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哇, 更猛的瓜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探出脑袋,只见一辆黑色酷炫的两座跑车停在报社前坪上,时不时发出低鸣声。


    与此同时, 罗雪的手机响了。


    来点显示:王奕江。


    罗雪任凭他一直响, 直到熄灭。


    紧接着, 微信消息进来。


    王奕江:下班了吧?


    罗雪没回。


    王奕江:出来。


    王奕江:不出来,我亲自下车来接你?


    罗雪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王奕江降了半边车窗, 戴着墨镜,示意副驾:“上车。”


    罗雪说:“请你离开报社。”


    王奕江:“别生气, 昨天是个误会。我晚上请你吃饭,跟你道歉,说明原因。”


    罗雪:“王总,我还没有下班,您这样停在这里,对我的工作造成了影响。”


    王奕江看了下手表:“你们五点半了还不下班?”他拿出手机,“我给你们刘主任打个电话。”


    罗雪摁住他的手:“你究竟想怎么样?”


    王奕江吹起口哨:“请你吃个饭而已。”


    此时正逢下班高峰,报社的人频频回头,露出观望好奇的神情。


    大家都想知道坐在这个跑车里的神秘男士究竟是谁。


    王奕江得意洋洋:“走不走?还是在这里任人围观?”


    罗雪狠狠地捏了他一下, 快步走到副驾, 一屁股坐了进去。


    “快走!”


    王奕江大笑, 然后一脚轰鸣-


    路灯刷刷地往后退去。


    罗雪上了车, 车厢内好一阵子都没有声音。


    终于, 王奕江先发话:“你都不问我带你去哪儿?”


    罗雪面无表情地问:“去哪儿?”


    “这么淡定,不怕我给你卖了?”


    “法治社会,天眼时代, 王总能把我卖到哪儿?”


    “哈哈,真是伶牙俐齿。你喜不喜欢吃西餐?我今天带你去吃这个城市我觉得最好吃的牛排西餐。”他兴致盎然。


    罗雪不吭声。


    “怎么, 不喜欢?那你想吃什么,尽管报上来。”


    罗雪侧身问:“是不是我今天陪你吃了这顿饭,你就不再纠缠我了?”


    王奕江皱了下眉头:“你这句话说的,很让人扫兴。”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不觉得好笑。”


    车厢里冷了阵。


    “昨天晚上我身边那个人是沪市的合作伙伴,吃了饭我对带她逛逛城市。”良久,王奕江说,“你不会真的吃醋了吧?逢场作戏而已。你把我送你的花贱卖我都没生气。”


    “这完全是两码事。”


    “那你在生气什么?”


    “王奕江,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王奕江瞄了一眼罗雪,死皮赖脸地说:“我在追你啊。”


    “你喜欢我什么?我立刻改掉。”


    “我就喜欢你这幅刀枪不入的样子。”


    罗雪只感觉鸡同鸭讲:“好,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但请你不要对我的生活造成干扰。我今天陪你吃完这顿饭,你再骚扰我,我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噢,怎么个不客气法?”


    罗雪冷笑:“王总,我怎么也在报社工作了这么些年。”


    “然后呢?”


    罗雪不说话了,刀锋一样的眼神,对他淡淡笑了笑。


    “威胁我?”王奕江缓缓在红灯前停下。


    罗雪微微一笑。


    王奕江道:“罗雪,你知道我身边这么多女人,比你性感的、比你乖巧的、比你懂得讨我欢心的,只要我愿意,一抓一大把。但我偏偏愿意和你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吗?”


    罗雪不为所动。


    “因为你善良、纯洁、嫉恶如仇、敢想敢干……”


    “好了,你不要放屁了。”罗雪无情打断他,“你就是无聊猎奇。再不然,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转过头,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


    “你看出来了?”王奕江惊讶道。


    罗雪从审视变成警惕。


    “我今天确实知道了一个秘密,也确实不想告人。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亲我一口,我告诉你。”王奕江吹起了口哨。


    “你喜欢男人却要用我掩盖这件事吗?”


    王奕江哑了哑,继而拍着方向盘哈哈大笑。正好绿灯,他发动汽车,叹息一般:“罗雪啊罗雪,给你钱你也不愿意,真想不通,为何要和钱作对?”


    “我给你钱让你去杀人,行吗?”


    “这一样吗?”


    “对我来说一样。”


    “我追求你好比要杀了你?”


    罗雪点头。


    半天,王奕江说:“罗雪,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一点?我们不是仇人吧,之前有点小恩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讲清楚嘛。”


    罗雪看他一眼,转头做老僧入定状,再不接王奕江一句话。


    这时,罗雪的手机响起,是熊缤纷。


    “喂——”


    “罗雪你认识我这个妈了是不?走在路上连看到我都不打招呼了是不?你……”


    “妈,”罗雪一愣,“您在说什么?”


    “你少给老子装,你明明都看到我了,我们视线都对视过了,你装什么装?好,你不认我这个妈,我也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从此我们一刀两断!”


    “我没有,妈!喂——”


    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声。


    罗雪心里大叫不好,慌忙再拨过去,对方无人接听。她又拨打罗松的电话,意外的,这次一打就通了。


    刚一接通,罗松就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地喊道:“罗雪,你快回来吧,妈犯病了!”


    “你怎么搞得?妈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我现在不和你吵,你赶紧回家来。”


    “你们在家?”


    “不在不在,妈在往回家走的路上,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去追她了。”


    罗松挂了。


    罗雪立刻回头对王奕江说:“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王奕江:“做什么?”


    “我有急事!你快停车!”罗雪喊道。


    王奕江抿了抿唇,脸有些冷:“你知道我今天推了多少人的应酬来请你吃饭吗?”


    他嘴上这么说,但行动上倒是乖乖靠边停了车。


    罗雪压根没心情听,松了安全带就往外奔。


    王奕江跟了句:“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罗雪扔下一句话,急吼吼地跑了-


    罗雪回到家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


    她以为熊缤纷和罗松没回来,开了客厅的灯,刚要打电话,忽然从黑洞洞的卧室里飞出一只拖鞋,直接打掉了她手中的电话。


    熊缤纷只穿着一只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要谁打电话?”


    罗雪愣了愣:“妈……妈,我是要给您打。”


    母亲冷哼一声:“你还记得我这个妈?莫不是要给你那个死人爸爸打吧?”


    罗雪头一阵发痛,她走过去挽住母亲,轻声细语地问:“不是的。晚上您吃饭了吗?您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熊缤纷的嘴唇忽然开始抖动,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往下掉:“你们都嫌弃我,嫌弃我老了,没用了,你们利用完我了就一脚踢开了……想当初,我要是心一狠,随便找个人就嫁了,哪还沦落到现在的地步……要不是看你们可怜,怕你那个死爸爸找个后娘来虐待你们……”


    “我知道,我知道……”罗雪一遍一遍地抚着母亲的胸膛。


    母亲一把抓过她的衣服,把眼泪鼻涕全数擦在上面,声音颤抖,细数当年的往事:“当初不是我要死活留着这个房子,你们哪里去找栖身的地方?你以为他们那家人是真的想着你们?外面房子一套一套地买,给你们留一间没有?连个厕所都没有吧……你们还没有良心……”


    罗雪咬着唇,没说话。


    骂了一会儿,熊缤纷累了,罗雪趁机小心翼翼地问:“妈你要不要喝点水?”


    熊缤纷茫然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这个时候,她发现熊缤纷脚踝有些肿。


    “妈,您的脚怎么了?”她弯腰下去,轻轻一碰,熊缤纷“嘶”了一声。


    “扭了?”罗雪问。


    熊缤纷点头:“刚才薛云打你弟弟,我去帮忙,摔了一跤。”


    罗雪暗骂罗松不是东西,不知怎么激发了熊缤纷的病。她转身去拿了药给熊缤纷喷上,又倒了一杯温开水,在水里溶了一粒白色的药丸。


    第32章


    不久, 罗松回来了。罗雪正在厨房热饭,熊缤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罗雪听到声响从从厨房出来,见到罗松在换鞋, 二话不说把他拉到厨房。


    “你去哪里了?妈是受了什么刺激?”罗雪劈头盖脸就问。


    罗松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刚解决完两个女人的事, 你语气别太冲。”


    “什么两个女人?”罗雪注意到罗松的脸上有被人打过的痕迹。


    “小鱼不知道怎么找到我那里去了, 和小美打了起来。”


    “小鱼?”


    “烦死了,我到家的时候妈正往外跑, 小美和小鱼在家打架。我一路跟着妈回到家,看她进了房间, 才回去解决小美和小鱼的事。”


    “你可真是……厉害!”罗雪对这个弟弟简直无语了,“我早就叫你让妈回来,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妈的脚扭了,你知不知道?”


    “别说了别说了,”罗松一个头两个大,“妈这两天就在你这里休息下,”又回头看了看室内,“你那个弟弟没在?”


    “你什么意思?”


    “我问问不行?到底他姓罗还是我姓罗?”罗松说着,嗓门大起来。


    罗雪怕惊扰到熊缤纷, 狠狠地揪了他一把, 看了眼客厅:“警告你, 别现在跟我吵!”


    罗松跳起来:“我现在就走!”


    走到门口, 熊缤纷却叫住他:“小松, 你要去哪儿?”


    罗松说:“……我,我该回学校了。”


    熊缤纷看了眼时间:“已经8点多了,你不是刚放学回来吗?快来吃饭, 你姐刚做好。”


    她起身,一瘸一拐地把罗松拉到厨房的小餐桌上。罗雪的饭菜刚好热气腾腾地出锅。


    姐弟两对视一眼, 互不说话,坐在熊缤纷身边闷头吃饭。


    熊缤纷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小雪,我好困,我先去睡一会儿。”


    罗雪知道是药效起了作用,忙说:“去吧,妈,去睡吧。”


    熊缤纷走进卧室,半关了门。


    桌上只剩罗雪和罗松两个人。


    罗雪说:“小鱼走了?”


    “走了。”


    “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和平分手吗?”


    “我是和平分手啊,她说不是,要我给她二十万青春补偿费。她纯粹敲诈勒索!”


    “你脸上是她打的?”


    “……小美打的。”


    “小美为什么要打你?”


    “好了好了,你能不能别问了。”


    罗松起身要走,罗雪说:“你站住。”


    “干嘛?”


    “从今天起,妈在我这里住半年,在你那里住半年。你也得承担起照顾妈的责任,不能全部甩手给我。”


    “你说什么?”罗松仿佛没听清。


    “就这样定了。”


    “也可以啊,那你每个月给我3000块钱。”罗松无所谓地说道。


    “你好意思和我说这样的话?”罗雪压低声音骂道,“罗松,你也该长大了,妈这些年的吃穿用度、看病吃药,全都是我一个人出的。你还时不时回来要钱。你的那些朋友,章磊、孙毅、刘大发,哪一个我没去替你还过钱?你给小鱼、小美买首饰买名牌包包的时候,想过这个家吗?”


