,孱弱的女人们几乎将所有盗匪碎尸。阿萍他们就像旁观者们看完了这一切,到最后帮忙的时候,他们都无法找出那老妇人大些的尸块。


    对于这世上诸多迫害,来自同性的伤害才是最不让人原谅的。


    一切结束,女人们找出油灯、火把点亮,阿萍将安抚她们记录她们名字、愿望的事情交给淙淙。


    自己收回不周和哪吒、圣婴他们站在旁边观望。


    阿萍看淙淙虽然有些生疏害怕却依旧坚持完成了事情,心里很满意。就是这样一代代燃起的火种让阿萍在繁琐的工作中坚持下去,找回初心。


    她轻声向旁边站着的哪吒说:“这样的事情,你没见过吧?”


    哪吒不语,阿萍却继续说道:“这是在小老百姓中发生的事情,很多很惨却很少被掌权者看入眼中。我想尽可能杜绝这样的事,所以才会努力。为了百姓尽可能少死一些,我们再加把劲儿。”


    阿萍脸上还带着笑容,哪吒却不知道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弱者的悲鸣,他习以为常,但是这次的却不一样。哪吒心里有些难受,晃神间他想起瑶池仙女们,很难想象都是女人,这样的女人和天生的女人,甚至是他的母亲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哪吒因为母亲的关系总是对女性抱有一定的退让与同情。


    今晚这番遭遇让哪吒明白阿萍为什么做事为什么有时候很急又有时候很慢了。


    因为要想斩断这样的恶事,光是暴力是不行的,需要实际的米粮房地兵来支持。


    哪吒眼神复杂地看向阿萍,他好像明白师父为什么把他塞入这次行程中了。


    师父想让他别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去看众生皆苦,再去寻找相同痛苦中解脱的办法。


    哪吒朝着贼窝里的孩子们看去,虽然彼此根本不一样,但他还是在这群小孩身上看出了些相同的影子。


    或许一直以来他都沉浸在一个虚伪的梦中,他的敌人除了李靖还有他的生身母亲。


    无法彻底的清醒,就是彻底的不清晰。


    不仅是他们,他这个神将也需要从头再来的机会。


    哪吒想明白后道:“我会看清楚路上发生的一切的,所有我都会思考。”


    这世间所有人都在痛苦,那神佛怎么能永远极乐。


    阿萍和哪吒的谈话点到为止,等淙淙处理完事情,一行便在原是贼窝的山洞里休息了一夜。


    等到第二日天明,众人启程前先将女人们和孩子们送回了根据地,因为根据地的距离离他们最近,等这群人养好身体后,今后的路怎么走再让她们自己决定。


    昨晚一夜过得很心累,到了白天一行赶路时精神便有些萎靡不振,直到他们赶到最近的一个小镇,重新见到人烟时,一众人吃着午膳,面对着热茶热菜气氛才回暖不少。


    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一行人又听到了一则奇闻异事。


    好笑的这事还和阿萍有关。


    原来是这个小镇在很久以前她和牛圣婴来传过学说,指导过农人种地,所以在此间,阿萍拥有一座神庙。


    这些年香火都未断绝,但最近两年稀奇的是‘她’在庙中显灵了,还是特别灵验那种。


    阿萍偷听着饭馆中人们的谈话,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也笑开了花,她笑着摇头道:“我们在这住上几日,也好看看我是如何显灵?”


    牛圣婴也挺好奇阿萍显灵的事情,笑说道:“显灵有意思,人倒是好装,可去哪里找一头会说话的牛来呢?”


    是了,原本时间就对不上,再加上阿萍当初可是骑着牛圣婴的真身在人前行走。


    一些假装她的存在,到底是怎么假装呢?


    淙淙也想不明白,但她认真地猜测:“是妖怪吧?”


    哪吒跟了一句:“凡人有时候装神弄鬼的本事也不差!”


    正说话间饭馆内有进来一个人,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书生?


    看气质像是书生却穿得像个乞丐,偏偏饭馆中其他人见了他却非常尊敬他,如同看到一个有本事的人。


    掌柜笑着迎接这位书生:“仇书生今天来吃点什么啊?”


    被称作仇书生的男人垂着眼很没精神地懒洋洋说:“一碗阳春面。”


    “好嘞,小二上阳春面!”掌柜连忙招呼,又亲自伸手接了仇书生递来的饭钱。


    众目睽睽下,所有人亲眼看见仇书生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粮食结账!


    这有点匪夷所思啊?!


    阿萍不解却知道招小二过来问话:“小二哥,你这还能收粮食结账?不然我也……”


    阿萍话没说完如愿地被小二打断:“我们这只有仇书生能用粮食抵饭钱!”


    拒绝完阿萍想占便宜的想法的小二像是很得意于自己拒绝的果断。但他又瞧着阿萍面露失望,因为着阿萍漂亮的脸蛋,小二不忍看她难过,连忙对她解释道:


    “那稻米可不是普通的稻米,是稻禾祝福过的神米,能驱邪安神保佑家里丰饶度日的好东西!”


    阿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淙淙看情况跟着插话过来想和阿萍一起向店小二套话:“这样的好东西该怎么获得呢?是不是要供香油钱?”


    小二不屑道:“嗤,这好东西岂是花钱能买到的,这讲究心诚则灵才能拜到的好东西,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得到!”


    阿萍听了感觉不好,觉得自己仿佛代言了什么不良宗教。


    她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可不兴贴上这标签。


    阿萍又问小二:“小二哥,这稻禾娘娘该去哪里拜呢?我们也想试试。”


    淙淙跟着求问着,两人磨了店小二一会儿才知道这稻禾娘娘庙在镇子东边。


    好奇心催促下,一行快速吃完饭菜就直朝镇东奔去,然后大家就到了一处破庙。


    阿萍:“?”


    真正灵验的庙宇会是这样子?


    她不相信却也没办法地踏入像是个废弃野庙的庙宇中去。


    进了大门过了前院,阿萍还未入正殿就看到了里面躺着的一地乞丐。


    她愣了一下看向身边的一妖一神:“有妖气吗?”


    牛圣婴摇头,哪吒也摇头,他们没感觉什么不对。


    大人们没发现不对,淙淙奇道:“他们大白天睡觉真的没问题吗?”


    “是呀乞丐白天入眠,晚上乞讨,谁又会乞讨给他呢?”阿萍皱起眉头仔细看了地上沉睡的乞丐们,之后才去打量正殿的陈设。


    看来看去,她发现这神殿正常得很,唯一不对的是来自这里的传说和明明不是冬春,却已经缩在正殿睡觉的乞丐。


    总不能一群人都是懒乞丐吧?


    大家的好奇心正不同程度飙升时,一行背后传来让人有些耳熟的声音:“是来给稻禾娘娘上香的信徒们吗?”


    大家转身看见了刚才在面馆吃面的仇书生。


    这回可能是距离近了些的原因,阿萍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像是谷物做熟后的香气,又感觉不确定是什么谷物的气味。


    阿萍对上仇书生的笑容,问道:“这里上香有什么讲究吗?”


    第136章


    眼前说话的书生有着一副好皮相,生得细皮嫩**红齿白。就算穿着一身破鞋烂衫,任谁看他也得出他并不是贫家出身。


    众人打量这位仇书生时,他也在看众人。


    他认得出眼前这群人,毕竟不久前他外出吃面时,曾经与他们有一面之缘。


    单只有一面之缘的缘分,仇书生却忘不掉眼前的美人们。


    尤其是现在和他说话的这位碧眸美人。


    其余众人虽说也生得一副好皮相,可也抵不得她眼含春水,波似暖阳灿灿。最主要是这个女人她身上有着一股灵气,他见了她只会想到春生夏阳,任何一切明媚可爱的风物。


    仿佛,仿佛在众人中只有她是彩色的,也只有她身上笼罩着熹熹融光。


    也不怪仇书生被阿萍的形貌吸引,毕竟她可是在脏兮兮的幼年时,也能凭借样貌从妖口逃生的美人。


    仇书生静静地多看了阿萍几息,才回话道:“无甚规矩,稻禾娘娘是大慈大悲的神仙。诸位小姐相公上香时,切记心诚则灵便是。”


    大慈大悲……


    阿萍听见这形容词后,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几下。


    她想这是形容观世音菩萨的词语吧?她一个红尘人,哪里来的多余慈悲呢?


