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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愉悦犯


    “雾槿山要来暗城清剿反叛军?你在开什么玩笑?”


    软椅上的中年人冷着脸,鼻孔里发出不屑地嗤声。


    荆招摊手:“是真的啊老大,消息从红头区传出来的,她们信息向来灵通,说不准是暗中得到风声,不过嘛——”


    她无奈地耸耸肩膀:“她们又没必要放消息,我想是准备看热闹吧,暗城这些人,都一个样儿。”


    中年人撇撇嘴角,打从雾槿山扬名立万起,她就一直关注着动向,没听说政府有什么文件调令下来。


    “哼,我倒要看看雾槿山怎么找到我们?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荆招皱眉:“我觉得她不会找,连地区一块毁的可能性大些,”想到什么,“来了也好,我们有笔账要算。”


    那次被偷袭,一直让她耿耿于怀,这么久过去,她实力更上一层楼,绝对不会让雾槿山得逞。


    中年人看了看荆招,不大放心,这人的实力没话说,但总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对计谋什么的怕不太懂,她得时刻提防着。


    被大雨耽误,凌晨一点的时候,汽车才驶入一线台。


    山千让赵经留在车厢里,便带着辛朽进入斗兽场。


    “好像快结束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辛朽不知道山千的目的,只好走一步问一步。


    “没结束,挺热闹的。”


    山千说了句,两人从过道出来,远远的,就听到人声鼎沸,越近,吵闹声就像轰隆隆的炸雷,振聋发聩。


    浓稠的血腥味弥散在场外,其中还夹杂烟酒味、难以形容的粪便味。


    山千还没真正进入场内,就已经嫌弃起来,小心避开地面各种黏液污秽物,还有不少新鲜的异兽粪便,人可拉不了那么一大坨。


    “这里真恶心!”辛朽不小心踩中不知道是什么的粘腻秽物,顿时脸都扭曲了,怎么这么脏!斗兽场不打扫卫生的吗?!


    两人忍着厌恶踏进场中,首先看到的是场中正进行到白热化的战斗,进化师和异兽谁也不让谁。


    一线台的斗兽场基本没有规矩,出场的异兽有场子的,也有人从外面带来。想要挑战的进化师可以随时向负责人报名,甚至看不惯被异兽打败的进化师,直接出场都行。


    来这里的人,感受的是战斗时的热血澎湃,享受的是招招见血的刺激,这里没有规矩,肾上腺素飙升会让人做出各种难以置信的举动,几乎每场都会发生疯狂的观众跑到场中集体乱斗的事件。


    这会儿,战斗正是激烈时刻,观众的喊叫声多一倍的异兽也赢不过。


    辛朽转头扫视着观众席,除了激动的观众,还有数不胜数野蛮的原始行为,观众们恣情纵欲,霪词秽语不绝于耳。


    场内场外尽是癫狂放纵的景象,男人们的哭声、凄惨嚎叫声仿佛是这派疯癫景象的添加剂,越来越多,越来越撕心裂肺。


    辛朽看向山千,后者正平静地观看场内的战斗,要没意外,这大概是最后一场比赛。


    最终,进化师赢了。


    那名进化师以胜利者的姿态举起双臂,享受着人们的追捧。


    山千正要动身,忽然想到什么,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问辛朽:“你有什么兵器吗?”


    “我只有狼牙棒。”辛朽拿出自己的银色狼牙棒。


    “够用了。”


    山千接过狼牙棒,走了几步,身形闪现在斗兽场内。


    辛朽暗暗奇怪,她知道山千不用武器的,基本上敌人没察觉到山千什么时候出招,就死成渣渣了,为什么突然要个武器?


    作为胜利者的进化师,第一时间看到朝她走过来的年轻人。


    眼神平静,表情冷漠,左手拖着只狼牙棒,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你要来挑战我吗!”进化师大声呵道,双眼因为激烈战斗变得通红,看着骇人。


    “准备好了?”山千淡淡反问。


    “来吧!杂种!朝我杀过来!”进化师手中出现武器,向山千扑去。


    山千看着她靠近,扬起左手,如同打棒球一般,狼牙棒将进化师生生地打进观众席!


    那名进化师被拦腰打断,当场死亡!


    唰——


    疯狂的斗兽场陡然安静下来,离进化师尸体近的人,通通被鲜血淋了头,还眼神茫然。


    山千悠悠抬起眼皮,纤长细密的睫毛在斗兽场顶部灯光的照射下,投落在双眼一片阴影。


    她的声音不大,充满浓浓的鄙夷嘲讽,在能量的加持下,传遍全场。


    “可以一起上,废物垃圾们。”


    观众们本来就热血上头,玩得尽疯尽狂,突如其来的一遭让她们愣住,听到山千的话,顿时怒火中烧,谩骂声接连起伏。


    有三十来名进化师当场从观众席里跳出来,操着兵器向山千杀去,嘴里咒骂着,不把她剁成肉泥不罢休!


    山千至始至终位置都没变换过,狼牙棒在她的手里变成死神镰刀一般的存在,只要一击,就能轻松杀死一大片人。


    越来越多的进化师加入群战,无论等级高低,却在山千的面前,仿佛自不量力的蝼蚁,别说出招碰到她,还没靠近,就死在狼牙棒甩起的劲风里。


    尸体越来越多,山千手中的狼牙棒被血染红,看不见半点银色,相比愤怒失控的进化师们,她跟捏死蚂蚁似的,从容不迫地杀死一群又一群人。


    太多的尸体被打进观众席,观众们从最初的愤怒到理智回归,再到被恐惧吞噬,哪里还敢入场挑战,一个个拼了命地往外逃,却被无形的屏障拦住,看不见,冲不破。


    “快!快放我出去!这里有个疯子!”


    “天啊!她是彻头彻尾的恶魔,谁能打开门!”


    “我不想死,求求开门……”


    尖叫、惨嚎充斥整座斗兽场。


    山千微微偏头,仿佛恶劣至极的愉悦犯,满意地望着这一幕。


    她转头看向被吓傻的斗兽场负责人:“叫你们的主人出来。”


    负责人猛地一哆嗦,连滚带爬就去叫人。


    目睹全程的辛朽浑身发凉,双腿有些酸,她知道了,山千拿武器的目的只有一个,带来更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恐惧!


    比起看不见的玄奥能量,那样使用武器展开的杀戮,感受到的刺激非同一般,以后看到相同的武器,都会想到今天这如同地狱的恐怖场景,而吓得说不出话。


    辛朽深深地看着山千,事实上,她脖子僵硬,根本做不了别的动作。


    生平第一次,她庆幸,她归顺了山千。


    斗兽场首领、一线台的主事人赶来时,看见观众们挤在场边,哭的哭,叫的叫,像是亲临地狱一般。


    场中到处都是尸体,没有一具完整看的出人样的。


    她冷冷地盯着端站在场中嚣张狂妄的人,咬牙切齿:“敢在我的地盘这么放肆,你是第一个,想好怎么死了吗?”


    山千打量着她:“你长得还挺可爱,适合做玩偶,不过听说是个畜牲?”


    这副轻佻的语气让猫梦顿时怒火中烧,懒得再废话,直接冲上去和山千打在一起。


    然而,却直接被狼牙棒打飞,她从观众席里爬起来,吐了口血,再次扑上去。


    一次又一次被打飞,却吊着她一口气。让她接着出招,猫梦恍然觉得,她变成平常自己以恶劣手段玩弄的老鼠,眼前如同恶魔般的年轻人才是猫。


    “你……”猫梦又吐了口血,盯着山千,“你究竟想来斗兽场做什么?”


    山千眼神嘲弄:“这里是斗兽场,当然是驯服畜牲来的。”


    猫梦一个激灵,自己作为暗城巨头之一,此时此刻,却像落入驯兽师牢笼中的异兽,一遍遍的血淋淋、白骨森森,只是为了驯服她?!


    怎么能允许自己被这样轻贱?猫梦提起一口气,又杀过去,结果是一样的。


    她能够感觉到,山千没有出全力,饶是如此,也能轻而易举的战胜她。


    这个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猫梦艰难地爬起来,眼睛被血糊住,只能睁开一点点缝隙看她。


    “我认输。”


    说完这句话,猫梦就晕过去,失去意识前一秒,她真心希望这只是场噩梦,可怕、恐怖、由恶魔主导的梦,醒来之后,恶魔会消失。


    但她注定要失望了。


    再睁眼,猫梦的大脑嗡嗡直响,看着天花板,好半晌才记起昏迷前的事,像恶魔刽子手的年轻人,应该是梦吧……


    她吃力地坐起身,看见满身的绷带,沉默少顷,看来不是梦。


    “来人。”


    很快,属下进来,担忧地问:“首领,你身体还好吗?要不要叫医师看看?”


    “不用,那人呢?”猫梦说话都觉得吃力,不过她是异兽,恢复速度比普通进化师要快,被打成这副德行,过个七八天就没事了。


    属下面色闪过难言之忍,支吾着:“她……她简直不讲道理,连稍微提议的话都不允许说,杀了咱们好多人,明明只是正常的询问。”


    猫梦冷冷地看着她:“别跟我这儿撒诈捣虚的,我能干个屁!谁爱逞嘴上功夫,谁就拿命去赔。”


    她自己都成这副鬼样子,没脑子的想挑衅就去挑衅,死不死的自个儿承担。


    属下的心思被戳破,不敢再说多余的话:“现在她在主舍那边,不知道做什么。”


    “我去找她,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千凛。”


    第102章 草台班子


    那晚的斗兽场,成为许多人心中难以消散的阴影,如同死神的少年,毫不留情地用狼牙棒收割一条又一条人命。


    哪怕过去好几天,都没人敢靠近斗兽场,更有甚者,看到斗兽场的建筑、听到有关斗兽场的字眼,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千凛的名字传遍暗城,听者闻风丧胆,只要想到千凛,就会屁滚尿流。


    山千对此没有多少情绪起伏,等着猫梦苏醒的时间,收到上面的调令,派遣她去往外州边境清剿反叛军,计划、行动她自行决策。


    这种绝对的自由大概率是韩思勉在其中运作。


    于是她让辛朽先在一线台看着,亲自去处理这事儿,叫零号先锋的人在外州晃荡,随便敲打,看着点来,她自己对外则没有踪迹。


    之后山千重新来到一线台,处理了些不长眼的人,让人把环境卫生收拾了,这地方真看得她恶心。


    猫梦一瘸一拐来的时候,山千正在房间翻找翻找,没看到有用的线索,只发现暗城里的人都挺不爱读书的。


    “你……”


    猫梦看见山千,生理性血液倒流,心脏跳动加速,要说的话堵在喉咙不知道怎么讲。


    山千随意坐在沙发里,抬腿搭在茶几上,把玩着指环,看也不看她:“你绑来的人都去了哪里?”


    猫梦抿了抿嘴唇,是被绑的人中有这位大神的人么?


    靠!真倒霉!


    她迟疑了下,言简意赅:“几个月前,罪恶场有特殊宝物出现,要很多个进化师才能喂饱,所以我……送了些食物进去。”


    无论什么时候,人类于她而言,跟食物差不多。


    辛朽皱了皱眉:“那宝物传言到这种程度了?”


    她向山千解释,罪恶场是暗城中一块特殊能量地,处于暗城边际,靠近外州环海。


    它存在有多少年头,没有人能说得清,只知道,任何进入罪恶场的进化师,能力都会被压制,甚至削弱成零,至于普通人?以场中特殊能量存在,普通人还没靠近就会被撕碎。


    几个月前,有传言称罪恶场中出现玄奥通神的宝物,但具有自我意识,行踪捉摸不透,只被人远远瞥过几眼,形状如鼎。


    辛朽当时听到觉得宝物是胡吹海吹的产物,再说那地方诡异莫测,至今没有人能步入中心地,去了也是白搭。


    没想到传言传了几个月,变成要吃进化师,真够稀奇的,对于猫梦这样的暗城巨头来说,吃不吃人的才无所谓,只要将宝物拿到手。


    山千拿出赴知扬的照片:“被绑的人里有她吗?”


    猫梦脸色一僵:“我、我不知道,我没事见那些食……人干嘛。”


    她手忙脚乱让属下去找相关的负责人,然后杵在一旁,如履薄冰,时不时偷偷观察眼前的少年,希望从对方的表情或者动作里分析出什么。


    山千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指环上,过会儿问道:“这里的反叛军什么情况?”


    猫梦吞声口水:“没怎么接触过,听说金组织新来了个军师……对了,她们也盯着罪恶场的宝物,最近在东边的林地里集结了很多,是哪一方的就不清楚了。”


    山千听完没说什么,很快,负责绑人计划的人进屋,看到山千,吓得后退几步,连忙躲在猫梦身后。


    猫梦暗骂一声没出息的,把照片给她看,她直摇头,说没见过。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容易挨打,负责人立马又补充:“绑了好几批,都是进化师难对付,在进罪恶场前逃了不少人,可能、可能这个人就在里面吧?”


