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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9 章 宜室59


    宋星瑶出车祸了。


    具体情况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听现场围观的人说,从三号转盘过来时正好有条岔路口,粉色法拉利车主似是不太清醒,直闯红灯,迎面撞进货车车头。


    而货车后还跟着几辆轿车,前方猝不及防停下,导致之后车辆陆续相撞。


    最严重的自然还是宋星瑶那辆车。


    车头挤压变形,车主被救护人员弄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小姑娘闭着眼不省人事,身上还穿着去参加拍卖会的礼服。


    附一医院内。


    随行在救护车后的警察将人送到,还得去看现场。


    临走前,警员扫过宋宜禾:“你是家属?”


    “我不是。”她稍稍沉默,简单道,“不过我这边能联系到她家属,您放心。”


    警员点了点头:“那行。”


    等到他离开,宋宜禾分别给宋老爷子和宋致远打了通电话,告知情况后,跟贺境时坐到了手术室旁边的等候区。


    看出宋宜禾疲累,贺境时让人靠在他怀里:“困不困?”


    宋宜禾收回思绪看向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多管宋星瑶的事情。”


    “因为我清楚现在在你眼里,出意外的不是你的讨厌对象,而是与你相识的一条鲜活生命。”贺境时亲亲她额角,“我都知道。”


    所以才会在明知已经有警车医生的情况下,安排司机去看时,多嘴提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助。


    贺境时并不喜欢多管闲事。


    当时的情况有人求助,他会帮,可如果不是清楚宋宜禾,他不会多此一举。


    闻言,宋宜禾没忍住弯起嘴角。


    偏头将脸在他身前蹭了蹭,轻轻闭眼:“你可真懂。”


    贺境时哼笑,没再说话。


    可他并没有提及的,是他不仅懂她柔软善良,还曾经在大学内,亲眼见到她在图书馆后的花园里,救活过一只奄奄一息的野猫。


    痊愈之后,一人一猫像做了约定。


    宋宜禾每隔两天,都会去喂它。


    这情况从贺境时发现,一直到毕业都没有落下一次,在宋宜禾自以为的一人世界里,他其实早就出现,并且暗中陪伴了很多天。


    所以他明白她。


    手术室指示灯牌亮的刺眼。


    宋星瑶情况不容乐观,宋老爷子与宋致远赶来的过程间,走廊里静谧无声,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悄然到吓人。


    直到一刻钟后,电梯口才出现身影。


    作为大哥,宋致远近两年都在澳洲发展,二个月前刚刚回国。加之宋宜禾念大学后很少回明水湾,两人的接触还在停留在高中那会儿L。


    男人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医院,身上还穿着黑色家居服。


    贺境时拉着宋宜禾起身。


    宋致远气喘吁吁,轻拍了下贺境时的肩膀,目光落在宋宜禾脸上:“怎么回事?好端端地突然出车祸了。”


    “不知道。”宋宜禾摇头,“我们只是顺路过来的。”


    宋致远上下扫过她:“你没事吧?”


    闻言,宋宜禾浅浅弯唇:“嗯。”


    不过片刻,宋老爷子也紧随跟来。只是他身旁还跟着许久没见的贺帆,应该刚结束应酬,西装革履地扶着宋老爷子。


    在靠近之后,贺帆的视线越过宋致远看向女孩子。


    宋宜禾刚喊过人,稍稍偏头,恰好撞上贺帆的眼睛。


    比起第一次在公司大楼下被拦住,贺帆吊儿L郎当毫无正形的模样,几个月的时间,明明还是那个人,但给她的感觉却大相径庭。


    目光触碰,宋宜禾睫毛轻颤。


    贺帆盯着她看了会儿L,定格须臾,移开眼解释:“在楼下碰到宋爷爷,送他上来。”


    几人打过招呼,宋宜禾正要将位置让给宋老爷子,既然宋星瑶的家属已经到了,他们也没必要再多留。


    谁料打算告辞的时候。


    护士焦灼的声音突然出现:“患者情况严重,从中心申调时间比较紧迫。你们有没有O型血的来献下血,我们派人去申请。”


    “O型?”宋致远忽地一愣,“阿瑶不是B型吗?”


    闻言,护士诧异:“怎么可能。医生亲口交代的是O型。”


    这话一出,宋致远下意识看了宋老爷子一眼,只见他面色无波无澜,似是对这消息丝毫不诧异。


    刹那间,他眼神微变。


    他没忘记前些年统一做过的体检。


    宋星瑶历年来的报告内,血型分明就是B型,跟宋南山一个型号。


    沉吟两秒,宋致远拿出手机去打电话。


    护士拧眉扫过几人,正要开口。


    贺境时轻叹了声:“我吧。”


    “不要!”宋宜禾一把抓住他胳膊,“她妈妈应该马上就到。”


    帮宋星瑶联系家属是一回事,现在要贺境时用的血救她又是另一回事,宋宜禾一丁点伤害贺境时的事都做不了。


    说她矫情也好,见死不救也罢。


    明明有其他的办法,宋宜禾不想让贺境时在她这里也要退让奉献。


    “如果家属来了血型并不匹配,浪费时间怎么办?”护士看了眼宋宜禾,继而又望向贺境时,“你跟我来。”


    话音落,宋宜禾还想说些什么。


    只见贺帆一边解袖扣,一边跟了上去:“我也是O型。”


    “……”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等候区。


    宋宜禾心不在焉地垂眼。


    安静几秒,宋老爷子走到她旁边:“听说今晚跟阿境去拍卖会了?”


    宋宜禾闻言抿唇:“是。”


    “嗯。”宋老爷子跟她在一处的话原本也少,从那次戳破关系,之后见面的交谈就更少了,“什么时候跟阿境一起回来吃顿饭?”


    思及与唐瑾母女俩的关系,宋宜禾没什么想法。


    宋老爷子转而又说:“星瑶她妈妈最近一直住在唐家,听说公司情况不太好,上月初回来跟阿远谈合作,被我知道后拒绝了。”


    “……”宋宜禾惊讶,“为什么拒绝。”


    宋老爷子看她:“因为我眼里的孙女与孙女并没有不同。”


    时光流逝,宋宜禾六月的第一天在书房的指责,终于得来了时隔二个多月后的回应。


    “是吗?”她喃喃,“或许是吧。”


    宋老爷子很低地叹了声:“当时让你委屈,爷爷很抱歉。”


    可宋宜禾现在已经不会再为彼时的状况难过,听到这话,也只是笑了笑:“您不用感到抱歉,宋星瑶承欢膝下二十多年,远近亲疏这个道理我明白。”


    “……”


    “只是我想知道,”宋宜禾稍顿,“他是怎么去世的。”


    车上贺境时的那几句话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了痕迹,无论乔新兰,还是卓醇,既然能用“端方君子,温良如玉”这话形容宋南山。


    那他或许就不该是个很差劲的人。


    这是宋宜禾初次提及,宋老爷子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视线寸寸从她眉眼划过。


    “其实你很像他。”


    “你不争不抢的性格,有百分之八十都遗传了他。这么多年你每每陪我在茶室,乖乖坐在他曾经专属的小板凳上,我都会从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南山话不多,比起他两个弟弟,完全可以用天资聪颖来形容。”


    宋宜禾红唇翕动。


    潜意识极为抗拒听到有关宋南山的往事,可看到老爷子神情里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怅惘与怀念,她终是没有打断。


    “他跟你妈妈是大学同学,同系同专业,甚至连高考分数都相同。”


    “你妈妈性格热烈,他们被分到同一个课题时,他很不适应。大概过了半个月左右,我却又忽然得知他开始追求你妈妈了。”


    宋宜禾惊讶地扭头看向宋老爷子:“是他追的我妈妈?”


    “是。”老爷子失笑,“追了大半年,从夏天的尾巴追到春天都快结束了,你妈妈才勉强同意。那是我见过他坚持最久,最有执念的一段往事。”


    “后来金融危机,宋家遭受几次打击,不得不寻求外力援助。”


    “而那时候正好唐家提出联姻。”


    说到这,宋老爷子忽地吐了口气。


    似是觉得之后的情况不好开口,这才又转回起初的问题:“他是在你十岁那年车祸去世的,去世前的目的地……”


    他缓缓合上眼,白炽灯跌落在老人褶皱的皮肤,衬得他哀伤又落寞。


    安静许久,宋老爷子才沙哑道:“是一场珠宝拍卖会。”


    “……”


    没想到得来这样的答案。


    宋宜禾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指倏地蜷起,呼吸微窒,脑间所有对贺境时的牵挂,在这一刻尽数被稀薄的空气挤压排出。


    此时一片空白。


    旋即,她听到宋老爷子继续说:“直到我打听后才知道,那晚的珠宝拍品里,有他恋爱时送给你妈妈的宝石胸针。”


    宋宜禾瞳孔微张:“什么?”


    “当年确定联姻换人,他在院子里跪了一整个雨夜,后来大病了场,等到痊愈你妈妈就已经不见了。唐家的说辞是她收钱离开,他没相信,这些年也从没放弃找你妈妈。”宋老爷子说,“直到那枚胸针出现在拍卖会,他当场去世。”


    宋南山以为是她生活不易,卖掉胸针。


    所以他想重新买下,再顺着这线索一点点地往回查,只要人活着,就总是有盼头的,有朝一日就能找回来。


    可宋南山不知道,那天是他的死期。


    而心爱的姑娘也早在十年前去世。


    宋宜禾有些受不住这真相,多年以来基于那本日记塑造出的宋南山的负心汉形象,在今夜轰然倒塌,打翻了她所有为母亲存在的怨怼。


    然而现在突然得知。


    她母亲从来没有被抛弃,甚至至死都被爱着。


    情绪落空,她整个人都有些发软。


    脑间闪过什么,宋宜禾茫然地看向老爷子:“那之后找到我,以及把我带回宋家,是您在他死后才知道我的存在,还是从一开始就清楚妈妈怀了我?”


    “……”


    被问到这个问题。


    老人沉默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默认的表情,愣了好半晌,宋宜禾才无端笑出声,可唇边的弧度却又在顷刻间止不住地下坠:“您可真是……”


    可真是什么呢?


    宋宜禾几乎丧失了用语言指责的能力,因为当她清楚发现,这件往事不管站在几人角度去看,似乎都没错的时候,连怨恨都无处存放了。


    只有她死在手术台的母亲,最可怜。


    包括哪怕为之付出生命生下孩子的爱人,在之后十年里,都有了美满的家庭,妻女双全,人生圆满。


    可宋宜禾能怪他吗?


    她不能。


    “就算那时候找到能怎么样呢。”宋宜禾待不下去了,起身低低开口,“他什么都有了,连原本属于妈妈的位置也被其他人占据。”


    “……”


    “他能离婚吗?还是想将妈妈养在外面?”