    这世间是众生的世间,永远能无条件救赎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阿萍抬头望向庙中的泥塑神像,看着她模糊不清的面容被从烂瓦缝隙打下来的天光轻抚,显得格外陌生。


    这不是她,现在未来也不是。


    “听你这说法,娘娘她倒是法力无边,合该我们摆摆。”


    她脸上挂着仇书生看不懂的神秘笑容,他正想发问,便又听见跟在这美人身后的俊俏后生搭话:


    “你是此处庙祝?”


    仇书生看过去,遂点头道:“我家老人幼时曾见娘娘下降的仙事,有点缘分,待我长成便接了管理庙中事的职务。”


    牛圣婴听了这话,右眉上挑,表情带着些古怪的神色。


    顿了顿,他说道:“那你家人很有福气嘛,我们也不和你闲话了,我们今日前来就是想瞧瞧你家稻禾娘娘是怎样显灵?”


    他这话说得冒犯,别人听了不如何,淙淙却蹙起眉来,面带犹豫。


    她觉着牛叔这话说出来像砸场子似的,让人听着耳热。


    到底是年纪小,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还不成熟,一时之间既没有看见另一个叔脸上的跃跃欲试,也没有看见仇书生脸上的浑不在乎。


    淙淙还在纠结着自己这个小辈到底该不该开口打圆场时,仇书生已经先一步动作。


    他往庙内走了进去,在角落的木柜中找出一把香分给眼前众人,道:“诸位先上香吧,等香燃毕我请诸位吃一餐斋饭,饭后你们自会看见娘娘显灵。”


    方才一直沉默不言的哪吒道:“既然待会儿有神仙显灵赐福,那这些闲杂人等就请出去吧。”


    他的眼神在庙内睡得香甜的乞丐身上一点。


    仇书生燃了香烛分给众人,道:“信徒们无分贵贱,娘娘面前人人平等。”


    话说完,手中的香已经分完。


    又见阿萍一行人有序地在排队上香,不需他多言,就走去角落推出泥炉、铁锅等做饭器具来摆弄。


    阿萍他们上香时都保持着警惕,眼角余光都瞟见了仇书生的动作。


    看见他一系列的举动,心内都为稀奇,心想庙祝在庙中埋锅造饭,这举动真罕见!


    如此反常的举动,让他们都暗自警惕准备看这书生要玩什么把戏。


    眨眼间供桌上的香炉里,已经密密麻麻燃起香来,另一头的泥炉内也燃起木头、石炭。


    庙内一众安静等待着,渐渐水沸的咕噜声响起,在场者的眼睛都看见仇书生往锅里丢下一把黄米?


    是黄米吗?


    伴随着锅内粮食煮熟,阿萍心中又起疑惑。


    因为空气中逐渐浓郁的米香不像是大米的香味。闻着味儿倒像是小米的香气,可是小米绝对没有锅中这么大一颗。


    这是什么还未被人发觉新粮种吗?


    阿萍想到禾国内进展缓慢的杂交粮种实验,忍不住站上前了些。


    她朝仇书生问:“仇书生,这米是你从哪里买来的?可有能做种的卖给我些?”


    仇书生道:“不是我买的,是我家种的米,祖祖辈辈都种这米。”


    阿萍:“哦,这样啊。那你能带我们去你家田里看看吗?”


    仇书生听了这话,想他们果然是那地方出来的人,都关注着这些。


    可是拿了这米又有什么用呢?他瞥了一眼在地上睡得香甜的乞丐,手上搅动米粥的勺子速度加快,让米香在空气中更加浓郁:


    “去看看也行,等你们用了斋饭醒来后就可以。”


    阿萍疑惑道:“醒来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行都不是能随时随地放松警惕的人,怎么可能在瞧着就知道有古怪的庙宇中歇息。


    仇书生手上搅粥的动作不变,却快速抬头对着阿萍笑了笑,这笑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怪意。


    这表情就像是长者对幼童纯粹的宽容与喜爱,她心想。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的耳朵很灵能听见人肚饿的声响。”


    仇书生说完又去瞧了一眼庙中安睡的乞丐们,笑道:“你们也饿了,就像这些人一样。别害怕,我会让你们安定下来的,睡吧小姐,睡着了你们就不饿了。”


    说完,他低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样,低声呢喃了一句话。


    若不是阿萍离他离得近,也听不清他说的话。


    他说:“娘娘保佑,我能喂饱你们所有人。”


    眼前说话的书生语气里带着一种平淡的疯感,听得阿萍脊背过电般窜起一串鸡皮疙瘩。


    空气内的米香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侵占了整个大堂。白色的水蒸气飘荡在四周,让庙中神像的身影逐渐模糊,带着些诡异的神秘。


    这会儿阿萍想屏住呼吸也来不及了,困意如附骨之疽般难以摆脱,头脑渐渐昏沉。


    从阿萍问话到她反应过来中招后这么长时间,身后却一点动静都无,安静得吓人。


    这次怕是轻敌太过,要阴沟里翻船了……


    她昏迷前这个念头在脑内一直反复,直至五感彻底迷蒙。


    “砰!”


    庙内最后一声响亮的动静,便是人昏迷倒地后所发出的声音。这声巨响后庙里就只剩下众人熟睡的呼吸声伴随着粥水噗噜噜发出的水声。


    仇书生很谨慎,继续坐在炉前熬粥。


    待粥水煮到粘稠复又添了两道水后,他才缓步走到阿萍一行人面前细细打量。


    说要细看众人,他却略过离他最近又是最好看的姑娘,反而去看后面两个熟睡的后生。


    另一个小姑娘,他却不在意,这是因为他在观察这伙结伴同行的人时,一眼就看出了小姑娘满脸的青涩。


    心内藏不住事的小孩不需要他警惕,真正需要他注意的是在入睡前最后一刻反应过来的两个小子。


    他们两个眼瞧着就不好惹,皆是一脸凶相。一个睡前面露挣扎,显出副狰狞模样,另一个在闭眼前亮出一个金环欲要伤人。


    都不是善茬啊,仇书生边摇头晃脑边弯腰掰开后者手心,从其手中抢出金环。


    “嚯!好重的兵器!”


    仇书生惊呼,他下蹲着身子使力都无法将这金环拿起,心内不由猜测这家伙什莫非是金子做的?


    在他的见识中,只有金子打造的物件才会这般闪亮又沉重。


    有心拿起金环,可惜仇书生试了又试接连失败。好在这武器是个环,落地后及时扶起,他倒把这金环推到墙边的柴火堆中藏起。


    柴火堆处俨然是仇书生藏财的密处,除了乾坤圈,这里还堆放着各色粮袋、荷包、包袱卷等物。


    等放好金环这个在仇书生眼中最贵重的物件时,他又挨个将地上酣睡的人身搜遍,把他们的武器分别隐藏在庙中各处。


    一番好忙活,尽显其心思细腻谨慎至极。


    照以往的经验,仇书生做到这里时已经可以休息了,但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回去了煮粥的泥炉处。


    他从炉内用未烧尽柴枝扫出些灶灰草末在地上,待灰烬散去余热后将其放在掌心搓揉。等手掌黢黑一片后,仇书生站起身来,挨个往地上躺着新来的人们俏脸上抹去。


    不用多时,几息间地上睡着的美人们就污了面容。


    仇书生看见自己亲手塑造的小黑脸们,满意地笑了:“哈哈这就好些了。谁叫你们长得这样好看,我又不能时刻守在庙中护卫大家,只能出此下策啦!”


    笑完他又将几人堆在一处,占据了乞丐堆旁的空地,才重新坐回泥炉前等待。


    他在等待什么呢?


    他在等待这奇妙的米粥第二次加水后的奇妙。


    仇书生耐心地等到这个时刻,重新拨柴添火,让米粥翻滚的平面安静下来。粥面因为火候的变化凝结出一层粘稠的米油,光滑如浆糊,半透明状似鱼胶。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可以窥看入睡者的美梦。


    这些仇书生家祖辈相传种植的黄米,其熬煮出的粥水能让人酣睡如梦,沉入自己执着的欲念中无法自拔。


    或执着或痴迷在梦中重活一生,而梦外做梦的人将不再饥饿不再困苦,一直美眠到寿元尽头。


    因为这神奇的黄米,仇书生的祖辈们多是一生经历非凡,险险将这米一直传到了他这一辈,才被其琢磨出这样的用法。


    假借曾经传道于此的稻禾娘娘之名,仇书生以梦度人。


    苦恼者、贫穷者、痴愚者、仇书生都一视同仁地‘养育’他们,做他们的新生父母。


    在引领他们这类求不得者入梦后,作为报酬仇书生将会观赏他们痛苦的根源。


    今日来的四人,他先看谁好呢?