    猫梦瞪着她:“逃了?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负责人一哆嗦,光顾着死神少年,完全忘了自家首领,她嘴唇颤了颤:“也不是……特别多来着。”


    猫梦看她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模样,骂了声杂种。


    负责人讪讪地远离她几步,又不敢离得太远,怕死神少年盯住自己。


    山千问道:“当食物喂,人是怎么送到宝物旁的?”


    负责人先看猫梦,后者气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吗?实话实说就行了!”


    “好,”负责人紧张地拧着手指,“宝物行踪看不到,就把人打晕了扔到里面,外面派人守着,反正没出来的,应该是吃了吧?”


    猫梦嘶了声:“当时不是说找到祭坛祭祀宝物?你就光往里面送进化师,也不确定人死没死,改天冲出成百上千个进化师,外面的人能挡个屁,你有脑子吗?!”


    负责人缩了缩脖子:“首领你说喂食物,又不要尸体扔进去,那我得把人打晕才能带啊,要不然都被压制能力,咱们的人早就被打死了。”


    猫梦难以置信:“你就不会提前把人捆住让她挣扎不了吗?什么脑回路!”


    负责人弱弱地辩解:“捆了也会挣扎啊,有手有脚的。”


    猫梦:“你是人类我是人类,绑人还要我教你?”


    “安静。”


    山千话一出,两人齐齐噤声。


    辛朽眼神鄙夷:“你们什么草台班子?”


    山千起身掸了掸衣服,她个头比猫梦高一大截,因此连眼皮都没抬,居高临下道:“以后听话。”


    非常简短的命令。


    猫梦握了握手指,点头:“我知道了。”


    不听话也没办法,她打不过这个人。


    山千离开房间,辛朽跟在后面问道:“老大,我们去罪恶场吗?”顿了顿,补充说,“那地方邪门得很,私底下被传是受地母大圣诅咒,进化师到里边,有的能被压制成废人。”


    地母大圣诅咒?那关她修天母大圣的什么事?


    “你可以待在这儿,到时候烧一把火。”


    “好。”辛朽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那个男的呢?”


    山千看向朝她走来的赵经,思索着。


    这些天,赵经一直紧张兮兮的,每个人投来的眼神都让他坐立不安,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死神少年的人,一定会像这地方别的男人被生吞活剥。


    想到无意中撞见的场景,他就心脏跳得飞快,好可怕!简直跟地狱一样,被当作畜牲对待,不,比畜牲还不如!


    “大人,我能跟着您吗?”赵经近乎祈求地说,“我不会拖您的后腿。”


    “你留在这儿,我会回来的。”山千如是决定,之前想着找赴知扬像无头苍蝇,所以带着赵经,看他能不能联系到妹妹。


    现在她有别的事要做,一个人方便些,而且她要了赵经妹妹的照片,到时候在罪恶场不用担心认不得人。


    闻言,赵经不好再说什么,眼巴巴地目送山千离开,察觉到辛朽锐利的视线,不禁抓紧衣角。


    这几天暗城雨水不断,时而凶猛时而微弱,山千到猫梦说的林地时,雨势正猛烈。


    雨珠铺天盖地地砸落,却没有打湿她的衣服或者头发一丝一毫,她的周身仿佛有层透明的屏障,在势头迅疾的雨幕里形成一圈人形轮廓。


    山千用手指撩了撩额前碎发,悄然间,容貌发生变化,连同那身衣服,肩膀也多了只荣誉肩章。


    她不疾不徐向前走,皮靴踩进小水滩,发出“啪”的声音,一声一声,直到停在一幢年代久远的别墅前。


    银色光芒闪过,她的手中出现紫晶斯戟,果决利落地挥斩。


    轰——


    别墅生生被削断一半,而后哗啦啦地倒塌,从别墅中蹿出数道流光。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一定是有人动的手脚!”


    “哪个不长眼的——”


    最后咒骂的人声音戛然而止,死死盯着那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少年。


    “雾……雾槿山?!”


    有人惊慌尖叫,声音都失了真,她来了!她真的来了!她会杀掉所有人!


    雾槿山的名字仿佛一把锋利的剑,轻而易举刺破她们种种杀掉雾槿山的计划,连那些杀死雾槿山之后的庆祝事件都消散的无影无踪。


    恐惧极速蔓延,反应过来后,反叛军们四散逃去,却结结实实地撞上透明的屏障。


    “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


    “你……你不要过来!”


    山千看着那名失声尖叫的反叛军,歪了歪头,她好像没动吧。


    下一秒,所有反叛军的本源冲破体内,尽数被山千握在掌心,随后被吞噬。


    好笑,她压根就不需要有什么动作,


    暴雨如注,眨眼间,林地里就只剩几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浓浓的血腥味在雨中久久不散。


    山千缓步离开。


    “哈……”


    躲在草丛里的反叛军死死捂住嘴巴,因为紧张,眼球几乎爆裂,眼白全是血丝。


    走……走了吗?雾槿山已经走了吧?不,这样有动作肯定会被发现,再等等,再等等……


    她浑身僵硬,思维停滞,耳朵里是风声雨声,脑子里一遍遍回放雾槿山杀人的景象,甚至她都做不出感想,只有一遍遍地回放。


    那种她生平第一次见到的杀人方式,把、把本源吃掉了,为什么会连本源都能吃,雾槿山真的是人吗?是从地狱里来的吧?


    她等了很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慢慢放下发僵的手,从草丛里爬出去,看见几只野兽在吃尸体,周围没有人,太好了,没有人。


    终于,她用尽所有力气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跑,她得去找首领,雾槿山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算聪明的,知道回去找组织。


    山千目光平静地望着那名反叛军的身影,闭了闭眼,回忆之前看到的暗城地势图。


    再睁眼,她出现在罪恶场中,这片凶名远播之地,在外看去,地区上空被浓厚的阴霾覆盖。


    山千抬腿踏入罪恶场。


    第103章 救世主


    罪恶场上空的黑灰雾霾终年不散,哪怕是太阳红朗的夏天,场中的能见度都没有多少。


    这里的土地寸草不生,随处可见荒芜的山谷,干涸的河床,时不时从远处传来鬼哭狼嚎的风声,听着格外瘆人。


    山千步子平稳,神情坦然,虽然进到罪恶场里没被压制太多能力,但一些东西被限制,比如探查四周、瞬间穿梭等等。


    所以找赴知扬只能用老办法——眼睛看。


    场里到处都是森森白骨,人和动物都有,有些被掩埋大半,露出整齐排列的肋骨,有些全部暴露在空气中,风吹过头颅时,产生一种特殊的回响。


    土地有着坚实的颗粒质感,踩上去会发出“咔咔”的声音,听久了,像有节奏感的白噪音。


    山千蹲下身拿起一张自然腐化的报纸,甩了甩上面的灰尘,见报纸发行日期是两个月前,看来这里对普通东西的侵蚀胜外面几十倍。


    “呜哇——”


    一道尖利的嚎叫声从上空传来,打破罪恶场的平静。


    山千循声望去,天空盘旋着四翅的巨鸟,在黑灰雾霾里时隐时现,几声高嚎后,朝着另一端俯瞰而去。


    她立刻跟踪,这鸟她不认得,大概是罪恶场中的特殊物种,那姿态很像寻觅猎物,如果猎物是被丢进来的人,总归算个眉目。


    巨鸟的速度如离弦之箭,山千没有落下风,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呜哇——”


    巨鸟再度发出嘹亮的叫声,猛地扎进地平线,消失不见。


    山千心中讶异,速度加快,倏地停住脚步,望着脚边深不见底的悬崖,差一点就要掉下去!


    她默默后退两步,细细观察,悬崖下满是比天空还浓厚的雾霾,她又被限制探查周遭的能力,不知道底下有什么。


    竖耳聆听,除了风撞击在崖壁产生的层层回响,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


    山千环视周围,看不见悬崖对面,估计至少有千米宽,两端则无边长,如同巨人用大刀将地面劈开。


    砰!


    一道坚实的碰撞声从悬崖深处传来,经由两壁撞击,带来一圈又一圈的回音。


    山千认真分辨,不像是撞击声,倒像是……枪声!


    她心神一凛,找了块地势较低的区域,翻身踩在崖壁凸起的纹路与石块上,又稳又快地向下移动。


    悬崖中的雾霾极浓极稠,好像某种液体,连挥手都不能把近在眼前的黑气打散,能见度更是低得可怜。


    比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这里更像有东西挡住视线,让夜间视力良好的山千都觉得吃力,而且雾中的特殊味道让她喉咙发痒。


    “呜哇——”


    正这时,那巨鸟的叫声又传来,距离非常近!


    山千眯着眼睛看去,就见在流动的雾霾中,栖居在崖壁的巨鸟猛地发力,冲向对面的崖壁,身形被雾气淹没。


    砰!


    枪声再次响起。


    山千略微思索,使出紫晶斯戟,戟身发出强烈的穿透雾霾的光芒。


    “呜哇!”


    少顷,那巨鸟果然被吸引来,鸟喙比刀子还尖锐,直直地向她袭来。


    山千平静望着巨鸟攻来,近在咫尺时,忽地侧身,眼见巨鸟就要撞上崖壁,但它反应很快,伸出爪子蹬住崖壁来缓冲力量。


    这正中了山千的计!她双手抓住鸟爪,身体被巨鸟带离悬崖。巨鸟被她的举动惹恼,啄又啄不到,便朝崖壁飞,要把她撞上去。


    山千使出与巨鸟同样的招数,用脚作为缓冲,不耐烦地啧了声,左手一弯,生生折断巨鸟的左爪。


    “吼——”


    巨鸟吃痛,飞行也不稳起来,晃晃悠悠地朝前飞,一路不断向下坠。


    离对面的崖壁越来越近,山千用巨鸟做发力点,重重一挥,将巨鸟摔下去,自己则二次借力,脚踩鸟背跳到崖壁不到五公分的细长凸起处,稳稳站立。


    上方又一次传来枪声,她迅速朝上爬,发现崖壁有处狭窄的洞口,她刚到洞口,还没站稳,有什么撞上她,直接将她撞了出去。


    她看见撞进她怀里的是人,后面的则是个丑陋的长毛异兽。


    电光石火间,她一手环住那人的腰,一手使用紫晶斯戟利落一挥,将长毛异兽的脑袋斩下来。


    而后,她抱着那人急速下坠。


    察觉到怀里的人紧张发抖,山千微微凑近:“不用担心,我在这儿。”


    长毛异兽的尸体先坠落在地,发出好大一声回响。


    哪怕是在急速下坠,山千依旧面不改色,听着异兽尸体落地的返声,判断出距离地面的高度,然后果断地把紫晶斯戟刺入崖壁。


    在滋啦啦的声音中,紫晶斯戟将崖壁划出深深一条线,越来越慢,到最后慢慢停下来。


    刚好,她们脚尖点地。


    山千松开怀里的人,收起紫晶斯戟,稍微整理了衣服,说道:“赴秘书你好,我是雾槿山,你有没有受伤?”


    长时间下坠后,脚踩地面让赴知扬晕晕乎乎,耳边还有呼呼的风声,听到说话声,难以置信地抬头,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将军?”


    山千让她先坐下来缓一缓,说道:“韩明使说赴秘书你进入暗城后消失不见,便暗中拜托我前来寻找,我也是初到暗城,对这里不太了解,花费不少功夫才有你的线索,在这里受苦了,赴秘书。”


    赴知扬的视线没有离开过眼前的少年,她甚至怀疑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临死前的幻想。


    她细细观察雾槿山,抬起僵硬的胳膊,抓住她的手,很真实,带着温度,所以不是梦吧?


    “将军……”赴知扬眼神闪烁,“你好像救世主从天而降。”


    山千从指环里拿出事先买好的面包香肠罐头和水:“在这儿没东西吃吧?先填饱肚子,有什么事休息好了再说。”


    赴知扬点点头,双手接过零食,看着原产外州的熟悉包装袋,吞了声口水,拆开包装就往嘴里塞,空了好几天的肚子越叫越大声。


    她狼吞虎咽把所有食物全部吃光,望着手中的包装袋发呆,忽然想到什么,忙忙抹了嘴,看向山千:“抱歉……抱歉将军,我太没礼貌了!谢谢您,谢谢!”