    有关于宋南山的过去她了解不全,就算片刻前的一知半解,也难以抵消掉摆在眼前的宋星瑶。活生生的这个人是无法磨灭的,彰显他与另一个女人真切有过一段的铁证。


    想到他洞房花烛,她妈妈却尸骨未寒。


    宋宜禾怎么可能不去怨怪。


    只是这次不待她开口,老爷子接话:“我说过,你跟你爸爸很像。你信奉一生只爱一人,他又何尝不是,他没有对不起你母亲。”


    或许灯光刺眼,宋宜禾几乎快听不清他的话。


    一阵耳鸣后,周遭终于清晰了几分。


    “刚才护士的话你应该听清了。”


    “是。”宋老爷子沉了口气,对上眼前这张与宋南山神韵一般无二的脸,他缓缓道,“我不想南山死后还被戳脊梁骨,也原以为你不知道身世。”


    “宋星瑶不是他的女儿L。”


    “……”


    宋宜禾脸色唰地发生变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勾住裙摆,攥紧的骨节用力到泛白。


    宋老爷子声音很轻,仿若生怕惊扰到什么:“他从始至终都只属于你母亲。”!


    第 60 章 宜婚60


    “只属于我妈妈?”


    宋宜禾被这话弄得好笑,眼尾却又忽地潮湿,沾在睫毛上,被灯光映得浅浅发亮,她定定地看向宋老爷子:“您指的是户口本已婚?还是众人皆知的宋太太?”


    “……”


    宋老爷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这问题。


    好在宋宜禾似乎也并没有在等他回应,弯了弯唇角:“如果仅仅是被他藏匿在心里的只属于,我妈妈大概不会想要。”


    “因为他到死都肩负着唐家女婿的身份,而妈妈算什么?”


    闻言,宋老爷子叹了声。


    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宋宜禾垂眼,稍稍整理好情绪轻声道:“在这件事上我没办法代替谁去原谅。但您说孙女与孙女没有不同,我看不见得。”


    “什么?”


    “如果真相同,”宋宜禾停顿,“您怎么会在他死后的第四年,才找到我。”


    呼吸微滞,宋老爷子看着她那双透彻的眸子,头回在后辈这儿感受到甘拜下风。


    只是宋宜禾显然并不是想要答案。


    因为她清楚,当年两家联姻,宋老爷子为家族迫不得已。宋南山在发现女友消失,求告无门后,他享受了宋家给的优越生活,哪怕是报恩,以他的性格也不会任性妄为。


    就像宋宜禾同意联姻。


    其实这都是很能理解的事。


    唯独宋老爷子分明清楚宋星瑶身世,清楚唐瑾出轨,可依旧为了脸面,宁愿委屈宋宜禾与母亲,也丝毫不肯为她们正名。


    这让宋宜禾无法接受。


    她垂着眼皮,目光复杂地与宋老爷子对视片刻,半晌后移开眼。


    宋宜禾很想问他一句,那年母亲被盖上“拿了支票成捞女”这罪名的时候,老爷子究竟又在这段戏码内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可对上他炯烁却难掩落寞的眼。


    过往他对自己的好尽数浮现,宋宜禾终究没能开口。


    只在离开的时候,宋宜禾轻轻接上了句:“说到底您只是良心过不去。”


    所以才会在十四岁那年接她回家。


    而这么多年的偏颇宠爱,究竟因为她宋宜禾本人,还是因为与宋南山极度相似、一眼就能看出他影子的,用来感情寄托的替代品。


    这些没人说得清。


    ……


    采血室门外。


    贺帆先一步结束后走出房间,靠在墙上,仰头将后脑勺抵住墙面,静静地看了会儿头顶那束明亮刺目的白炽灯。


    等到身侧传来脚步,他缓缓侧目。


    贺境时摁棉球那只手的臂弯里勾着西装外套,正低着眼帘,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刚刚采完血,而微微泛白的小臂。


    捕捉到对方目光,贺境时抬眸看过去。


    神色稍顿,他打了声招呼。


    贺帆支起上半身颔首。


    两人谁也没先开口,但极为默契地提步朝电梯口走,直到路程过半,贺境时才随口提了句:“上诉的情况怎么样?”


    “唐家已经拿到传票了,开庭大概在月底。”贺帆停在门口,“律师这边意思是先走施工图这案子,剩下两件还得取证。”


    贺境时看他一眼:“两件?”


    “忘了?”贺帆将棉球丢进垃圾桶,“六年前唐家建曲州华府楼盘,旁边高中一名学生在工地被侵.犯,那会儿网络不像现在,被唐家压下了。”


    这事之前贺境时听三伯提起过。


    前段时间贺帆起诉时,也不知是不是天公作美,顺着查下去发现,北郊工程塌陷的伤患名单内,就有受害者家属。


    原来这些年他们从没放弃过。


    了解清楚后,贺帆才得知加害者大概率是这次私下做主改了未审查图纸,以及偷偷更换不合格配件的唐家小儿子。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难以追究。


    但唐家谁也没料到把柄会落入贺帆手里。


    叮的一声。


    电梯门往两侧打开。


    贺境时走进去,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子:“你之前给我的那份资料,人证找到了,后面如果开庭的时候需要,你就顺便提交上去吧。”


    “确定?”贺帆似笑非笑,“我以为你会拿这个在她面前邀宠。”


    闻言,贺境时难得在他面前露出点儿笑。


    这种事情有什么可邀宠。


    如果非要抉择,贺境时希望岳母只是难产死亡,而不是受人迫害。


    连他都接受不了的,遑论宋宜禾。


    只不过明白贺帆是在开玩笑,贺境时没解释,盯着电梯挡板内的人影看过去,只见他这位自己很少打过交道的二哥,如今似是成熟不少。


    过往所有吊儿郎当的样子尽数收敛。


    变正经后,倒斯文许多。


    贺境时还有话跟贺帆讲,于是直接下了一楼,走出大门,两人站在台阶下的几座花坛那儿,正好旁边放着垃圾桶。


    贺帆点了支烟看他:“还有事?”


    “嗯。”贺境时迎面接住他视线,漫不经心地单手抄兜,“之前你发我那份资料,我问你为什么不给她,你……”


    贺帆嗤笑:“就为这个?”


    贺境时没有吭声,只凝眸看他。


    而贺帆显然早猜出他这弟弟必定会找机会问自己,掸了掸烟灰,眯眼道:“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她挺烦我的。”


    “的确。”贺境时直言,“我也是。”


    贺帆被呛了下,诧异于他的直接:“为什么?”


    “起初只不过是看不惯你的行为,后来长大点儿,觉得也没什么。”贺境时的表情依旧没有波澜,“直到我发现你对宋宜禾不一样。”


    说到这,贺境时的目光放在贺帆脸上。


    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说:“在她眼里无交集,可你似乎认识她了很多年。”


    贺帆悄然无声地吐出烟圈。


    青灰色薄雾缭绕,横亘在两个男人的眉目间,忽地对上视线,给彼此目光都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距离感。


    一支烟抽完,贺帆将烟盒递过去:“来根?”


    “不了。”


    “嗯。”贺帆偏头又点燃烟头,片刻后,才声音很低道,“是我单方面喜欢她。”


    贺境时眉间神色略松。


    属于男人潜意识的占有欲令他早就发现这点,可此时听到贺帆承认单方面,仍是给贺境时不算满的安全感容器内注入一笔。“她大二夏天,我去他们学校接当时的女朋友,看到她在图书馆后的花园里喂猫。明明挺洁癖,但还是一边撸猫一边拿湿纸巾擦手。”


    “后来没过多久我分手,一时兴起又去了几次,次次都能碰到她。”


    “那会儿就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


    闻言,贺境时扬眉。


    他并未料到这段纠葛居然这样戏剧化。


    言简意赅地讲清初遇场景,贺帆没什么兴趣在对方先生面前,展示自己有多喜欢。


    就跟四月份那次,他回国去找宋宜禾,在公司楼下拦住她想请吃饭,但前提基于他以为联姻对象真换成了自己。


    所以得知他们领证后,贺帆果断退步。


    仍心有不甘的是他。


    可他虽是烂人,但并不是孬人。


    说到这,贺帆咬着烟挑衅似的朝贺境时抬了抬眉:“我比你认识得早。”


    “所以换联姻对象也是她三叔亲口跟你谈的?”贺境时笑容闲适,“难怪奶奶告诉我她并不清楚这事。”


    贺帆碾灭烟:“否则你以为我会跟唐家合作。”


    没想到现在两家闹上法庭的起始,也跟换联姻对象有关。


    贺境时的手机震动了下。


    低头看去,是宋宜禾的消息,他简单回复后,才冷不丁回复前面的话:“那二哥恐怕就想错了。我跟宋宜禾,早在她五岁那年就认识了。”


    贺帆唇边笑意渐隐。


    贺境时收起手机,盯着他散漫道:“包括你以为的,并不是她真的洁癖,而是那只猫在那年期末刚做完小手术,医生建议就算触碰也要消毒才可以。”


    “……”


    “二哥,不是你比我早。”贺境时模样不可一世,却又看不出半点炫耀的意思,“只是我跟她的红线已经持续太多年了。”


    因为从来没听贺境时说过这些。


    贺帆愣怔,那双连冷漠都宛若是在多情放电的桃花眼,头一次露出恍然与自嘲:“是吗?”


    场面一时变得静谧。


    没过多久,宋宜禾提着裙摆从医院出来,贺帆顺着贺境时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背着光的身影在夜色里窈窕纤细。


    她很快与贺境时四目相对,原本蔫蔫儿的神色染上笑。


    那是不同于对他疏远的亲昵。


    贺境时走过去,抖开西装外套给宋宜禾搭在肩头,顺手将压在领下的长发勾出,体贴到根本不像贺帆记忆里那个矜贵的弟弟。


    这两人只要在一块儿,就如胶似漆到一丝余地也不留给外人。


    贺帆看向仰头与贺境时说话的女人侧影。


    耳边响起刚才那些对话,他垂下眼,克制不住地幻想如果此刻站在宋宜禾身边的人,是他的话又会怎样。


    他曾为联姻在父亲面前争取过。


    也曾接受明知不可为,却依旧为之地与宋老三合作过。


    贺帆蹭掉沾在指腹上的那点烟灰,没有强行插.入贺境时与宋宜禾之间,又一次像从前很多次那样,转身离开。


    ……


    余光瞥见贺帆背影,宋宜禾出了两秒神,指尖被贺境时轻轻捏住。


    旋即,听到贺境时不爽发问:“又被谁勾走注意力了。”


    宋宜禾没忍住笑。


    明明半晌前还在因手术室外得知的真相而消极,此时见到贺境时,心底那丝憋闷缓缓散去,她温声开口:“你二哥好像不太开心。”


    贺境时随意道:“不知道呢。”


    “……”


    “但你要是继续在我面前去看去思考其他男人,可能不开心的人就是我了。”贺境时勾勾她指尖,“还要继续讨论他吗?”