    仇书生没纠结多久,就选择先看四人中年纪小的那位姑娘的入梦前径。


    他想小姑娘嘛,年纪小经历不多,她的梦应该是轻松愉悦的。衣食无忧?锦衣玉食?满足这两个前提后应该就是嫁个如意郎君然后相夫教子最后含饴弄孙。


    这样美好又顺利的人生,仇书生还没见过,他期待地望向锅中的粥面之上。


    ———


    淙淙睡着了,奇怪的是睡觉时她人应该是没意识的,不知道自己是在睡觉才对……


    但为什么今日她却能清晰地感觉自己是在睡觉?


    不对啊,淙淙在心里重复着。


    她这会儿不应该是在睡觉啊,她和、和……在一起?


    啊,记不清了。


    年轻的少女面露挣扎,好似要从梦中醒来,正在似醒非醒的缝隙间,她耳边突兀地响起断断续续却练成一串的喘息声。


    粗喘。


    闷哼。


    唾骂。


    尖叫。


    还有令人恶心的嘤笑。


    淙淙听见这笑声后眼睛猛地睁开!


    大抵是因为用力过度,她眼眶泛起血色,眼白中遍布血丝,这是一双隐忍着暴怒的眼睛!


    她想起来了!!!


    这是她学成后第一次外出历练,她在山林中遇到了两波山匪。第一波她打退了,却被第二波暗算了,她记得她被逼到绝境滚落下了瀑布,最后阴差阳错被水流冲击到匪巢。


    淙淙记起来,她当时脑袋磕在了山壁上昏迷过去了。


    所以,她现在为什么在床底?


    还是谁把她藏在了床底?


    在发现自己醒来后心中的疑问换了个遍数量却没有减少,淙淙摸索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匕首窝在手中。她想现在应该有个可以偷袭的机会!


    她要杀穿这个地方!


    这样想着的淙淙曲起腿向外蹭出去,小心向外挪出半个脑袋,可她脑袋刚露出就被人按了回去。


    那是只细瘦而满是污垢的女人的手,在把淙淙推回床底时却爆发出了与外表不同的力量。


    淙淙被按了回去,眼前重新出现了简陋的床地板。


    或许是因为眼前所见颜色暗淡,淙淙的触觉格外敏感。发顶处沾染的湿热汗液变凉的速度被她寸寸感受。


    虽然不清楚外面推她的人是谁,但她隐约感觉这是好意,淙淙便抱紧匕首再度忍耐了下来。


    就在她握着匕首强忍时,没过多久她又听到了外面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兽血的腥臊味袭来。


    味道越飘越近,淙淙闻之欲呕。


    要知道在禾国,她吃的肉都是香的,哪怕遇见活的牲畜,它们的体温也没有那么重!


    要、忍、耐!


    淙淙抬起左手,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掌,以痛感抵御呕吐的反应。


    她现在一个人打不过这么多人,要等他们累了或者是睡觉了,再偷袭。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她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肮脏污秽的欲望原本无形,这一刻淙淙却觉得它凝结出了形体在空气中挤压着她的身躯。更甚于,她觉得它甚至随着自己的呼吸钻进了自己的体内,蹂躏着自己的肠胃。


    为什么禾国外少了妖怪作乱,却多了人为的恶?


    明明他们只要到达禾国,不、不到的话他们向禾国求救,也能得到帮助。


    现在禾国的粮种不能说让百姓顿顿吃饱,但只要勤快种地,一年四季是不会挨饿的。


    为什么啊?


    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赶走妖怪后,人就替代了妖怪的作用吗?


    淙淙心中混乱一片,眼中所见和从小所学产生极大误差,在她内心碰撞时研磨着她的灵魂。


    混乱是混乱了,她只能选择去完成自己在此刻心中迫切想做的事情——杀了那些以同族痛苦取乐的男人!


    因为这个清晰浮现在心头的打算,淙淙等到了晚上。


    守夜的两个男人站到了洞口,她看见了他们的影子印在地上,动着打着哈欠,之后便渐渐不动了。


    淙淙觉着要到动手的时候了,下一瞬却看见地上又出现两道女人的影子,扭动着朝守夜的两个男人靠近。


    她呆了一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到底年纪小对于一些龌龊的画面,下意识想要躲避。


    但这会儿淙淙不能躲避,她又看见先前那只推她的手了。


    现在这只手勾着食指与中指,轻轻弯曲活动,在告诉她这会儿可以出来了。


    那就出来试试吧!


    淙淙像是只灵活的山猫蹭地一下从床底窜出,趁着守夜的两人分神,手用力的划下,力气大得使匕首与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先解决掉两个,然后便是快速对就近处的男人下手。


    要抹脖子不能捅胸,怕骨头卡着刃。


    后来空气中蔓延出的浓郁血腥味惊醒其余的山匪,洞穴里杀成一团,血肉横飞。


    ———


    “嘶!——”


    梦境外观看的仇书生倒抽一口冷气。


    平滑的米油似乎因为画面的腥红,自身也发出了铁锈气息。


    他看到了和自己预料之外的画面。


    腼腆清秀的小姑娘,在梦中世界活得与众不同。她没有幻想敌人变得脆弱任她蹂躏,也没有想象敌人忏悔求饶。她只是冷酷而又坚定地诛尽罪恶,血洗污浊。


    仇书生又倒抽了一口气,伸手捂住胸口,他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刺激得他指尖颤抖不停。


    还是看看其他人吧……


    他想着去瞧瞧别人好了,这个小姑娘应该是意外,总不能还有人和她一样。


    仇书生拿起勺子搅碎米油,等待一会儿后粥面米油重新凝结,其上又映出了新的画面。


    这次上面映着的场景却更加刺激,惊得他失了神,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米油上一片更深的血色!


    有海浪声!有男女老少的哭喊声!还有男人的斥骂声!


    百丈的海浪掀起,水墙般朝着岸上推进,一路碾碎着经过的事物,这场景对于从未见过大海的仇书生来说非常的骇人。


    这景色是毁天灭地的绝望天灾,而景中人却有着和天灾不相上下的残酷。


    那是一个年纪稍小的少年,他手持利剑,上衣敞开,衣摆烈烈随风。同少年敞开的衣襟一样敞开的还有他的胸膛。


    这个人、这个人活生生地将自己开膛破肚!


    更可怕的是,在他的左手还攥着一根血糊糊的骨头!


    做出这样残忍到惊骇人世举动的少年,他还能是人吗?他应该是个疯子!他绝对是个疯子!


    仇书生再也忍不住了,他扭头朝着身侧的空地干呕不止。


    先是杀人不眨眼的小姑娘,再是这个生刨自己不眨眼的少年,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历?!


    一个个是什么天魔星降世吗?


    他干呕完不敢再看下去,抖着手想再次转换米油上的画面,下一刻一声嘲讽意味十足的男声,止住了他的举动。


    仇书生坐在原地猛地打了个哆嗦,他害怕地四下张望,紧张地问“谁?!”


    “真是令人怀念的记忆啊,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当年的事每次回想起来我总是记得特别清晰。”


    声音入耳,自带着一丝寒凉至极的阴郁冻得仇书生汗毛倒竖。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在转头过去的刹那间,他眼前出现了一点刺人的寒星!


    这寒星一点不是仇书生的想象,而是切实存在的锋锐枪尖。


    最细最利的一点,与他的眉心相距只有纸薄。


    一切来得突然,快得仇书生连惊恐的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像只呆傻的蔫鸡定在了原地。


    仇书生记不清在这逼命的时刻,自己呆傻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时,嘴却快脑子一步,唇肉蠕动间,他声音嘶哑地吐出一个名字:


    “哪吒!”


    哪吒垂眼盯着自己枪下的凡人,道:“是我。”


    回应了一声后,他眼神冷冷地上下扫了这人一圈又道:“偷窥别人隐私的小人,用你的命来给我赔罪吧。”


    他语气平静,将神明杀人的恶事,说得像是戳死只虫子那么简单。


    言谈间,他手中长枪已经往前送去,骇得仇书生仰翻倒地,生死瞬间为了活命,他尖叫着说:


    “你不能杀我!神仙不能伤害凡人,你会受到惩罚的!”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我向你道歉,你可是神仙啊!”


    他第一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外面明明是无风无雨的和熙天气,却忽地在天际炸出一道暴烈天雷!