    “没关系,我理解,赴秘书,你到暗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山千至始至终平和地注视着赴知扬,每句话、每个动作,都给赴知扬极大的安全感。


    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语序混乱:“我昨天……不是,之前几个月,抱歉我想一下。”


    赴知扬深呼吸,休息将近半小时才思维活跃起来,说道:“解决了边境贪污的事情后,我本来要回去,无意中发现外州边境最大反叛军组织之一,金组织的踪迹,想着是天大的好机会,于是跟踪她们。”


    说到这儿,她再度重重吸气,回忆着之前的事。由于意外,她在暗城某地正面接触到金组织成员,干脆决定卧底,好好探查这个反叛军组织内部。


    “我……我用了特殊的脸部胶布改头换面,而且也基本不和外界联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发现我是卧底。”赴知扬的情绪渐渐稳定,说到这儿忍不住皱眉。


    山千沉默了下,卧底?赴知扬一身的正气快喷到她脸上了,没被反叛军发现才匪夷所思吧!


    赴知扬继续说,卧底失败后,她受到围攻,侥幸逃脱,到暗城一座小镇里,没来得及联系韩思勉,被黑暗中一记木棍打晕,再醒来的时候被五花大绑,周围还有很多被绑的人。


    “我们都不知道绑我们的是谁,要干什么,被关在车厢带去什么地方,几天后车子停下,我们就又都被打晕,醒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


    赴知扬舔了舔干涩裂开的嘴唇:“这个地方很邪门,我本来能力不高,在这儿变成了普通人,手枪里子弹不多,而且——”


    她紧张地看向周围,距离她们不远处是长毛异兽的尸体:“这里还有很多奇怪的生物,很多能给人造成精神伤害。”


    这些日子,赴知扬几乎是在崩溃的边缘,疲于躲避长毛异兽这样会疯狂攻击的异兽,还有看不见的能够进行精神攻击的生物。


    就在她快要疯的时候,雾槿山从天而降,赴知扬想,她绝对不会忘记那一刻,依靠着的雾槿山的胸膛,是她这辈子感受到的最安全的力量。


    想着,赴知扬看向雾槿山的眼神越发感动:“谢谢您,将军,谢谢!”


    山千的声音低了几度,更加柔和:“赴秘书不用客气,这些日子受苦了,我会安全送你回到外州。”


    赴知扬点头,又立刻摇头:“不,我得追踪反叛军。”


    “赴秘书,你已经做了很多事,非常了不起,接下来该交给我了,”山千拍拍她的肩膀,“而且现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等精神恢复,我相信韩明使那儿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你。”


    赴知扬承认自己现在精神状态不够稳定,想到留下来只会拖后腿,便点头答应,随后把自己探查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来。


    “就是这样,目前金组织的距离地在名叫黑林地的地方,和那儿的农场场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山千听完,拿出张照片:“赴秘书有没有见过她,她哥哥拜托我找人。”


    赴知扬点头道:“认识,叫洛溪宁,她没进来,在之前有段路,所有人下车方便,有人趁机逃跑,我就掩护她逃走,希望她离开暗城了吧。”


    “这样啊,”山千鬼使神差地问道,“赴秘书知不知道关于她更具体的信息?”


    赴知扬以为她是想知道洛溪宁可能会逃去哪里,摇头道:“不清楚,那一车的人我都只知道名字,有些人是住暗城里的,有些是外面来的,这洛溪宁我光知道她有个哥哥,其余都是空白。”


    山千不追问了,起身说道:“罪恶场对人的精神状态影响大,我先送赴秘书出去。”


    “将军,你不离开?”赴知扬这辈子都不想来罪恶场第二次。


    “还有些事。”


    山千说着,把赴知扬背上:“抓紧我,从悬崖上去离出口更近。”


    她要原路返回,毕竟赴知扬状态不好,而且探寻两边未知道路风险太大。


    “好,辛苦将军了。”赴知扬紧紧抓着山千,轻抿着唇。


    山千徒手攀岩,速度很快,也好在路上没有意外,顺利将赴知扬送到罪恶场外,所有能力回归,她直接利用空间扭曲的能力离开暗城。


    她找到零号先锋的几名士兵,让她们亲自护送赴知扬回去,特意在另一边叮嘱,赴知扬身份尊贵。


    领命的若念立刻明白山千的用意,保证会万无一失。


    都安排妥当后,山千再次回到罪恶场,无奈道:“好了,可以出来了,要做什么事?”


    第104章 难惹


    “咳咳!”


    缪用力地从指环中钻出来,晃了晃脑袋,抓着山千袖子的纽扣:“主人,我感觉到一股很熟悉的气息,但是说不上来,我们去找找好吗?”


    之前它就想出来,顾及着赴知扬在,山千没让,所以送走赴知扬后她才折返回来。


    山千朝缪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隐匿在黑灰雾霾中的峡谷,随着流动的雾霾若隐若现。


    她让缪站在自己的肩膀,而后向峡谷走去,路上还能看到新鲜的尸体,可能是被绑进来的。


    “主人,我们走了好久。”缪咕哝着。


    山千嗯了声,雾霾致使能见度不多,所以她们以为离峡谷很近,但走了起码两个小时还没到,确实奇怪。


    “你说有熟悉的气息,具体是怎样?”她随口问道。


    缪认真想了想,说:“讲不来,就是好像身体里特别熟悉,好像……好像我应该认识……”


    它说着,又觉得表述得糊里糊涂的,双手托腮,担心地问:“主人,你是不是特别忙啊?”它看见山千很迅速地救人。


    “没事,不耽误,”山千语气随意,“我们去看看。”


    缪笑起来:“主人,你真好!我觉得很快了,那个气息离我们很近。”


    雾霾浓厚,罪恶场中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差别,所以即使外界是晌午太阳高升的时刻,这里也依然黑蒙蒙。


    又走了大概一个小时,那层掩着山谷使山谷不真切的雾霾缓缓消散,两人终于真正看到峡谷,比在远处眺望还要苍老古朴。


    山千的手掌抚过风化的石头,只觉得硌手,也不知道这座峡谷存在了多少岁月。


    她带着缪进去,问道:“分岔路有不少,你有什么线索吗?”


    缪四处张望,语气带着迷茫:“这里面,感觉到处都是很熟悉的气息,分不清哪儿比较多一些……那儿!”


    山千第一时间看向缪手指的方向,就见峡谷上方趴着模样诡异的生物。


    那生物形状如蛇,半透明状,全身雪白,戴着哭脸面具,一动不动注视着她们。


    “嗯?”


    蛇形生物发出充满疑问的语气声,听着声色,像两三岁的孩童,稚嫩又轻盈。


    山千见它不动弹,还想问问缪认不认识它,突然,蛇形生物扑了过来,不等山千动手,缪直接冲过去,身体变成水雾,把蛇形生物裹得严严实实。


    蛇形生物不断挣扎,在峡谷间碰撞,发出酷似婴儿哭声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与此同时,缪裹得越来越紧,将蛇形生物也变得愈小。


    山千一错不错盯着动静,直到缪完全恢复成原体型,蛇形生物不见时,这才问道:“吞掉它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缪呆呆坐在地上,好久不说话。


    山千于是手心托着它抱起来,耐心等待约莫十分钟,它“哎呀”叫了声,跳起来第一时间寻找山千,后怕地抱住她的手指,又歪了歪头。


    “怎么了?”山千问道。


    “我……”缪摇摇头,“我刚刚明明没有睡觉,但是又看到之前噩梦的事情,可现在想不起来多少了。”


    山千眸色微动,温声道:“看到的事情和噩梦一样吗?”


    “好像多了些东西。”缪用手拍拍脑袋,好奇怪,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那你为什么要吃那个东西?它是什么?”山千转移话题。


    缪很是迷惑:“我讲不上来,感觉有谁告诉我要这样做,跟猫见到老鼠会抓一样,天生的……”


    它说着说着,语序混乱起来,使劲摇头,变成水雾呕吐,难受地说:“主人,这个好难吃呀。”


    被缪吐到地上的是蛇形生物佩戴的哭脸面具,山千捡起来,面具不是宝物,也没什么能力,里里外外都没有特别的地方。


    她把面具收进指环里:“缪,你要找的东西是它吗?”


    缪环顾四周:“气息没有了,应该是它吧。”


    本来山千答应缪,带它到罪恶场里面找找,是因为缪少有表现出这种情绪,而且确实不耽误事。


    但缪提及那场噩梦,山千有了新的打算,说带着缪再走走,要是它确定真没有那股气息,她们再回去。


    结果是又走了五六个小时,缪真的什么都没感受到,她们这才离开罪恶场。


    山千径直回到一线台,见到辛朽,后者好奇地问:“大人去了罪恶场?有没有看见那个宝物?”


    “没有,”她说,“现在什么情况?”


    罪恶场里压制能力,干什么都费劲,山千逛了将近一天,除了找赴知扬时见到的两只异兽,没任何其它物种的踪迹,当然也没心思寻找宝物。


    辛朽耸耸肩膀:“反叛军那儿倒是热闹起来了,因为有人目睹雾槿山杀死反叛军,证实雾槿山已经在暗城中,于是反叛军们开始集结。”


    不仅如此,还散播诸如要让雾槿山有来无回,让她为所有死去的反叛军偿命之类的豪言壮语。


    “但我不知道她们要在哪里集结,索性在各地放火,说雾槿山现身在多个地方,那些人跟老鼠似的吓得不轻,就是不确定会不会逃出暗城。”


    辛朽说完,又问道:“大人,接下来有别的安排吗?”


    山千瞥她一眼:“你有什么事?”


    “嗐,也不是重要的,”她努努嘴,“一线台斗兽场的事情传遍了暗城,谁都知道你轻而易举让猫梦臣服。


    “我在的红头酒吧的老板,想见见你,对了,她管的红头区离这儿也不是特别远,我猜,她想跟你比试。”


    山千嗯了声:“可以,下午出发。”


    她看见赵经走过来,后者惴惴不安,小心询问:“大人,我……”


    “你妹妹洛溪宁被扔进罪恶场前逃走了,”山千直言不讳,“我还要在暗城待一阵子,你可以在我离开之前跟着我,我会留意,你也可以自己去找。”


    赵经愣了愣,逃走了,那应该会没事吧?


    反应过来,他忙说:“我跟着您,谢谢您的关照!”


    这些日子,他彻彻底底看见暗城最真实的模样,如果是他自己待在这里,绝对会生不如死的!


    山千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是一个姓?准备去做什么?”


    “这……我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赵经尴尬地笑笑,避开她的视线,“准备去内州上学,她成绩很好。”


    “是嘛。”


    山千挑眉,这么胆小如鼠的人,居然还会冒着生命危险撒谎,真有意思。


    下午,她们便启程,同样坐汽车。山千懒得带多个人空间穿梭,因为要多耗费几倍的精神护住被带的人,否则那人的身体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骤然变大的力量,直接被空间消杀。


    第三天傍晚,汽车到达红头区。


    辛朽是这里的二当家,千凛的照片早传遍了暗城,因此她们一出现,就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但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对于她们来说,千凛的可怕是从一线台传出来的,没有具体形象,但辛朽的残忍,她们可是实打实看见的。


    哪个都不好惹。


    “大人,就是这儿。”


    辛朽推开酒吧大门,里面的吵闹声传出来,在她们进去之后,很快鸦雀无声。


    光头老板仍然坐在吧台后,手里拿着瓶白酒,冷淡地打量着山千,随后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扔了瓶子,语气没多少起伏:“欢迎,要来点什么?”


    “这里还行,”山千随意扫视,起码环境卫生比一线台好太多,“那也加上这个。”


    酒吧里针落可闻,听着那轻佻狂妄的语气,每个人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不敢轻易开口,更不敢有什么动作。


    会发生战斗吗?接下来是不是要出现很可怕的场景?


    光头老板鼻子里发出嗤声:“没那么容易,年轻人。”


    辛朽给山千找来干净的椅子,山千自顾自落座,对她的态度不以为然:“我家辛朽在这儿,承蒙老板你的照顾,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所以,这位老板只要听话就行,不用浪费太多时间。”


    光头老板冷笑,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她发不出声音,连嘴皮都动不了。


    一瞬间,磅礴巨大的压力如同座大山倒塌,气势盛大,不留余地地笼罩酒吧。很快,好像又有座大山倒塌,压力陡然翻倍!


    光头老板艰难地转了下眼珠,看见皮肤因为无形的压力被一点点碾碎,然后轮到血肉筋脉。


    她尚且有修为傍身,支撑得住,但酒吧里的几个普通人,在压力降下的第一时间,便爆炸开来,鲜血四溅。


    唰——


    所有压力骤然消失。


    酒吧里其余人,因为身体支撑不住,纷纷跪倒在地,个个血肉模糊,投向那端坐在沙发的少年的眼神充满惊惧。


    这就是她的实力?不,应该说,她是看在辛朽的面子才没有开杀戒,否则,她们经历的恐惧比一线台只多不少!


    饶是光头老板,也忍不住深深喘口气,握了握拳头,阴沉的目光在辛朽和山千间来回切换。


    辛朽之前愣神了几秒,眨眨眼睛,看向光头老板:“老姐,我就说是天大的惊喜,没骗你吧?”