    罗松就等这一个点爆发,怪笑道:”还好意思说这个家?我觉得你对外人倒是大方得很,我听说那个王八蛋来家里白吃白住,你还给了他2000?我他妈求爹爹告奶奶跟你借钱,哪次你不是把我从头到尾骂了个遍,要不是妈还活着,我祖坟都要被你挖了!你要是真没钱就算了,得,咱下辈子给阎王做个孙子投个好胎。你他妈有钱偏给外人用,罗雪,你胳膊肘就这么往外拐啊?”


    “我怎么往外拐了?”罗雪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家里的开销我领着,妈的药我买着,这吃喝拉撒用水用电,哪样不要钱?你又给过几个字儿?你不会来还好,一回来就要吃大鱼大肉,一伸手就是要钱。你当我是印钞机啊?你早就成年了,我凭什么要任劳任怨地养着你?我的钱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孟磊纯真且努力,他值得我的资助。我老实告诉你,我一直资助着他,每个月400,好几年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罗松听到这话,心理彻底失去平衡,口不择言叫道:“是啊,你乐意啊,人家那么小你就每个月给400给养着,我是管不着啊。不过我的亲姐姐,你这是要干啥啊?——呸,他妈我丢人还来不及呢!养男人,还专挑啥也不懂的嫩雏!“


    罗雪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一双大眼睛通红:“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老子就算给叫花子还有声谢谢,给你我得到什么!”


    罗松踉跄退后两步,捂着脸颊,眼神射出凶狠的光,咬牙切齿地道:“罗雪,你有种!打小你就瞧不起我,看不起我,没出息,没钱,拿不出手,净给你丢脸。现在你终于说出来了。好啊,罗雪,”罗松指了指自己的脸,那一块依稀可见五个红色手指印,另一只手指着罗雪的鼻子,“我不打女人,但是这一巴掌,我记住了。罗雪,你不要后悔!我不会再踏进这间房子一步!咱俩恩断义绝!”


    罗松把桌子一掀,怒吼一声,大步打开房门,咚咚咚跑下楼去。


    桌上的两盘菜两个碗和一盆汤悉数落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熊缤纷如幽灵一般从漆黑的卧室冒出来,看到这一地汤汤水水的碎片,捂着心口痛骂道:“真是造孽啊!造孽!”见大门空荡荡地开着,她扭头问:”小松呢?”


    罗雪将慢慢看向熊缤纷,两行眼泪随着眼球转动流了下来。


    熊缤纷瞬间明白过来,剁足拍捶打罗雪的肩,痛心疾首地哭喊道:“他是你弟弟啊!你让着他又怎么样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一点都不懂事……这你姐弟俩没一个是让我省心的啊!“


    “妈!”罗雪大叫一声,忍泣道:“我让了他十年了!我忍够了!我是姐姐,我多吃几年饭,我就活该受委屈受累,任人辱骂吗?我为这个家任劳任怨付出这么多,有谁看见了?他一个成年人,好手好脚却混日子,游手好闲滥交朋友,出了事就让我去擦屁股,我凭什么?他要得到钱就叫我姐,要不到钱就出口大骂。刚刚你宝贝儿子骂我的话,是人话吗?!”


    话还没说完,罗雪忽然眼前金光一闪——熊缤纷抬手就是响亮一耳光。


    罗雪被打得脑袋偏过去,耳朵嗡嗡作响。


    “你现在翅膀硬了,了不起了,瞧不起你弟弟?你也不想想,你的今天是不是你弟弟让给你的?你是不是还巴不得我也立马就死啊?这一巴掌,我是替小松还你的!”


    罗雪愣愣地看着熊缤纷,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直窜到心里。


    熊缤纷两眼含泪,指着门口命令道:“你去把小松找回来。“


    罗雪倔强地拧着头,胸膛起伏着,嘴角却泛起寒冷的笑。


    熊缤纷又推了罗雪两下,罗雪扎到破碎的玻璃上,皱了皱眉,却不为所动。


    熊缤纷又狠狠地推了罗雪一下,大哭道:“真是没一天好日子过,还不如去死了呢……我怎么还没有死呢……一家人死绝了才好……”


    说着,从门口摸了一把伞,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罗雪看着这狼藉的一片,神情木然。


    天空中忽然打了个惊雷,她浑身一哆嗦。看到开敞的大门,想着邻居们躲在墙壁后的反应,心里无所谓地冷笑。眼光落在门口,那里横七竖八地摆着两只磨毛了边的老式女布鞋。


    “妈!”罗雪想起熊缤纷还病着,脚上有伤,心头一慌,一抹眼泪,拿起手机便追了出去。


    第33章


    罗雪打罗松电话, 先是拒听,后来直接关机。罗雪冒雨在周边转了一圈,没见着熊缤纷, 当下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了幸福小区。


    雨水打在车前玻璃上, 又被雨刷刮走。街上的人来往匆忙,都被映得歪歪扭扭变了形。


    街道两旁的建筑在日新月异的城市建设中早已变了模样。早年在街头有一家包子店, 每天早上罗雪带着罗松在那里排队,花两块钱买四个包子两袋豆浆, 捧着边走边吃去上学。冬日早晨茫茫一片,街灯昏暗,罗雪牵着罗松仰着头,排队等候,前面是高高的黑黑的人头,人头上面远远的冒着包子的白烟。云蒸雾绕,肉香味散漫在整个童年里。但后来旧城改造建筑拆迁,包子铺迁走,据说找了个新店铺, 还在卖, 又说生意早不如以前, 不久就垮了。


    她又想起罗松小时候的样子, 光头, 大眼睛,穿着背心裤衩,流着两条鼻涕虫, 跟在罗雪尾巴后面满街跑,从不喊“姐姐”, 只叫“罗雪”。后来这孩子一溜烟儿就长高了,瘦长的手脚,染了头发,一只眼睛总被一戳头发遮着,弓着背靠在巷子口抽烟。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光真他妈是把残忍的杀猪刀。


    刚过街角,罗雪忽然看见一个妇人趿拉着双拖鞋,弓着背,打着一把歪伞。


    她急忙道:“停车!”


    罗雪冲进雨帘,拉住妇人的手:“妈。”


    熊缤纷不为所动。


    罗雪又道:“妈你回去吧,小松我来找。”


    熊缤纷一声不吭,一双脚没有穿鞋,就那么赤裸裸地站在水汤儿里,一动不动。


    罗雪又道:“妈,是我不对,我去把小松找回来。我知道他在哪里。”


    熊缤纷迟疑抬起头:“你知道他在哪里?”


    罗雪点点头,哄道:“我知道,您先回去,我保证把他找回来。”


    熊缤纷神情涣散,看着罗雪,出租车在路边不耐烦地鸣笛:”还走不走啊?不走把钱结了。”


    罗雪连连道:“走。走。”说着就把熊缤纷推上了车,又塞给她一张红票子,对司机说:“把我妈送到家。”


    熊缤纷怏怏地嘱咐:“一定要把小松找回来啊。“


    罗雪硬着头皮答应,刚关上车门,熊缤纷忽然道:“伞!”


    罗雪回头,熊缤纷摇下车窗,把伞扔了出来-


    罗雪苦笑地捡起伞,徒步走到幸福小区,一口气跑上五楼,敲开门,小美开了户门。


    罗雪问:“罗松回来了吗?”


    小美闻言就把门关了:“他死了!”


    罗雪又敲,咚咚咚半天,换了个人开户门。


    一个剪着洗剪吹发型的黄毛。


    黄毛用两个黑漆漆的鼻孔打量她:“敲什么敲?吵死了。”


    罗雪问:“你谁啊?我找罗松。”


    黄毛:“我住这里啊,这户又不是罗松一人住。”


    罗雪:“他在里面吗?”


    黄毛把门打开了些,罗雪往门里探了探,小美的房门紧闭,黄毛的房间乌烟罩气,不见罗松踪影。


    黄毛说:“罗松没回来。他桃花债怎么这么多,下午才有两个女人为他打起来,晚上你又来了。”


    罗雪说:“我是他姐!你知道他平日里会去哪里么?”


    黄毛所答非所问:“罗松欠了我400块钱。”


    罗雪咬着牙,拿出手机:“二维码给我。”


    黄毛笑着点开支付宝,说道:“他喜欢泡吧,你去长平路找找。据说还在‘笑傲江湖’做活。”


    说罢,砰一声就关了门-


    出了门,罗雪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她瞧了瞧自己,浑身湿哒哒的,心里又恨又悲愤。刚走没两步,手里电话响起,熊缤纷打电话来问找到没有。罗雪支吾两声,熊缤纷在那头又激动起来。罗雪忍住脾气没有还嘴。熊缤纷又在那头哭泣道,听广播说长平路出了车祸,撞死一个男青年。罗雪虽气,但一听心立马莫名悬了起来,急忙又挂了电话赶去长平路。


    长平路是木安市的娱乐一条街。白天门庭稀落,夜晚灯红酒绿。罗雪来跟着刘昌平来过几次,为了男人的应酬,每次来心里都泛着一股恶心。但生活和生存是两码事,她讨厌这样的生活,但却不能因为这样的生活丢了生存。


    罗雪赶到车祸事故现场,看到不是罗松,悬着一颗心放了下来。打罗松电话仍是关机。她不知不觉走到“笑傲江湖”夜总会门口,前坪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保安,玻璃门内里面装修得金碧辉煌。


    罗雪想,还是进去找一找吧。


    可还没进门,就被拦下。


    “衣冠不整,禁止入内。”保安瞧她衣衫尽湿、头发凌乱,一只手拦住她,示意门口的牌子。


    罗雪觉得好笑,风月场所还求衣冠整洁,真是讽刺。


    她说:“我找人。”


    “你找谁?”


    “你们的一个员工,罗松。”


    保安皱眉,冲着肩头的对讲机讲了几句,不一会儿有人回道:“今晚他不值班。”


    “他晚上一般会去哪里?”


    “我哪知道。”保安觉得好笑,不耐烦地将她挥到一边。


    罗雪找不到人,还碰了钉子,恨得牙根痒痒。没走几步,听见背后一阵喧哗。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走过来,罗雪一眼就瞧见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姿挺拔,长相英俊,器宇轩昂。保安躬身拉开门,叫了声”王总“。后面的人鱼贯而入。


    这个人怎么……也出现在这里?


    前两个小时,他分明还说是专程推掉好多应酬来请她吃饭的。


    不过也正常吧,他本来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罗雪站在旁边,没有一个人在她这个落汤鸡身上施舍一个眼神。她轻轻松一口气,竟然会害怕此刻被王奕江发现。


    其实照理说,刚刚还说要请她吃饭的人,现在被她碰到在这种场所,尴尬的应该是他;但估摸像他那样的人,即便被碰见,也会堂而皇之地跟你打招呼,笑眼里还带了点心照不宣。她往玻璃门内看了看,果然还未走进包房,那人已率先左拥右抱,软玉在怀。


    罗雪极端不屑地撑起伞,转身回走。


    雨还在下,人也没有找到。路上行人稀少,车却一辆一辆地在雨幕里穿行而过。对面,背后,周围,全是闪烁的霓虹灯,把雨滴都燃成了热闹的颜色。


    罗雪撑着熊缤纷给的那把歪伞,在这场缤纷的雨里,疲劳又艰难地走着。她恐惧地捏着手机,就像捏着一个定时炸弹。她不知道熊缤纷的电话什么时候会再次打来,她无法交代,可却不得不交代。但她真的也不想找了,她不想就永永远远地只围着别人转。


    这样想,是不是很冷血很自私?他们都是她的至亲。


    可是她也有自己生活的权利啊,难道存在的意义永远是去擦别人的屁股吗?