    这像是应约而来的雷,似乎给仇书生添加了不少底气。起码在这会儿,他敢放开呼吸了。


    有了依仗后,他哆嗦着向哪吒反复道歉,心内惊怖反复。


    总觉得就算有了依仗,他也没、没有多安全……


    天上响雷时,哪吒确是停手了。


    他看着是止住了杀机,可但凡仇书生敢抬头去看哪吒,凭借着哪吒此刻面上的神情,他就会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准确的。


    哪吒被挑起杀心时,脸上的表情从不会像他人一样变得狰狞,或是兴奋。


    他自从死去一次后,脸上表情总是冷淡且阴郁的,渴血时也不过是变现得比平时更加阴鸷些。这都是因为他早在年少时就经历过太多让他暴怒狂啸的恨事,他也确认了在那些事之后再没有任何事能激起他的真怒。


    这会儿面对自己枪下不知死活的凡人,哪吒心里不过是冒出些被冒犯的不悦。


    他微侧着脸,像是猫科类的野兽在盯着自己爪下的猎物,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纯然的野性与杀意。


    哪吒语气平静地对仇书生又说了一句话,说话的语调轻飘飘的,给人一种虚浮的温柔错觉。


    他说:“猜猜看,在天雷劈下来前,我能捅你多少次?”


    仇书生急促的呼吸声戛然而止,他屏住了气,不敢动弹,像是已经半死过去了,在彷徨的情绪下彻底放弃思考,变成了待宰的猪羊。


    “噗嗤!”


    鲜红的血液溅出,撒在了他的面上。


    原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有人出手夺住了取命的枪尖。


    淙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将过来,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枪头,阻止住哪吒杀人的举动。


    她面色惨白,带着些恍惚,似乎在她反应过来前身体先脑子一步,在她意志的催动下做出了这样的举措。


    淙淙面对起了杀心的哪吒时,她当然是害怕的,但在害怕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叔,就算你气急攻心了也不能动用私刑。这人的性命处置,活罪死罪的评判都要等受害的所有人来评判。”


    第137章


    淙淙的一番慷慨陈词, 没有对哪吒造成太大的心绪波动。他手一动,长枪后移,看向她, 道:


    “别抖了,蠢兮兮的。”


    也是他说了,淙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在颤抖。


    她想她大抵在心里一直是害怕眼前这位的。


    尽管他是三界赫赫有名的神仙, 尽管他形容俊美,淙淙始终是害怕祂们的。


    这些因为萍姨的关系, 纵容她亲近的神仙与妖怪们。


    以前经历太少,就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心中有着一丝掩藏得极深的恐惧。这恐惧是天然的, 就像羊对着虎, 虫对着鸟,因为物种不同,天生的本能一般藏在她的身体里。


    此番特殊经历, 让淙淙平白多了一世历练,也让她的眼界开阔,轻松地看清了自己,也明确地认识到自己和萍姨的差距。


    她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变得和萍姨一样勇敢, 但她要做到自己能做到的!


    想到这里,一股充沛的感情盈满淙淙的胸膛。她瞥了一眼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被骇得瘫在地上的仇书生,心想这人对禾国与萍姨都有大用。


    不说这能培育出特殊粮种的能力, 光是他这会儿坑了他们一把的特殊粮食,用处可大着呢!


    没看眼前不知活了多久的神仙不也中招了吗?若是以后其他的非人之物也能迷失片刻,他们未尝不可趁机下手得利!


    此番入梦, 淙淙切实地在梦中过了一生。她猜测着应该是为了模糊入梦者的认知, 她梦的起点与现实混合,让她熟悉地陷了进去。


    从匪窝救人开始的一生, 淙淙自己从零开始救人、养活人,到千辛万苦的建立了一支势力,其中万般辛酸伴随了她梦中六十载。


    期间她遇到过背叛,也遇到过想要与之携手一生的良人,这些那些林林总总。身边聚集了很多人,也离开了很多人,一些人来了倒下了,一些人走了在时光的摩挲中面目全非。也是感谢这些梦中人,让淙淙的稚嫩的灵魂变得成熟,在梦中寿尽的最后她得以看穿梦境。


    她那艰难的一生都是梦。


    说白了梦境的建立是围绕着入梦者的认知建立,更多梦中人不知道或是一知半解的事物是无法建设起来的。


    一般人入梦所求不多且常见,所以入了迷障便不好脱身,而淙淙不一样。她受到的教育和生长环境优于这世间的多数人,她的人生是旷野,可看到的角度太多,可以选择前进的方向太多。


    阿萍致力于在禾国播种的新思想种子,在淙淙这样的下一代心中成长传递。于梦中淙淙一生没停止学习,她致力的研究到最后止步不前。


    研究结果诡异得既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让她察觉了不对,也让她在最后的最后回忆起了教导她的老师们。


    淙淙从小就混在禾国的管理层和书院里,因为父母身上政务繁忙,她能说是吃另类的百家饭长大的。


    她有很多师姐师兄,也看过他们从实验室中闹出各种的‘花样’。


    可以说在梦中不管她做什么研究往哪个方向使劲都没出什么奇葩的事情,这让淙淙心中的怀疑逐渐扩大。


    勇于探究专心求证的思想,让淙淙得以从梦中清醒。


    醒来的一瞬,她来不及感慨,就看见不远处哪吒欲要伤人的可怕画面。


    这种情况下管不了太多,她下意识飞扑过去阻止。


    好在她醒得及时抱住了这书生一命。


    方才听见哪吒一句语调平常的话,又见他收势的步调,淙淙心下一松。


    还好,自己凭借萍姨的关系,在他这里还有点面子。


    危机缓解了,淙淙这才感受到手上的伤痛。她轻嘶了一声,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忙问地上瘫倒的书生:“你这有药吗?”


    这话重复了几遍入耳,仇书生才反应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从他藏宝的柴火堆里翻找出几个纸包瓷瓶递给淙淙。


    这人倒也识时务,见淙淙上药不便,自己去洗干净了手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手上的药粉火辣辣地疼,疼得淙淙啪嗒啪嗒掉眼泪。


    好在她现在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而是加上梦外年岁足有七十好几的小姑娘了,她能忍得。


    于是能忍的老小姑娘边掉眼泪边问在一边还阴着脸的哪吒,道:“叔,现在该怎么办?”


    哪吒收起长枪,右手向前一抬,忽地从草垛里飞出一物,金光闪闪,嗡鸣不止。


    他召回乾坤圈,缩小其体型,让它变成手中金环挂在右腕,这才不急不缓地回答淙淙的话:


    “不急,这粥水的危害很轻,反倒能增加入梦者的阅历。你我先瞧着阿萍和那小牛的梦中游戏,等她醒来。”


    言罢,他走到煮粥的泥炉前一脚踢飞碍事的矮凳,盘膝坐在了炉前。


    都不用仇书生开口,他心念一动,伸手隔空在粥面一抹,瞬间米油上又起变化。


    一旁的淙淙见哪吒完全不想询问自己的意见,无奈之下将罪魁祸首的书生赶到哪吒身边蹲下,又自己用脚勾回他踢飞矮凳坐在书生旁边。


    待将人夹在自己与哪吒之间的位置后,淙淙叹了口气明白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便也探头跟着哪吒看起粥面幻境。


    其实撇开担忧之情,她还挺想知道牛叔和萍姨会做什么美梦?


    牛叔的梦淙淙不知晓,淙淙倒是挺想看看萍姨她会不会梦到她语言中存在的大同世界。


    哪吒和淙淙倒是准备好了,被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仇书生就心内惨了了咯。


    往日好用的把戏渡不了今日常见的太岁爷,他也只能哆嗦着告诉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


    宛如淋雨后的缩脖鹌鹑,仇书生坐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小心地和着身边两位看起了热闹。


    说到哪吒弄法的瞬间,他心念一动选择先去看牛圣婴的梦境。


    无他,就是一点他的私心,他想在牛圣婴的梦中他或许能看到其与阿萍的曾经,他不知道的曾经。


    不先去看阿萍的是哪吒他不想,因为他在又回忆起过去的不堪记忆后,再去看阿萍…他怕自己会对阿萍心生恨意。


    多可怕的心思,哪吒光是察觉到了自己这个想法就觉得匪夷所思。


    他明明是对阿萍心怀倾慕之情,为何又会对她有恨呢?