    光头老板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山千姿态轻松,对她而言,毁灭掉暗城都不是困难的事,但暗城这地方就像边境的佣兵团,这一块消失,还会有另一块出现,堵不如疏,只要控制住就行了。


    辛朽转头看向酒吧里其余众人:“出去。”


    听了她的话,众人如释重负,狼狈地起身行了礼,就争先恐后地离开酒吧。


    算是个台阶下,光头老板抽出一只烟点燃,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说:“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


    “该做的已经做了,你也很听话,”山千漫不经心,“以后听我家辛朽的话,她等于我。”


    “嗯。”


    光头老板再次吸了口烟,应声之后不再说话。


    辛朽听着山千的话,嘴角不自觉上扬,转而想到什么,侧目注视着山千。


    刚刚,没听错的话,山千说的是“我家”这个词吧?说了两次呢,这是什么意思,家人吗?


    辛朽知道,哪怕是山千这样骨子里阴狠的人物,也有在意的人,比如九狓,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刚刚说那种话是不是把她也包括在家人的范畴里?


    目光停留的时间太久,山千转头看辛朽:“怎么了?”


    “没、没什么,”辛朽回过神,“没事,对了老姐,听说最近反叛军闹得很,有没有波及到这儿?”


    只好快速转移话题。


    光头老板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昨天有个年轻人来找我,是反叛军,我让她滚了。”


    说着,她把一张照片递过来。


    山千看过去,眼神倏然变冷。


    第105章 判词


    照片中的年轻人比山千大几岁,眉眼温顺,气质柔和,看着就知是个温良和善的人。


    光头老板说:“叫淮星,来联合我对付雾槿山,哼,口气不小,跟着她们这群要实力没有、要脑子没有的人反叛有什么好处,她来了一次就没再来。”


    辛朽问道:“是金组织的吗?”


    “没问。”


    山千手指捏着照片,轻轻一挥,照片起火烧得干干净净,她转身离开酒吧,辛朽紧跟着出来:“大人,也不知道反叛军们会在哪里集结。”


    “黑林地,”山千说,“我们去那儿。”


    辛朽知道她有更多线索,识趣地不再多问,正要去开车,忽然听到她说:“暗城归你管着,不是代表要一直待在这里。”


    “啊?”辛朽恍然抬头,看着山千那双平静的眼睛,一时语塞,“我……我……”


    “想回家的话随时都可以。”山千拍拍她的肩膀,去叮嘱赵经留在酒吧里,她会让光头老板在红头区找人。


    入夜之后风很凉,却不是冷得刺骨的那种,程度刚刚好让人神清气爽,辛朽怔怔地注视着山千,迟疑地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


    她想起来生平第一次见到监狱外的世界,那天也是有这样凉爽的风,她感觉无比的轻松自在,不再被束缚于铁栏杆里,以后天地之大任她自由。


    废弃的房屋、年代久远的山洞、闹街的屋檐下……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居所,那当然不算家,妈妈活着的时候监狱可以算家,妈妈死后就不算了。


    其实她是觉得,家不家的,没那么重要,成年人谁在乎这种东西啊,也就九狓只会嘚瑟……谁在乎呢?


    她们这样四处漂泊的人,注定是要永远流浪,然后,某个清晨或夜晚,死在天地间,这一生是很多人生命的过客,没有值得特意说明的,属于家人的感情。


    再说了,家人也不一定会有感情的,真是的,谁在乎呢……


    辛朽再次撩过耳边的碎发,风吹头发丝挠得她掌心发痒,看山千走过来,就说:“我会经常回家的。”


    “嗯,我们走吧。”


    黑林地的面积比一线台和红头区大两倍,外围生长着黑色树木,远远望去,沉甸甸的,黑压压的,让人的心情都跟着阴郁。


    被树木围绕在中间的是片广阔的牧场,通往牧场的路有许多条,都是土路,这几天下过几场暴雨,让路泥泞难走,车子好几次都在泥坑里打滑。


    辛朽应山千的吩咐干脆停车熄火,望着车窗外黑黢黢的夜色,这会儿天还降着小雨,拍击车窗发出啪嗒啪嗒的密集声。


    “我进去,你就在这儿等着。”山千拿起外套。


    “大人?”


    她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的辛朽:“怎么了?”


    “也、也没啥事,”辛朽犹犹豫豫地摇头,“反叛军们挺狡诈的,牧场主也不是好东西,小心些。”


    “嗯。”


    山千说完,身形消失。


    辛朽抓着方向盘,回忆起在酒吧,山千看到照片时表现得很冷漠,她似乎讨厌照片里的人,是因为反叛军身份的缘故?之前那个人也没有这种表情,她们认识吗?


    雨慢慢变大,汹涌的雨幕笼罩着黑林地,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山千抬头向上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看来,今晚注定会很漫长。


    她稍微思索,还是以千凛的身份去见牧场主,大咧咧地进入牧场中的庄园里,歪了下脑袋,用地上的软毯蹭干净脚底的泥土。


    之后她才慢步向二楼,鼻翼轻动,停在其中一扇门前,抬腿,踹开。


    砰!


    门板直接被踹进卧室,砸碎玻璃后卡在窗户里。


    “什么人?!”


    躺在床上的人被巨响吓得坐起来,慌慌张张打开台灯,拿起眼镜戴上。


    看清楚少年的容貌时,她瞳孔紧缩,张大嘴巴:“千……千凛!”


    山千一步一步靠近牧场主,坚实的皮靴踏地声盖过从窗外传进来的风雨声。


    踏、踏、踏……


    牧场主嘴唇抖了抖:“你想做什么?”


    山千踩在地面凌乱的衣服上,乜斜那名被吓呆的年轻男伴:“滚。”


    年轻男伴听到这话,顾不得穿衣服,狼狈至极地跑了出去。


    随后,山千斜坐在床头柜上,抬起一只脚踩在床铺上,姿态极具侵略性,她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牧场主今年多大岁数了?”


    牧场主脸色难看,只觉得如坐针毡,艰难地说:“八十一岁。”


    “哦,那还好,”山千说着,微微俯身,“我认识的这个年纪的人,通常都很聪明。”


    她的身体遮住了台灯的光芒,黑暗里,风雨从坏掉的窗户灌进来,牧场主冷得发抖。


    之前她听说一线台事情,后来又听到红头区也被千凛拿在手中,没想到,会这么快轮到自己。


    现在,千凛的态度是想要黑林地吧,如果在今天之前,她只会冷哼一声,觉得年轻人自不量力,但是切身实地和这个人相处,她感受到几十年里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让她的骨头都好像要碎掉。


    她……她觉得自己,打不过这个人。


    牧场主嘴皮冰冷,盯着她,声音沙哑:“你要黑林地?我这里只有一些畜牲,什么都没有,为什么?”


    山千挑眉,没有说话。


    “我……我知道了。”牧场主用胸膛里剩的最后一口气说,话落,她感觉周身的压力陡然消散,让她忍不住贪婪地呼吸。


    “听话就行,”山千说,“到时候有人代我管理,至于你——”


    牧场主僵硬地扬起嘴角:“我不会管太多,我一把岁数了,吃喝玩乐就好。”


    山千点点头:“现在告诉我,金组织在哪里?”


    牧场主心脏一顿:“你为什么……”触及到那双冰冷的眼睛,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询问。


    “牧场北边的房子里,之前她们说要准备来场暴乱,我看她们计划装备都充足,觉得她们或许能成功,后来雾槿山来暗城打乱她们的计划,我也就不太想和她们沾边了。”


    山千问:“只有这一家?”


    “有些反叛军组织被金组织吸收了,我听说她们试图和内州中心州那些不安分子联络,情况怎么样我没再问过,说实话,虽然我允许她们待在这里,但好几个星期没见过了。”


    “知不知道她们哪里还有组织?”


    “不清楚,来黑林地后,金组织的骨干就一直在这儿,有时候也会出去。”


    山千不再多问,站起身,走到门口似乎想到什么,侧目而视牧场主。


    没有遮挡,床头灯的光终于照过来,但牧场主却好像被狙击手瞄准镜锁定的猎物。身体更加僵硬,看着门口如同死神的少年:“我听话,绝对听话。”


    山千这才离开庄园,转眼出现在黑林地北边的房子前,摸着下巴想了想,容貌变作雾槿山的同时,一层层无形的屏障笼罩黑林地。


    仅呼吸之间,一层屏障迅速向内缩小,“轰”的一声,把她面前的房子压爆,横梁瓦片当场碎成无数块,更不要说人了。


    怎么没点声音?山千眨了下眼睛,她有预留时间来着,应该有人逃出来吧。


    “咳咳……呸!”


    荆招用袖子擦掉嘴边的血,直起身子看着站在废墟前的人:“雾槿山,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山千转身审视着她,“比我想象中有用些。”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地上另一人,很快收回视线。


    荆招抿了抿唇:“你知道吗?再次见到你,我心情很复杂,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兵,现在却是大名鼎鼎的将军。”


    “确实该复杂,直到现在,你仍然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反叛军。”山千神色平静。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反叛吗?”荆招皱眉,“扪心自问,你觉得圣殿政府做得足够好了?”


    她嗤了声:“你从底州来的,知道以前底州是被圣殿政府抛弃的存在吧?现在之所以被瞧得上,还不是发展好了有了价值,在此之前因为圣殿不作为而选择反叛有什么错?”


    山千看着她:“你真这么想?”


    荆招迟疑了下,耸耸肩膀:“替我成渣的老大姐说说。”


    她是单纯觉得好玩,看着那些边境百姓因为反叛军的名声而吓得瑟瑟发抖,挺有意思的。


    “都挺蠢的,”山千瞬间来到荆招的面前,低声道,“圣殿政府作不作为,关我什么事?我会改造好一切。”


    速度好快!带着难以抵挡的巨大压力,荆招瞳孔紧缩,想要远离,却动弹不得,僵着脖子低头,看着被雾槿山握在手中的本源,天旋地转间,听到冰冷的仿佛宣判的判词:


    “第一次见面,我就想吃了,你没让我失望,把它养得很好。”


    荆招里视线里看不见雾槿山,雨珠密集地拍打在她的脸上,脑中最后闪过的想法是,从始至终,她都是猎物。


    山千手指撩了撩额前的头发,看向因为双腿受伤坐在地上的淮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淮星还想说什么,但面前的人显然不给她机会,眼前一黑,再眨眼,她见自己身处一座封闭的空间内。


    门紧关着,四周堆放着各种杂物,地面有层厚厚的灰尘,昭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来过人。


    吱呀——


    正在她不解时,门被推开,同时白炽灯光芒也照射进来。


    来人逆着光,神情平静。


    淮星用手遮住光,眯着看去,不禁张开嘴巴:“你……是你!”


    第106章 新身份


    当山千的名字响彻方角大陆时,淮星总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会是小时候那个孩子吗?


    不可能的吧,这个世界上五官有几分相似的人多的是,那个孩子只是个又迟钝又弱小的流民,应该早就死了,怎么可能会站在那么高让人敬仰的位置?


    直到亲眼看见她,淮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碎,是她,就是她!


    “小幺?”淮星唤出这个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唤得艰难的名字。


    山千居高临下审视着淮星,顺手把密室的灯打开,老旧的橙黄色灯光从她的头顶铺落,使她的眼睛更加深邃。


    淮星见山千不否认,又想到雾槿山说过有人要见她的话,立马说:“你就是小幺吧?我没想到你现在会这么厉害,真了不起,姐姐为你感到骄傲!”


    山千面不改色:“你为什么做反叛军?”


    “那要从很久以前说起,当时我迫不得已加入反叛军,后来越陷越深,没办法抽离。”


    淮星的双腿受伤站不起来,注视着她,“你相信我,我都是迫不得已,现在我能改正,尽力去弥补我犯下的错误,好吗?”