    对上眼前这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宋宜禾想说哪儿舍得撇下他再提及其他。但因着父母的事,她眼下的确说不出来这样腻歪的话,于是拽了下他领口,扬头亲了亲他嘴角。


    “别乱吃飞醋,没别人。”


    唇角柔软经久未散。


    停顿几秒,贺境时闲闲一笑:“那你呢?现在心情好点没。”


    “……”宋宜禾低眼,“又糊弄我。”


    见状,贺境时低头吻住她的眉心。


    宋宜禾猝不及防地闭上眼。


    花坛两侧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画面缱绻。


    在两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后座车窗升起,贺帆面无表情地喉结滑动,吩咐司机:“开车吧。”!


    第 61 章 宜室61


    手术在宋宜禾离开的半小时后结束。


    彼时两人已经到家,宋致远专门打来电话告知。毕竟到底是贺境时与贺帆帮忙等量献了血,否则这手术显然没办法进行下去。


    道过谢,他又讲了几句情况。


    宋星瑶伤势严重,胸部受损,髋关节脱位,肋骨骨折刺破胸膜腔,造成胸腔内积血。包括脑部撞击后的脑震荡。


    人刚送出手术室转而又被推进ICU。


    医生那边给的结果是,现在无法确定人什么时候能醒来。


    虽然鬼门关走过的都会这么说,可看宋星瑶状况,宋致远一时也有些不确定,医生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尤其刚被他意外撞破的秘密。


    贺境时站在洗理台前,边烧水边听宋致远嘀咕:“不过刚才怎么看,爷爷好像都早知道阿瑶血型不一样这件事。”


    “这有什么。”贺境时不以为意,“或许只是跟她妈同型号。”


    宋致远轻啧了声:“我指造假。”


    闻言,贺境时接水时的手指被烫了下,他蹙眉:“有功夫问我,不如去问你爷爷。”


    “我哪儿敢,刚大伯母赶来医院之后都不敢跟爷爷搭话。”


    “那你怎么想?”


    “我还能怎么想啊。”宋致远说,“感觉其实好像就该这样。”


    贺境时没说话,他继续自言:“因为我大伯在世跟大伯母感情j就挺差,从没见两人从一扇门出来过。这关系最后还能怀孕,不只剩一个可能了。”


    “……”


    闻言,贺境时轻轻挑了下眉。


    似是见他不感兴趣,宋致远想到什么,顺嘴问:“不过你跟宋小妹感情不错?什么时候办婚礼,不得感谢一下这些年我帮你转交的生日礼物啊。”


    “等她做决定吧。”


    “啧啧。”宋致远低声怪笑,“看不出来你还挺老婆奴。”


    贺境时举着手机往出走,听到这话,心情颇好地嗯了声:“我都听她的。”


    “行了不说了,我还得去看看病房情况。”


    挂断电话,贺境时随意将手机丢开。


    宋宜禾刚洗漱完,正擦头发,他把杯子塞进她手里,接过毛巾绕到身后,轻缓地揉着滴水的发梢。


    想到宋致远说的,贺境时抬眼。


    面前的宋宜禾正斜斜坐着,露出半张柔软温和的侧脸,洗澡时烘得她双颊泛红,刚沾过水的唇瓣饱满盈亮。


    眼睫低垂,看样子在神游。


    盯着看了会儿,贺境时手上的力道没控制住,勾着发丝轻扯,拽的宋宜禾身子后仰,疼得嘶了声。


    然后下意识睁大眼看向他。


    贺境时反应过来:“弄疼你了?”


    “还好。”宋宜禾收敛思绪,揉揉鼻子,从医院离开的低闷此时复又浮现,她发现此刻急需说说话,“你跟谁打电话呢。”


    贺境时调侃:“查岗啊。”


    宋宜禾悄悄斜睨他:“嗯。”


    “跟宋致远。”贺境时也不介意,“他说了几句宋星瑶的情况。”


    闻言,宋宜禾咬着杯沿点头。


    贺境时稍稍踯躅,状似不经意地看她一眼:“不过他挺好奇宋星瑶血型那情况,跟我扯了会儿,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宋星瑶吗?”不料又提及这个,宋宜禾沉默几秒,“她不是。”


    虽然这个答案并未说全,甚至不明就里的人听了恐怕更纳闷,但贺境时显然不会,这话一出他的动作明显停了停。


    意识到他明白了,宋宜禾松口气。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爷爷说的。”宋宜禾抿唇,“就你去抽血那阵子,他跟我说了之前我妈妈和那人的事情,可能看我膈应,所以又解释了宋星瑶。”


    “……”


    宋宜禾垂眼喝水:“但没讲太细致。”


    譬如宋星瑶的生父是谁。


    唐瑾出轨对象是谁。


    虽然宋老爷子没有跟她细说,但宋宜禾本能觉得,大概是他也不清楚。


    思及此,宋宜禾看向半天没吭声的贺境时。他长睫耷落,挡住晦暗眸光,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思忖两秒,她小声喊:“阿境。”


    “……”贺境时恍然回神,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眉,“你刚喊我什么?”


    闻言,宋宜禾很轻地撇了下唇,见怪不怪道:“你干嘛这么大的反应。”


    “我这不是惊讶。”贺境时将毛巾搭在沙发靠背上,走到她跟前,弯腰蹲下,紧扣住宋宜禾的手背,“宝宝,再喊一声。”


    “……”


    突然被喊,宋宜禾耳根一热。


    如果在床.事上,一时兴起从贺境时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她或许会被撩得浑身泛粉。但这会儿显然彼此清醒着,宋宜禾有点受不了。


    她抿着唇,扭头不肯吭声。


    偏偏今天贺境时却像铁了心。


    甚至盘腿坐在面前,一会儿将脸贴在她膝头,一会儿环抱住她腰身,终究是想再从宋宜禾嘴里撬出适才的称呼。


    腻腻歪歪,实在是缠人。


    “喊吗?”贺境时笑,“不喊我要挠你了。”


    被弄得腰腹间软肉发痒,宋宜禾笑着后缩,曲起腿,抓住他的手:“别别。”


    贺境时趁机起身:“那你喊。”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宋宜禾后背靠着软枕,前面是贺境时不动如山的身体,她抬起眼,安静地看了会儿面前的男人,忽地起了坏心思:“宝宝。”


    “……嗯?”


    贺境时的反应像是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眨了下眼:“说什么?”


    宋宜禾眼底满是狡黠:“贺宝宝。”


    一边大着胆调笑,一边将膝盖抵在贺境时腹肌间,做出徒劳无益的抵抗。


    然而贺境时却倏地眉眼舒展,指尖沿着小臂滑至她下颌,上身稍倾,视线中的压迫极为强烈地砸落在宋宜禾脸上。


    眸光包容,沉静如一片深邃的湖。


    对视了须臾,宋宜禾眼底笑意逐渐敛去,乖顺喊:“阿境。”


    “嗯。”贺境时笑起,“你——”


    不料宋宜禾突然问:“这段时间你一直私下跟川宁那边的医院联系,跟我有关吗?”


    话音落,贺境时唇角弧度稍滞。


    宋宜禾伸手摸摸他的脸:“昨晚你在洗澡,是我无意间接到了你的电话。原本想告诉他等会儿打来,但那边大概着急,说了很大一堆。”


    “……”


    宋宜禾目光温软:“是妈妈的事吗?”


    这话一出,贺境时就清楚瞒不住了。


    他翻身坐到旁边,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思考要怎么告诉宋宜禾,才能听上去更好接受些。


    但他没想到宋宜禾比他直接。


    “你可以告诉我的。”宋宜禾弯唇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对上贺境时的眼睛,她话锋一转:“好吧,也还是比较脆弱的。”


    闻声,贺境时冷不丁被逗笑。


    宋宜禾也弯弯眼:“可我连许志国那样的地狱都接受,何况这些呢。”


    这话没说完,但彼此却都对剩下的后半截内容心知肚明。


    于是贺境时也没再犹豫,将贺帆给的那份资料,以及自己找到那名医生与其他人证的情况简单说明:“我打算在唐家北郊工程庭审结束后另行起诉。”


    “目前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我们、还有贺帆。”贺境时微顿,“唐瑾最近因为唐家顾不上这些。”


    宋宜禾轻轻应了一声。


    这反应实在是淡,可她的确做不出其他回应。记忆里,母亲两个字起初属于别人,后来又属于自己幻想中的虚影。


    无论结果,母亲死亡的事实难以改变。


    宋宜禾很少回头看,坚毅果敢。


    当她清楚有些事已成定局,就算翻盘也无法改变现状,虽然仍旧会去做,可却不会再因为确定的结局而伤神。


    比如身世,比如知道母亲身故跟唐瑾有关后,打在宋星瑶脸上的巴掌。


    既然逝者已逝,生者做完该做的。


    便只剩下好好活着。


    缓缓吐出一口气。


    宋宜禾偏头亲了亲贺境时,低声说:“谢谢。”-


    隔周周四。


    转眼迎来拐卖案二审,但最终结果与一审相同。犯罪人依旧不服,更想要向一级法院申请再审,只是这次请求被当场驳回。


    那天江北六院外的阳光极好。


    宋宜禾在下班后去看望了施嫚玉,将案子结果在她耳边念完。临走前,又轻飘飘地告知了她,许志国的后半生也都将在牢狱度过的事。


    走出病房,她没能看到施嫚玉眼角缓缓淌落的那滴泪。


    贺境时在楼下等宋宜禾。


    坐上车,她低头系着安全带。


    贺境时在导航仪内输入目的地,播报语音传出,吸引了宋宜禾的注意力。


    “不回家吗?”


    “路尧他们组了局。”贺境时看向后视镜,打转方向盘,“一起吃个饭,玩会儿咱们八点再回家。”


    宋宜禾点点头:“好。”


    想到从结婚以后,贺境时少之又少的好友应酬,宋宜禾不清楚这跟自己有没有关系,忍不住问:“你怎么跟其他男人不一样。”


    “不一样?”想到什么,贺境时看她一眼,“哪儿不一样。”


    宋宜禾没注意到他这反应,自顾自开口:“我听说很多男人结婚以后,新鲜感过去,不仅开始藏私房钱,还为了出去玩骗老婆是应酬。”


    闻言,贺境时轻笑:“那咱俩领证这么久,你新鲜感过了吗?”


    “新鲜——”这话突然卡顿,宋宜禾眼前闪过前几天,他有家不回非要去江景酒店住的那个晚上,落地窗玻璃的刺骨凉意到现在她都没忘。表情僵硬,她扭头嘀咕,“谁有你会增加新鲜感啊。”


    “……”


    贺境时没听清,却并不妨碍他接话,瞥向她从上车就低敛着的眉头:“况且我能跟一般男人比吗。”


    宋宜禾:“怎么不能?”