    眼下想不通,他也没心情再去思考,不如去瞧些能让自己心情好起来的事情。


    ———


    米油上起了变化,一神二人探头向锅内望去。


    先看绿油油柏森森,松柏奇木,鲜花异草,又见仙鹤衔灵芝,白鹿踏彩云,好一个神仙洞府,自在逍遥地。


    索索索一阵抖动林叶摩擦声,于山林中走出一个俊美冶丽的红衣少年。他扛着长枪,枪尖挑着几只色彩斑斓的野鸡,腰间别着几只端起的野兔,兔耳夹在他的腰带间,使得兔子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晃,带着点他步伐活泼的义气。


    除开这些收获,又见他的左手捻着支带露的仙草在鼻尖轻嗅,面上自得尽显少年风流。


    “圣婴~”


    幻境中穿出一声女子娇呼,怯怯娇娇地含着情谊,搔着情热少年妖怪神魂。


    “阿萍!”狩猎回来的妖怪开心地向前奔去,迫不及待的架势风驰电掣般朝碧眸乌发的丽人而去。


    阿萍乌黑亮丽的长发编成长长松松的辫子垂在脑后,肌肤莹润白皙,双眼清亮柔和含着蜜一般的情义。


    应着情郎的呼唤,她朝着他的方向走去,一身独特的民族服饰随着她的走动凸显利落轻松。


    这身衣服与汉人的不同,没有太多的层层叠叠,丝缕缠绕,吝啬地藏起女体的美好曲线。上衣短小,衣摆垂着彩色草珠,随着人的走动而摇晃。


    一抹楚腰瘦而有力,肌理光滑,青春活力,随着珠串摇晃出惹人遐想的光景。


    这样的打扮对人冲击极大。境外的仇书生心里念着非礼勿视,垂下头躲避。淙淙小脸通红,边看边抖为着自己窥到长辈少女时的青涩风情而羞涩。


    但她羞归羞,却默默找出纸笔,研墨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哪吒倒是没有身边两个小家伙般没见过世面,他看得目不转睛,眼中又不带任何冒犯之意。


    他单纯地欣赏着喜欢的人的美丽,轻轻在心里赞美了一句甚美。


    但没等他多欣赏几眼,面上长眉急促拧紧皱起。


    原是梦境中画面不从境外者的心愿,随着梦中妖的心意变化。


    梦境中,牛圣婴奔到阿萍近前将手中长枪丢下,长臂一揽将那美丽柔韧的少女腰抱紧。


    直接地覆上去,紧紧环绕,如此理所当然,无声的表明自己对其的所属权。


    牛圣婴低头埋首于阿萍的鬓边,深吸她的发香:“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嗯?”梦境中阿萍疑惑轻哼。


    伴随着她微微抬首的好奇神态,牛圣婴轻笑一声,抬头将手中仙草塞入口中细细咀嚼。


    咬动嚼碎的行为停止后,他的另一只手穿过少女的发丝,将少女的脸按向自己。


    探向香唇问路,扣门深入,吞咽缠绕。


    明明两厢情愿,却因为妖怪的贪婪而现出一种强迫的形式。不容拒绝的喂养挤压,多么殷切,多么渴望。


    来不及吞咽的草汁在摩擦间从缝隙漏出,顺着玉颈蜿蜒而下,绮丽非常。


    他缠绕着她,喂养着她,相拥着便是极乐。


    少女呜咽地接受了心上妖的好意,却还不够,对于少年妖怪来说他还不满足。


    妖怪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外出狩猎辛苦,滴水未进,干渴到这个地步他该多饮些。


    艰难地脱离香软的红肉,牛圣婴眼带怜惜学着话本上的多情郎君,在少女唇上轻轻一碾。


    但很快,他就装不下去了,妖性尽显,顺着浅色草汁流通的方向探寻,如幼兽饮水贪婪啜饮。


    从上而下溪水断流,岸边留下青紫痕迹点缀。


    稍稍解渴,舌尖满足在唇间咂弄,牛圣婴自己不觉,旁人却能看见他面上似憨醉的痴态。


    阿萍如此美丽,这样温顺的让他予取予求,让牛圣婴满足地发出声舒爽的轻叹。


    他抱着阿萍,满足地说:“阿萍我为你寻来百年仙草,以后再给你找千年万年的,我们两个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梦境中这让梦外观梦者瞧得面色有异,未等谁忍无可忍换了对象观看时,粥面环境又再变化。


    眨眼间又换了一番天地,只见红绸红花红烛,花生莲子百果,红衣一双佳偶。


    妖怪少年挑起凡人少女的盖头,四目相对,两情缱绻。


    是了这回的画面变了,不再让观者面红耳赤,转而让神看得脸色发青。


    不谈梦外仇书生紧闭双眼,淙淙笔走龙蛇,哪吒是面露冷笑,掌变拳握。


    这梦…


    呵,都给他看笑了。


    哪是什么梦中走一生啊,分明是那小妖的艳色春/梦!


    哪吒瞧着梦里洞房花烛,都不用猜谁都知道后面会出现什么场景,抬起手欲要换了画面。


    就在他转换前的一息,梦境中的洞房花烛夜却添了血色。


    哪吒的手放回膝上,他惊讶地哦了一声看向画中牛妖洞穿新娘前胸的手。


    这是食欲压过了情/欲?


    画中妖着新郎服饰,一派风流倜傥,他眉目含情地望着自己的新娘,说:“阿萍,你这样穿真美,且只给我看真好。”


    “可惜你不是我的阿萍,你是我的幻想。”言谈间他抽手而出,双手紧握少女倒下的身躯,紧接着他竟然埋首于这具躯体的伤口中饮血食肉。


    啖肉声滋滋,吮骨声咂咂,听得人毛骨悚然。


    妖怪吃得认真仔细,珍惜万分,到最后连散落血液都贪婪舔舐,既凶又艳。


    看得人目瞪口呆,看得神哈哈大笑。


    仇书生算是服气了,他这回遇到的这一行没个善茬,他是明白了!


    杀人的杀人,自杀的自杀,吃人的吃人,真真个一群罗刹恶鬼!


    干呕的他已经吐不出来东西了,眼角余光一扫却瞧见身旁坐着的少女脸色铁青,却依旧在奋笔勤书?!


    仇书生看见她的举动,期期艾艾地用衣袖擦拭自己眼角溢出的泪花。


    他明白了,这庙里除了昏睡的乞丐们,就只有他一个是普通凡人了。


    呜呼哀哉,他今日是犯太岁了,稻禾娘娘不保佑!


    转到还在变化的粥面,其上映出单单一个妖怪,牛圣婴餍足地舔着手指闭上眼睛,随着他的闭目画面渐消。


    神人们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不远处安睡的妖,几息间牛圣婴睁开了双眼回到了画外现实中。


    果不其然,他在吞噬完假的意中人后从梦中清醒。


    他醒来明明是好事却无人接近,淙淙见他醒来了,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毛笔,眼中带着不自知的惊恐。


    亲近的长辈突然露出狰狞的本态,让心存侥幸的她心内瑟瑟。


    淙淙忽然想到萍姨她知道牛叔对她的欲望吗?


    哪怕是假的,他亲时温柔缱绻下口时毫不留情,这真的对吗?


    若是萍姨她不知,何其可怕,若是萍姨她知晓,何其可怕。


    淙淙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悄悄将身躯朝着哪吒的方向依偎而去。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无形间将依赖,投向了另一个更恐怖的存在。


    不过这话也不对,无拘无束的野兽和暂时忍耐的野兽,二者谁更可怕,是真不好说!


    淙淙的举动表现得很轻微,却瞒不过庙内两个非人之物的眼睛,但幸运的是他们都不在意。


    哪吒是完全不在意旁人对他的期望,牛圣婴则是不在意除了阿萍之外的人对他的排斥。


    他的阿萍啊,是万中无一的美丽的人。


    永远鲜活永不屈服,一双眼睛荡漾着春水像是美丽的湖泊。


    初看时只觉湖面光滑磷光璨璨,引着人探寻,靠近了才知道这湖面幽深广阔,若是被它纳入其中便会将踏入者紧紧缠绕,水纳万物又吞万物,看着柔弱却是知其雄守其雌的气势。


    都说爱若逆风执炬有烧手之嫌,牛圣婴自己涉如其中却觉得爱若善泳者溺水。


    牛圣婴躺在地上咂咂嘴,表情意犹未尽似乎在品味着嘴中不存在的腥甜,鼻尖动了几下寻到自己心爱的人。


    翻身就看到阿萍的睡容,软了心肝般甜蜜涌现。他坐起身将阿萍从地上抱起,温柔地拿开她脸上的碎发后抱着她走到众人围坐的锅前。


    等坐下后,牛圣婴才笑着出声调侃淙淙,道:“小姑娘你不孝顺啊。我就算了,你怎么能让阿萍躺在地上呢,瞧瞧她沾了一身的灰啊。”


    淙淙:“额,是淙淙的错。”


    她能说自己不动萍姨,是看到哪吒不动,以为昏睡的人身体不能动吗?