    忽然手机尖声响起。


    罗雪吓了一哆嗦,手头不稳,居然按了接听键。


    “在哪?”那边劈头盖脸就问。


    “……你哪位?“


    “王奕江。”


    “你……”罗雪吃惊,看到了来电显示。大厅他看到她了吗?


    “在哪儿?”那头又复问道。


    罗雪还未回答,那头又道:”看到你了,站那儿。”


    电话挂了,身后两束光照过来。王奕江换了一辆车,一辆路虎摇着雨刷缓缓靠边停下。


    他摇下副驾车窗,上下打量罗雪的造型,道:“上车。”


    罗雪还捏着电话,习惯性地皱眉看着他:“你干嘛?”


    王奕江不耐烦地挂了档,侧身过来开了副驾的车门,又打量一番,阴阳怪气地挪揄她:“不和我吃饭,原来是要这副模样跳大绳啊?”


    罗雪只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倒霉透顶,抬脚便走。忽然脚底边嘶嘶泛痛,低头一看,才发现早些时候被碎玻璃渣滓割破了皮,一路雨水泡着,皮肤泛白,水里带着有隐隐血丝。


    王奕江也瞧见了,笑道:“哟,不是跳大绳,是劫富济贫了?”


    罗雪却立刻地别过脸,垂下湿哒哒的一缕头发,遮住被打的半边脸颊。


    王奕江敏感地看了过来,声音却淡了:“先上车吧。”


    罗雪低头问:“去哪儿?”


    “先上车。”


    罗雪没说话,却动了动。


    “我叫你上车。”王奕江说。


    罗雪踌躇着,心想我根本就不该搭理他,我应该一甩头发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留给他一个孤高的背影,可是,她却鬼使神差地,拉开了车门。


    第34章


    王奕江问:“你是要去哪儿?”


    罗雪望向窗外, 黑夜笼罩,大雨滂沱,说不出答案。


    忽然间, 一辆奔驰停在门口, 立马有人撑着伞迎去。有人下车, 穿着西装,侧脸一晃而过, 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罗雪瞬间怔住。


    是他吗?


    不可能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王奕江伸手过来拨她脸颊的湿发。


    罗雪受惊,头一偏, 转过半边脸。等到回神,戒备地问:“你看见我了?”


    “你不看见我了?”王奕江也问,“还不打招呼。”


    “你不也视而不见?“


    王奕江居然笑了。


    罗雪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微妙。她再一次对自己说:根本就不该搭理他,根本就不该上王奕江的车。


    正后悔着,车悄无声息地靠了边。


    王奕江毫无预兆地探身过来,罗雪如惊弓之鸟般弹缩一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语气满是戒备:“你干什么?!”


    王奕江打开她前面的隔箱,从里面翻出一包抽纸、一个干净的帕子和几张创口贴, 翻着白眼, 一举扔到罗雪身上。


    王奕江转过头, 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


    半晌, 他对着前方空气, 无不挖苦地说道:“不用谢。”


    罗雪:“……”


    王奕江从反光镜里瞄她。


    罗雪低了头,过了好一会儿,声如蚊蝇:“谢谢。”


    “什么?——啊?”他大声问。


    罗雪扭过头, 不答。


    又听见他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罗雪不回,他不耐烦地重复:“问你话呢。”


    “……找人。”


    “找谁?“


    “……”不说话。


    “你耳朵出问题了?“王奕江侧脸看她。


    “……我弟弟。”


    “他又进派出所了?还是又跑了?”


    没有回答。


    “我早就告诉你了, 女侠,现在不是单刀赴会的时代了,有困难要找警察,要相信人民政府。”


    罗雪听出话里的讥讽,可心里却没有半点反驳的欲望,今晚的一场大雨,好像把所有的一切斗志、希望都浇灭了。


    她弯下腰贴脚上的创口贴,又听那人问:“你弟弟在笑傲江湖?”


    “不在。”


    王奕江却似笑非笑地径自道:“男人在里面,都说不在。”


    “他是在里面工作。”罗雪直起身子。


    “是的,快活地工作。”他笑地放肆。


    “他是里面的服务员!”罗雪道。


    “服务员?”王奕江阴阳怪气地哈哈大笑,“我们管里面的服务员叫‘少爷’。”


    罗雪被笑得一阵窝火,这时,手机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熊缤纷的夺命连环CALL终于来了。


    ——妈。


    ——嗯……


    ——不是的,不是他。罗松好好的呢。


    ——还……您别急!真的,在路上呢,我不骗您。


    ——我知道,我知道,您别着急啊……


    ——嗯嗯嗯……


    ——嗯嗯嗯……


    ——妈您别这样啊!我不再找着么,这大雨天的您出来干嘛啊?我找罗松一人已经够闹心的了,您就别出来捣乱了,在家好好呆着好么?!……


    就在罗雪耐心快要殆尽的时候,电话一把被王奕江抢了过去。


    ——阿姨您好,您别担心,罗松在上班呢。


    ——我是谁?我是罗松的老板。


    ——哈哈,我有骗您的必要吗?王奕江,我们见过,我和罗雪一块的,你夸我帅来着,还记得我吗?


    ——我是“笑傲江湖”法人代表,不信我派专车接您来看。


    ——嗯,我知道。那就这样,阿姨,我也忙。挂了先。


    于是电话挂了。


    “多大点事儿。”王奕江哂笑。


    他三下五除二地搞定了熊缤纷,罗雪有点懵。


    在他发懵的时候,王奕江索性把她的手机也关了。


    “喂,你干嘛!”罗雪伸手去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奕江将手机高高举起,“你对我的杀伐果断应该挪一点在你家里人身上。你妈心里只有你弟弟,偏心的有点太过于明显了,你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你妈的女儿、你弟弟的姐姐,你自己都不心疼自己吗?”


    罗雪知道他在挑拨她的亲情,她想维护,却找不到说辞。


    “你关了机也不会有事。那次你在医院一晚上,我看你家里也没人给你打电话。”他继续戳她的痛处,“今天晚上你也别管了,我带你去潇洒潇洒!”


    罗雪明知要拒绝,可是不知为什么,内心却偏偏着了他的道,好像被诱惑了。她浑身湿哒哒地坐在车里,一股由外至内的寒冷包裹着她。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从身到心的疲惫。她也好想找一个突破口,可以逃离一下,可以休息一下,不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拉扯。


    于是她痛快说道:“好啊!”


    王奕江愣了下,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被策反了。他回转方向盘,霸气地在路口掉头。


    这不是回笑傲江湖的的路。罗雪问:“去哪儿?”


    王奕江神秘地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喝酒?”


    “哈哈,你想喝酒吗?”


    “我无所谓。”


    “我怕了,我怕你再吐我身上。”


    罗雪不再说什么。


    汽车开了半个多小时,雨渐渐停了。他们来到郊外一栋别墅,还没到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欢呼声。王奕江下了车带着罗雪往前走,经过葱郁的绿植,一个宽阔的场地展现在眼前,不少年轻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正在开party。旁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游泳池,三五个青年人正在水里嬉戏。


    很快有人迎上来,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士。她穿着真丝长裙,外面套着休闲西装,手里端着一杯鸡尾酒。


    “亦江,好久不见啊,”她热情和王奕江打招呼,“约你总说忙,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打量罗雪。


    “当然是想你的风了。”王奕江笑说,大大方方地指着罗雪,“这是我朋友,先带她去换身衣服。”


    女人也没多问,带着罗雪进了室内。经过玄关,一个两层通高的宽敞气派的客厅出现在眼前,顶上吊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晶莹剔透、绚烂夺目,罗雪不由被这漂亮的水晶灯吸引住眼球,脚步慢下来,听见身边女士带着笑意提醒:“往这边走。”


    罗雪回神,收起自己没刚过市面的表情,赶紧跟在后面,又经过一个通道,她们抵达卧室。女人打开衣橱,里面都是女人的衣服,从内到外全都有,全是新的,全是名牌,吊牌都没有摘。


    女人说:“你想穿哪件自己拿。”


    罗雪还未说话,先响亮地打了个喷嚏。女人笑着又指着衣橱后面,说:“要不你先洗个澡?毛巾、吹风机都有。你把门反锁,没人会进来的。”说罢,礼貌地对罗雪点头,走了。


    等罗雪换好衣服出去,外面灯却暗了。


    夜深了,别墅外面人都进入到客厅里。明亮的水晶灯暗了,四周点着昏暗的筒灯和地灯,影影绰绰。角落里有个乐队在唱蓝调,人们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有的站着,有的围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爆发出剧烈的笑声。


    罗雪找了王奕江好一会儿也没找见他。她无事瞎溜达,发现靠近开放式西餐的地方放了一长桌的甜点。她有些饿了,这里没人认识她,她也不用去认识别人,于是她拿了一杯可乐,找个椅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嘿,你也是第一次来吗?”有位黑长直的女孩儿过来和她搭讪。她看上去像大学生,典型的娃娃脸,却画着超出年龄的浓妆。


    罗雪塞下一块芝士,点点头:“是的。”


    “你是和谁来的?”女孩儿问。


    罗雪说:“王奕江。”


    听到这个名字,女孩戴着美瞳的眼睛明显又放大了一些:“你认识他?”


    “认识。”


    “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是我业主。我们是工作关系。”


    女孩儿笑了,笑得很不屑,明显不相信:“得了吧。你不想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在报社工作。”罗雪说。


    女孩儿从上到下把她看一遍,忽然凑过来:“那等下你能介绍我给他认识吗?”


    “你要认识他做什么?”罗雪下意识地问。


    女孩儿对她眨眨眼:“别这样啊。蛋糕要做大,咱们才好一起吃啊。”


    罗雪有点反应过来,她环顾四周,果然不少男人身边都有带着一位年轻的女伴,仔细看去,大部分女孩儿都有些稚气未脱。


    罗雪连连摆手:“你想错了,我……要认识你自己去认识他吧。”


    “哈哈,我懂的。”女孩儿熟练地贴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叠红票子,“规矩我懂的,介绍费嘛。”


    罗雪赶紧站起来往后躲,没想到后面站了个人,直接把他手里的水杯怼掉了。


    “你这毛手毛脚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王奕江说。


    罗雪回头,他手里拿着个空杯子,胸前一滩红酒印。


    罗雪:“……”


    “反正你不是要吐我怀里,就是要把酒水撒我胸前,是吗?”他又坏笑道。


    “您就是王总吧?”女孩儿迅速反应过来。


    王奕江的目光在女孩儿的脸上停留片刻,礼貌微笑:“你好。”


    女孩儿大胆地说:“我叫刘蕊,我……”


    话未说完,王奕江一把揽住罗雪的肩头往里走:“你得先帮我把衣服换了。”


    等两人走到二楼拐角,罗雪挣脱王奕江的手,王奕江却将刚才那一叠红票子递给她:“拿好。”


    “这……你居然拿了过来?”