    “因为我是二班啊。”贺境时优哉游哉道,“我从小都二班,连幼儿园都是小二班。现在结婚,就升成男德班大二班班长了。”


    “……”


    “我升学的事你不知道吗?”


    宋宜禾被弄到无话可说,懒得搭理他,但又莫名翘起嘴角。


    安静了阵儿,她低低嗯了声。


    窗外夕阳照在脸上,温暖柔和得让人想打盹。


    贺境时不经意间侧目,见宋宜禾唇边弯着,松口气的同时,又不正经地调侃:“怎么听说我是小班长,你这么高兴?”


    “高兴。”宋宜禾阖眸,“为你骄傲。”


    车内渐渐趋于安静。


    高峰期堵车,两人途中耽搁了会儿,等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天色昏暗,路边照明灯亮起。


    上二楼,宋宜禾独自去了厕所。


    经过一间房门半掩的包间,隔着缝隙,里面传出若隐若现的“苏喻然”三个字。宋宜禾脚步微顿,条件反射地想要朝里面看。


    只是转到一半停下,她没去多事。


    走进厕所,里面空无一人,宋宜禾挑了个中间的位置。结束之后,她站在水龙头前洗过手,刚转身出门,迎面撞上浑身酒气的陌生男人。


    宋宜禾眉心微蹙,往后退了退。


    原本以为让开位置,对方会立马离开。


    谁知那人侧目,瞧见宋宜禾时,突然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


    宋宜禾抬眼,猝不及防地撞入苏喻然那双,被酒气晕染的微微泛红的眸子,她扶住门指尖收紧,眼底露出警惕。


    捕捉到这反应,苏喻然勾唇:“贺境时太太?”


    “你好。”宋宜禾颔首,不想浪费时间,“你不走的话麻烦让个位置,我这边还有人在等——”


    苏喻然忽地打断:“他在等?”


    “……”


    宋宜禾精致的眉头皱着。


    实在不想理他,可这人直接堵在路口。


    她正要说话,就感受到苏喻然的目光极为冒犯地,从自己的眉目寸寸扫过,而后定格在唇角,甚至还在往下挪动。


    宋宜禾倍感不适:“苏先生!”


    这语气有些重,霎时止住了对方的打量。


    似是迟钝意识到行为上的唐突,苏喻然扯了扯唇角,不以为意道:“抱歉。我只是对你有些好奇,毕竟是能让他放弃白月光娶了的人。”


    “……”


    又是这个白月光。


    怎么,宋宜禾是得听贺境时身边的人将这个神秘人物说个遍吗?


    脑间陡然穿上一股无名怒火。


    想到贺境时对他的态度,宋宜禾也没忍着,抑住那阵酸涩异常的嫉妒:“白月光不同样都过去了,况且我从没听他说过这号人,有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是吗?”苏喻然讶异,“你不知道?”


    宋宜禾的红唇绷成直线。


    一股脑说完,又意识到苏喻然或许就想看自己因这位白月光,而跟贺境时争执。所以她很快整理好心情,垂下眼帘。


    伸手推了把苏喻然,直接离开。


    谁料这人根本看不懂她不想多谈的意思。


    走到一半,宋宜禾听见他在身后慢悠悠地开口:“给你个提示,去看看他钱包里的照片吧。”


    “……”


    苏喻然笑道:“小姑娘,别被当替身了。”!


    第 62 章 宜婚62


    被当替身?


    不知这话里哪个字戳中宋宜禾,她脚步稍顿,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看了会儿,眸光微闪,回头看向不远处的人:“苏先生什么意思?”


    对上她透彻的双眼,苏喻然莞尔:“我只是好心提醒而已,贺太太信不信随意。”


    “所以按苏先生的意思,你认识那位?”


    “当然不。”说着话,苏喻然提步往前走,脚下踉跄,“贺境时那样的人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宋宜禾打断:“他哪样的人?”


    “……”


    忽地两人四目相对。


    宋宜禾握着手机的小臂垂落在身侧,语气听上去不可名状:“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在恨他吧。”


    “恨他?”苏喻然神色一变,“为什么不。”


    闻言,宋宜禾抬起眼皮盯着他,指尖动了动。


    像是被她这柔软静谧的目光所感染,又或者平时刻意蒙上的假面,在酒后被撕毁。


    起初提及白月光的话,也在这时被转移。


    苏喻然软塌塌地靠着墙,嘴角轻扯:“我父母当年明明可以不用自杀的,贺家但凡伸把手,而不是在紧要关头落井下石,怎么会变成这样。”


    “所以你因为贺境时大伯的失误,反过来制造车祸宣泄在贺境时身上。”宋宜禾声线平静,“你不觉得你这样,也很不公平吗?”


    “公平?”苏喻然看她,“什么是公平。”


    “……”


    “公平就是他贺家高门贵胄,拿我家开刀?”苏喻然明显已经被搅乱思绪,说出口的话,完全不加以思考,“公平就是他贺境时在欧洲拿大奖,我苏喻然只能永远当跟在他身后的无名小卒?”


    “一场对贺境时来说无伤大雅的车祸,换我父母两条命,我倒觉得公平得很。”


    听到这儿,宋宜禾也跟着弯了下唇角,半晌后冒出了一句:“说真的你挺可笑。”


    苏喻然的眼神打飘,没反应过来。


    宋宜禾低敛着眸摆弄手机:“他原本可以在欧洲领奖台为国争光,最后却因为你退役。”


    “那是他选的。”苏喻然说,“不怪别人。”


    宋宜禾点头:“那你又在做什么?挑拨我们夫妻关系,还是妄想让贺境时永远困在那条赛道?”


    “……”


    “你总说他欠你。”宋宜禾慢腾腾开口,“可你也是赛车手,应该清楚成为一名F1赛车手的黄金年龄是23岁。究竟是谁欠了谁,你其实比我清楚。”


    了解当年车祸内幕的人始终就几l个。


    这么多年,没人在苏喻然面前刻意提起,连他都被自己塑造的恨意假象蒙蔽。


    此时突然被宋宜禾掀开遮羞布。


    愤怒的同时,更让苏喻然无法接受的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慌。因为他清楚贺境时不会跟自己计较,不管他如何造假说谎,贺境时都不会在意。


    可现在宋宜禾突然出现。


    苏喻然刚打算反驳,只见几l步开外的女孩子举起手机,面色淡淡地将录音界面展示在他眼前。


    心头一颤,苏喻然清醒了几l分。


    打量着他的表情,宋宜禾收回手,情绪极其稳定地提醒:“以后不要出现在贺境时面前。”


    “你说的话全都在里面。”


    “要是想让这段录音公之于众,苏先生,你可以试试看我有没有跟你说笑。”


    保存好录音,宋宜禾没再多浪费时间。


    刚走过拐角口,迎面撞上半天不见她踪迹,来厕所找她的贺境时。


    他低头观察了会儿宋宜禾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朝她身后看去:“怎么这么久?”


    宋宜禾拉住他:“肚子疼耽搁了会儿。”


    “生理期?”贺境时的指背蹭过她的脸颊,算了算时间,“是快到了。晚上给你煮点红糖水。”


    闻言,宋宜禾望着他抿唇笑了笑。


    只是眸光明显淡得多。


    回到包间,服务员已经将菜摆桌放好,几l个大男人都在等她,宋宜禾有些不自在。


    但好在都性格随性,没人说什么。


    见宋宜禾回来,陆续开始动筷。


    “你怎么没喊你孪生兄弟?”


    “付衍啊。”路尧看了问话的男人一眼,捞过玻璃瓶拧开,作势要给宋宜禾添饮料,“他最近疯了,学贺境时车接车送黎思甜呢。”


    “我之前还以为那小子在开玩笑。”


    “谁说不是。”路尧的手刚碰上宋宜禾杯子,被贺境时拦住,他疑惑,“嫂子不喝点儿吗?”


    贺境时拎起茶壶:“她不喝。”


    “行吧。”路尧也没计较,小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伺候女儿呢。”


    “……”


    旁边坐着的宋宜禾听到这话,神色稍顿,低头咬了口藕片,盘子里又被投喂了剥壳的虾。


    她的视线偏移,看到贺境时又捏了只大虾,慢条斯理地去掉壳,然后手腕一转落到她盘里。


    联想到苏喻然说的那句话。


    心底越来越浓郁的酸胀情绪膨胀充斥,她缓缓掀起眼,对上贺境时边听朋友混不吝对话,边忍俊不禁笑开的侧脸,时不时搭话的模样游刃有余。


    看了阵子,宋宜禾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贺境时已经注意到她的目光,手上动作没停,却能分出点儿精力倾身凑近:“怎么了?”


    “没怎么。”


    “……”


    话落,宋宜禾便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很闷,捏着筷子戳了戳盘边的花纹。


    不等贺境时追问,她主动道:“你跟别人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什么跟别人一块儿。”贺境时不明就里,正好听到有人喊他,抬眼跟对方摇摇头,继续接宋宜禾的问题,“说清楚点,别动不动就污蔑我。”


    宋宜禾咬唇:“给我看看你钱包。”


    贺境时扬了扬眉:“自己拿。”


    看他丝毫不设防地侧过身,宋宜禾莫名觉得自己有问题,潜意识不想再继续追问这件事。


    尤其现在还当着他这么多朋友的面前。


    如果真翻出什么,岂不是让贺境时丢脸。


    这么想着,宋宜禾伸手去拉他胳膊,正想着让贺境时坐好。不料他余光瞥过,随口提醒了句:“钱包在我裤子兜里,没在上衣口袋。”


    “……”回视贺境时坦荡的眼,宋宜禾沉默。


    几l秒后,眼看他要催促,手指向下挪动,指尖探入裤兜摸出皮质柔软的薄薄黑色钱包。


    宋宜禾的眉心浅皱起,索性破罐子破摔似的,难得烦躁地打开钱包。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他们领证拍的结婚照。


    明明不熟悉,在摄影师的要求下,被迫装作极为亲昵的模样,肩抵着肩,紧密到没有半点缝隙。


    宋宜禾由于紧张,双眼睁大,神色紧绷。


    偏偏此时再看贺境时,上半身稍斜,唇角弯着浅浅的弧,浑身都笼罩着雨后初霁般的愉悦与张扬。


    宋宜禾的呼吸细微地滞了两秒。


    “换过好几l张照片,但感觉就这张最合适。”贺境时靠过来,“感觉怎么样?”