    这话说出来有推卸责任的嫌疑,淙淙蠕动几下嘴唇后就垂头虚心受训。


    好在牛圣婴说这话只是个活跃气氛的作用,他虽不在意外人看法,却在意阿萍的感受。


    给个台阶让紧绷的气氛放松,阿萍醒来后也少些心烦。


    牛圣婴盘膝而坐将阿萍抱在腿上,放松身体让阿萍的脑袋枕在他柔软的胸怀上,将下巴贴在她的前额。


    心上人被他藏入了怀中,他才有心对众人道:“接着看啊,我也想看看阿萍的梦境。”


    是啊,梦境……


    仇书生在心里应道,面上一片的麻木。


    谁知道他这宝贝米煮出的神粥会让梦中人经历一生呀!谁还记得?


    唉,除了面前这个小姑娘,他就没看到谁过了一生……


    这个那个破梦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一个也比一个凶残。


    谁知道目前还在睡的美人,她的梦里会经历些什么?这个能在这群非凡人中作主事者的人,仇书生肯定她绝不是善类。


    就这般在一众期待间,不用作法粥面渐渐显露出最新入睡的这群人中最后一个人的梦境。


    不出所料,这最后一个梦中的场景和仇书生看过的所有都不一样。


    这内容稀奇得也是庙中还清醒的所有人第一次见的奇景。


    ———


    阿萍做梦了。


    是的,她知道自己在做梦,还记得入睡前的场景。


    只身一人走在梦境中,四周目之所及全是白雾茫茫,她就在原地打圈。


    她不明白仇书生所作所为求的是什么,她只想快快醒来后拿住他,然后讨要精神损失费。


    原本还想客客气气和仇书生说说话,一起研究研究种地的,可谁知对方压根就不想和她谈呢?


    梦再幸福也是梦,怎么能算是人真实的一生呢?


    这作用奇妙的黄米,阿萍现在在脑子里盘算出了无数有关于使用它的妙法。最后却觉得它最佳的用法是拿来治疗心理疾病。


    多好的无副作用的药物啊,只要合理使用能治愈多少人呀!


    现实压力巨大导致多少人夜不能寐,一个好梦能让人燃起面对明天的希望这多好。


    再有就是,这米粥有可能重现人的美好回忆唤回人的神智吗?


    多年前,差点走错了害死无辜者生命的经历,阿萍是忘不掉的。那是要有这米,说不定就能唤醒被那恶莽毁了神智的人们。


    未来的良药救不了过去的苦痛,阿萍摇摇头就将如果两字开头的念想全部抛于脑后。


    后又在原地打转了许久,阿萍望着找不见出路的白雾叹了口气,下一瞬手中亮出一把不周,是丝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腹部捅去。


    先试试看梦中的自身受伤能否醒来吧……


    她下手果决,当即就利器入肉,血流不止。很可惜她估算错误了,或者是没错?


    手握着剑柄的阿萍眨眨眼,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条小路,如摩西分海般破开白雾,专门为她留出的前路。


    嗯,这很像是请君入瓮的把戏,但她现在也没办法,那就去探探路。


    阿萍可不觉得自己会梦见什么挽留她的美梦。


    不管腰上插着的长剑,阿萍松手甩甩手上的鲜血,就那么一路淌着血走了过去。


    只一步,眼前场景就转换了,再接着阿萍她看见了让她目瞪口呆的绝世美景,也闻见了让她魂牵梦萦万般痴迷的香气!


    与此同时,梦外的观梦者们也看见了这一幕。


    “咦?这是什么?”


    淙淙不解地看着梦境中的萍姨哈哈大笑着奔向一堆红色长条纸片堆积的大山。


    其余人也摸不着头脑,看不懂阿萍的疯狂,暂时沉默着伸长脖子看着梦境中阿萍的表演。


    ————


    “呼!!!—————”


    这不是喊声,是阿萍全力深呼吸的声音!


    瞧瞧她梦见了什么?


    是成山的红票票啊!


    这都多少年不见了?她的欲望她的执迷,她为之痴狂的红票票啊!!!


    阿萍狂笑地扑了上去,抱着红票票狂笑,状若疯癫,好多钱啊好多钱好多好多!


    这世上除了黄金能震撼她,就只有红票票能与它有一争之力!


    好智能啊这梦,阿萍低头闻着钱香,评鉴出了这些红票票估计是刚印出来的还带着温度的香喷喷,她不由在脑海中想到这会儿要是天上下钱雨就更有意思了!


    梦中随她所想而动,片刻间天上就下起了红雨。


    阿萍:“!”


    “天上下钱雨了!”


    转瞬之间阿萍抛下满怀的红票票,撩起裙摆开始接钱雨。在接了七八兜钱后她才满足地放下裙摆,任自己兜了满怀的钱飘洒在地。


    她施施然走到钱山边缘,转身倒在其上,手脚划拉,坐着大字变阿拉伯数字一的变化,享受着红票票里仰泳的欢乐。


    美了好一会儿,她又心生一念,手中出现了个打火机,阿萍开始模仿着港剧中的有钱人用打火机点钞票的做派。


    要知道这可是她童年时的伟大幻想,对有钱这个概念产生的第一次直观的震撼。


    很可惜直到她长大后都没有机会去这样做,因为种花家有法律规定恶意损坏钱币会被惩罚。


    没想到穿越了,却有了机会体验。阿萍望着红票票上燃烧的火焰露出了一抹痴笑。


    傻傻的,又带着些欲望被满足酝酿出的迷醉。


    连烧了几张后,阿萍便又觉得没了意思站起身选定一个方向走着,忽视着前进路上不断闪现的钱山。


    她可是穿越了还立志起义再开天地的阿萍,早不是前世的吴下阿蒙,她才不稀罕这些臭钱!


    她可是在海外有可供开采几百年的铜矿银矿金山的女人!


    阿萍哼着歌继续做着她的清醒梦。走着走着红票票们却渐渐消失了,转而从头顶掉下一物,冲着她的脑袋咂来。


    阿萍抬手顺着风声的方向一抓,一包小巧柔软的东西被她抓到眼前。


    定睛一看,阿萍瞪大了眼睛,表情惊讶比刚才看见红票票山还惊讶的模样:


    “这是?!这是姨妈巾啊?!————”


    “嗯???”


    这合理吗?


    天降姨妈巾都给阿萍干懵了,心里脑子里空荡荡了好几刻。


    良久她回过神攥紧了手中的卫生巾,表情哭笑不得。


    这让她说什么好啊?


    除了红票票,她的确很想姨妈巾,特别是还没有踏入修炼时,不、或者说在入道后她还会时不时想起姨妈巾的存在。


    因为它对于女性来说是必需品,代表着卫生感觉的保护。


    前世卖得贵,穿越买不着的稀罕物。


    感叹着梦境的智能,阿萍打开手中的包装袋抽出卫生巾打开翻看,接着她就拔出腰上插着不周收起,将拆开的卫生巾当做止血绷带使用了。


    用了卫生巾止血后,阿萍不再磨蹭,嘴上念着我看看我还有什么想要的你还能给我变出来,脚下继续往前走去。


    当然,行进途中她也身法灵活地躲避着从头顶掉落突然袭击的卫生巾……


    第138章


    在经历了红票票山和姨妈巾空投后, 阿萍还挺期待接下来自己会遇到什么的。


    回想起‘入睡’前仇书生的话语,现在这个梦境中的产物隐射的其实是梦境主人的欲望吗?


    红票票是,姨妈家是, 按照程度来说是由浅入深的引诱人在梦中沉沦了吗?


    阿萍很好奇,她想起了在庙中酣睡的乞丐们。他们虽然看着眉目舒展面色红润,其实个个骨瘦如柴。人如果长梦不醒不能吃东西没过几天就会死吧。


    诱惑?心甘情愿?两种路径都不能否定梦中物的诱惑力之巨大。


    这会儿阿萍反倒是不着急醒了, 她也好奇自己内心深处深藏的欲望是什么?


