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144章结束,亦是新生……
年幼的孩童会从老一辈的人那里获取知识。
关于“神明”,在真正与神明接触过的这个世界,人类和恶魔的孩童大多都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神明是什么样子的?
人类长辈会回答:神明无欲无求,没有情感,生来便神圣又高洁,维护世界的和平,不会犯下任何错误。
恶魔长辈会回答:“没有感情的疯子,低劣的伪善者,冷血的刽子手,永远的敌人。”
截然不同的两种答案。
在白栀看来,他们的评价都很准确。
神明拥有亘古永恒的寿命,以及数不清的规则教条。
他们是神圣又高洁的杀手,不染一滴鲜血,将世间不和谐的杂音一一剔除,只留下符合规则的,最和谐的乐章。
而白栀则是站在他们身后,给他们递刀、浑身染满鲜血的那个人。
神明都拥有自己的权柄。
作为主神的她,权柄名为“新生”。
日复一日的太阳升起,温暖又明亮的阳光洒向每一片土地,本应是让万物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力量,却会让恶魔走向死亡。
长老们制定的规则中,恶魔属于邪恶的生物,是扰乱同谐乐谱的杂音,所以神明大肆抓捕恶魔,将他们暴露在阳光之下。
白栀记不清有多少恶魔就这样死在她的手上。
她产生过疑惑,为什么明明是新生的力量,所做出的却都是毁灭的事?
长老们却告诉她,这是净化。
她的力量可以净化这个世界最污秽的东西,这样世界才会变得更好,和谐安定,不会有任何杂音。
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神殿里的白栀从来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对于长老们的话信以为真,轻轻点了点头,继续一个人安静地拨弄她的竖琴。
偶尔抬头,看看窗外四四方方的,一隅天空。
直到一天,一群恶魔打上了神殿,这是第一次神魔战争。
神殿一片混乱,不过最终还是打赢了胜仗,因为只要太阳出来,这场战争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白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又有很多恶魔被净化了。
她停下拨弄竖琴,习惯性抬头看向小小的窗户,却陡然对上了一双熔金色的、令人眩晕的眸子。
轻蔑的,挑起眉看她。
“原来是一只藏在洞里的小老鼠。”
白栀眨了眨清亮的眸子,认真地指正:“不是老鼠,我是兔子。”
不知道为什么,熔金眸子的主人愣了愣,而后忽然笑了起来。
之后他就经常会过来烦她,打扰她弹琴,拨她的琴弦玩,揪她的头发,还总是要她变出兔耳朵,手指屈起来弹她的兔耳朵,说她这种软绵绵的原形放在魔界活不过三天。
白栀讨厌他。
一开始她不懂讨厌的情绪,是有一次被他弄断了琴弦后,她没忍住出声吼了他,才意识到的。
第二天晚上他又来了,这次给她带了新的琴弦,弹出来的音色比原来的还好听,白栀原谅他了。
长老说,神明不能有情绪,这是违反规则的事,她就拜托他不要告诉长老。
他同意了,但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她离开神殿一晚,否则就告知给所有人。
离开神殿是违反规则的事,有情绪也是违反规则的事,白栀感觉自己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揪了下她的兔耳朵,“我不告诉别人,那群糟老头子不就不知道你出去了?”
有道理。
白栀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明天晚上跟他出门。
然而第二天比他先来的是盛怒的长老们。
他们说她和恶魔私交,犯了大罪,罚她去了黑渊关禁闭一年。
被锁链吊在黑暗里的时候,白栀在想,她明天去不了了,他会不会等很久?
这样好像不太好。
下次让他多揪一下耳朵好了。
不到一周,白栀就被放了出来。
恶魔又打上神殿了,这是第二次神魔战争,比上一次更猛烈,由恶魔之主亲自带队,普通的阳光无法对付他,所以只能让她出来。
长老们指着庞大狰狞的猩红章鱼,告诉她:这是她的宿敌,污秽的源头,只要净化掉他,就解除她的禁闭,甚至同意她和那个私交的恶魔见一面。
白栀记挂着和他的约定,看着面前陌生的大章鱼,点了点头。
她用新换了琴弦的竖琴,垂头弹那首练过数不清次数的那首曲子。
听到长老们的叫好声时,抬起头,却看到了那只大章鱼在温暖阳光下身体被灼烧着,触手断裂。隐约间,她好像看到了那双熔金色的眸子。
和平时笑着时不一样,厌恨的、愤怒的、失望的……
白栀猛然一怔,手失误弹错了音,净化被中断,等再反应过来时,那只大章鱼已经消失在阳光下了。
长老们惋惜魔主逃掉了,同时又扬眉吐气。
“这下他元气大伤,少说几百年不能再出来为祸众生了。”
长老们没有让她再关禁闭,把她关回了神殿里,让她继续练琴。
白栀晚上坐在窗边,拨着琴弦,等待着他过来。
但他却好像气极了她那晚的爽约,第一个月、第二个月、第十年、第一百年……都再也没有来过。
但这一百年里,神魔战争倒是频频发生,据说是魔主沉睡前的指令,与神殿的神明不死不休。
恶魔们到处作乱,白栀平时所待的地方除了神殿就又多了一个——战场。
一次,她偶尔在混乱的尸体堆里看到了一条小黑蛇。
蹲在旁边看了许久,在神卫过来时,把受伤奄奄一息的小黑蛇偷偷揣进了袖子里带回了神殿。
她割伤了自己的手,长老们当即送了最好的药过来,白栀就把药给小黑蛇抹,把它养在神殿里,养了许久,等伤好了才把小黑蛇放了。
她知道小黑蛇是恶魔,但她觉得和长老说的不一样,它不坏,只是会在晚上睡觉时偷偷游过来,缠住她的手腕。
小黑蛇有毒,在她掰着它嘴检查口腔伤口的时候,会小心翼翼的避开,牙齿不碰到她。
白栀第一次对长老们说的话产生了怀疑。
后来,她在战场上捡到了很多小恶魔,偷偷帮他们治伤,然后又把他们放走。
她觉得这些恶魔并不坏,他们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因为他们是恶魔,就需要被净化吗?