    宋宜禾低眼,与照片里的自己目光触碰。


    居然诡异地从中看出谴责的意味。


    像是钱包烫手,宋宜禾啪地收起来,眼神游移,清了清嗓子含混地嗯了声。


    而在她心不在焉的间隙。


    贺境时侧身看她,神情若有所思。后半段吃饭的过程里,他的小臂搭在宋宜禾身后座椅的靠背上,始终保持着拥护姿态,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她。


    结束之后,一行人在餐厅门口分开。


    坐上车,贺境时很快发动车子,回家的途中,因为车内实在太过安静,宋宜禾顺势扯了话题聊。


    但不知怎么,贺境时看上去有些走神。


    等红绿灯的时候,宋宜禾趁机朝他方向看了眼。


    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直到回到家,贺境时将车停进车库,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与长廊,推开门走进玄关。


    宋宜禾刚握着门柄转身准备关门。


    猝不及防地,一片温热硬挺的触感沉沉覆.压在了她的肩头,清澈干净的薄荷青柠气息,铺天盖地地由上至下笼罩住了宋宜禾。


    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密不透风的味道内。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偌大落地窗外庭院内的几l盏照明灯光透进,黑漆漆地。


    宋宜禾浑身一阵紧绷:“贺境时?”


    “嗯。”贺境时忽地低下头,高挺鼻尖从她耳朵一点点挪动,缓缓细嗅,“今晚见什么人了。”


    宋宜禾:“……”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敏锐。


    宋宜禾顿了顿,恰好就是这惊讶的几l秒,被贺境时捕捉到,误以为是在思考该怎么隐瞒。


    旋即,耳垂软肉冷不丁袭来微弱痛感。


    宋宜禾没忍住缩了下脖子,偏头,条件反射地想要避开贺境时的呼吸:“你认识。”


    “……”


    话音刚落,贺境时带着温度的唇徐徐跌落,吻在她的侧脸。而掌心正毋庸置疑的扣着宋宜禾的肋骨,漫不经心地将她按在门板后。


    两人在黑暗里交颈相拥。


    宋宜禾被激得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前面无路可进,后方亦被贺境时堵在怀里,她只能被迫仰头,修长的脖颈在昏暗拉出精致的线条。


    “是吗?”贺境时的嗓音闲适至极,“说说看,让我高兴了今晚准你自己挑喜欢的方式。”


    宋宜禾有点恼了,但越是这样,她的语调听上去越是冷静平淡:“苏喻然。”


    听到这名字,贺境时扬眉:“他说什么了。”


    宋宜禾不答反道:“你先放开我再说。”


    “还跟我谈条件是吧。”贺境时的小臂绕过宋宜禾锁骨,轻而易举地捏住另一侧肩头,让她转身,两人面对面靠着,“你现在没有开这个口的机会。”


    宋宜禾眨眼:“真的没有吗?”


    贺境时没有说话。


    “可是他告诉我,”宋宜禾停顿,撞入贺境时漆黑深邃的瞳孔,温声笑,“我是你白月光的替身。”


    贺境时的眼皮突地跳了跳:“什么?”


    宋宜禾耐心重复:“你有白月光。”


    虽然不太清楚是怎么被苏喻然知道,但曲解着传至白月光本人耳朵里,让白月光以为自己是她自己替身这事本身,似乎就是极其可笑的存在。


    这么想着,贺境时也禁不住地笑出了声。


    见到他这反应,宋宜禾原本还能压制住的酸涩,一瞬间冲破了封印似的,张牙舞爪地肆虐叫嚣。


    她没什么表情地去推贺境时。


    而笑的呼吸颤颤的男人本就失了力,让宋宜禾这么一推,居然格外容易地拉开距离。


    宋宜禾指尖蜷了下,盯着贺境时半边被盈弱光线映亮的半张脸,反复舔了舔唇:“你慢慢笑吧。”


    “……”


    “我回房间了。”


    话音落,她真的绕开贺境时准备上楼。


    只是前面的路又被挡住,宋宜禾瞪向故技重施的贺境时,紧接着,手腕被拽着朝前扑去。


    转眼自己就陷入了贺境时的怀里。


    “是你。”


    “……”


    如果之前没有主动提及,没有主动揭穿,是因为宋宜禾从来不问,以及贺境时不想给她太多压力。


    而此时的全部告知。


    大概除了想让宋宜禾别乱吃飞醋,安心以外,贺境时也想用用套路,想让她再多喜欢自己一点。


    思及此,贺境时侧头亲了下她耳垂往下一寸位置上的软肉:“橘子糖、Orange、暗恋白月光以及乱七八糟的初恋,这些都不是别人。”


    “……”


    贺境时声音很轻,却如雷贯耳:“是你。”!


    第 63 章 宜室63


    玄关口漆黑,屋内静寂无声。


    贺境时这句话传入宋宜禾耳中时,像平静水面沉沉坠入一颗细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石子。


    明明分量轻飘飘地,可宋宜禾仍惊颤了瞬。


    眸光愕然,她讷讷地看着贺境时近在咫尺的脸,如同根本听不懂对方的话似的,眼神一瞬不瞬。


    直到被拖住大腿抱起,突如其来的悬空感令宋宜禾回神,条件反射地按住贺境时的小臂。目光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扫过鼻梁与薄唇。


    “你说什么?”宋宜禾浑身僵硬,“什么叫都不是别人,是我又是什么意思?”


    贺境时反手摘掉她脚尖虚虚勾着的鞋子,笑着哼了声:“这么容易理解的话都听不懂吗?”


    宋宜禾指尖收紧:“嗯。”


    之后贺境时没有再出声。


    就在宋宜禾以为他就着这姿势,要将自己抱回房间的时候,一片昏暗里,贺境时推开了书房门。


    啪的一下。


    靠近窗边的那盏暖黄色落地灯亮了起来,室内布局终于清晰地映入眼帘。


    旋即,身后房门传来极轻的一道上锁声。


    联想到之前几次都不太好的体验,宋宜禾的脊背控制不住地僵起,一边好奇贺境时带她来书房,一边又因着回忆,而想要从他臂弯中逃离开。


    只可惜此刻的姿势,令宋宜禾感受不到半点的安全感,迫使她不得不安守本分。


    直至贺境时揽着她坐进办公桌前的软椅内。


    宋宜禾膝盖曲起,分开了点儿距离跪.坐在他的大腿面上,表情警惕:“你要干嘛?”


    贺境时:“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闻言,宋宜禾抿了抿唇。


    听到右侧传来抽屉门拉开的声音,她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只见贺境时从里面拿出一只旧钱包。


    耳边响起苏喻然那句——


    “给你个提示,去看看他钱包里的照片吧。”


    宋宜禾眼皮动了动,握住贺境时胳膊的手指堪称龟速地缩紧,然后紧张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钱包。


    紧接着,贺境时在她耳边开口:“想来想去,苏喻然能在你面前嚼舌根,大概是因为这里面的照片,而他会知道恐怕是沈璃告诉的。”


    “……”


    “毕竟这张照片我藏得很好,除了沈璃没经过我同意看过一次之外,也没有别人动过。”


    说到这,贺境时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她:“不是我主动拿给沈璃,是她无意间看到,顺嘴问过我,但我当时就表示了我的反感。”


    不清楚他怎么突然扯到这,宋宜禾嗯了声。


    然后,钱包被贺境时塞进她手里。


    宋宜禾看他一眼,得到贺境时饱含纵容意味的笑意眼神,慢慢地打开了钱包。


    皮革面与磨砂层切出的四方角落内,装着宋宜禾刚入校那年在图书馆的侧影照。


    她眼皮微动,指尖摩挲着将照片捏出来。


    因为被夹放了太长时间,导致照片纸跟里层稍稍黏合,用力拽出的一瞬发出细微的声响。


    宋宜禾的睫毛抖了抖。


    看着自己那张清晰至极又略显青涩的专注模样,喉咙哽塞,她声音沙哑:“你怎么……”


    “真的是我啊。”


    贺境时的双手搭在她腰窝处,见状笑了:“不真的是你还能是谁?小没良心,居然还敢质疑我。”


    “我只是,”宋宜禾心口酸得有些说不出来话,吸了吸鼻子,“我只是有点吃醋。”


    贺境时唇边挂着笑,安静看着她。


    宋宜禾眼圈一红,小声说:“除了你,没人是不带目的地来爱我,所以我想到你以前,也会把对我的这套给别人,就觉得很难受。”


    “现在呢?”贺境时笑容中揶揄的意味散去,只剩下寂静而温柔的弧度,“还吃自己的醋吗?”


    蜷了蜷指尖,宋宜禾低下眼去看。


    刚才匆匆一瞥没有发现,此时才触碰到,这张照片边角甚至都已经起了细细的毛边。


    显而易见是被人睹物思人过许多次的。


    思及此,宋宜禾忍着鼻酸与滚烫的眼眶,扑哧一声笑开,倾身抱住他:“好爱你。”


    贺境时扣在她后腰的手背凸起青筋。


    而宋宜禾恍若未闻,声线颤颤,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我好爱你。”


    “……”


    得来这样的回应,贺境时闭了闭眼,锋利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他低低喟叹:“终于。”


    多年来的暗恋终于窥见天光。


    多年来的感情终于被赋予同等的爱意。


    只是宋宜禾听到这两个字,始终混沌的脑间抽丝剥茧地浮现出某个始终被压在最底层的问题。


    她愣了愣:“是什么时候的事?”


    贺境时轻抬了下眉头,清楚她在问什么,却还是插科打诨:“什么什么时候。”


    “你开始喜欢我,”宋宜禾边说边坐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闻声,贺境时唇角挑起,俊朗的眉眼间露出几丝毫不正经的懒散:“给我留条底裤不行啊。”


    宋宜禾表情严肃:“我想知道。”


    贺境时垂眼,正打算随口编个大学那会儿。


    不料脸颊忽地被宋宜禾双手捧住抬起,两人视线触碰,撞进她清凌凌的眸光里。


    贺境时感觉自己所有秘密在这一刻无处遁形。


    心脏倏然落空了一个节拍。


    贺境时望向她,记忆忽然被拉回到发现自己对宋宜禾动心的那个夜晚,彼时一如此刻。因为他发现,未来在隐藏喜欢宋宜禾的这件事上,或许要比十八岁那年转身离开赛车场还要艰难。


    而与眼下唯一不同的。


    是贺境时终于确定,宋宜禾在爱自己的事情里,也跟他一样在不断地摸寻探索,她在心疼他。


    想到这,贺境时浅浅吸了口气。


    虎口卡在宋宜禾腰间,指腹隔着布料缓缓摩擦,但因着谈论内容,这动作丝毫不显色.情,反而给氛围多增添了几分紧绷与不安。


    沉吟两秒,贺境时没什么语气地如实告知:“还记得你五岁那年我们在川宁遇到的事吗?”