    她继续在梦中步行,下一瞬她整个人出现在了一家现代精装风格的餐厅之中。


    往里走着瞧着就餐环境真不错, 菜品也多种多样。阿萍看到这些现代特有调味料丰富油水足的菜,停步了。


    她知道是假的, 但就是想尝尝味道。


    前世吐槽烦了的菜品, 现今尝尽嘴里,她竟然吃出了家的味道。都说记忆里有独属的味觉库,味道能打开人的记忆大门, 此番再尝家乡菜,阿萍从心中不间断生出的酸涩感让她有些想家了。


    想现代生活的忙忙碌碌,都市中的车水马龙,过去的记忆在味觉的牵引下在阿萍脑中飞速穿梭模糊晕开的记忆画面说不出的光怪陆离。


    坐下用完了一餐饭, 阿萍深呼吸一口气走出了这座现代化的餐厅。


    若阿萍没有两次三番经历顿悟,她或许会被困在这家虚假的餐厅里,仍由过去旧梦的污垢将她层层包裹。


    可惜她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她真切活着的世界做菜没有家乡味。


    调味料难凑是其一,油水不足是其二,最重要的是很多现代人习以为常的蔬菜水果都没有被培育出来。


    她活着的世界很糟糕, 她要在这样的世界中挣脱, 在这样的世界中谋求改变。


    她活得痛苦,却因为自己是在清醒的痛苦而感到快乐。


    阿萍走出餐厅继续在梦中徘徊, 继续探究自己更深层次内心中潜藏的秘密。


    “哞~”


    这次她没走多远,或者是梦境考验她的速度加快了。


    伴随着一声牛叫,阿萍面前出现了一头普通的小牛。


    很普通的牛,温顺又亲人。


    阿萍凝视着它,内心一片平静,她顿了很久才伸手探过去抚摸牛头,再掰开牛嘴看牙齿,很好上牙是退化了的,这头牛应该是她的论文。


    她的手渐渐移开去抚摸牛背,慢慢跟着牛走到了熟悉的校园环境当中。


    久违的林荫大道和鸡飞狗跳。


    没办法他们这个专业就是如此的。种地的,养牲口的,各有各的疯狂,毕竟他们要想平安毕业,得书本成绩加上实操成绩。


    阿萍走在现代化的校园里,心中的陌生感野草般疯长,有着乡音无改鬓毛衰的惆怅。


    这是她真正的回不去的青春时光。


    牛她现在还是养的,不过牛牛不类牛牛啊。


    她现在养的这头牛可怕得很,不仅会变人,并且和人还没有生殖隔离。若是把他带到现代,阿萍确定自己能掀起生物界的巨浪,让她的导师彻底疯狂,更重要的是凭借此牛在手,阿萍能厚脸皮蹭上各种论文的署名。


    这样想想,是真的很哇塞了……


    阿萍摸着自己真正论文牛牛的脑袋,张口安慰它道:“就算没有这么多便宜可占,你也是头好牛牛。”


    没成想她前脚刚安慰完自己的论文牛牛,后脚直接丝滑陷入梦中梦里。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手机闹铃的狂想中惊醒了阿萍的美梦,她昨夜是干什么了来着?困得拌饲料途中都睡过去了…


    阿萍痛苦地揉揉自己被铲子把手怼得通红的手掌,觉得自己脑袋一胀一缩得难受得不得了。


    牛棚里的牛,它安静地眨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缓慢地进行反刍,宽容地放纵了阿萍的偷懒。


    站着也能打瞌睡的阿萍,她现在是觉得头痛脚也麻,整个人的状态糟糕透了,偏偏她还记得自己要帮助照顾师姐的实验对照组,还要写论文,一堆待办事项让她困意在脑中忽沉忽轻。


    可再难受,她也会先把眼前的事情忙完了再去休息。


    将饲料拌完带去看着师姐的实验对象吃完了,又等了等看它没有出现身体不舒服的举动,阿萍才穿着水桶摇摇摆摆地离开了。


    回到宿舍先把发条消息给师姐,阿萍才去洗澡准备休息。


    躺在宿舍的床上,阿萍在被子里蛄蛹了几下,才发出舒服的喟叹后闭眼睡去。


    等她再次睡醒后,就拿起手机点外卖,变吃边写论文。


    她的论文就差一个收尾,就能发给导师检阅。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阿萍写得很顺利,如有神助般在今夜写完了论文。


    提前完成任务的阿萍伸了一个懒腰,她把论文发给导师后下床换了套衣服,又去看自己的牛和师姐的实验对象。


    两只动物都乖乖的,她摸摸牛脑袋陪她的宝贝小牛待了会儿,才从牲口棚外的储物柜翻出运动鞋,换掉自己脚上的水桶鞋,准备在学校里走走。


    傍晚的校园也很热闹,操场上随处可见大一新生在跑步打卡,老生在三三两两地聚在操场上晃悠。


    篮球场上欢呼声和篮球击打在地上的砰砰砰声交织在一起,充分地展现着同学们充沛的活力。


    阿萍停步在篮球场外看了一会儿才溜达去水果店,让老板给她切了份西瓜,带回去吃。


    等她重新回到宿舍时,这时候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到人该洗漱休息的时候了。


    阿萍倒在床上准备睡前玩玩手机。


    摁亮屏幕,她看见消息栏蹦出一连串的消息,都来自她的导师。


    她点着消息屏幕跳回聊天软件,手指上滑爬楼去读老师发的消息,从尾看到头。


    阿萍的神情随着手机里的内容逐渐变得严肃。


    滑动屏幕的手指,来回拨动两次后僵停在屏幕之上。


    …不对劲啊!


    阿萍忽地从床上做起,她想老师怎么会吹她的彩虹屁呢?!


    难不成老师终于被他们几个学生搞得神经错乱了吗?


    阿萍颤颤巍巍地点开对话框,给导师发去一个问号。


    然后她再度得到了老师的肯定。


    好了,阿萍这回真的确定了,不是手机那头的老师有问题,就是她疯了!


    阿萍从床上爬下来,坐到桌前打开电脑去看自己今天发给老师的论文。


    有着成功考入大学,又相对顺利被老师收为学生的经历,这证明她的智商没问题,情商也可以。


    但她的论文提交得太过顺利了。


    不仅如此,老师能快速且及时地回复学生的消息,这根本就不正常。还有现在是什么年代啊……自从天临事变后,大学生论文通关的难度直接就升到了地狱级别。


    阿萍的老师什么性格,她还不清楚?


    平时老师看着很是和蔼可亲好相处,可一到看他们这群学生的实验数据和论文写作时,老师立刻就会变得阴阳怪气。


    两方相互折磨,彼此痛苦且插翅难逃。


    阿萍手指在电脑上滑动,瞧着论文笑出了声。


    她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了,只有梦里才会发生这样的好事。


    伴随着阿萍的笑声,她耳边响起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宿舍外的自然声和人声全部消失,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阿萍所在的宿舍是最后一块净土。


    梦的破碎代表着阿萍的清醒,她没再管桌上的电脑和叮叮作响的手机,站起来去拿宿舍墙上悬挂的双剑。


    阿萍手上重新拿回不周,有了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她才觉得安全感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想到自己失忆前,把不周当做是舍友练太极剑时使用的道具,阿萍就觉得好笑。


    农学除了一些特殊的专业,需要长时间待在室内,其他专业基本需要在外面到处跑。日常有这样的运动量,他们怎么还会需要多余的运动量来补充?又不是有力气没处使的高中生。


    身上的睡衣重新变回了原来的衣裳,阿萍收起不周推门而出,却被困在宿舍楼中游荡。


    她漫无目的地在梦中游荡,梦外观梦者们才有闲心讨论。


    淙淙等了一会儿,发现长辈们都没有开口的打算,她才做了第一个说话打破平静的人:


    “萍姨的梦真奇怪,她梦里有好多东西我见都没见过。”


    她说完见没人接话又道:“萍姨在的地方好像是她曾经说过的大学,看着好热闹……”


    话讲一半淙淙又愣住了。


    她未说完的后半截话只有三个字,就是真好啊。


    阿萍梦中出现的和淙淙一样的同龄人,个个高大异常,他们面色红润快活无比。


    在淙淙已经忙着学习如何独自一人生活时,梦里的那些人还在玩耍小脑,一副不知道愁为何物的幸福模样。


    淙淙想若是自己在萍姨的梦中世界,她怕是会沉浸其中无法醒来。


    毕竟那里除了学习,再没有什么东西会让她烦心的了。


    这时,牛圣婴说话了,他的开口再次打破平静的氛围。


    “书生,你真的没有插手阿萍的梦境,在里面捣乱呢?”


    被突然点名的仇书生慌忙解释:“没有没有,入梦后出现的场景都是梦中人自己决定的!”


    牛圣婴不解道:“那为什么她梦里没有我呢?”


    这话他说得极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提问求解。


    他确定阿萍喜欢自己,他们两情相悦,但为什么自己不会作为欲望出现在阿萍的梦中诱惑她呢?


    哪吒面色不变,依旧维持着旁观者的冷静。他斜眼看向牛圣婴道:“或许是她对你的渴求没有那么深切?”