    “你……”山千微微皱眉,“声音怪难听的,和小时候不一样。”


    “什么?”淮星愣住。


    “在我眼里,你像天上的星星,也像月亮,很温柔,在那群只会打架斗殴、满嘴脏话的流民中,你像天使一样。”山千说着,眼底浮现满是嘲讽的怜悯。


    “如果你在很久之前死掉就好了,现在,你破坏了我小时候心中的形象,”她靠近淮星,“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只是懦弱的伪君子。”


    淮星嘴唇颤了颤:“我……我不是……”


    山千扔给她一颗烂苹果:“你应该为自己的活着受到惩罚。”


    说完,她转身就走。


    淮星听着角落里传出来的窸窸窣窣声,慌张地要去抓山千的手,喊道:“小幺,我不是故意要丢掉你的,我没有……”


    门关上了。


    山千耸耸肩膀,真恶心,她一直以来做好玩弄准备的是小时候认识的淮星。


    那个永远温柔的淮星,那个她愿意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双手送给的淮星,那个欺骗她抛弃她的淮星。


    而不是这么一个胆小的伪君子。


    山千活动着肩膀,来到林中空地,又忍不住用老办法,话说回来,不毁灭暗城也只能用这招,不过这次不会像之前那样遭到反噬。


    在她抬眼之时,空间扭曲能力瞬间展开,笼罩整个暗城,如果她愿意,半座方角大陆都将在她的掌控中。


    无形的空间屏障中诞生丝丝缕缕的眼睛,一角一隅,巨细无遗,此刻这座号称罪恶之地的暗城,在一分一秒里的细微变化全都落在她的眼中。


    疯狂的、破败的、嗜血地、孤独的……每个人每个事物都身后都有着她的眼睛。


    ——找到了。Uī


    这夜,对于暗城的反叛军来说,是灾难性的一夜。


    没有人知道,雾槿山是怎么找到她们的,一旦被她注意到,就无法逃脱,有时候她会给个痛快,有时候她会慢吞吞地看着敌人挣扎,将猎物玩弄够,才杀死。


    这件事不亚于凶残的千凛带来的震撼,暗城里的其余人对此充耳不闻,甚至碰到清剿军还会积极请她们休息喝茶。


    都心想着关她们什么事,她们顶多道德低下、性格恶劣、做事不讲究章法……但是又没说反抗圣殿政府,顶破天也是平常过过嘴瘾,出了暗城,还是个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热心市民,高呼圣子万岁。


    消息经过暗城大肆传播,极大的震慑了外州其余零散反叛军,雾槿山都能在鱼龙混杂的暗城把反叛军揪出来,她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甚至内州中心州的反叛军都消停了,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底州边境的反叛军好歹知道在哪儿,都有哪些规模,外州的可全都大隐隐于市,完全空白,更何况是在难度加倍的暗城里进行清剿工作。


    韩思勉得到消息的时候也觉得是做梦,反复向助理确认,雾槿山她就是把暗城的反叛军给处理了。


    类似首领级别的,直接把脑袋送上,其余小喽喽不管有没有完整尸体,全部拍照处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反叛军内部资料以及中心州反叛军的线索。


    “她……”韩思勉好长时间反应过来,“她怎么做到的?”


    助理也懵:“不知道啊,暗城那边都被吓得跟咱们私底下说明,她们跟反叛军没关系,她们压根就不知道反叛军在哪儿。”


    韩思勉倒吸一口气,就像她和雾槿山初次见面那样,她在外州多年,暗地里调查,始终无法确定反叛军的具体线索,在反叛军融入暗城后,更是难上加难。


    可雾槿山她就是能处理。


    她真的是人吗?


    韩思勉第一次感到庆幸,雾槿山是属于政府的,如果她是反叛军,不敢想象圣殿政府要对付怎样可怕的人物。


    “圣殿那边传来消息,会为将军进行一次特殊的表彰,现在还没确定呢。”助理又说。


    韩思勉忙问道:“槿山现在在哪里?”


    “还在暗城,说是有很多东西没解决干净。”助理回道。


    “好,好,实在是好……”


    韩思勉直点头,她早几天得到赴知扬回来的消息,也快到了,她得亲自去接,亲眼看看人怎么样。


    除了韩思勉那边,还有几个人第一时间进行询问确认,山千如实说了,她从被摧毁的金组织老巢里找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其中就有各组织反叛军的标志,一些不易察觉的特殊装饰物或者刺青之类的。


    有了这些东西,等于反叛军自己跳出来出来让她杀,事情变得简单多了,很快能处理掉。


    她丝毫不在乎这对其她人来说是有多玄幻,眼下,她望着地上的尸体,沉思着。


    尸体死亡至少三天,腐烂并散发出臭味,面部虽然肿胀,但依稀能看出来,是洛溪宁。


    在寻找反叛军时,她意外在垃圾场发现的尸体。


    山千沉默少顷,摘掉洛溪宁脖子佩戴的项链,转而离开,回到红头酒吧。


    “大人,”辛朽看见她,说道,“我把暗城里几家都整顿了下……”


    “你自己看着来,不用给我汇报。”山千说,“有麻烦告诉我,内州中心州有没有来联络?”


    辛朽摇头:“没有,那边吓得可不敢吱声。”顿了顿,“有废洲监狱的人,大人觉得要怎么办?”


    山千看着她:“不听话就处理了。”


    “是,我明白。”


    辛朽瞥了眼站在远处的人。


    那人察觉视线,连忙低头,胡乱忙着手里的事,心里涌起惊涛骇浪,在监狱说一不二的参谋长,要多残暴有多残暴,这会儿居然乖得像猫一样。


    果然一物降一物。


    山千问道:“赵经呢?”


    “房间里呢,前天的时候跟我借手机,我没借,”辛朽抬抬下巴,“不知道想做什么,看样子也没胆跟别人打交道。”


    “我去看看。”


    山千刚来到房间门前,门正好被拉开,赵经见到她还吓了跳,旋即说道:“大人,您回来了,辛苦了。”


    “进屋说,”她走进去,看赵经关了门,把从洛溪宁身上拿到的项链扔给他,“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很久了,拿到了这个,当做念想。”


    赵经愣愣地接过项链,如遭晴天霹雳,双手直抖:“怎么……怎么会这样?不、不行……”


    山千准备离开,让他自己静一静,却见赵经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大人,求求您帮溪宁报仇好不好?她不能死!她真的不能就这样死去!”


    “松手,”山千眼底浮现厌恶,“我不知道谁杀了她,也可能是异兽。”


    赵经惶恐地松开她,脸色发白,近乎乞求地说:“溪宁她……她身份特殊,不能这么死去,她……”


    他使劲咬了咬嘴唇:“她是中心州霍家遗落在外的孩子。”


    山千眸色微动,仍是表情平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赵经点头如捣蒜,握紧项链:“这是证据,我没有撒谎!几个月前霍家联系到溪宁,说是从她发布在网络的视频看到项链,后来又进行基因比对,确定溪宁就是霍家十八年前失踪的孩子!”


    之后,霍家派了人来接洛溪宁,在路过暗城时被攻击,慌乱中,那名霍家的人死亡,洛溪宁被绑了去,惊魂未定的赵经就躲在三颗集市,心急如焚时遇到了山千。


    山千注视着他:“洛溪宁被绑后,你没再和霍家联系?”


    “我联系不上,溪宁有联系方式,后来是那名霍家的人在进行传话,那时候我手机也摔坏了,谁都联系不上。”他说着,梨花带雨地哭起来,“溪宁死了,霍家一定非常生气。”


    山千又问:“洛溪宁和霍家的关系,还有谁知道?”


    赵经摇头:“霍家那里我不太清楚,溪宁在孤儿院长大,上学的时候我们是同桌,感情很好,她把这件事只告诉我一个人,说以霍家的地位,消息要是传出去,她可能到不了中心州,但是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他抹掉眼泪,又哭了阵儿,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做,霍家那儿应该还不知道溪宁被绑的事情,但是那么久不联系,迟早会发现的。


    “她们联系的时候我听到,溪宁要是回去,会是霍家的继承人,可事到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山千微微垂下眼睑,蔑视着比她比矮一个脑袋,哭哭啼啼的赵经:“你确定洛溪宁所在的孤儿院什么都不知道吗?”


    赵经说:“那座孤儿院七八年前就拆了,院长也因病去世,溪宁没有别的朋友,我们一直在一起,她说会带着我享荣华富贵……”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山千,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倒地时,耳边只剩一道声音:


    “身份很好,我要了,你可以消失了。”


    第107章 分身


    叮咚——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霍流刚好站在玄关处整理手工制作的钥匙扣,眼神奇怪地抬头。


    这么晚会有谁到访?管家怎么还没来,啊……管家请假了,佣人也都走了。


    他犹豫着,装好钥匙扣去开门。


    门外的月光和人一块闯入视线里,他的动作愣住。


    眼前的人身形笔挺,穿着过时却洗得干净的灰色休闲装,脸上白白净净,大约是营养不良的缘故,身体过分消瘦,似乎风都能吹倒。


    洛溪宁,她回来了。


    “你好,我可以进去吗?”


    “嗯?好……”霍流意识到自己出神很长时间,连忙松开门把手,顺手把门推向另一边,不自在地说,“请进。”


    “谢谢。”


    洛溪宁进入房间,随意向四处看。


    霍流看见她那双很有年代感的白色帆布鞋,想了想,弯腰从鞋架拿出干净的拖鞋:“没人穿过的,你可以穿。”


    “好,谢谢。”


    洛溪宁蹲下身,认认真真解开鞋带,然后换拖鞋。


    霍流站在一旁拘谨无措,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个丢了很久的姐姐,小时候他还会期望找到姐姐,后来慢慢的,就不抱这份期望,毕竟都快二十年了。


    直到意外刷到一部网络视频,视频的作者是个学生,吐字清晰地讲解怎么更高效的学习。


    母亲一眼认出作者佩戴的项链,是姐姐满月时祖婆婆送的,后来,母亲让人联系作者。


    联系、确认身份、回家……事情进展得不算快,但霍流始终晕晕乎乎,就算是好几月,也觉得很突然,家里要多一个人,多个姐姐,姐姐是什么样的性格?


    霍流时不时看洛溪宁发布的视频,视频里的她,专注认真,和母亲认真工作的样子很像,性格也会和母亲一样吗?


    他细细看着洛溪宁换好鞋子后走向沙发,想到什么,连忙说:“今晚有场宴会,妈妈带着爸爸去参加,不在家里,然后……然后管家也请假了。”


    “好,我知道了,”洛溪宁露出笑容,“我们聊聊天吧,你是我弟弟对吗?我今年十九岁,你是?”


    “十六岁。”


    霍流仍是有几分局促,如果是普通人,他会表现出良好的社交能力,但偏偏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那不爱社交故意表演的伪装,在亲人面前轻轻一扯就断了。


    他看着洛溪宁坐在沙发上,才坐下,把桌上的水果盘向她推了推:“这儿有水果,都是新鲜的,要喝茶吗?姐姐。”


    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尤为陌生。


    “谢谢,我不喝,”洛溪宁用手指撩过头发,“因为来的路上出了些事,想告诉妈妈,现在看来要等一阵了。”


    “姐姐,”一回生二回熟,霍流这次没那么难出口,他解释道,“妈妈通常在第二天才回来,她是工作狂,要不然你先休息吧,二楼有收拾好的房间,也准备很多用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他站起身:“我们去看看,你肯定很累了。”


    他听母亲提过,前些日子突然联系不上派去接洛溪宁的人,连洛溪宁也失去联络,肯定发生很大的事情,那么洛溪宁应该会非常疲惫。


    “嗯。”


    洛溪宁跟在霍流身后,来到二楼的房间前,看他笨拙地开门,边说:“装修风格是按照妈妈喜好来的,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换掉。”


    霍流推开门,洛溪宁向内看去,房间的装潢以灰白色调为主,简约大方,连墙壁装饰的风景画都是黑白色。


    “我很喜欢,谢谢妈妈,”说着,她眼神黯淡下来,“这些年,妈妈是不是不太好受?”


    霍流愣了下,见她失意,不知道怎么安慰,支吾着:“姐姐,你别不开心,现在我们一家人在就好了,而且你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以后相处的时间很长呢,都会好的。”


    洛溪宁苦涩一笑:“十八年的伤痛,也不是说忘记就忘记的,如果这些年,有人像女儿一样,陪伴妈妈在妈妈身边就好了。”


    “有的呀,”霍流笑道,终于找到可以安慰的事情,“唤椿姐姐,她很久以前就经常来家里,会陪妈妈说说话,妈妈也很喜欢她,不会伤心的。”


    洛溪宁眨眨眼睛:“唤椿?”


    “嗯,宋唤椿,”霍流说起熟悉的人,姿态也变得轻松,“今年还进入政府里面,以后会做妈妈的左膀右臂,妈妈夸奖过,她特别能干呢!”


    洛溪宁笑道:“那就太好了。”


    霍承许第二天回到家中才知道洛溪宁回来,还没问霍流详细,看到洛溪宁从二楼走下来。


    “我是不是起来太晚了?”洛溪宁目光落在霍承许的身上,不敢相信地唤道,“母亲?”


    霍承许向来严肃不苟,少有柔情的时刻,见到亲生女儿站在面前,很想笑,却一时间做不出其它表情,认认真真将女儿看了又看,抬手要抚摸她的脑袋,最后变成拍拍她的肩膀:“嗯,平安回来就好。”


    洛溪宁转头使劲吸了吸鼻子,深呼吸,眼神闪烁着:“您身体怎么样?这些年,我……”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只要你平安回来,”霍承许重重地抱了抱她,才松开,“要不要去医院检查身体?之前怎么突然失联了?”