    宋宜禾控制不住地睁大了眼。


    见状,贺境时失笑:“我没有那么变态。我只是告诉你,如果非要给我喜欢你这件事加一个时间点,应该是在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只可惜我清楚,我对你的喜欢大概率比确定心意还要早一些。”


    “一见钟情的故事里,见色起意占据大部分,但我保证对你并不是。因为我只是在不特定的情况下,多给了你一点注意力,等我察觉到,那些注意力就已经变成了喜欢。”贺境时语速平稳,“所以你问我是什么时候,我的确没办法详细给到你。”


    难得听贺境时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呼吸微窒,宋宜禾扶着他脸颊的掌心沁出汗,湿漉漉地,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不在状态。


    直到贺境时凑近吻了吻她的唇。


    宋宜禾从这番话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随即,她听到贺境时轻声说:“我从来没有后悔从欧洲退役,因为当我结束前半生为之奋斗的梦想后,我找到了后半辈子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去实现的理想。”


    “……”宋宜禾嘴唇翕动,“是什么?”


    梦想之所以被称之为梦想,是因为它具有难以预测的不确定性。可理想并不一样,在有一定现实基础下,它是有可实现概率的。


    现在听贺境时提到这两个词语。


    宋宜禾咬了咬软肉,不知道预料到了什么,心跳声在彼此沉默的几秒里愈来愈快。


    旋即,贺境时的额角抵住她的,目光沉静包容,深邃的如同一片神秘的汪洋大海。


    他的手心往上移,压住宋宜禾的后脑勺用力,而后咬住她下唇,声线温柔缱绻:“是爱你。”


    宋宜禾的鼻子骤然一酸。


    贺境时亲亲她:“跟我在一起,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带目的地来爱你。”-


    宋宜禾对小时候的记忆实在少得可怜,又在离开川宁那年腹部中刀,高烧不断数天,以至于许多幼年时记得并不真切的人或事,基本都被忘却。


    所以那晚之后,饶是被按在那张贺境时平时用来在家办公的黑檀木桌上,一遍遍欺负的同时,用各种手段试图让她记起那点零星回忆。


    可惜最终都仍无济于事。


    只不过在眼前白光乍现的短暂几秒间,宋宜禾掐着他手臂,冷不丁想起先前很多次令她迷惑的,贺境时对待自己尤为小心翼翼的画面。


    当时的疑问,终于在那个放肆的夜晚得以解惑。


    于是在国庆节后的某个下午。


    各大商场内LED显示屏中轮流播放着“时隔六年,曲州华府楼盘侵.害学生致死的嫌疑人疑似落网,同时该嫌疑人另一案件于三日后二审开庭”的新闻里,宋宜禾约了秦钟意,去了她朋友开的一家纹身小院。


    两个小时后,两人从小院内走了出来。


    指间夹烟的老板娘穿着露腰上衣与黑色工装裤,靠站在铁门边,眯眼吐出烟圈。


    宋宜禾回头时,她笑着抛了个妩媚的飞吻。


    “这几天要不要先过来跟我住?”秦钟意余光睨向她,“不愧是结婚人士,胆子都变大了,不怕你对象看到你搞这东西,狠狠收拾你啊。”


    听到这话,宋宜禾笑了声。


    只不过腰腹间的伤口传来细密的刺痛,她轻轻抽了口气:“我只是想在身上给他留点儿什么。”


    秦钟意:“不太理解。”


    宋宜禾没说话,就像她也难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偷偷承受着没有回应的感情,独自前行那么多年。


    甚至一想到,在自己曾经忽视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偷看里,或许有属于贺境时的一眼。


    宋宜禾就有些难以接受。


    回到家,客厅里灯火通明。


    电视内正滚动着有关于唐家的财经新闻,记者播报唐家此时正经历北郊工程坍塌的官司。


    宋宜禾收回视线,没再多看一眼。


    今天周姨从老宅过来做饭,一楼不见贺境时,宋宜禾准备先上楼去换身衣服。


    下午在小院里出了一身的汗,浑身不适。


    只是没想到,内衬刚被从下掀到一半,分明安静至极的浴室倏地从里面打开。


    灯光从逐渐变大的门缝里争先恐后地挤出,照亮了没开灯的昏黄卧室,以及宋宜禾面朝浴室门口,露出了一半柔软皮肤的正面。


    宋宜禾一惊,正想收回。


    耳边已经传来贺境时打趣的声音:“今天这么主动,以前背对我都不肯——”


    他的话音猛地停顿,后半段话以极为生硬的方式截断,宋宜禾放下手,咬着唇轻轻闭了下眼睛。


    内心不住祈祷着贺境时没有看到。


    只可惜——


    她的手腕被对方托住,带着不容避让的力道,将宋宜禾的手往旁边拽开。


    柔软的衣摆堆积层叠在一处,与裤子的缝隙间,那抹刚纹好,皮肉尚且泛红的英文字母遮挡住了许志国留在她身上的那道疤。


    那是他的英文名字。


    Grayson。


    她用他放弃的梦想封印住了过往的噩梦,也一并将他曾引以为傲的成就,镌刻在了身上。


    这念头一出,贺境时的所有调笑与狎昵,在这一刹那消失,黑眸一缩,装满了不可置信与心疼。


    手指伸出又缩回。


    他第一次品尝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看着那条细长俊秀的英文名,想着宋宜禾此刻给予他的馈赠,贺境时突然忍不住有点后悔。


    那天不该将话全部给她说清楚的。


    掀起眸子,贺境时的眼尾染着浓厚的红意,喉结来回滚动几次才开口:“疼不疼。”


    “不疼的。”对上他的眼,宋宜禾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就是觉得很心疼你,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她抿了抿唇,语气有些难过:“贺境时,偷偷喜欢我那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


    “……”


    这话一出,贺境时瞳孔一震。


    密密麻麻的涩意顷刻间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可明明在此之前,他本来是不觉得有什么的。


    因为清楚他们有婚约在身,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依旧会像现在这样携手共度余生。


    可真的不辛苦吗?


    看到她与其他男生靠近的那些瞬间、看到她被追求者表白的那些画面。


    原来被爱与不被爱时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啊。


    也是到现在他才意识到,爱一个人真的被抽走了最重要的肋骨,只有合二为一才能无坚不摧。


    贺境时鼻尖发酸,低下头,目光又在不经意间放在了那条还未痊愈的纹身上。


    喉咙堵得慌,浑身也僵得难受。


    他看了很长时间,最终在宋宜禾的注视下,缓慢又从未动摇地弯腰靠近,在纹身旁落下一吻。


    宋宜禾忍着没有后退一步。


    在下一秒,听到贺境时认真开口:“下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们办婚礼吧。”!


    第 64 章 宜婚64


    贺境时说要举办婚礼,自然就不是随便一提。因着两家都是江北有头有脸的人物,光是筹备宾客名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之前他原本想将这事情交给宋宜禾来决定,可从确定心意等到连冠冕都已经拍下。


    宋宜禾始终都没什么动静,于是才在那天夜里,看到她疤痕上那条纹身时,想要做出更合时宜的回应。可左思右想,却发现不管怎么表示,都难以有资格与她给出的这份礼物摆在天秤两端。


    脑子一抽,念头突然浮现。


    之后就压不下去了。


    好在当时听他这么说完,宋宜禾并没有拒绝,而是怔愣了会儿,笑着握住他的手点点头。


    国庆假期很快被翻页。


    先前贺帆起诉唐家北郊工程案件的一审在上月二十三号开庭,庭审期间双方牵制纠缠。


    直到贺家代表律师拿出死证,判处实际负责人唐胥铮、也就是唐家的小儿子有期徒刑五年。


    而同一时刻,在一审判决还未生效间,曲州华府受害者又以强.奸罪与故意杀人罪在警局立案。


    近期唐家风波不断,公司股票直线下滑式坠崖,整个集团人心惶惶。


    唐瑾这段时间都在办公室坐镇,彼时她以为法人代表身份会受影响,却不料核查表明她与工程一案并无牵连,最终只留下公司一堆烂摊子。


    然而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当年受贿用药不当的妇产科医生前妻,也已经被悄悄转移至江北。


    详细了解清楚,贺境时得知医生在三年有期徒刑出狱之后,拿到唐瑾给他的八位数封口费,迅速与前妻离婚,并且移居另一座城市。


    这些年来前妻始终记恨着他。


    所以在贺境时找到这颗被忽视的定时炸弹后,女人一股脑儿将状况尽数告知。


    那名因用药过量死亡的患者叫方芷,刚搬去川宁独居的时候,医生便以邻居之名时常接近她,医生前妻始终认为两人之间有见不得光的关系。


    没多久方芷显怀,她问清缘由逐渐打消念头。


    因为医生本职工作的原因,方芷与他们一家勉强算得上亲近。直到怀孕八个月左右摔倒早产,送进医院时她紧抓着医生的手求救。


    可万万没想到,她抓住的根本不是救命稻草,而是送她下地狱的催命符。


    手术失败,医生很快被检举拘留。


    在一次收拾旧衣物时,他前妻发现藏在箱子底部的老式手机,里面所有通话记录皆为一个号码。


    后来又在垃圾信箱中翻出长达数月,从方芷搬来他们隔壁,医生就与对方的密谋短信。


    原来不是用药不当,而是故意杀人。


    这情况让前妻恐慌又不可置信,但多年来的夫妻感情令她不得不帮忙隐瞒,打算等丈夫出狱再问。


    可没想到,三年后等来了离婚协议书。


    医生的工作是前妻父亲帮忙安排,婚房是娘家一手置备。不过三年牢狱之灾,就让他拿到千万身家,忘记自己曾当凤凰男的狼狈模样。


    而离婚甚至只因她无法生育。


    所以贺境时找上门,前妻得知前因后果,确认清楚身份便将那时保存完整的所有物件,以寄信给自己的方式留存的证据全部交给了贺境时。


    律师与前妻进行交谈,得知那些证物里具体可用的东西,贺境时终于放下心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还是打算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对策,等唐胥铮案件最终判决后再报案。


    况且唐瑾为力挽狂澜,之前查唐家时,被查出私人账户内有几l笔说不清的交易记录。


    想到那串项链,几l年前底价拍得,又在拍卖场上被角逐竞争抬高价,如果没有贺境时横插一脚,怎么看怎么都像唐瑾在借此行为进行“洗.钱”。


    不过这些都还没有证据。


    况且只要以故意杀人罪名被逮捕,警方那边找人提上一句,有没有自然会有人查证。


    贺境时在私下帮宋宜禾做过的事太多,善后与收尾的行径熟稔到很少被对方察觉。


    这次自然也一样。


    隔周周五,两人傍晚被召唤回了家。


    得知将婚礼这事提上日程,苏丽媛高兴的同时,赶忙将消息告知了乔新兰与卓醇。


    这两位都是从小到大光顾高奢品牌的常客,哪位婚纱设计师更优质,哪里的场地更适合举办室外,论了解没人能比得过她们俩。


    见场面逐渐走向控制不住的方向。


    宋宜禾迟疑又焦虑地问:“你不是说等来年春天的时候举办吗?需要这么早啊。”


    “可能是激动吧。”贺境时说,“别管。”


    闻言,宋宜禾没忍住弯了下唇。


    扭头瞥向身侧低着眉眼,看上去似是心不在焉,却明显将注意力都放在苏丽媛电话里的贺境时。


    她手肘轻抵他肋骨:“你还偷听啊。”


    “什么偷听?”贺境时敛起思绪,对上宋宜禾嗔怪的目光,好整以暇道,“明明是光明正大。”


    宋宜禾莞尔。


    盯着她弯弯的嘴角,贺境时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忍住问:“要告诉你爷爷吗?”