    直白过度的话,让牛圣婴和淙淙脸色齐变。


    淙淙脸色通红,手上的笔却又动个不停,继续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如实记载。


    牛圣婴不爽地瞪了哪吒一眼,为他瞎说大实话的行为表示不喜:“说不定在后面我就出现了?你不知道就别瞎说!”


    “天真!”哪吒发出一声嗤笑,又道:“你果然太小了,见识不足。在这里看半天了你就没发现阿萍的梦和我们不一样?”


    牛圣婴脸色忽地一变,接着又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人在梦中经历了什么,牛圣婴不知道,但他梦到什么自己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牛圣婴转头询问淙淙,在知道她梦中的经历后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阿萍她莫不是在经历考验,这书生使用的法宝要被她所收服了?”


    “什么?!”


    没得牛圣婴从哪吒这得到确切答复,仇书生一声破音的尖叫吵疼了他的耳朵。


    牛圣婴朝着他瞪去一眼:“你大惊小怪什么?!”


    仇书生怒气压住不满道:“这可是我的东西!怎么就要变成这姑娘的了?!我家祖祖辈辈培育的奇珍怎么就被她白白拿去?!”


    这讲不讲理了?仇书生在牛圣婴冷漠的注视下把嘴里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讲究实力至上的哪吒和牛圣婴都不觉得阿萍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对于宝贝的归属更是能者得之。


    只有从小生活在阿萍改造的环境中的淙淙,她能理解仇书生的不平。


    弱小者也需要公平公正的存在啊。


    淙淙出声安慰仇书生:“你家研究这奇米祖祖辈辈一定是耗尽了心血,现在被人平白无故空手拿了去,对你是不公平。但若不是你无故出手对付我们,萍姨也没有驯化此物的机会。”


    仇书生:“你的意思是我活该?!”


    淙淙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有因就有果。你在同族身上滥用此物,是真的不知道它有很大的缺陷吗?”


    仇书生沉默了,他当然知道黄米的缺点呀。


    它是能让人在梦中度过富足美满的一生,那一生里没有病痛没有饥饿。


    可梦再美好也不能影响现实,人在外面不吃饭不喝水很快就会死掉。在他发现黄米这个缺点时,仇书生也害怕过。他尝试着去唤醒沉睡的人,在用尽办法且全部失败后,他就改成每日给这些人喂洗米汤糖水,并每隔几日为他们擦洗身体。


    他只是个凡人,却因为手中神奇的黄米捧上了神坛,渐渐成了附近十里八乡的话事人之一。


    多好啊,在眼前这群人没到来之前的生活。


    仇书生让入梦者所求皆得,而作为报酬他在梦外过得轻松些是应该的报酬。


    他这长年累月自我安慰的行为,如果说出来便会被阿萍或是淙淙这样的人点破。因为他这不是安慰,而是蒙骗自己的洗脑行为。


    淙淙见仇书生不再开口,脸上表情越来越阴沉,又道:“我和你说这些话,不是想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你,也不是为我们白拿你的宝贝找理由。我想让你冷静些来思考,这世间所有的事物都具有两面性,你现在只看到了一面,就以为自己看到了全部这是不对的。”


    仇书生喃喃自语道:“所有事物都有两面性吗?”


    这句话朴实,像是个没有读过书的农民说出来的话。但没有智慧的人也说不出这样能点醒人的大道理。


    最开始他们家拿黄米做什么呢?


    仇书生回忆过去,他慢慢想起这粮食在他们家都是熬了粥水,喂给家里临终前老人吃的最后一餐。


    让将死的老人在梦中幸福的死去,是善。他让在世间活得艰难的人在梦中得偿所愿是恶吗?


    仇书生拒绝承认自己是在作恶,他怎么会是恶人?


    淙淙见仇书生陷入沉思,她也不打扰。仇书生这样的人从小的生活环境和受到的教育都与她不一样,他这会儿因为思考陷入迷茫纠结,恰恰说明他还有救。


    淙淙想他认为自己会像地主官僚强抢霸占他的宝贝是正常的,因为在禾国之外这些事情经常发生在老百姓身上。


    但萍姨是不一样的,她很强却不会从弱者身上劫掠。


    这回她得了别人家的机缘,淙淙相信她一定会给予仇书生应得的补偿。


    淙淙不再说话了,周围的气氛又回归平静。


    哪吒没回答牛圣婴的话只是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他没有和在场其他人说,他想起来自己曾经见过和黄米同样作用的粮食。


    黄粱一梦中凡人蒸煮的黄粱,也有和这黄米同样的作用。


    哪吒依稀记起这回事,是因为他听过天上的小仙议论过此事。说那经历黄粱一梦的凡人运气不错,说不得有些仙缘呢。小仙们对凡人的事情不感兴趣,说到这里话题又转到了某某神仙下凡去找那作用相同的黄粱,却找不到败兴而归的事情。


    那神仙,他记得她和母亲有所交情,因为他对其留有印象,这时哪吒才顺利回忆起一切。


    不能量产偶然出现让神仙都摸不准它出现规律的黄粱,和看仇书生大手大脚使用的黄米,都不用猜就能知道这物被他掌握了量产的秘诀。


    也是这人好运气,遇上他们,才没有被谁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夺宝霸占。


    同处一室,哪吒再不在意仇书生的存在,他说的话也飘进了他的耳中。


    在哪吒看来仇书生就是个有些其余的普通人。他的生活和多数凡人一样平凡,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侥幸读了些书识得些道理,便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了,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


    读书人特有的穷清高,穷清高却不是真清高,半梦半醒地活在人世间,做不到彻底沉睡又找不到绝对的清醒,便活得含糊。


    他的眼界被周遭人的吹捧局限住了,用阿萍的话来解释,就是仇书生这人不好不坏,思想僵化了而已。


    哪吒不擅长教人,更不会开解人,对于仇书生他抱着的想法和淙淙一样,等阿萍醒来再说。


    他选择和死死盯着他的牛圣婴说话:“我们经历的梦境都没有像阿萍一样齐全。直接的诱惑这点我们没有经历过。”


    “再者我猜测那黄米中有有灵,得是活的能自己思考的灵才能如此自如地操控阿萍的梦境。”


    淙淙的梦境哪吒没看过,但料想也是和牛圣婴的梦境一样,无法是得偿所愿后幸福美满的一世。


    不同的是淙淙应该是把梦做完了才清醒过来,而牛圣婴是在梦的途中挣扎地清醒过来。


    而哪吒自己,他就没有堕入美梦中的机会。


    他漫长的神生中,就没能拥有过能彻底将他麻痹的快乐。


    而那让他无法忘怀的痛苦记忆,因为过程太过惨烈,让他不能被梦境所催眠。


    按道理来说他们三个早已清醒清醒了的人妖神这三属,应当有资格获得法宝的承认。


    但它却没有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还在考验阿萍。


    这证明它和阿萍有缘。


    这样天生的法宝已经很久没有再从天地间生出了,哪吒认为阿萍这次最好能降服住它!


    将此宝收服后也有利于之后他们的谋划。


    要知道天上没有多少神仙能拥有先天法宝,而先天的法宝又能压住后天法宝许多。而能拥有一件先天法宝也是证明身份的象征,代表其本就不是俗物,地位远在众生之上。


    梦外的观梦者各有所思,梦中的阿萍却在cos宿舍阿姨,在楼层中乱窜着查寝。


    似乎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蒙骗阿萍后,这梦仿佛是卡壳般不能再继续运转了。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阿萍心中最大的欲望已经被它描绘而出,而她挣脱了自身的欲望,梦境却不愿意放人了。


    阿萍在连续逛了几个楼层后,就陷入了一种无聊的情绪中。


    因为她大概可能也许发现困在自己的梦它没招了,所以便只能让她在原地兜圈子。


    瞧见整个宿舍楼空荡荡的阿萍,她无聊之下拿起不周从宿舍阿姨专职成了拆迁工人,开始原地拆楼。


    等她站在废墟上了,眼前的空气中突然浮现出一群黄色的光点。它们如蒲公英籽般晃晃悠悠飘到阿萍身边,围着她的身边叽叽咕咕地说话。


    阿萍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身边仿佛围着一群温柔的小黄人在说话。


    如果不是错觉,她还听见这群小光点子再叫她妈妈?


    这……


    大抵是有些不恰当的,但此刻阿萍脑中除了浮现出小蝌蚪找妈妈的动画片外,她还莫名其妙造出了一句话。


    找到我,你们以后就是有额娘的野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