    “对啊,中介费嘛,不拿白不拿。”他不由分说将钱塞进罗雪的裤袋里,说,“我也出卖色相让她认识了。”


    罗雪哭笑不得。


    “黄姐给你穿的这一身?”


    “我自己选的。”罗雪低头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以为会穿个修身裙子什么的。”他低声嘀咕。


    “你说什么?”


    “我说你把我衣服弄脏了,得帮我把这件衣服换掉。”


    “我?你自己换就好了。”


    “那怎么行?都走到房门口了。”他堵在门前,坏笑着半拥着她打开房门,罗雪以为他又要做出无礼的举动,尖叫一声:“你干嘛?!”


    只听耳边顿时安静了。


    罗雪扭头一看,门开了,室内大概坐了六个人,四人在桌上打麻将,两人倚着沙发观战。本来大家有说有笑,一声尖叫后,现在六人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俩。


    第35章


    罗雪的脸刷一下红了。


    王奕江把着她的肩膀往里走, 若无其事:“继续啊,没见过活人啊?”


    众人见怪不怪,暧昧笑笑, 回头继续。沙发上两人站起来, 一人齐肩长发, 一人寸头。长发男说:“亦江,你来了正好, 我们可以凑一桌了。”


    王奕江问罗雪:“会打麻将吗?”


    罗雪说:“不会。”


    “掼蛋呢?”


    “也不会。”


    “那就现学。打牌简单些,我们掼蛋吧。”王奕江说。


    “输了怎么办?我可没钱。”罗雪不想和他玩儿牌。


    “我刚不才给了你一叠钱?”他故意说得很含糊。


    罗雪当着他的面点了点:“就一千, 你们打多大的?”


    齐肩长发男笑着跟她伸出个巴掌:“五。”


    “五块?”


    众人哄笑。


    王奕江也笑,推着她在牌桌前坐下:“你别管多大,今晚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那两人起哄:“千金难买美人笑哦……我们今晚要赚大钱啦。”


    王奕江说:“你们可不要小看她,她很厉害的,喝酒在场没人是她对手。”


    “可是今天是打牌。”长发男说。


    “烟酒牌一家啊!万一我天赋异禀呢?”罗雪看不惯对方的蔑视,索性不再推脱,把一叠钱往桌前一放,豪气说道:“就先交一千块的学费吧!”


    王奕江瞧着她的模样, 大笑说:“好!我给你兜底!”


    她和王奕江一组, 两圈下来, 长发男脸色不太好。


    “她手里都是什么牌啊?”长发男叫道, “你俩是不是在出老千?”


    王奕江咬着烟头洗牌笑:“谁让你刚才那么嚣张, 新手保护,乱拳打死老师傅,听没听说过?”


    长发男说:“再来再来。我就不信了。”


    再过了几轮, 罗雪面前的一千块非但没少一张,反而还多了好几捆。王奕江也有所察觉, 问道:“罗雪,你是不是会打牌的?”


    罗雪轻飘飘地答道:“掼蛋不会,别的会。”


    “会什么?”


    “斗地主、炸金花、双扣。掼蛋确实是今晚学的。”


    王奕江一愣,大笑道:“原来你装的,深藏不漏的少林寺扫地僧啊。”


    罗雪眉毛轻挑,淡淡道:“我小时候我妈在巷子口卖酸辣粉,我无聊,就老看街头的老头下棋打牌,他们上厕所我就会去打两轮。”


    “我靠!”长发男叫道,“王奕江,你找了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来,还跟我们说什么新手保护?”


    王奕江无辜地举起双手:“我之前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能喝酒。”


    “那你会下象棋不?”寸头男问。


    “会一点吧。”罗雪答。


    “哈哈,那就是很会了!”寸头男笃定地说。


    “那麻将你肯定也会了!”长发男推理。


    于是,打了两个小掼蛋后,罗雪又被推上了麻将桌。


    王奕江不打,搬了个椅子靠在她身后观战。室内麻将变成了一桌,一人背后坐了一个人。罗雪开始有些找不到状态,她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观,可是也不知道今晚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手气实在太好,一碰就糊,挡也挡不住。王奕江开始还对她指点江山,后面索性揣着手乐。


    中途打到一半,还去端了水果盘来,拿着切好的西瓜喂她。


    罗雪正玩儿得开心,也没注意周边的人事,直到西瓜进了嘴,才发现是王奕江喂的她。


    一瞬间,明明是冰凉的西瓜变得烫嘴起来,她抬起头,发现王奕江有点得逞地对她笑,她脸上忽然感到发烫。


    她忙说:“我不吃了。你别喂我。”


    本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有些娇羞的意思。周围有人起哄:“过分了啊,又赢钱又秀恩爱,做人不要太过分啊!”


    长发男输的最惨,一边摸牌一边酸酸地说:“小心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哦!”


    王奕江不以为意:“这句话用在我身上有用,用在她身上不行。她命硬得很!”


    “有多硬?”长发男故意问,“比你还硬?”


    “‘还’字用得很微妙,听上去你知道我有多硬。”王奕江无所谓地和他开着黄色玩笑,甚至对他挑了挑眉。


    “哈,我当然不知道,这位美女肯定知道吧?你叫什么来着,罗……?”


    罗雪忽然将牌完全摊在桌上:“杠上花!”朝着对面的长发男手一摊,开心道,“这把八番,承让了。”


    长发男仔细看了牌,骂道:“这么好的手气。你叫什么?罗啥?”


    “诶,干嘛告诉你名字,”王奕江出口阻拦,对长发男说,“你叫她罗女侠就好了。”


    “这是什么名字。”长发男不满地说。


    王奕江说:“江湖花名,以表尊敬。”


    这时,刚才领着罗雪的黄姐走进来,叫了王奕江出去,似乎是有事情要说。等王奕江一走,长发男立刻对罗雪说:“你和以前亦江的女伴都不一样。”


    罗雪不为所动,专心数钱。


    “你不想知道他以前的女伴什么样吗?”长发男等着看好戏。


    罗雪把一扎人民币捆好放到身后:“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吃醋?”


    “我为什么要吃醋?”


    长发男越发好奇:“你们怎么认识的?你是哪个大学的?”


    罗雪抬起头看着他:“我和他就是正常的工作关系。我已经工作了,和你们身边的女伴不一样。”


    长发男更加来了兴趣:“这你也知道?”


    罗雪没好气:“我又不瞎。”


    “奇了奇了,”长发男居然拍起手来,“有意思。但是王奕江不是跟我们这样介绍你的。”


    “他说什么?”


    “他说你是她正儿八经的女朋友。”长发男故意把“正儿八经”四个字强调着说。


    “什么叫‘正儿八经的女朋友’?”罗雪果然问。


    “你是纠结‘正儿八经’还是纠结‘女朋友’?”


    罗雪耸了耸肩:“我不纠结。反正我和他的关系和你们已经说了清楚了,今晚我有这些已经很满足了。”她踢了踢身旁装钱的袋子。


    “如果你喜欢钱,我能给你比这更多的钱,”长发男肆无忌惮地挑衅罗雪和王奕江的关系,“如不你跟了我?”


    罗雪埋头摸牌,冷冷笑了笑:“算了吧。谢邀。”


    “为什么?”


    “因为你喝不过我。”


    众人一阵哄笑。


    长发男语塞,悻悻打出一张牌,罗雪却道:“碰!”


    长发男眼见着她把牌摸回去,脸上有些挂不住:“你到底是有什么特异功能?”


    话音刚落,王奕江端着两杯咖啡进来,笑眯眯地问道长发男:“李栋,今晚踢钢板,疼不?”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咖啡的作用,罗雪当晚越战越勇,血洗牌桌,忘了时间,直到快要到三点的时候,长发男声称自己要睡觉了,直接离席。然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


    罗雪还有点意犹未尽,王奕江在旁边笑道:“没想到你这么猛。女侠也宅心仍厚点吧,见好就收。”


    罗雪看着脚下这一摞现金,问:“这钱怎么办?”


    王奕江说:“你赢的你就留着呗。”


    罗雪却道:“我不要,这钱也不是我应得的。我打牌只是娱乐,我不赌钱,而且我知道有时候有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故意给我放了水。”


    “我面子没那么大,你太看得起我了。”王奕江不以为意地说。


    “反正我不要。”罗雪抬脚就走。


    “那不要就不要吧。”他跟着走。


    罗雪倒停下来:“那就放这里吗?”


    王奕江笑了,他没回答她,反而是注意到她的脸,过了两秒,说,“你脸好像不怎么肿了,还疼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罗雪倒有些无所适从,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来之前被扇了一巴掌。她侧过身说:“不疼了。”


    “走吧,睡觉去吧。”


    罗雪杵在原地,警惕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睡觉去啊,”王奕江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快四点了,大姐,你不会还想要我送你回去吧?我也是个人啊,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这么使唤的。”


    他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罗雪说:“那我打个车。”


    王奕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回哪儿?回你那个无人问津你的家吗?”


    罗雪好像忽然被人拉回了现实。方才在这陌生的纸醉金迷的环境里,她确实忘了那个家,也忘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于是,当王奕江问出那句话时,她的脸上顿时出现了茫然的表情。


    停了一下,她问:“这里有多余的房间吗?”


    王奕江大笑:“多的是。”-


    早上,罗雪被窗外的鸟叫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天已经大亮,有人敲门,是昨天那位黄姐。


    “醒了吗?”她在门外问。


    罗雪“嗯”了声。


    “我可以进来吗?”


    罗雪还没回答,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先跑了进来。


    她趴在床边,和罗雪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阵,忽然笑着问:“姐姐,你今天不上班吗?”


    罗雪稍微从床上坐起来点,一开口竟是声音沙哑:“闹钟还没响。”


    小女孩儿问:“你闹钟什么时候响?都11点了。”


    罗雪一个激灵翻起身:“11点了?!”


    她满床头地找手机,翻遍了也没有找着,然后下床找,也没有。她借了黄姐的手机打电话,结果关机。


    她走到客厅,清晨的别墅很空,人都散了,她也没见到王奕江,便问:“王奕江呢?”


    黄姐说:“奕江一大早就走了。”


    她“喔”了声,坐在沙发上,心想手机会落在哪里,忽然一拍脑袋,面露懊恼,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今天在市里召开幸福小区拆建工作会,早上9点开始,穆际平主持,会详细安排幸福小区的拆改工作。罗雪本应该9点出现在市政府的会议厅的,但是现在已经11点了,她才刚醒!


    她来不及找手机了,回头看见昨晚的钱还在室内,不管不顾地抽了几张红票子,顶着梅超风一样的造型直奔政府。


    毫不意外的,等待她的只有结束后关闭的会议室门。


    她拦住一个抱着文档的工作文员,问:“穆处长呢?”


    “穆处?”文员上下打量她,“他去企业调研了,你和他有预约吗?”


    罗雪心知已晚,叹了口气,呆呆应道:“……没有。”


    第36章


    罗雪披头散发地回到单位, 隔着磨砂玻璃看到刘主任的身影,赶紧猫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嘿,”张佳颖凑过来, 打量她, 笑问道, “面色蜡黄、眼袋紫黑、无精打采、贼眉鼠眼,昨晚干嘛去了?”