    闻言,宋宜禾笑意微敛。


    自从那天在医院分开之后,她除了从宋致远处得知宋星瑶是什么时候醒来,小腿又落下残疾这情况外,宋宜禾没有再跟宋家其他人联系过。


    说来也好笑,她分明代表宋家联姻。


    可最后连婚礼都不是由双方家长出面商榷定论,而是他们两个小辈确定下来,贺家开始一手操办。


    宋宜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她心里清楚,就算自己再不情愿,婚礼上牵着她走向贺境时的长辈,恐怕只能是宋老爷子。


    大概是宋宜禾情绪表露得太明显,贺境时一眼就看了明白,轻捏她指尖:“那我这边安排?”


    宋宜禾眨眼:“可以吗?”


    “可不可以不都是我一句话。”贺境时目光扫过正聊到兴头上的苏丽媛,稍稍弯腰凑近,“你亲我一下,老公全部帮你解决。”


    宋宜禾瞬间一惊。


    二人世界里贺境时再怎么撩拨,她都勉强接受,但这会儿不仅苏丽媛在场,甚至前厅灯火通明。


    她让开,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见状,贺境时失意地叹口气,慢腾腾地挪回刚才的位置:“我就知道女人在床上的话都不作数。”


    宋宜禾的眼皮冷不丁一跳。


    贺境时还在继续说:“不知道我暗恋那会儿,提的要求就没几l个是被驳回的,现在知道了,立马翻脸不认人。连亲一下也不肯。”


    “……”


    瞧着他的样子,宋宜禾感觉只要自己示弱,这人下一秒就能变脸大灰狼,叼着她脖颈回狼窝。


    可偏偏贺境时这惨卖得实在是时候。


    这一周内因着小腹纹身,贺境时说宋宜禾娇气,怕弄疼她,已经很久没有按他需求有过运动。


    知道他怨念深重,但又顾念她不敢做什么。


    唉。


    这么一想,贺境时还真有点可怜。


    宋宜禾忍不住又一次心软,舔了舔唇,眼神试探地看向贺境时:“奶奶还在这儿呢你就这样。”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孙子的本性?”


    “我是怕奶奶觉得我被胁迫。”宋宜禾老实道,随后含混道,“你忍忍,等晚上回房间的。”


    贺境时瞳孔微亮:“回房间干什么?”


    “都行。”宋宜禾怕这话又被他揪着过于模糊的错处得寸进尺,赶紧凑过去,想着他以前最爱说的那些话,忍着羞耻补充,“你干什么都可以。”


    “……”贺境时扬眉,“还有这种好事儿?”


    宋宜禾没看出这人的大尾巴已经快要甩上天,点点头嗯嗯两声,添了句:“刺激。”


    看出她那丝快要遮掩不住的小心思。


    贺境时忍笑追问:“确定要玩点儿刺激的?”


    “嗯嗯。”


    “行。”贺境时眉心褶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马舒展开,盯着她柔软的唇瓣看了会儿,喉结滚动,状似体贴道,“勉强原谅你。”


    ……


    陪着老太太吃过晚饭,贺境时收到付衍的消息,小南海那边今天有花灯宴会。


    七点半,两人开车出了家门。


    从老宅前往小南海,途中需要经过一片密集的梧桐大道,除了道路两侧的照明灯,被树林隔绝之后的灯火几l乎难以透过缝隙窥见。


    宋宜禾坐在副驾驶上看手机。


    看到一半,车子突然抛锚在路边临时车位上。


    车厢内的灯光倏然变暗,只剩手机屏幕的白板亮度格外刺眼,宋宜禾下意识坐直身子。


    她正想要出声,忽地听到身侧传来一道微弱的,安全带锁扣被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熟悉的薄荷凉意从周围侵袭而来。


    旁边探出一只有力的胳膊,横过锁骨,大掌直直扣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施力。


    而后唇瓣被对方发狠地吮.吸咬住。


    两人间的距离靠近,宋宜禾的后腰被抵着,无处安置的双手贴在贺境时胸前。


    整个人被按着揉着挤入他温暖的怀里。


    贺境时呼吸微沉,湿热的舌尖舔.舐过宋宜禾轻颤的唇瓣,像是被这零星反应刺.激到,他咬了下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没有回应的下唇。


    细微痛意令宋宜禾轻呼:“贺——”


    “别动。”贺境时嗓音里裹着愉悦的笑意,轻声提醒,“玩儿刺激呢。”


    “……”


    话音落,贺境时正要拽着她把人拖到腿上来,半开的车窗外猝不及防地传来一声微弱的狗叫。


    两人动作皆是一顿。


    撩了撩眼皮,贺境时藏匿于夜色中的眸光不耐到极致,透过玻璃往出看的时候,迎面车道恰好扫射过来一束极亮的光芒。他看到不远处的梧桐树下,蜷缩了一只瘦小的黄色小狗。


    宋宜禾红着脸从他怀里退出来,顺着贺境时诧异的眼神看过去,冷不丁一笑:“好可爱。”


    贺境时低眸诧异:“?”


    下一秒,宋宜禾在昏黄光线里回头,不知道是不是在报复刚才贺境时咬她的那一下,明亮的眸光中飞快闪过灵动与狡黠:“小小贺。”!


    第 65 章 宜室65


    小小贺的状态看上去很差,四只脚爪底部都沾了程度不一的血迹,毛茸茸的小尾巴垂落。被灯一照,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耳朵也软软地耷拉着。


    灰扑扑的,只能勉强分辨出是只金毛幼崽。


    观察了会儿,两人才确定应该是被主人抛弃后,小狗一路追逐导致脚掌磨损受伤。


    宋宜禾蹲在它面前:“好可怜哦。”


    “送医院吧。”贺境时显然对这只打断他好事的狗崽子没什么好态度,双手环抱,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瑟瑟发抖的小身体,“还挺会碰瓷。”


    宋宜禾疑惑:“碰什么瓷?”


    “如果现在换个人把车停在这里,你看会不会搭理它。”贺境时没什么表情,“看你心软罢了。”


    宋宜禾闻言失笑:“它就是只小狗。”


    纵使小动物都有灵性,可眼前这虚弱到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小金毛,大概率只是在本能求救罢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迟下去只怕宠物医院关门。


    宋宜禾撩了下裙摆,正要伸手抱它,动作被贺境时拦了一把。她不明就里地回头看,既然要送医院,不带它上车怎么去。


    贺境时把宋宜禾往后扯了扯。


    旋即弯腰,他的双手卡在小狗腹部,力道轻缓,压根不像口头那样嫌弃:“它身上到处都是血,把你衣服弄脏了。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传染病。”


    话音落,小金毛便在他身上蹭了蹭。


    宋宜禾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狗爪上的血迹黏在了贺境时的腕表表带上。


    他眼神顿时一沉。


    宋宜禾睁大眼,生怕这人就这么把狗扔下去,赶紧拉开后座:“你也别抱着了,放下吧。”


    捕捉到她表情里的小心翼翼,贺境时哼笑,并没有拆穿,按照她说的将狗放进后车座。


    旋即,他顺手扯来给准备给宋宜禾休息用的U型枕和薄毯,在小金毛周围简单筑了狗窝。


    掉转车头,很快抵达市中心宠物医院。


    两人陪同做完检查,医生一边给清理伤口,一边跟宋宜禾交代结果:“抵抗力太弱啦,疫苗也没打,呼吸道感染下移引发肺炎。你们也是,崽崽都不到两个月就让在外面跑,不怕感染细小啊。”


    宋宜禾扭头看了贺境时一眼。


    他对这方面也不太懂,眉心微蹙:“这狗是我们在路边捡的。肺炎这病会传染给人吗?”


    “捡的?”医生诧异,“哦哦这个不会。不过它的身体太差了,得住一段时间院。”


    听到最后那句话,宋宜禾抿了抿唇角。


    鬼使神差地,让她想到那年独自一个人在医院醒来时的场景,冰冷得没有半点生活气息。


    指尖蜷缩,宋宜禾没有吭声。


    两人拿着病历单去缴完费,等到回来,小金毛的爪子与尾巴已经被纱布包扎妥当。


    它漆黑的眼睛半眯着,见他们走近又忽然睁开。


    裹紧缠绕成厚厚一团的小尾巴艰难晃动,也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只在宋宜禾看过来时,它的喉咙里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呜咽。


    眼皮微颤,宋宜禾咬住了唇角。


    贺境时余光稍瞥,掠过她犹豫不决的表情,很快就反应过来宋宜禾在踯躅些什么。


    比起他的工作,她平时要忙很多,这狗一旦因为心软带回家,大部分时间必定都要交给贺境时照顾。


    宋宜禾不想给他添麻烦。


    在等待医生给小金毛扎针的过程里,宋宜禾想到什么,翻出纸巾给贺境时擦着腕骨与表带上的血。


    眼睫低垂,整个人柔软到不可方物。


    贺境时盯着她看了会儿。


    光是想到宋宜禾内心挣扎时,把他放在首位的这个念头,贺境时就感觉心口淌过一阵暖流。


    她好爱他。


    揣着这念头,在临走之前跟小金毛告别时,贺境时弯下腰,点漆似的眸子与它对视。


    良久后,他捏捏它的耳朵,温和道:“你要好好恢复,等出院的时候我们再来接你。”


    “……”


    小金毛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在听到这话后,眼皮乖乖地合上,在温暖的垫子里闭上了眼。


    但宋宜禾却明白。


    她又惊又喜地看向贺境时,面上一扫半晌前的细微低落,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


    被这眼神注视,贺境时越发觉得自己这决定实在是上上之计,不以为意:“养只狗而已。”


    “谁让你这么喜欢呢。”


    毕竟这小金毛看着乖乖巧巧,受伤也不哼唧,一看就非常好养活,大不了就当家里多个孩子。说不准以后不知道怎么惹宋宜禾生气,还能拿它来哄哄。


    念头一出,贺境时顿时满意至极。


    于是收养小金毛立马确定下来。


    甚至为了打消宋宜禾几l次二番担心他是因为她从而勉强同意的想法,那天晚上两人刚回九州湾,贺境时便给小朱助理打了电话,约好施工队,将一楼空出的房间按照宠物室的规格重新装修。