    洛溪宁抿了抿唇,语气沮丧:“路过暗城的时候受到攻击,被人绑架,最后幸亏有雾槿山将军的救助,但是,也只活下来我一个人。”


    霍承许蹙额,没想到洛溪宁竟在暗城遭劫,似乎料到她要说什么,洛溪宁解释道。


    “之前我以为是消息走漏,有人要害我,后来发现,被绑的人很多,都被人当祭品,要是将军再晚来一步,我也要遭到不幸。”


    霍承许点点头:“溪宁,这些日子你就先休息,养足精神,妈妈工作比较忙,过段时间就能好好陪你。”


    洛溪宁说道:“妈妈工作本来辛苦,不用因为我耽误的,而且我也希望能帮到妈妈呢。对了妈妈,我们要去感谢将军吧?”


    “当然是要的,不用着急。”


    霍承许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和雾槿山接触的机会,一天前,圣子亲自拟定文章,要将雾槿山调入圣殿,举行特大颁奖典礼,给予嘉奖。


    少年将军,有勇有谋,功绩决计会载入史册,任谁都会想与之交好。


    当然,还有另一种原因,以雾槿山的身份与威望,她若是支持谁,谁在政府中的话语权就大,而再有几年,就是新任圣子选举。


    霍承许给洛溪宁安排贴身助理,以及独立的管家团队,还送给她一套在中心州早就买好的房子,将这些安排得妥妥贴贴后,她才把重心转移到表彰会上。


    对雾槿山的表彰会于中心州举办,既为嘉奖雾槿山,也为震慑反叛军,圣殿下达命令,要越大越好。


    “届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出席,并且我们会提前三天公布与会名单,”负责表彰大会举办的宴谈风语气淡淡,“所以,御臣您为什么现在就需要名单呢?”


    霍承许面色平静:“提前掌握情况,以解决不必要的麻烦。”


    宴谈风微微颔首:“请稍等,明天,名单会送到您的手中。”


    “那就好。”霍承许说完便离开。


    宴谈风静静地望着她乘车离开的背影,女儿宴清鹤放下手中的文件:“真傲慢啊,这位御臣大人。”


    圣殿政府中,以圣子为领,其下设黑白圣使、二十七殿臣,以及七御臣。


    御臣身份特殊,只听命于圣子,所以身为殿臣的宴谈风也得低霍承许一头。


    “无非是想提早计划,掌控局势。”宴谈风翻看文件,漫不经心。


    宴清鹤挑起眉梢:“所以很傲慢啊,任何计划都不如雾槿山本人的意愿来的重要。”


    顿了顿,她起身整理衣服:“妈妈,我是得了意外之喜。”


    一年多以前,宴清鹤在弟弟宴清沄的牵线下,和雾槿山联络,为雾槿山进入外州铺路,关系匪浅,自然不需要像其她人那样想办法攀关系。


    退一步讲,即便没有帮忙的关系,以她宴家小少爷宴清沄与圣殿进化学院术兰知教授的关系,术兰知作为雾槿山的教官,也不会薄待宴家。


    想到此处,宴清鹤微微叹气:“妈妈,清沄一心喜欢术教授,而术教授与清沄在一起后,起码明面上没有沾花惹草亏待清沄,你就不要看得那么紧,搞得清沄也难做。”


    宴谈风瞥她一眼:“我看得紧是有用的?”


    宴清鹤哑然失笑,掸了掸手中的名单:“那天一定会相当热闹。”


    除必要出席的圣殿政府官员,还有其它州及方角大陆代表人物,诸如外州州明使韩思勉、万象集团董事长山千等等。


    “不见得此举光是为了震慑反叛军,圣子虽说生性多疑,却也谋虑深远,再过六年就是新任圣子选举,圣殿中推举的竞选人差强人意,难有她信任全力托举的存在。”


    说话的人体态端正,气质和煦,推了推金丝边框的眼镜,看向窗外树影斑驳,眉间凝着忧虑:“这大会开启容易,落幕怕是难。”


    晚夏的晌午,阳光适宜,微风带着令人舒爽的凉意。


    窗边,桌子对面的人年长于说话的女人,五官有几分相似,温和的气质中却多了份久经风霜苟的包容。


    年长的人把手中的文件递给女人:“宴谈风送来的拟定名单,”顿了顿,她微微叹气,“年年有新的竞选人出现,仍然是青黄不接,别说当日由地母大圣同意,让选民们同意都难。”


    议时理翻看名单,说道:“圣子的想法难以揣测,但要说让雾槿山加入竞选者,可不太现实啊。”


    “谁让我们的圣子是位实干家,”年长之人起身整理衣领,“而实干家的目的从来都很明确。”


    议时理疑惑:“妈妈,你去哪里?”


    “去看看老师。”


    议珑川向外走,摆了摆手,“你也不用太在意,有时候我们只能顺其自然。”


    这话倒也是……议时理无奈地颦眉。


    议珑川叫秘书开车前往郊外,虽然嘴上安慰女儿,但关乎圣殿未来,怎么可能真的顺其自然?有时候还是要努力挣扎的。


    汽车驶入森林,看着熟悉的蓝皮房子,议珑川心神宁静不少,惯例叫秘书在车上等着自己,然后提着礼品下车。


    蓝皮房子的门开着,议珑川心中讶异,站在门边向里张望,看见正在戴草帽的老婆婆,顿时露出笑容,曲起手指敲了下门:“老师?”


    老婆婆循声看去,笑道:“珑川来了啊,快进来坐,不是早告诉过你,不要带什么东西吗?”


    议珑川把礼盒放在桌上:“放心吧老师,这次是种子,我还带了种植方法,至于会结出什么果实,得老师自己去发现了。”


    “你这孩子,”老婆婆无奈摇头,“就知道拿我这快入土的老婆子打趣。”


    话这么说着,她的眼里满是长辈对后辈的喜爱欣赏。


    议珑川挑眉:“快入土?嘶,老师起码要活得和凡老太太一样长寿才行吧,不然不是被人家比下去了?”


    “谁能比得过凡魁那家伙,跟她比较得累死,”老婆婆嘟囔着,“改天你去她家查查,说不定是用什么可怕的方法维持寿命呢。”


    议珑川被她逗笑:“对了,老师这副打扮要去地里?这只草帽给我,我也帮忙。”


    “去去去,到那边重新找,这可是我给小楚拿的。”老婆婆宝贝似的避开她。


    议珑川好奇:“是您说的那个叫山以楚的孩子?”


    她每次来都会听到老师的夸奖,因为租房合同就风雨无阻地来陪伴老师,尽管合同里要求的是每个月一次,但那孩子每月会来好几次,一年多的时间,从没缺席过。


    事实上,议珑川心里清楚,哪怕那孩子来几次不来了,老师都不会怪罪,会想着是人之常情。


    老师还不止一次炫耀过,那叫山以楚的孩子喜欢吃她做的饭菜,每次都会吃得干干净净。议珑川有时候会打趣,山以楚是为饭菜来的,老师反倒更开心,说那孩子实诚。


    议珑川来的几次都和山以楚错过,这次,她倒是想看看山以楚此人。


    她连忙去找草帽,不忘嘴上抱怨:“老师这么快就嫌弃我了啊,说不定,那山以楚是知道老师的身份,故意献殷勤。”


    “谁叫你这些年来的次数还不如小楚的零头,我做的菜只吃过一次吧?”老婆婆朝外走。


    “我是工作忙,这么说,那孩子没有工作?”议珑川追上去,两人一起向森林里的菜园子走。


    老婆婆笑呵呵:“这孩子挺好的,你认识认识。”


    这话是要她……


    议珑川心神微动,旋即越发好奇,这么多年难得有被老师看中的人,这山以楚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刚刚她也是打趣说山以楚攀关系,心里比谁都清楚,老师隐退多年,年纪大模样也发生变化,就是让圣殿那群年轻的竞选者来,都未必认得老师。


    很快到菜园,远远的,议珑川看见背对着她们的少年,眼睛一错不错盯着。


    “小楚啊,过来戴着帽子,太阳晒久了头晕。”老婆婆招呼着。


    山以楚站起来,转过身,视线从老婆婆移到中年女人的身上。


    她认得这人。


    圣殿政府中,地位仅次于圣子的黑白圣使之一,白圣使议珑川。


    第108章 少年们


    森林里的菜园是很大一片,生长着翠绿的蔬菜,还有些才开花结果,长出或红或黄的小花,在林子里鸟儿清脆的啼鸣中,显得格外静谧祥和。


    议珑川端详着山以楚,少年身形笔直,神色平静,有股清透感,举止投足处处透着这般年纪该有的青春张扬。


    山以楚向两人走来,接过老婆婆手中的草帽,对议珑川微微颔首:“圣使大人你好。”


    议珑川为山以楚堂而皇之的举动感到惊讶,她不是什么神秘人物,被认出来不足为奇,但山以楚却没有装作不知道,事后打听,而是明晃晃地提出来,并且之后也没有多的表情和动作。


    “你好,”想着,她面色和善地问,“你好不好奇我的出现?不好奇我跟婆婆的关系?”


    山以楚戴好草帽,边系绑带边说:“好奇倒没有,只是有些意外,至于关系,”她看着议珑川,“能让圣使大人亲自拜访,而婆婆又从来没在媒体和公共视野出现,不是圣使的家人,大概,婆婆是圣使的老师或者师傅。”


    她戴好草帽,对老婆婆说:“晚上我想吃南瓜,摘了几颗成熟的。”


    老婆婆笑眯眯:“好,咱们回家就做。”


    议珑川见山以楚不理自己了,更加疑惑,看了眼老婆婆,问她道:“所以,见到我你不想再说什么?”


    她不是没见过绞尽脑汁攀权附贵的人,眼前少年的漫不经心和无视让她好奇,她能感受到,山以楚是真的不在乎,如同给人的那份清透感,让人清清楚楚看到,少年表里如一。


    听到议珑川的话,山以楚投来视线,偏了下头,议珑川清晰地捕捉到从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讽刺,听到她说。


    “圣使希望听到我说什么?如果有关你圣使的身份,民生百态,各有苦衷,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如果有关你来客的身份,注意着些,别把没成熟的蔬菜摘下来。”


    说完,山以楚重新进入菜园里,老婆婆笑眯眯地跟在后面,瞥了眼议珑川,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我看重的人。


    那话没有半点情面,以议珑川的身份来说,甚至有些放肆了,但议珑川却丝毫没生气,注视着山以楚,她想,她知道老师为什么喜欢山以楚。


    仅仅这样还不够,她需要好好了解山以楚,这个世上,假大空的理想者多了去了,问题不是喊几句口号就迎刃而解,态度只是基础,工作才是道理,所以凭什么是山以楚呢?


    摘了菜,山以楚陪着老婆婆回屋做饭,因着山以楚的缘故,议珑川罕见的没有着急回去,而是留下来吃晚饭。


    山以楚本来话不多,吃饭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吃得很认真,也不挑食,吃完之后便起身去洗碗,这一年以来,一直都是她负责洗碗。


    老婆婆看了眼议珑川:“今天不忙了?”


    议珑川摸了摸鼻子:“有些事,等那孩子过来再说。”


    山以楚动作麻利,洗完碗之后就打算走,议珑川叫住她:“你在哪里工作,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她直言不讳。


    议珑川奇怪:“真的?你看起来像作家,我都打算要问你如何看待圣殿的决策,给出些看法了。”


    山以楚没说话。


    议珑川又问道:“你要是不着急,坐下来聊聊?就当我在以圣使的身份询问。”


    山以楚却是看向老婆婆:“婆婆要早点休息吧?”


    老婆婆笑道:“老了没瞌睡,你们聊,我看看书,家里热热闹闹也喜欢。”


    于是,山以楚再次看向议珑川:“好吧,圣使大人,你想跟我聊什么?”


    她坐在议珑川对面的沙发。


    议珑川摊手:“白天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很多吗?民生百态,各有苦衷,我想听一听。”


    山以楚微微摇头:“圣使心里很清楚,没有滴水不漏的体系,我们不可能坐在沙发上,就将所有问题纤悉无遗的罗列出来,然后解决掉?