    罗雪想到今天上午错过的重要会议, 有些懊悔昨晚的放纵,唉声道:“别提了。”开口声音竟不自觉的沙哑。


    张佳颖继续乐:“怎么嗓子都哑了啊, 省着点啊?”


    罗雪喝了口水,润了润,白她一眼:“一来就这么荤,不腻吗?”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没有和林丹丹一起?”


    “林丹丹?”


    “是啊,你们上午不是一起去市政府开会吗?刘主任说的。”


    话刚说完,林丹丹抱着笔记本从刘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满面春风,摇曳生姿。


    见到罗雪, 她大声打招呼:“罗雪, 你来了?上午你不在, 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我就一个人去开幸福小区的专项会了, 刚和刘主任汇报完工作。”


    她说得这么直白,罗雪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笑道:“上午我有点急事, 没赶过去。会议怎么样?”


    “很顺利,雪明集团地产板块的王总也去开会了。”


    “王奕江?”


    “是啊, 他还问起你来着,说你怎么没有来?”


    罗雪愣了愣,王奕江也参加了?


    还有,他自己从别墅走了,居然没有叫她?


    这时刘主任出来,见到罗雪这幅模样,皱眉道:“小罗,你最近状态怎么回事?”


    罗雪起身说:“怎么了,刘主任?”


    刘昌平踱步过来,面色不佳:“最近不要忙着谈恋爱,想着靠男人,工作就不管了;工作也不能因为有点小业绩,就可以翘尾巴。上午多亏了丹丹,不然幸福小区的会议咱们报社要出大洋相。”


    “我没有啊……”


    刘昌平一副很嫌弃的样子:“你看看你什么样子,这幅模样像个上班五年的人吗?幸福小区不是你最想做的项目吗?你是不是又不想干了?”


    “刘主任……”罗雪想解释,刘昌平拂袖而去。


    解释什么呢?


    罗雪一屁股坐回位子,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也没法解释。


    她去了个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找张佳颖:“把你手机借我。”


    罗雪打自己手机,还是关机。她给熊缤纷打了个电话,熊缤纷语气听上去恢复了正常,问罗松找到了吗,罗雪说他回去了。熊缤纷没深究,就说小松怎么到家了也不给她报个平安。


    还问罗雪昨晚怎么没回来。


    罗雪说昨晚报社有事,就睡在报社了。


    熊缤纷“哦”了声。


    罗雪问熊缤纷手机有没有落在家里,熊缤纷想了想,说,没有,昨晚你出去找小松了,我还用你的手机和罗松老板通了话的。


    听到“罗松老板”四个字,罗雪一听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


    再打自己的手机,还是关机。


    迟疑了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却又发现自己压根不记得王奕江的电话号码。


    她的心情顿时懊恼到了极点。


    中午吃饭,她拖拖拉拉挨到最后,还是走到外面的公用电话亭。


    响了好久,才有人接,瓮声瓮气地问:“谁啊?”


    “是我。”罗雪说。


    那边不说话。


    “你给妈打个电话。”罗雪又说。


    对方仍是不说话。


    “听见没啊?”


    这回有了回答,有个女人像是在问罗松,听声音也是没睡醒:“谁啊?”


    罗松扭头答道:“神经病。”


    电话便挂了。


    罗雪火气又冒起来,骂自己真是手欠,索性也不打了。


    一下午过得浑浑噩噩。刘主任开会,啰嗦冗长,罗雪听得困意连连,加上昨晚睡眠不佳,中午吃了感冒药更是犯困,坚持到会议结束,竟发现自己连会议内容一点都不记得,再去翻亲手写的会议纪要,那字迹如同蚂蚁行军,歪歪扭扭,根本不知道当时写了些什么。


    终于捱到下班,刚出大厅,便看到意外。


    “罗雪。”罗松站在公司楼前,朝她吹哨。


    罗雪一脸嫌恶,拉他走到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罗松嬉皮笑脸地道:“我来接你下班。”


    罗雪上下打量他,疑心他是不是吃错药了,或者是自己吃错了药,昨日今日都是幻觉,却又听见罗松道:“我是来负荆请罪的,求你宽恕。”


    罗雪不说话,只看着他,审视着他。罗松招架不住,渐渐低下头去,用皮鞋磨了磨地面,样子有些羞赧又有些真诚。


    罗雪仍是冷着脸,但也不提之前的事,只是问:“你给妈打过电话了?”


    “嗯。”


    “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又别扭地补充道:“罗雪,这事儿过了行吗?”


    罗雪哼一声,又问:“中午那女的是谁?”


    罗松隔了会儿才慢慢道:“小美。”


    “和好了?”


    罗松默不作声。


    “你到底和小鱼断清楚没有?”


    还是沉默。


    罗雪火气又有点往外冒,本想说几句,临到嘴边又忍住了,她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了王奕江的话:对外人这么亲,对亲人却这么凶,是我,我也接受不了。


    这一次,她忍了又忍,教育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去。


    罗雪自我安慰道:自己是个弟弟,男的吃不了亏;又忽然觉得这样的想法十分双标,不,是有些肮脏,不,根本就是十分龌龊,这是助纣为虐,思来想去,最后只憋出一句:“对人家好点。”


    罗松连连点头。


    罗雪觉得自家弟弟今日乖得不同寻常,平日说两句就一蹦老高,何况这次俩人都撕破脸皮了,他反而还主动跑来道歉,态度好得离奇。她越想越不对劲儿,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又犯什么事儿了?”


    罗松一愣,接着脸色也不太好看了:“罗雪你什么意思?刚刚不就说这事儿过了?我在你心里就真这样的人?”


    罗雪仍是犹疑:“真没事儿?”


    罗松垮下脸:“我不能有喜事儿?不过在你眼里,我就是当了状元也是一坨屎!”


    罗雪心里稍微踏实了,道:“你能有什么喜事儿,别弄出人命就阿弥陀佛。”


    罗松倒也不生气,一秒变笑脸,鼻孔朝天道:“老子升官了,变成大堂经理了。”又凑过来拱手作揖道:“还是算托了姐姐的福呢。”


    罗雪隔了一秒,才明白他说的是在‘笑傲江湖’的工作,立马皱眉道:“你把那个工作辞了!换个清净的工作,什么乱七糟八的地方。”


    “辞什么辞?”罗松瞪她,“刚刚升官,老板说我踏实能干,前途一片光明,我脑子有病才辞了呢。”其实他还想说:辞了看你脸色吃饭,傻子才干呢!


    罗雪也回瞪他,刚想说:“就是你们老板脑子有病,才把你带成脑残的。”话还没出口,却见着罗松从兜里摸出件眼熟的东西,递到眼前,瞧着她道:“我们老板让我给你的。嘿嘿。”


    罗雪一看,心跳骤然停跳两拍,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接——正是她找了一天的手机。


    她的手机,怎么会由罗松送过来?


    可罗松觉得还不够刺激,继续道:“罗雪,你和我们老板认识?哦不用说,我知道你打死也不会承认,没关系,我是你弟弟,我守口如瓶,这事儿,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 ——“他凭空虚无地一指,“他知。哈哈,任务完成,我走啦!”


    罗松把这东西往罗雪怀里一塞,竖起大拇指:“罗雪,还是你厉害。你加油!咱家就靠你光宗耀祖了!”


    说罢,一蹦老远,刚好有辆出租路过,他招手便走了。


    罗雪看着汽车轰油远去,只觉额头青筋直跳,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第37章


    罗雪打开手机, 电池满格,显然昨晚王奕江关了之后再没开过。


    甚至还帮她充了电。


    首先跳出来两条信息:


    王奕江:我出差两天。手机让人带给你。


    王奕琪:罗小姐,有空吗?今晚一起做美甲?


    罗雪看着这一前一后兄妹俩的信息, 内心飞过一长串省略号。


    她没有回王奕江的信息, 想了想, 在王弈琪的对话框里回了个:好的。


    不一会,一辆红色保时捷停在报社门口。


    罗雪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保时捷。


    众人:罗雪是真的傍上大款了啊……-


    王奕琪开车带着罗雪先去了美甲店。王弈琪的指甲长出来了一些, 她要卸掉,重新做一款猫眼镶钻的。问罗雪想做什么, 罗雪选了个最短款式的,浅紫色。


    “你应该和我一样,装个甲片,这样会显得手指又细又长。”王弈琪给她建议。


    罗雪摇头:“那太不方便了,我们每天要打字的,太长了不方便的。”


    “你们很忙吗?”王弈琪问。


    “是的,好多事情。”


    “幸福小区?”


    “那也不全是,我们现在杂活很多的,各种新闻要跑, 还会承办一些会议活动。”


    “喔……上次听子东哥说过, 有个会议给了你们报社, 你参加了吗?”


    罗雪点头:“嗯, 我负责的。”


    “哇, 你太厉害了。”


    罗雪不知说啥好,只好笑了笑。


    两位技师过来给她们先抹护手霜,罗雪注意王奕琪手臂内侧有一片浅浅的淤青, 那是扎针眼留下的。


    王奕琪注意到她的眼神,倒也没躲, 反而直接问道:“你知道我的病吗?”


    罗雪先是装了一装:“什么病?你怎么了?”


    王奕琪一点不避讳,瞧着她的眼睛说:“你不知道?不可能,我哥肯定告诉你了。”


    罗雪表现得很小心翼翼:“也不是王总说的,是陈总监说的。”


    “噢?子东哥?他说什么?”


    “呃,说你肾脏有些不好。”


    “尿毒症嘛,有啥不好直接说的。”王奕琪特别坦荡,给罗雪展示手肘内侧的皮肤,“我现在一周要去做两次透析,对正常生活其实没太大影响。”


    “对对对,”罗雪附和,“你不说,没人能看出来。”


    “哈哈,”王奕琪说,“罗小姐,你心真好。我其实没觉得这有啥,最近我哥跟我说,肾源有眉目了,不过还需要等等。”


    “有眉目了?真是太好了。”罗雪由衷替她高兴,“要等多久?”


    “要等她死。”


    罗雪愣住。


    “捐赠人是癌症晚期,和我配型过了,死后愿意遗体捐赠,所以我需要等。”


    罗雪呆了呆,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人的生要等一个人的死,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王奕琪见到罗雪的神情反而笑起来,她语气很轻快:“吓到你了吗?其实没那么沉重,实在不行就透析呗,透析不行就……”王奕琪伸出舌头、翻了个白眼,“二十五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别这样说,既然找到了肾源就没问题,你还这么年轻。”罗雪安慰她。


    王奕琪瞧着罗雪:“谢谢你罗雪。我叫你罗雪可以吗?你今年多大?”