没等想明白这个问题,白栀又被关进了黑渊里,关禁闭。
长老们发现了她在神殿带回恶魔治伤,说她犯了罪,需要惩处和反省 。
好吧。
反省了一百年的白栀出来,没多久又在岸边捡了只受伤的小人鱼。
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带回神殿,就养在海边,每天偷偷来看他伤势怎么样了。
小人鱼说,她是他见过的最善良的人。
白栀想了想,说,你应该是第一个这么觉得的恶魔。
长老们又一次把她带到了战场。
这次的战场很特别,只有一个年幼的,穿着破烂斗篷的金发小恶魔,神明们都在远处看着,像是在审判着什么。
白栀在看到那个小恶魔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时,没忍住扯断了弦,停了下来。
她放跑了这个小恶魔,向长老们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不是所有的恶魔都是污秽的、邪恶的,这么做是不对的。
长老们勃然大怒,再次将她关进了黑渊,用上了酷刑。
原来他们早就发现她在战场上一次次的偷偷放过这些恶魔,已经忍无可忍,这是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杀掉这个恶魔,就暂时不动用最后的手段。
——换一个新的主神。
而现在他们已然放弃了她,打算培养下一位主神。
他们宣布了她的罪责,使用禁术剥取她的主神权柄,移植给继承者。
神明失去了权柄,就会死亡。
白栀没有办法挣脱穿透身体的枷锁,她的力量是新生,敌不过这么多神明。
可为什么这份力量,对于恶魔来说会是毁灭?
她不明白。
但她不想再让无辜的恶魔死在这样温暖的阳光下。
于是白栀选择了……毁掉“新生”。
……
主神陨落的那一天,世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此后的天空,再也没有升起过太阳。
……
过往的记忆随着神明权柄的归位,涌入脑海之中。
而这场神明游戏的真实目的,现在来看再清楚不过了。
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方法,历经了多少辛苦才帮她重塑成神明,白栀揉着眉心,瞥向一旁抱臂靠着座椅,神情傲慢的青年。
“……话说,为什么要用游戏的方式?本质上不就是获取能量么,那么直接那什么不也是可以的……?”
巫谕睨她一眼,忽的笑了一声,但神色看起来却完全没有高兴的样子,“方案里最多只需要六个人,你猜猜,响应的恶魔有多少个?”
白栀沉默两秒,“不会是……”
“六百八十一。”
白栀:“……”
青年似乎有点咬牙切齿,“你那房间还挺能装人哈,能捡这么多回去。”
白栀扣手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点小爱好,这不是。”
巫谕倚着神座,冷冷出声:
“总之,剩下的这几个都是打赢了留下的。”
“至于这场游戏……”他顿了顿,“如果不是你自愿,是获取不到能量的。”
恶魔的力量来自于最纯粹的爱欲。
她排斥的话,就无法接收这种力量,所以才有了这场恋爱游戏。
白栀歪头:“为什么要一直瞒着,不告诉我?”
巫谕沉默了下来。
半晌,就在白栀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他很轻的声音。
“如果你不愿意呢?”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她有一丝的排斥,不想再成为以前的那个神明,所有安排都会功亏一篑。
恶魔是极度自私的生物,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所以断绝了一切可能性。
白栀愣了愣,慢吞吞开口:“好吧。”
“所以你果然暗恋我,对吧。”
巫谕:“……”
……
重新拿回了主神权柄,白栀觉得自己的权柄中多了点别的东西。
重塑进度条达到中段的时候,白栀有一段时间变成了最初神明的那种状态,无欲无求,平静淡漠。
但后来,她的这种状态改变了。
她感受到了他们的爱,对这种情感心生向往,产生了情绪波动。
她开始理解了很多之前不能理解的事,在恶魔的世界,这段一个人的旅程中,她的情感也越来越充实。
就像恶魔们厌恶阳光,却又忍不住会被明亮的阳光所吸引。
死亡的尽头也不一定是毁灭,也有可能是新生。
任何事物都有着两面性。
她曾经单纯的认为,只要没有了阳光,就不再有恶魔会死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这又何尝不是剥夺了他们“死亡”的权利呢?
……
阳光正好。
伴着微风,久违的温暖、和煦。
白栀重新坐上神座,忽的听到慵懒的青年悠悠出声。
“阳光里似乎多了点了别的东西。”
白栀僵了一下。
恶魔是满身欲望的生物,对于情感有着敏锐的感知。
果然。
“似乎是……爱?”
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凉凉的,令人一听就毛骨悚然,后背发寒。
……
“请问这位主神小姐,你爱上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