    “不可否认的是,时代在前进在变化,相比研究卫星,一飞冲天,需要掌握前沿科技,民生体系的改革总是漫长且充满教训,问题在于,我们能否从教训中汲取经验?”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就像制作某高科技产品,失败了多少次,在与民众接触中,民众最终成为制度的百分比数字,高于或者低于的时候,才能触动新的改革。”


    议珑川看看她:“是的,社会安稳发展在于完善的体系,不能因为一个两个的波动而进行改变,也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历史上总是不乏这样的事。”


    “希望社会安稳发展的同时,期冀科技创新,高速运转,所以会出现,”山以楚说,“很多人跟不上科技脚步,然后被淘汰,嗯,中心州的路边文化馆能够通过天文望远镜看到星星,随便的路人畅谈历史和未来趋势,底州最繁华的地方很多人大字不识。”


    议珑川移开视线落在桌上的铃兰花:“听起来,你对圣殿政府有不少意见,但发展总是这样。”


    “发展是这样,不可能面面俱到,有的快,有的慢,而不是有的一应俱全,有的被抛弃,”山以楚耸耸肩膀,“我就是从底州来的。”


    “是啊,”议珑川含糊着,干脆转移话题,“所以,万象集团的董事长确实伟大,她改变了底州,给了很多人机会,被民众推崇理所当然。”


    山以楚点头:“她当然伟大,让底州被其它州提起时,不是落后的野蛮之地,底州人也不是没文化的粗鄙之人,你说呢?圣使大人。”


    议珑川直应答:“是,是这样,天色不早,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可以。”


    交换联系方式后,山以楚向两人告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她走,老婆婆放下书,肩膀抖得笑个不停,拍拍议珑川的手背:“你啊你,非要自找苦吃。”


    议珑川无奈:“哪想得到这孩子不留半点情面。”


    简直是咄咄逼人,她还是头次被问到没话说。


    “相信我,小楚已经够收敛了,”老婆婆眼中全是笑意,“你也得承认,她说的是事实吧?”


    议珑川没话说,底州和其它州隔着大山大海,相距甚远,如果不是万象集团的山千以一己之力拔高底州,在政府的普遍决策中,底州就是牵制反叛军的存在。


    也是这样向来被人忽视的野蛮之地,出了个了不得的山千董事长,出了个作风强势的雾槿山,现在,又有个咄咄逼人的山以楚。


    山千、雾槿山,真是压在圣殿的两座大山啊,个个难以撼动。


    “珑川,”老婆婆认真注视她,“直觉告诉我,小楚这孩子,会有了不得的建树。”


    议珑川感慨万千:“我知道了,老师,现在我真有应激反应了,能从底州出来的‘山’,可都是千万吨重。”


    她回过神,说道:“对了,圣殿要为雾槿山举办特大表彰会,以圣子的性格,必然要在大会当日做些什么。”


    老婆婆记起圣子,思绪良多:“你猜不透她的心思,她会用自己的方式选定接班人。”


    议珑川颔首,圣子要是直接参与到选举中,不会那么容易,怕是要雾槿山协助。


    竞选者背后的家族虎视眈眈,早开始各种明争暗斗,说不定已经暗中拉拢雾槿山,至于雾槿山?


    她只在影像资料见过,听说为人赤忱但高傲,或许是天才的通病,有强大实力傍身,越是嚣张跋扈,反倒越引人追捧。


    不过,有人追捧,自然有人唱反调。


    中心州几座学院的老师或者教授发表文章,铺垫一大串好话,最后却指出雾槿山行动有失人道。


    所谓没有人道,指雾槿山对反叛军实在是下手太狠毒,几次清剿,能找出一具完整尸体的都悬,反叛军下场惨到别说其余反叛军,就是政府中都有人发怵。


    有人说雾槿山是在借清剿之名满足杀生之欲,对俘虏太残忍,没有人道主义,说不定反叛军中有人会改善。


    “俘虏?有人投降吗?没有吧,”雾槿山歪头,“下辈子有的是向善的机会,谁心疼,那就一块剁碎了,你说呢?”


    “当然,记着名单,都弄死吧。”


    山千直接将那张报纸扔进垃圾桶,看向坐在对面的雾槿山,因为洛溪宁及表彰大会的缘故,她索性造出分身们,用一点精神力就能操控良好,互相吵架都行。


    “要试试吵架吗?”雾槿山的体格要比山千高,双臂肌肉线条流畅,一手抵着办公室桌面,一手搭在办公椅靠背,俯身注视着山千。


    山千身体向后靠着椅背,抬起眼睑,勾起嘴角:“我真是完美到无可挑剔。”


    没有一点瑕疵,她敢保证。


    “是的,伟大无需多言。”


    雾槿山垂眸失笑,任谁看见这番场面都会大跌眼镜,可从来没见过这位心高气傲、轻狂凶残的少年将军的脸上,出现这样明媚单纯的笑容。


    “表彰大会……圣子……”


    雾槿山单手捧着山千的脸颊,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喃喃自语。


    “可惜,还有六年才是圣子选举。”山千撇撇嘴角,真够久的。


    “很久啊,不爽,哦,也可以用来做些事……”


    听着书房外传来敲门声,雾槿山的身形消散,被她挡住的暖色灯光霎时间倾泻下来,不留一点地落在山千的身上。


    山千左手肘抵在桌面,手背托腮,神色向来平静:“进来。”


    第109章 挑衅


    辛朽心情复杂,在暗城时,她怀疑山千和雾槿山是同一个人,可是后来看到雾槿山的记者现场采访,和她身边真真实实的山千,又懵圈了。


    所以其实是两个人吗?不能怪她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实在是山千本人就很离谱,而且神秘至极,完全不知道下一秒山千会做出什么事。


    辛朽认真思考过,就算山千不是雾槿山,两个人的关系绝非一般,要是追本溯源,山千曾为战区帮忙过,或许两人就是这么认识的。


    她胡思乱想着,推开书房的门,看向山千:“大人,政府要为雾槿山举办表彰会,你会去吗?”


    “邀请了自然去,还很早,”山千瞥了眼电脑中的邮件,“要跟我一起去?”


    “表彰会吗?”


    “中心州的一家公司邀请我观看她们的新成果,后天出发。”


    “那管家她……”


    “说要找绝佳灵感,不知道去哪了。”山千说,九狓打上个星期出去就没回来,问她也是神神秘秘的。


    辛朽点点头:“我会准备好的,大人早点休息。”


    山千目送着辛朽离开,若有所思,想到出门不归的九狓,她就记起风随。


    这一年多的时候,她们只见过两次面,还是山千恰好碰到的,风随当时表现得相当惊讶,闲说几句后,以有重要的事要忙便急匆匆离开。


    山千不知道风随都在忙什么,发出去的消息,一百条里有一条回复都算好的,她说有需要可以随时找她,她们是朋友,风随只说自己能解决。


    而且风随的身体不好,都不清楚最近有没有发病,是不是又为了体验什么浪漫痛感不吃药,真让人不省心。


    “你觉得她会不会来表彰大会?”雾槿山再次出现,斜靠在沙发里,把玩着一只橘子。


    “不会,她对这些没兴趣,”山千转动着手中的钢笔,挑了挑眉梢,“喔,有好戏来了。”


    “听说姐姐你回来,唤椿姐姐就很想见见你呢。”霍流满怀期待地询问,“可以吗?”


    洛溪宁笑道:“当然可以,我也要感谢感谢她。”


    霍流重重地点头:“我这就告诉唤椿姐姐。”


    洛溪宁细细看着他的背影,看向一旁的管家:“白姨,母亲今晚回来吗?”


    “回大小姐,家主今晚会回家。”管家微微颔首。


    “那就好,母亲总是工作,很辛苦啊。”洛溪宁喃喃着,便上二楼回房间,如果霍承许不来,她就会回自己的那套房子。


    傍晚,霍承许刚到家,后脚霍流和宋唤椿进院子里。


    “霍姨,您今天回家呀,”宋唤椿热络地抱住霍承许的胳膊,“我真是太幸运了!之前来了三次您都不在呢。”


    霍承许看了眼霍流,嗯了声,不动声色抽出手臂,往别墅里走,声音不冷不热:“今天怎么来了?”


    宋唤椿快步跟上她,眼神示意霍流别掉队,笑道:“我听说溪宁姐姐回来就一直想来看看,但工作太忙抽不出空,今天刚好有时间就来了。”


    说着,她眼神出现几分担忧:“霍姨,溪宁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有点凶啊?也不知道我准备的礼物她喜不喜欢。”


    霍承许面不改色:“凶点好,太软弱容易被瞧不起。”


    宋唤椿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也是,毕竟溪宁姐姐是从外州来的,那地方本来就民风彪悍。”


    说着话,在外迎接的管家行了礼,而后推开门,低声汇报着晚饭正在准备。


    宋唤椿向里看去,见到坐在沙发的洛溪宁,手指微微蜷起,很快调整呼吸,向霍承许身边靠了靠。


    洛溪宁听到声响,起身看去:“妈妈,工作辛苦了,今晚不会再出去了吧?”


    “不去了,在家陪陪你,”霍承许温声道,“在家无聊吗?”


    洛溪宁皱了皱眉:“有一点,不过看看书也还好,这位是?”她发现宋唤椿。


    “溪宁姐姐你好,我是宋唤椿,”宋唤椿上前,落落大方,“我比你小三个月呢,小时候就听说过姐姐你丢失的事,觉得非常心疼,好在姐姐现在平安回来,这些年在外面一定受很多苦吧?”


    洛溪宁微笑:“还好,到这边先坐一会儿吧,晚饭马上就好。”


    “嗯!”宋唤椿点头。


    几人坐在沙发上,佣人端来些饭前茶点,霍承许拿起报纸看,宋唤椿悄悄打量洛溪宁。


    听说是从外州的贫苦之地来的,就读的学校也是不入流的存在,想来,知道自己是御臣家的孩子后,或许非常自负,穷人乍富露出尖酸嘴脸,又或许因为与富丽堂皇的环境格格不入而惶惶不安。


    但是……


    宋唤椿见洛溪宁,举止得体,气质怡然,仿佛她与生俱来就拥有着这些,是这座别墅从始至终的主人。


    是在表演吗?知道霍承许不喜欢惺惺作态的人,还是继承了霍承许基因里的处之泰然?


    怎么会……不该是这样啊……


    “对了,溪宁姐姐,”宋唤椿好奇道,“对雾槿山将军的表彰大会,你去吗?”


    洛溪宁说道:“会去,我准备当面感谢将军,她救过我。”


    宋唤椿眨眨眼睛:“是这样啊,将军果然厉害,说起来,我最近负责的工作就有关表彰大会呢,那天肯定非常热闹。”


    “啊,不说这个,”她似乎想起更有意思的事情,“我妈妈的研究所最近研发出一种新型药物,能够治疗好几种细胞病,目前正处在临床试验阶段,相信很快就会有好结果。”


    洛溪宁疑惑:“研究所?”


    宋唤椿从手提包里拿出名片:“叫‘亿斯药业’,有点可惜的是,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妈妈想让我接她班的希望注定落空。”


    “为什么不感兴趣,亿斯药业很有名啊。”洛溪宁接过名片,若有所思。


    宋唤椿叹气:“就是提不起兴趣,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她话锋一转,“小时候认识霍姨后,就好崇拜霍姨,立志长大后成为像霍姨这样厉害伟大的人。”


    她看向霍承许,眼神闪烁:“自从进入政府,真正接手各种工作,才愈发明白霍姨的了不起,我想这个目标,要用一生去完成。”


    霍承许专注看报纸,充耳不闻。


    洛溪宁莞尔:“晚饭准备好了,先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气氛比较安静,吃完之后,宋唤椿还想和霍承许说些什么,后者直接带洛溪宁去书房,让她自便。


    宋唤椿望着两人的背影,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又握,身旁的霍流好奇问:“唤椿姐姐,你要留下来吗?”


    “不了,我也要回去了。”


    “那我送你。”


    天色已晚,院子里造型精致的路灯陆续亮起,两人并排走着。


    宋唤椿看看霍流,不禁叹气。


    “唤椿姐姐?”霍流转头,语气担心,“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伤,以后怕是不能这样随便来了。”她又轻轻叹了声,“小流,你知道吗?过去也许我在霍姨的眼里一直扮演着溪宁姐姐的角色,现在正主来了,我这个冒牌货也该退场了。”


    霍流睁大眼睛:“唤椿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妈妈才不会把谁当做替代品呢,你也是独一无二的!可能最近妈妈比较忙,才没有和你说很多话,肯定没别的意思。”


    宋唤椿笑容苦涩:“是这样就好了,天色不早,你早点回去休息,亲姐姐回家,就多陪陪她。”


    霍流怔怔地望着宋唤椿的背影,总感觉最后那话别有深意,但又没说错,姐姐回家了,当然要给予更多的陪伴和关爱。


    宋唤椿钻进汽车里,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一片阴霾,回了家,就直接去书房。


    “唤椿?”


    才回家吃过饭的宋希见女儿表情不对,皱了皱眉,吩咐管家没事不要打扰她们,随后跟着上楼,推开书房的门:“唤椿,发生了什么事?”


    顿了顿,她声音低了几度:“今天你去御臣家,见到洛溪宁没有?她为人怎样?”


    宋唤椿扔掉手里的文件,翻了个白眼:“那些狗屁传言在说什么?霍承许瞧不起洛溪宁?开什么玩笑!霍家就那一个继承者,就算是废物,也是霍家的废物,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宋希抿了抿唇,坐在她的旁边:“御臣还没有给洛溪宁安排出路吧?”