    “26。”


    “我25,我们是同龄人诶。你可以直接叫我琪琪,我周围的人都这么叫我。”


    面对王奕琪的热情,罗雪笑了笑:“你看上去比25小太多了。刚上学的大学生差不多。”


    “我长得像我妈,脸型是娃娃脸,比较讨巧。我哥像我爸多一些,我们其实不太像。”


    这么一说,罗雪确实注意到这俩兄妹外形上不是很像。王奕琪很白,荔枝一样的白嫩;王奕江皮肤偏黑,小麦一样的肤色。


    罗雪想起张佳颖跟她说的八卦,心里盘算着这一对来自同父异母家庭的兄妹:王奕江的妈妈叫张菊,是王建军的原配,是给了王建军发家致富很大能量的发妻;王奕琪的妈妈叫陈岚,是王建军的婚外情的情人,也是王建军二婚的妻子。王奕琪和王奕江的相遇是在王奕江十几岁的时候,没过多久陈岚就因车祸去世了,王奕江的妈妈张菊好像也没了消息。


    再后来,就是王建军中毒住院的事。


    张佳颖给她的描述很简单,这一事件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罗雪不得而知。但她清楚,这个家庭背后的故事绝不仅仅是张佳颖所描述的那么简单。王奕江在青春期时,突然面对父亲带来的新妻子和妹妹,必然心生怨恨。然而,时光流转,如今他们兄妹看起来却是十分亲密,似乎已经超越了当年的恩怨。


    罗雪在报社工作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复杂人际关系,也听闻过不少勾心斗角的故事。王家兄妹之间看似平静的关系背后,是否真的如表面般和谐?或者,这其中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隐情?


    也许过了这么些年,血浓于水,上一代的恩怨总会在这一代淡去。毕竟这个家,只剩他们兄妹相依为命。


    罗雪正想着,王奕琪见她若有所思,问道:“怎么啦?”


    罗雪不由问道:“你和王总感情很好?”


    王奕琪笑了笑,仿佛在笑罗雪问了句废话:“我哥是不是欺负你了?他从小到大就喜欢捉弄女孩子。”


    罗雪没说话,她犹豫着措辞。


    王奕琪又说:“那天,我在办公室碰到你采访我哥,拿走了那个包,你不会介意吧?”


    “什么?”


    “我知道那个包是我哥打算你的,但我也知道,以你俩现在的关系你肯定不会要。所以我自作主张拿走了包。我怕你尴尬才这么做的,你不会怪我吧?”


    罗雪一惊。王奕琪看上去单纯无暇,像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没想到内里却如此心细如针、洞察世事,甚至有些冰雪聪明。


    正当罗雪诧异之时,王奕琪又直接问:“罗雪,你喜欢我哥吗?”


    罗雪没说话,看着她。


    “我知道这么问有些唐突,但是我是我哥的妹妹,我觉得……”


    “奕琪,我不喜欢你哥。我和他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罗雪也直接回复。


    这次轮到王奕琪吃惊了,她顿了顿:“可是他在追求你……”


    “我和王总是因为报社的业务关系认识的。他是我们的业主,我只想好好上一个班、拿一份钱。我没想过别的。”


    “你真的对他没有想法?”


    “没有。”


    王奕琪若有所思。


    “还有,弈琪,”罗雪想了想,索性将心中的话都说出来,“我觉得王总有一些做法已经超出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超出了我能忍受的底线。弈琪,你也是女孩儿,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罗雪讲得直白,王奕琪的脸慢慢泛红,她抿了抿唇,有些底气不足地说:“我哥他……怎么冒犯你了吗……”


    罗雪想说“他曾经当街强吻过我”,但到底女孩子脸皮薄,只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王奕琪的脸不红了,转而变得煞白。


    王奕琪定了定心神,真诚地说道,“如果是这样,我替他向你道歉。”


    “你不用替他道歉,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如果可以,请你转告他,不要再因为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出现在我生活里。这是一种打扰。”


    “你当面和他说过吗?”


    “我当然和他说过。如果有用,我今天就不需要和你讲这些了。”


    她默了好一阵,嘴唇张了好几次,才说:“竟然……竟然是这样……”


    “什么这样?”


    “可是,我家很有钱,我哥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我听说你报社的专题组是他赞助的……他对女生也很大方,这些你不会心动吗?”


    “我不喜欢这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忽然美甲店的门帘一掀,穆际平走了进来。


    “际平,你来了?”王奕琪瞧见他。


    穆际平朝她一笑,点点头。


    罗雪后面还未说出的话随着口型停在半空中,隔了好几秒,胸口忽然划过一阵锐利的阵痛,她才回过神,说道:“穆处?”


    他怎么来了?


    方才她的话,穆际平听到了吗?


    王奕琪问穆际平:“你怎么先到了?我们还没弄完呢。”


    穆际平说:“没事,我等你们。”又看向罗雪,面露诧异,“你们……怎么约在一起?”


    “是我约的她,”王奕琪说,“我知道你们早就认识,罗雪跟我说她一直在负责幸福小区,那你们肯定打过交道,只是我没告诉你而已。”她顽皮地朝穆际平笑了笑。


    穆际平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稍纵即逝后,他自然而然地说道:“确实是这样。”又问罗雪,“今天上午的工作会你怎么没来?”


    罗雪瞧见两人之间极为自然的对话,穆际平问她也只会涉及工作,罗雪方才批判王奕江的气势荡然无存,神情有些讷滞地说:“上午……上午有别的事耽搁了。”


    “你现在还负责幸福小区吗?我看换了一个人。”穆际平又问。


    “那是我同事,现在我还是负责的。”罗雪答。她本来还想问问孟磊念书的事儿落实了吗,碍于王奕琪在场,她看向穆际平的眼神欲言又止。


    王奕琪打岔进来:“好了际平,你不要见着人家就聊工作。”


    穆际平笑了笑,在王奕琪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


    罗雪咽了下口水,鼓起勇气装作很八卦的样子,扯出一个笑,问道:“弈琪,你……你和穆处……?”


    王奕琪看了眼穆际平,穆际平也看着她。两人视线碰撞后,王奕琪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笑道:“这件事你不要声张,知道的人没几个。”


    “你们……你们是因为幸福小区认识的吗?”


    “不是。”王奕琪意识到这句话的敏感性,立刻说,“幸福小区的事我从来不插手,我和际平的认识也是在这件事之前。我哥也不会用这些事做文章的。”


    “我没别的意思……”


    “还是我来说吧,”穆际平开口道,“小雪,我和弈琪在国外的时候就认识了。当时我在参观一个画廊,她在画廊里买画。她买的那幅画恰好是我这个直男唯一能欣赏的画,画廊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中国人,于是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原来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罗雪象征性地扬了扬嘴角,尽量表现得真诚,“这么巧啊,你们在一起很久了。”


    “那也没有,”王奕琪道,“我们当时只互相加了微信,偶尔会在微信上聊聊。后来际平回国了,回到马建县挂职了,我们才接触多起来,然后从朋友做起……”


    “哦……原来是这样。”


    穆际平察看着罗雪的神情,笑着说道:“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弈琪有个哥哥是王奕江,也更不会料到后面因为幸福小区的事和雪明集团合作。我和弈琪的事,很低调。”


    罗雪消化着穆际平的话,自然知道他在解释什么,应付地笑了笑:“这世界……确实有些小。”


    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砰,不是紧张、不是激动,而是猛烈地提醒她:原来这个世界,出场顺序这么重要。


    第38章


    不知道是不是王奕琪转达了罗雪的话, 王奕江从罗雪的世界消失了。他没有再给罗雪送夸张的花,也没有开着炫酷拉风的跑车来接她。


    微信里也没有任何他的消息。


    很快,幸福小区的方案设计进入公示阶段, 又很快, 公示通过, 小区进入拆迁阶段。


    熊缤纷回了家,罗松带着小美从幸福小区退租。他仍旧在笑傲江湖工作, 他转成了正式工、升了职,会所还给他安排了员工宿舍, 罗雪让他换个工作,他像焊死了一样留在那里。


    罗雪也没有办法,只能想:好歹有份他想长久做下去的工作了,总比游手好闲地做无业游民好。他有了固定工资,不再像家里伸手要钱,姐弟俩的冲突也少了好些。


    事情都在往着好的一方面发展。


    只有孟磊上学的事情稍微有点颠簸。由于罗雪告知穆际平孟磊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学校的招生指标都已完成,临时加一个人进去比较麻烦。为了此事,穆际平专门给罗雪打了电话解释, 说现在教育局抓得很紧, 孟磊的学籍不在市里, 如果要直接入学比较难。罗雪顿了下, 说, 是不是要给点钱?穆际平说,不是这个问题,公立现在就是卡指标;如果实在不行, 他想想办法能不能先借读。


    罗雪只能说好的。


    她知道,孟磊本来读书的意愿就不强烈, 如果还要花钱,他肯定是不会去上学了。


    罗雪愁了两天,某个盛夏的傍晚,她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穆际平给她联系的其中一个慈善机构的负责人,姓张。张姐给她带来了好消息,说他们手里有一个念书的名额,不知道孟磊这边还需不需要。


    当然需要!


    罗雪立刻去了这个名叫“未来蓝天”的慈善机构,张姐跟他们说,对接的学校是木安十中,属于市重点之一。


    罗雪知道这所学校。前些年公立学校办立了不少私立学校,木安十中的这个望湖校区就是其中之一。罗雪犹豫地问道:“私立……学费是多少?”


    张姐笑道:“既然我们是慈善机构,肯定是不会收你们钱的,我们只会找那些钱多得没地方花的有钱人收钱。小孟的资料我看过,如果现在辍学真的可惜了,他成绩那么好,应该继续上学,我们还帮他申请了助学金,只要成绩能保持在年级前100,每学年有一万块的助学金,希望这也能减轻他奶奶看病的负担。”


    罗雪千恩万谢地道别了张姐。


    她给穆际平打电话表达感谢,穆际平略微一愣,说自己并未给蓝天未来说过孟磊上学的事,罗雪也微微一愣,继而穆际平接着说,蓝天未来一直在做一个“希望工程”的事情,如果孟磊能去,那肯定是好事-


    幸福小区的拆迁工作开始后,罗雪带着林丹丹跑了几次现场。后来林丹丹嫌弃现场环境太脏,便不大乐意去。


    钟毅大学毕业了,每天没事也在现场晃悠。


    他见罗雪后来都一个人来,便主动请缨:“雪姐,不如我来做你的小助理吧。”


    罗雪飞快地在笔记本上打字,头也不抬:“我哪里雇得起你?”


    “我不要钱,我免费的。”


    罗雪这才抬起头看他一眼:“你还是好好去找个工作,你们毕业不统计就业率啊?”


    “统计啊,不过随便找个公司签三方就好了,现在这样的中介挺多的。”


    罗雪说:“你为什么不想去工作?天天这工地呆着,有什么好?”


    “我其实是没想清楚,”钟毅挠了挠头发,“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爸妈也没催我,我打算先gap 一年,后面再去念个研究生。”


    “那你这一年打算干嘛?”


    “我很想见证幸福小区的拆改工程,要知道,这可是全中国第一例。”


    罗雪眯了眯眼,看着远方,今天规划局的领导来视察现场,乌烟瘴气的现场里一堆明晃晃的黄帽子。


    罗雪说:“是啊,这个素材挺难得的。”


    “你有什么职业生涯规划吗?”钟毅忽然问。


    “我?”罗雪侧过头,看着钟毅清澈好奇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动,跟他说,“有一个想法,没和人说过,如果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


    “我肯定不会,”钟毅竖起两根指头对天发誓,“我肯定替你保密。”


    “我跟踪完幸福小区,就不在报社干了。”


    “为什么?”钟毅讶异地问。


    罗雪没有说原因,只说:“你记得帮我保密,在我离职之前。”


    “你不开心吗?”钟毅接着问。


    “生活中总是有开心的和不开心的,这些都不重要。”


    “那你要去哪里?”


    “我打算自己干,不过先要攒一笔钱。”


    “要多少?”


    罗雪笑了,在嘴前做了个“嘘”的手势:“这我不能告诉你。”


    “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


    “你哪里有钱?你还待业着呢!”罗雪失笑。


    “我爸说了,幸福小区的房子新建好之后,房产证就只写我的名字了。如果那个时候你需要,我可以、可以……”


    “哈哈,好,”罗雪打断他,笑着说,“可以先借给我做工作室,帮我度过一下创业初期的艰难时期。”


    钟毅郑重地点头:“好啊,一言为定。”


    罗雪看着他,面庞白皙、眼神清澈,心里生出羡慕。


    钟毅成长于一个宽松自由的家庭,他没有经济上的负担,可以在大学毕业后停下来想一想未来到底想做什么,他不着急、也不焦虑,他可以纯粹地寻找他的理想,他不用在生活的泥潭里扑腾,不用在亲情的牢笼里拉扯。


    他好自由。


    她真的很羡慕。


    但是各人有各命,她想,也许人生的剧本都是既定的,既然是既定的,我只能尽力演好自己的角色。


    长久的注视让钟毅的脸微微泛红,他有些赧然转了下眼神,问:“雪姐,怎么了?”


    “小钟,你谈过女朋友吗?”


    “啊,什么?你问这个干嘛?”


    “你喜……”


    罗雪刚开了个头,忽然听见远方一阵巨大的建筑物坍塌之声,她循声望去,有人戴着安全帽从烟尘中一瘸一拐地跑出来,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出人命啦!”-


    翌日。


    王奕江指着玻璃幕墙外围在公司大门前的一群人,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是什么?”


    陈子东瞄了眼:“已经联系派出所了,很快就会把他们赶走。”


    王奕江仍旧是问:“我问你那是什么?”


    陈子东额头上冒出细汗:“……灵堂。”


    “所以,灵堂是搭建在了雪明集团的门口?”


    陈子东说:“当时爆破的时候已经清除人员了,这个人不知道怎么回来……”


    王奕江冷冷打断他:“子东,我不想听这个。”


    “好了,奕江,”王明珠推门进来,“先让子东下去处理事情。子东你先去吧。”


    陈子东瞄了一眼王奕江,正要溜,王奕江又指着人群里的一个人说:“你把她也弄走,别让她瞎掺和。”


    陈子东瞧见底下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悄无声息地走了。


    王明珠把一叠资料扔到王奕江桌上:“女孩儿,刘明云,20岁,父母在从外地回来的路上,现在是叔叔在带头闹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王奕江揉了揉太阳穴:“无非是钱的事,我会控制好舆论。”


    “政府里你怎么交代?”


    “我马上就要去市里见领导。”


    “穆际平有没有联系?”


    “我会先去见他,再一起去。”


    “需要我一起吗?”


    “算了,我先去吧。我已经和他们说了你出差在国外。”


    王明珠点点头:“好。”-


    陈子东从拥挤的人群里找到罗雪,把她往一边拉,悄声道:“罗记。”


    “陈总监,”罗雪转过身,忙问道,“你来了?现在有解决方法了吗?”


    陈子东还未说话,有人耳尖听到,盯着陈子东问:“你是雪明集团的?”


    陈子东说:“请大家听从我们公司的安排,将灵堂撤去,让死者入土为安。”


    “你是谁?”为首一人冲上前来,豪横跋扈。


    “我是幸福小区的拆改负责人,陈子东。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去我们办公室谈,不要在这里设置灵堂。”


    “这是你们公司的地盘吗?”那人说,“你们公司的门在后面,我们现在是在木安市的大街上,难道你们雪明集团只手遮天,连这市政道路都算你们家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既然事故已经发生,从尊重死者的角度出发,应该尽快让她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男人点着陈子东胸前:“我侄女被你们公司活活掩埋,怎么入土为安?你教教我?”


    “是啊!你们说说,怎么入土为安!”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还我生命!还我生命!”


    众人又哭又闹,吵闹不堪。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陈子东扬声喊道,“你们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已经报警了,如果再不撤去,派出所会将你们拘留!”


    “来啊!”男人大叫道:“雪明集团和政府官商勾结,无法无天!”


    “你不要乱讲!”陈子东身后的保安指着男子说道,“警察马上就来了。”


    “我怕吗?”男人直接推了一把陈子东,“有本事直接把我抓紧去,要是不抓我,我天天到这里守灵。”


    “你干什么!”保安往前一步。


    “你说干什么?”


    “你住手!”


    “诶,大家好好说,不要冲动,不要打架……”


    ……


    众人蜂拥而上,现场乱作一团。


    也不是谁高喊:“警察来啦!警察来啦”,所有的人像潮水般退去,等罗雪从地上找回自己的手机时,它已经被踩成了黑屏。


    第39章


    钟毅匆匆忙忙地赶到医院, 罗雪坐在急诊室外的凳子上,左手包了一圈绷带固定板。


    “你怎么样,罗雪?”钟毅快步走上来, “我听说你被打了, 伤到哪里了?你这手是怎么——”他上下左右地瞧看罗雪。


    罗雪抬了抬左手:“这里, 小拇指骨折了。”


    “骨折了?”


    “我去劝架,还没说两句话就被人一屁股拽到地上,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沉,一脚踩上来, 我就——”罗雪做了个痛苦的表情。


    “很痛吧?”钟毅情不自禁地托起她的手。


    “已经被固定了,不动的话就不痛。”


    钟毅立刻将它小心翼翼地放下。


    “是谁踩的?”钟毅恨恨地说道,“得找他讨个公道!至少得赔偿我们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医药费我会付的。”有人冷不丁说话,“人估计是找不到了。”


    罗雪抬起头,王奕江站在面前,盯着她的左手在看。


    钟毅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是谁,问道:“你是哪位?”


    “雪明集团,王奕江。”他没什么表情地说。


    钟毅知道雪明集团, 但不知道王奕江。于是他又问:“王奕江?是你在负责今天的事?”


    王奕江问:“你就是钟毅?”


    “你认识我?”


    王奕江在罗雪身边坐下, 轻笑道:“当然。”


    “你怎么认识我?”


    “小钟, ”罗雪打断他, “我有些渴, 能去帮我买点水吗?”


    钟毅看了看罗雪,又看了看王奕江,起身往小卖部走去。


    “他还没转正吗?”王奕江看着钟毅离开。


    罗雪没说话。


    “我以为你拒绝我是因为他。”


    罗雪不接话, 问:“陈总监怎么样?”


    “轻微脑震荡,右边脸有点惨, 跟个猪头一样,会安排做伤情鉴定。”


    “其他人呢?”


    王奕江侧头看她:“其他人伤得最重的就是你了,你还担心别人。”


    罗雪低头看自己的左手。


    “男人打架你往前冲做什么,说了多少遍不要做女侠,你怎么就不听。”王奕江也看着她的左手,“跟个豆腐做的似的。”


    罗雪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不知道是不是照顾到罗雪今天受了伤,王奕江果真安静了十多秒。


    过了阵,王奕江又说:“你跑去和我妹胡说什么?”


    罗雪:“什么?”


    王奕江:“说过什么不记得?”


    罗雪一下明白,果然是王奕琪转达了她的话。


    于是她说:“不是我去找的奕琪,是她约的我。我和奕琪说的话与和你说过的话是一样的。我没有乱说。”


    王奕江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我有那么讨厌吗?我那天带你打牌赢钱,你不也挺开心的吗?”


    罗雪哑了哑,说道:“那晚上的事谢谢你,但一码归一码,之前你确实挺越界。”


    王奕江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轴,干嘛那么认真。”


    “我这人就这样。”罗雪毫不退让。


    想到那天自己没有手机睡过了的事,罗雪还没找他算账呢,问道:“你怎么那天早上开会不叫我?”


    “哪天?”


    “别墅那天。”


    王奕江倒是一愣,反问:“我怎么知道你要参加?”


    “那你在会议上问我怎么没来?”


    “我看你同事来了,我还以为换人了。”


    “谁让你把我手机拿走?还关机,我闹钟没有响,迟到了。”


    王奕江听到这话立刻想笑,但看着罗雪表情又生生忍住。他说:“你这个人怎么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那晚我好心替你关了手机,你没意见啊。后来手机落在我车里,我也是第二天才发现,我要出差,让身边的同事给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罗雪无语了,不打算再和他说话。王奕江扮演贼喊捉贼相当有一套,她和他争这些完全就是在浪费生命。


    她把屁股往凳子旁边挪了三十公分。


    “干嘛。”王奕江瞅见。


    罗雪瞧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冷声说道:“你还是省点力气,想想雪明集团这事儿怎么弄。”


    “我正要跟你说,新闻稿,你不要乱写,到时候以官方发布的为准。”王奕江严肃起来。


    “那那条人命怎么办?”罗雪问。


    “你以为我想?”


    “你们打算怎么办?”


    王奕江看着她的脸,回答得十分官方:“会尽全力处理好,到时候你看官方通告。”


    “幸福小区是整个木安市、乃至全国规划建筑行业都关注的明星项目,不是你说让大家等大家就能等的。”


    “喂,你们搞新闻的也要讲一点职业操守,不要为了流量和眼球就吃人血馒头。”


    “我从来都是凭良心做事。”


    王奕江不以为意。


    “事发当天你在场,你手机里是不是录了视频?”他又问。


    罗雪看他:“你想做什么?”


    “视频给我看看。”


    “我手机今天已经被踩坏了。”


    “我给你买个新的,你把导出来的给我。”


    “我还没来得及导出。”


    “罗雪,我也想很好地处理这件事,我需要当时的真相,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吧?”


    “我真的没有备份。”


    王奕江站起,脸拉得老长:“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一点?”


    “现在的信任基于过往的经历。”


    王奕江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罗雪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有一些莫名其妙地失神。


    别墅那天晚上,他们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和平共处了一晚,她确实忘了家里的一切烦心事。可再次见面,他们的关系又好像回到了之前。


    很快,钟毅买了水回来。


    他见王奕江不见了,问道:“刚刚那人是谁啊?”


    罗雪说:“路人甲。”-


    可没想当天晚上11点,一篇新闻直接把罗雪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连好几个新浪V转发了一篇署名“佚名”文章,曝光了一系列死者家属与某工作人员的微信截屏。


    截屏显示,死者家属明确表达了不愿意拆迁的意愿,但雪明集团软硬兼施,家属被迫接受。雪明集团在微信中承诺,考虑到死者是一位癌症晚期病人,会额外补贴50万的人文关怀。但这50万迟迟没有拿到手,家属要了好几次,被明确拒绝,便说将这件事张扬出去。雪明集团害怕事情曝光,所有人都效仿要人文关怀,于是在拆迁过程中做手脚,将其活埋。


    整篇文章图文并茂,义正辞严,引人无数遐想。


    这篇报道和罗雪没有任何关系,但偏偏其中有两个视频,其中一个是坍塌现场有人手持手机录着像往前奔,录像者在说:“我的天,有没有人在里面?快把人救出来啊!”