    “谁知道呢,说不准很快就会让她天降在某个地方,毕竟她可是御臣的孩子,不是我这个冒牌货能顶替的!”


    宋唤椿眼神阴沉,当年洛溪宁失踪后不久,霍承许患病住院,刚好宋希是主治医生,恰巧入院找妈妈的宋唤椿被霍承许多看了几眼。


    宋希心思活络,立刻让宋唤椿多在霍承许面前走动,一来二去的,如她们所愿,宋唤椿和霍承许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如同母女。


    只是宋唤椿曾经隐晦地提过要拜霍承许为义母,被霍承许毫不留情地拒绝。不管怎么说,这些年,霍承许从殿臣到御臣,她们的身份同样水涨船高,得到的好处只多不少。


    依靠霍承许,宋家亿斯药业才能走到今天的强盛地步,宋唤椿也顺利进入政府,哪怕职位低,任何人都要给她三分脸色,不敢异议,甚至她已经计划,如何关联人脉成功坐上殿臣的位置。


    但洛溪宁的出现打破她们所有的计划,宋唤椿的处境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原先对她阿谀奉承的人立刻冷淡,私底下都在议论,御臣的亲生女儿回来,她这个替代品会被一脚踢开,谁不知道她是靠着霍承许风生水起。


    宋唤椿坐立不安,一遍遍想着,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回来?为什么没有死在外面?她希望再次听到洛溪宁的消息,是意外死亡的讣告。


    但她注定要失望,洛溪宁回来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霍承许对洛溪宁的态度,那个生长在外州的土包子何德何能站在霍承许身边?又怎么能和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她相提并论?


    然而,宋唤椿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自始至终默不作声的霍承许,让她没办法用“霍姨”这个虚假的身份考虑,她了解霍承许,所以她明白,霍承许不可能对洛溪宁抱有不满。


    那可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啊,就算前二十年洛溪宁是废物,今后二十年霍承许可以教她,二十年不够就三十年。


    无论如何,洛溪宁是霍家的孩子,容不得任何人踩在头上,更别提她这个冒牌货!


    宋希眸色深沉,重重地拍了拍宋唤椿的肩膀:“女儿,如今就算霍承许不再帮助我们,亿斯药业也不会受太多影响,倒是你,要想继续在政府中走下去,就记得不要得罪霍承许。”


    “我知道,光是几小时的相处,还看不出洛溪宁的根底,”宋唤椿哼了声,“她不会是个善茬。”


    宋希怕她意气用事,只好再三叮咛:“要多加小心,霍承许现在不是你的靠山,更不要相信所谓感情,今天她是你霍姨,明天就能让你身败名裂。唤椿,无论做什么,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万无一失。”


    宋唤椿有些烦躁:“好了妈,我有分寸,你也不要操心这个,最近不是要和万象集团的董事长见面么,这个人物一定要抓住。”


    “那是自然。”宋希还想说些什么,又知道说多了她烦,只好叫她早些休息,便离开书房。


    宋唤椿轻咬着嘴唇,洛溪宁啊洛溪宁,霍承许究竟会给你安排什么出路?进入中心州的政府里?御臣的亲生女儿,少不了被人巴结吧!


    想到从前那些讨好她的人变了嘴脸,全部转向洛溪宁,宋唤椿就气得牙疼,她得沉住气,洛溪宁是个外州来的空底子人,迟早会露馅。


    “溪宁,”霍承许注视着女儿,“回家也有几天了,感觉怎么样?”


    洛溪宁说:“放松了几天,但觉得之后会有重要的事做,又忍不住紧张,不过,”她轻笑了声,“我已经做好准备。”


    霍承许眼神满意,随后声音严肃:“溪宁,你是我的孩子,注定人生不会平凡,”停了停,“我不打算让你进入政府里工作,我要让你——”


    第110章 选择


    “我要让你进入小圣殿。”霍承许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洛溪宁讶异,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小圣殿是圣殿政府中最特殊的部门,里面的人不是手握重权的高官,而是下任圣子的竞选者。


    未来竞选时,新任圣子将从小圣殿中脱颖而出,谁拥有最高选票和地母大圣认可,谁就是下任圣子。


    值得一提的是,圣子能够连任,但同样需要选票和地母大圣认同,且第二次担任的时间要长第一次。


    霍承许回到办公椅坐下,盯着她:“未来六年,我会教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竞选者,将你的所有对手击垮。”


    “妈妈,”洛溪宁抬起眼皮,笑容很浅,“我会成为圣子。”


    “我相信你,”霍承许说道,“这次表彰会,我将带着你亮相,记着,拉近和雾槿山的关系,比其她人更有用,你可以用她救你这件事为契机。”


    “我知道了妈妈,从现在开始,我会了解有关圣子的一切。”


    霍承许拍了拍她的肩膀,便离开书房。


    洛溪宁将亚麻色的发丝撩到耳后,勾了勾嘴角,乜斜着窗外浓稠的夜色。


    要了解什么呢?


    很久以前,她就要做圣子,拥有不容置喙的权力,高高在上让人敬仰。


    竞选之日的倒计时在她脑中清晰地计算着,嘀嗒嘀嗒,一点一点,仿佛融入心脏跳动声中。


    六年,两千多天,很漫长啊。


    她快要迫不及待了。


    *


    议珑川从老师那儿得到山以楚的联系方式,约定在一座古典雅致的饭庄见面,想起上次被山以楚说得哑口无言,太阳穴就隐隐作痛。


    听到走动声,她转头看去,服务生推开门,而后避在一旁,山以楚走了进来。


    今天山以楚穿着件月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浅青色的马甲,透亮的色系使得她的面容更加清秀,一双眼睛如同琥珀般干净。


    “圣使大人,”她微微颔首,“特地约见我是为了什么事吗?”


    议珑川抬手:“先坐下,”顿了顿,“‘圣使大人’这称呼太官方了,这样吧,以后你可以称我为老师。”


    山以楚眸色微动:“官方没什么不好,叫老师未免太亲密了。”


    “亲密些不好吗?”议珑川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当年,婆婆在学院教过我很多东西,后来又亲自领我踏进官场,我唤她老师情深意厚理所应当,如今我带你进入政府中,叫我老师不应当么?”


    山以楚微微皱眉,轻抿着嘴角,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要换做别人,早忘乎所以了吧?


    议珑川心中满意,她很喜欢山以楚身上那份坦然自若。


    “有任何问题,直说就好。”她贴切地道。


    山以楚看看她:“那么我开门见山了,圣使大人,我只是个普通民众,来自底州贫苦之地,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优秀的履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我。”


    议珑川抿了口茶,温柔敦厚:“听起来,你对政府误解颇深,我理解,但如果一个国家的首脑高位只允许贵族来坐,高高在上远离民众,那么迟早会走向灭亡。


    “历史留给人们的教训已经够多了,也许很多人忘记,但总有人要记着。我们的政府是大众的政府,是地母大圣钦点为民众造福而存在的,不是集权派的乌托邦。”


    她的眼中流露出坚定的神采:“普通人才是大多数,政府中需要普通人的话权人,相比天马行空的哲学理念、日新月异的前沿科技,她更应该知道,税收对民众是否负担过重、物价是否超前、教育是否困难。”


    “经过上次的谈话,也许你不会相信,”议珑川幅度不大地耸耸肩膀,“我不是所谓贵族,我来自外州一座渔村,但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


    “有时候我并不能因为某些意外,就大刀阔斧地做出改变,在保持整体稳定的前提下,只能够允许细微变动,政府不是某个人的政府,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


    “当然,我也看不见很多东西,时代在变化,我站在高速行驶的列车前方,看见模糊的风景,连后车都很难注意到,所以,我需要有人上车告诉我更准确的情况。”


    “不,准确来说,圣殿政府从始至终都需要普通人的声音,”议珑川思绪良多,“我们不能因为贵族的专横,就放弃太多的东西,总得有人想办法平衡。”


    山以楚长久地凝视着她,是的,这就是圣殿政府,做不好,也不差。


    就像底州,被中心州嫌弃为蛮荒之地,被各种政策有意无意地忽略,但同时,它默许底州的商人独大,政权挨边,所以商人们会无怨无悔向清剿军捐助。


    政府中有人认定底州只要牵制反叛军就好,但有人坚决清剿所有反叛军,所以派去绥苍组建新的队伍,然后,少年将军出现。


    恨政府的人没办法恨长久,因为有人在努力,切切实实地;依靠政府的人不会太在意政府的力量,因为权力被划分,无法一言堂。


    好也不好,坏也不坏,这就是圣殿政府。


    杯里茶已经凉了,山以楚倒是不喝,用手背将茶杯推到一侧:“政府中的贵族很多吗?”


    “五分之三,这个数字看起来没什么,但如果你知道,小圣殿里的竞选者全都是贵族呢?”


    议珑川:“尽管政府有意避免资源大幅度倾斜,但起点不同,很多贵族赢上一筹。


    “你知道吗?年轻一代的贵族后辈太远离普通生活,谈论着金融业未来、科技创新和太空卫星计划,却不知道在同一种地方,农作物有不同的收割次数。如果这样的人提议粮税变革,何尝不是一种灾难。”


    议珑川端详着山以楚:“政府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的人,发射的卫星让我们看见太空的浩瀚,因雨季受损的农作物造成无数家庭的痛苦同样重要。”


    山以楚垂着眼睛,看着掌心的纹路,少顷,她看向议珑川:“我知道了,我会做好工作,老师。”


    议珑川:“以楚,希望你能够不忘初心。”


    官场仕途,最不乏诱惑,只希望她能够坚定立场。


    山以楚想,初心什么的,她从来没忘记。


    她从一而终爱着权力与钱财。


    “表彰会我会带你去,”议珑川说,“到时候要来不少人,介绍你认识认识。”


    山以楚问道:“很多人,包括山千董事长?”


    议珑川点头:“是的,她肯定是要邀请的。”


    “我听到些或真或假的消息,中心州和内州很多人对董事长不满,会不会趁机刁难?”


    “喔,那些人那种事情,不重要。”


    议珑川说,她理解从底州而来的山以楚对山千的态度,不过,她确实觉得不重要,山千不会因为这些人却步。


    尽管她听到许多关于山千的对手下场如何凄惨、及其本人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耳旁风,但,山千及万象集团对底州和外州的贡献有目共睹,数不清的民众推崇山千。


    只要这点事实,议珑川就会一直保着山千,包括外州允许山千独大,也是议珑川在后挡住中心州政府某些人的手。


    哼。


    外州这块肥肉,历来被贵族抓紧在手中,谁都想分一杯羹,那么,谁也别吃,把选择权交给民众。


    民众选择山千,就是她山千,毋庸置疑。


    这是议珑川的平衡之法。


    山以楚默不作声,议珑川说最迟后天,会为她安排好一切,两人又闲说许多,这才分开。


    解决此事后,议珑川便将重心转移,除开表彰大会的事,还有件事令她多加几份心思。


    御臣之一的霍承许提交申请函,要自己的女儿霍溪宁进入小圣殿,申请函只是走流程,最后理所当然会通过。


    议珑川好奇的霍溪宁的身份,听说是霍承许失踪十八年才找回家的女儿,真有意思,不知道为人如何,想必在表彰大会时能够见到吧,届时又会引起不少波澜。


    “洛……哦,霍溪宁,山以楚……”


    山千瞥了眼姿势随意倚在沙发看书的雾槿山,“还有这个。”


    有点奇怪的是,她为分身们分去的精神,都能操控良好,但雾槿山,总是忍不住想来本体这儿。


    这让山千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猜测自己是被影响了,不过,她也觉得自己很值得就是了。


    山千起身去厨房煮面,家里现在就她和辛朽,后者出去说逛街晚上不回来,她没问详细。


    面是挂面,煮起来容易,只要配些菜就行。


    她拿起一把香菜,看了看,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是雾槿山,自然而然地接过香菜开始清洗。


    “刚刚想到不好的事情。”雾槿山低声道。


    水流声哗啦啦。


    山千心想下次应该让分身消失,再考虑工作以外的事。


    “……”雾槿山转头,眼神茫然。


    山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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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觉得自己更应该学习《亡、生之书》后文,分身只是以她的精神力操控,行事风格和本体无异,所以应该没自我意识。


    雾槿山颦眉,把洗好的菜放在砧板上,看了又看她:“那本书学起来很困难。”


    山千:…………


    啥也不想了,专心做饭吧。


    圣殿准备雾槿山的表彰会,这期间,雾槿山倒是随意自在,偶尔会去操练部队,更多的时候则是待在山千身边。


    山千并没有特殊的事情要做,时间充裕,到约定的时间便前去中心州。


    方角亿斯药业。


    汽车停下时,山千打量着公司金色的牌匾,微不可察撇了下嘴角,待助理开门,便径直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