    另外一个视频画面更加晃动,快结尾的时候镜头一闪,切换到拍摄者的裤子和鞋子。


    而这个声音、这个穿着,不是别人,正是罗雪。


    11点,罗雪已经睡了,但她的手机快被打爆了。


    刘昌平第一个电话打来,他干新闻这么多年,立刻判断这个视频出自罗雪。他把网页转给罗雪,一个电话劈头盖脸打来:“这篇文章你写的?”


    罗雪懵逼地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更加懵逼:“这谁写的?我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那怎么会用了你的视频?”


    “我……”


    “是你写的吗?”


    “不是我。”


    “那你把视频给了谁?”


    “我谁也没给啊!我手机昨天被踩碎了,还没有送去修呢!”


    “你别给我说这些,你闯大祸了。幸福小区你在跟踪、雪明集团还设立了专项课题组,现在这篇文章逃不掉干系,矛头直指雪明集团,你现在让我怎么交代?”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我干嘛要写这些东西针对他?”


    “针对谁?”


    “我是说他们,雪明集团。”


    “罗雪,你老实给我交代,你和王奕江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之前那些扔掉的花是不是他送的?你一直对他有意见,你是不是公报私仇?”


    “这哪儿跟哪儿啊,我是那种人吗?幸福小区是我最想报道的课题,我怎么会毁了它呢?我的为人处世你还不明白吗?”


    “我现在是不明白你了。陈经理电话打来了,我今天出差在外,现在马上连夜开车回来。你现在马上给我赶到报社,把张佳颖、林小薇她们都给我叫过来。路上给我想清楚怎么交代!”


    罗雪又懵又气,再次把文章从头到尾地看了两遍,期间她的微信一直在跳消息,不少同行也来一探究竟。微博热度一直飙升,她意识到事情重大,拿了包就要走,刚到门口,穆际平的电话打来了。


    “罗雪,报道知道吗?”穆际平语还算平稳。


    “我知道,穆处,”罗雪有些紧张地说,“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报道不是我写的。我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你要相信我。”


    “我是相信你的,”穆际平安慰道,“但是舆论在发酵,你们要尽快找出源头。”


    “我知道我知道,”罗雪忙不迭答应,“我现在正赶往报社呢,一定尽快解决这事。”


    穆际平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罗雪匆忙赶到报社,他们办公室已经亮灯了。张佳颖家住得近,她第一个到的,见到罗雪忙问:“罗雪,这怎么回事?”


    罗雪也一团乱麻:“我也不知道,赶紧联系其他媒体撤稿吧。”


    张佳颖说:“我已经给好几个公众号打电话了,熟人答应撤掉,之前没接洽过的,人家电话都不接。”


    “这个时间点显然是刻意的,有业内人士支招。”


    “那怎么办,刘主任也在出差。他给你打电话了吗?”


    “新闻是他第一个转给我的,把我一顿臭骂,他说把报社的人都叫过来。”


    “王总那边呢?雪明集团有没有联系过我们?”


    “我不知道,刘主任没有说。”


    她不知道王奕江那边看到没有。她想,连穆际平都看到了,王奕江肯定也看到了,但他没有联系过她,她更不好主动去问他。


    她想起王奕江乖张的脾气,他那么精明,肯定也会认出视频是罗雪拍的。想到几个小时前他找她要视频被拒绝,现在视频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针对雪明的新闻里,她心里那团乱麻简直越搅越大。


    很快,小薇他们也来到报社,一群人求爹爹告奶奶,好歹撤了些许新闻,可热搜还挂着。忙活到凌晨四点,小薇忽然疑惑地说道:“热搜没了。”


    “啥?”罗雪快步走过来。


    小薇慢慢从电脑前抬起头,抬了抬眼镜:“网上的新闻都没了。历史痕迹点进去也没有原文了。”


    “没了?”张佳颖凑过来,搜索半天,得出结论,“……有人花钱了。”


    小薇:“那应该是……很大一笔钱。”


    张佳颖点头。


    “刘……刘主任花的?”


    张佳颖摇头:“雪明集团。”


    第40章


    罗雪在工位上趴了一会儿, 做了一个迷迷糊糊的梦,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她接了电话,一个男人问:“你在报社?”


    她说:“啊。”


    “出来。”


    啊?


    罗雪揉了揉眼睛, 看到是刘昌平打来的电话, 再一看时间, 居然已经是早上七点。她觉得自己明明才睡了五分钟。


    张佳颖和林小薇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罗雪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走出大门, 黑夜换了白天,明灿灿的朝阳炫得人睁不开眼睛。


    罗雪在报社门口伸了个懒腰, 一辆奥迪车在门口表演了个急刹,刘昌平带着林丹丹风风火火地从车里下来,见着罗雪就一顿骂:“傻愣着干什么?快跟我去雪明集团!”


    “雪明集团?”


    “是啊,王总和陈总在集团等我们!”


    “这么早?”


    “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祸!”


    林丹丹开着车,刘昌平一路都在接打电话,询问业内朋友这稿子到底哪里来。他本来就有很重的眼袋,现在眼下更是黑青,活脱脱一双熊猫眼。罗雪也一晚上没睡,此刻强打精神跟刘昌平汇报工作。


    晚上11点发新闻稿, 业内人称“半夜鸡叫”, 要的就是一个措不及防。此时大多数人正准备入睡, 睡前刷刷手机, 可以正好看到;而此时新闻人士已经下班, 要处理公关危机,显然会比白天需要更多时间。


    昨晚罗雪第一时间和吕胜男通了电话,问吕胜男这个女孩儿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新闻报道是否属实。吕胜男说刘明云一家确实是住在幸福小区。刘明云从小身体不太好,父母南下打工, 家里是叔叔在照顾;其他的情况她也不是很清楚。


    罗雪本想着今天白天继续调查,没想到一大早刘昌平就赶了回来,直接去雪明集团开会。


    电梯上升途中,刘昌平问罗雪:“你想好怎么和王总交代了吗?”


    罗雪说:“我们可以追踪最初的IP来源,找到谁先第一个发出来的。”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就想到了这个?现在是干这个时候吗?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解释清楚!”刘昌平急得跳脚。


    “可是我没有做的事,我怎么证明自己没有做呢?”罗雪解释道,“我觉得是应该将这件事调查清楚。首先是要搞清楚视频是怎么来的、谁写的文章、到底有什么目的,再次搞清楚这件事本身是怎么样。我感觉……”她犹豫了一秒,“也不太可能完全空穴来风。”


    刘昌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仿佛她在说天方夜谭:“你知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吗?”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刘昌平了抬手就她一个爆栗:“进去你给我跪标准点!”-


    王奕江的办公室前面有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光滑的镜面铝板。上一次来罗雪没有什么感觉,这一次,在单调清冷的铝板的衬托下,这个走廊显得特别幽暗阴森。而王奕江的办公室在尽端,门开了一个缝,只有一道冷色的光映了出来。


    走了两步,刘昌平忽然捂着肚子退后说道:“你们先进去,我上个卫生间马上就来。”


    罗雪说:“啊?”


    刘昌平把她往前一推,自己去找厕所了。


    罗雪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室内烟雾缭绕。


    王奕江坐在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抽着烟。旁边站着陈子东。


    空调开得很低,罗雪进屋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你们两位吗?”陈子东问,“刘主任呢?”


    林丹丹说:“刘主任临时有点事,马上到。”


    王奕江打量罗雪两秒,别有意味地扫过林丹丹两秒,点了点烟头,直接说:“我让人把新闻撤了。”声音竟异常的低哑。


    罗雪顿了顿:“看到了。”


    王奕江:“你怎么解释这事儿?”


    “王总,这件事确实对不起,我们昨晚通宵联系同行在撤新闻。这篇报道的来源尚且没有查清楚,但肯定不是我们报社的。”罗雪诚恳道歉。


    王奕江没看她,盯着手里的烟问:“里面的两段视频是你吗?”


    罗雪抿唇,她知道这件事没法躲避,也没法说谎,只能答:“是的。”


    “你不是说你的手机坏了,没有视频了吗?”


    罗雪语塞。


    她手机的视频并没有拍到什么,但她确实不想把东西给他。正好她手机被踩坏了,她利用了这个借口。事实上,她做记者的职业习惯是当天就会把素材导出,存放在了报社的电脑里。


    想到这里,罗雪忽然心里一沉。


    但她现在不能说太多,只避重就轻地说道:“王总,我真的不知道视频怎么出现在那个报道上。我不知道幸福小区有一位癌症晚期的女孩儿,昨晚和吕胜男打过电话,报道里的那些条件协议甚至连吕胜男也不知道。我肯定会去好好调查这件事,但是王总,”罗雪也想搞清楚这件事,她顿了顿,大胆地问道,“这篇报道里说的这件事,不管有没有歪曲夸大,这件事本身,存在吗?”


    王奕江摁了烟头,又点了一根。他靠回椅背,看了罗雪半晌,忽然笑道:“我在问你视频,你却问我报道的问题。你知道这件事对我们集团、对于幸福小区,意味着什么吗?”


    王奕江说得很慢,他淹没在烟雾里,罗雪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迎面有一股压迫感。她想象不出他现在是什么表情,这样的王奕江她没有见过,她无法脑补。


    正当两方僵持之时,忽然一阵风刮过——刘昌平推开门快步走进来。他先是对王奕江点头哈腰道歉:“对不住王总,我最近肠胃很糟糕,不得不先去解决一下,对不住啊王总,”说完,回头训斥罗雪道,“你刚说什么来着?你说那个视频是你的?你给了谁?”


    罗雪被他训得一愣,缓了下说:“我谁也没有给,我压根不知道这件事,还是您发给我我才知道这篇报道的。”


    刘昌平不理她的解释,几乎要跳起来:“王总这么支持我们报社的工作,成立了专门的研究课题,有专项基金,现在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你怎么和王总交代?!我们报社也没有对不起你过吧?你有什么私人恩怨,怎么可以这样公报私仇?!”


    罗雪莫名其妙:“刘主任,我这么做对幸福小区、对雪明集团、对报社,都没有任何益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之前就对报社有看法、就想辞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


    他的口水像喷壶一样飚在罗雪脸上,罗雪也恼了,当场用手擦掉口水:“刘主任,我有自己的职业素养,我不会拿我手里的笔头开任何玩笑。你怎么可以这样讲话?不管是对王总还是对您,我都敢对天发誓,我没有将视频给任何人,这篇报道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觉得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争得面红耳赤,而是应该查清事实真相。”


    罗雪当场擦脸的动作已经很不给刘昌平面子了,这一番话更是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他看了眼王奕江,正要说话,王奕江却说:


    “不是她写的。”


    罗雪惊讶地侧过脸,这个时候难得王奕江站在了她的这一边,但是她有一种感觉——他很疲惫。


    特别特别疲惫。


    “可是……王总,我知道您心肠软,但是这件事确实伤害了雪明集团和咱们报社的感情,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刘昌平还在为报社尽力找补。


    话未说完,陈子东的手机响了。他皱眉看了眼,接通,惊道:“什么?堵到市政府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