    看他突然上头,宋宜禾莫名品出几l丝甜蜜。


    施工队动作迅速,将施工时间控在两周内,确保小金毛在出院后,能立马住进新家。


    霜降过后,十月月历翻篇,转眼迎来立冬节气。


    曲州华府案件在立案侦查期间,侦查小组沿着唐胥铮过往取证,没想到揪出了一家线索格外明确的金融洗钱机构。经过暗中调查,居然逮捕了将近十名大集团高管人员,其中就有唐瑾。


    贺境时不想变故来得这样快,只好将手里的证据与材料全部移交警局,作为另一命案的关键信息。


    今年年底的江北注定将迎来一场大动荡。


    唐家在接连两人被刑事拘捕后,公司终于走向强弩之末。至于当年用药过量,导致方芷死亡的医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再次被抓进江北公安局。


    随着这几l桩案件被一起调查,更让人意外的,是十年前宋家长子的车祸真相也逐渐浮出水面。


    只不过具体信息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这些进展贺境时都没有隐瞒过宋宜禾。


    得知唐瑾前不久以参与洗钱的金融犯罪被拘留、当年宋南山赶路前往拍卖会,导致途中刹车失灵的真凶,或许是被唐瑾收买两条消息的时候。


    宋宜禾正俯面陷入枕头里,颤抖着小声啜泣。


    窗外阳光极好,半掩未掩的窗帘露出缝隙,正午暖阳细碎地透过主卧里新换的米白色帘子,减弱了几l分亮度,直直照射在深色大床上。


    宋宜禾的头发凌乱,被遮挡住的眼睫沾着细碎的湿痕,咬住指尖,抑着齿间的声音。


    见状,按在她眼前微微鼓起青筋的小臂动了动,冰凉的手指抓住她的手:“说多少次别咬自己。”


    宋宜禾哼泣:“我不想理你。”


    “不理就不理。”贺境时拨开她的长发,指腹揉了揉她眯成狭长一条的眼,“这事你没点儿想法?”


    宋宜禾掐住他肌肉蓬勃的小臂,回瞪过去:“你现在告诉我,不就是打着这个念头吗。”


    贺境时表情恶劣:“我有什么念头?”


    “你……”宋宜禾耳根深红一片,扭头将脸重新埋进枕头,过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低声道,“你没、没有跟宋家那边的人说嗯吗?”


    贺境时餍足地嗯了声,低头亲了亲她的肩。


    宋宜禾没再接话。


    其实从得知唐瑾跟母亲死亡有很大关系后,宋宜禾就知道一定会有这样一天。


    迟来的真相总会得以窥见天光。


    所以宋宜禾并不诧异,唯独在宋南山那事情上感到几l分人性扭曲。当初唐瑾非宋南山不嫁,却又在得偿所愿后,发现嫁给他甚至比不过嫁给一具死尸,嫉妒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让人唏嘘。


    难怪自从宋南山去世以后,唐瑾每年有八个月的时间基本都在寺庙里。


    只是不知她究竟是在几l年后感到后悔。


    还是为了让自己后半生好受些。


    这情况如果让宋老爷子知道,这么些年哪怕清楚出轨也依旧护着的儿媳,其实就是导致儿子死亡的真凶,不知道他又会作何感想。


    ……


    结束之后,贺境时一边系着浴袍带子,一边朝疯狂抓挠门板的动静声源处走去。


    拉开门一看,果然是一周前出院的狗崽子。


    小金毛在医院被照顾得很好,只是短短二十天,就被养得油光水滑。比起初遇时那张干巴巴的脸,这会儿怎么看怎么都讨喜。


    但偏偏贺境时不这么觉得。


    这小崽子住进来一周,从当天的拘束,到第二天的明显狂放,再到二天后的张牙舞爪。


    让贺境时第一次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不过六七天,小崽子就明显看出这家里生物链顶端是谁,面对宋宜禾黏黏糊糊晃尾巴,对着他立马能换成另外一张脸,龇牙咧嘴仿若是在排斥同类。


    只拿几l分钟前结束的那件事来说。


    眼前这与他相看两生厌的小崽子就坏了几l次好事,但凡房间上锁,它不是刨门就是狂吠。


    昨晚两人正在兴头上,宋宜禾听到动静居然让他起开。贺境时想笑,那种时候让他撤走,究竟是高看他的自制力,还是低瞧她对他的吸引力。


    所以这会儿看到跃跃欲试想往卧室跑的小金毛,贺境时伸腿拦住,揪住它后颈皮拎走。


    “朋友,你什么时候能懂点儿眼色。”贺境时拉上门,顾忌睡着的宋宜禾,下楼时声音也很轻,“我现在就后悔把你弄回家。”


    “汪汪——”


    “你叫什么叫。”贺境时单手勾住它腹部,如同揣了只小挂件,“小声点儿,别把你妈吵醒了。”


    走到一楼,贺境时弯腰捡起昨晚宋宜禾落在地板的袜子,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而后又揣着小金毛走到落地窗边,看了看盘里的食物。


    贺境时放下狗,蹲在它旁边。


    虽然口头说着后悔,但见它埋头咯吱咯吱嚼东西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添了等量的羊奶。


    等他收回手,小金毛抬起头看过去。


    贺境时薅了把散落的额发,垂着眼皮随口问:“不够啊?你妈说了羊奶不能喝太多。”


    “汪汪!”


    “听不懂。”贺境时轻啧,“说人话。”


    似乎也感知到对方这要求有些强狗所难,小金毛扭过身,朝着二楼主卧抬腿刨地,低低地叫了声。


    见状,贺境时反应过来。


    他单手支着脸,另外一只手的指尖饶有兴致地拨了拨小金毛软绵绵的耳朵:“想妈妈了?”


    “呜……”


    “可是怎么办啊。”贺境时歪着脑袋,得到满足后的男人堪比二岁小孩儿,鸦羽似的睫毛垂落,丝毫不在意小金毛听不听得懂话里的逗弄,他弯着唇角悄声说,“你妈妈被我吃掉了。”!


    第 66 章 宜婚66


    贺境时跟小小贺之间的拉锯战从立冬起,一直持续近半个月,直到月底的某个周末才落下帷幕。


    这段时间为了商量他们的婚事,乔新兰夫妻俩都在家,卓醇也在上周抽空从新西兰回了趟国。


    那周内宋宜禾短暂出差,苏丽媛得知九州湾多了只小狗,兴致盎然地要贺境时带回老宅。


    好不容易从贺境时魔爪下逃出,眼见又有了新的靠山,小小贺使尽浑身解数在乔新兰与苏丽媛婆媳俩跟前卖萌表演,弄得两人爱不释手。


    贺境时每每都面无表情地盯着它,眼神凉凉。


    那天小小贺陪苏丽媛玩了将近半个小时后,察觉到什么,扭头一边晃着尾巴一边眨着圆圆的黑眼睛,隔着小段距离跟贺境时对视。


    见状,苏丽媛便留着它在老宅住了段时间。


    贺境时漫不经心地应了下来。


    直到周五傍晚,宋宜禾从邻市飞回来,贺境时开车去机场接她。苏丽媛在房间休息,乔新兰约了家婚礼服务机构在客厅商量具体事宜。


    原本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十分正常。


    谁知结束一个话题,乔新兰抿了口花茶,看眼时间发现已经快要五点,苏丽媛还没下楼。


    她正想让周姨去楼上看看情况。


    原本乖乖在榻榻米玩玩具的小小贺突然叫起来,像是感应到什么,奔到乔新兰脚边咬她的鞋与裙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与喊叫。


    乔新兰被它这举动弄笑:“乖乖,怎么了?”


    “呜!汪汪!”


    不管怎么安抚,小小贺都始终狂吠不止。直至它发现这样没用,一扭身朝楼梯口跑去。


    然后,对着楼上不停地汪汪大叫。


    乔新兰这下才意识到不对劲,秀眉轻拧,起身时更是失手打翻了茶杯,抱起小小贺快步朝楼上走。


    原来是苏丽媛在浴室摔了。


    上完厕所起身时,踩在防滑垫边缘的拖鞋底部沾了水,脚尖打滑,下意识去扶旁边的安全扶手,第一下没抓稳,上半身以扭曲的姿势迎面倒下。


    送到医院检查结束,幸好只是腰部扭伤。


    小夫妻俩接到电话还被堵在路上,得知情况立马赶往医院,一直陪到晚上八点。


    因着宋宜禾出差一周,乔新兰便让两人回了家。


    洗漱过后,宋宜禾边擦头发边走下楼。


    帮佣们已经回到房间休息,偌大老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厨房加热台煨着周姨炖的汤,光线明亮,客厅里没有开灯,被厨房光芒映射得泛着昏黄。


    宋宜禾看着角落,步伐停顿。


    之前小小贺与贺境时之间彼此不待见,她其实多少是清楚的,彼时看热闹觉得有趣,也从未干涉。


    但那会儿看到落地窗边榻榻米上的一人一狗,宋宜禾目光怔忡,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因为视野尽头的画面是她从未想过的和谐。


    贺境时后背侧对着,从旁边看过去,只能看清他双腿盘起抱着狗,一手捏着小小贺在傍晚因为众人都送苏丽媛,只留它在家里而着急刨门受伤的前爪,一手拿着棉签,蘸了消毒水慢慢清理血痂。


    眼帘低垂,模样看上去极为认真。或许是没控制住力,小小贺窝在他臂弯,声音很低地呜呜两声。


    听到动静,贺境时扫它一眼:“知道疼了?”


    “……”


    “下次再用力点,就能喊你小残废了。”


    “汪!”


    见它不满意,贺境时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安静地上完药之后,双手捁在它前爪下抱起,四目相对,他偏过头打量了小狗好半晌。


    几秒后,他凑近用挺直的鼻尖蹭了下小小贺的小鼻子,如同无声道谢,也像是在寻求和解。


    微弱的光芒映亮贺境时的侧脸。


    长睫在下眼睑处落下阴影,黑色额发散落,碰撞鼻尖的动作少年气十足,偏又并不稚气。


    过了几秒,小金毛难得在跟贺境时一人独处时,乖乖抬起爪子按在他手背。


    宋宜禾看了很长时间,眼底染上不自知的温软,直到发梢间冰凉的水珠滴落进衣领,刺激得她惊颤着回过神,才悄然笑着偏过头。


    这幅画面到许多年以后她都没能忘记。


    极为抗拒诞育小朋友,并始终认为自己并不会是合格母亲的宋宜禾,也是在这一刹那意识到,贺境时是很好的丈夫,未来也会是很好的父亲-


    苏丽媛的伤势并不严重,只在医院住了五天,赶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安排着回了家。


    因着小小贺在此前的优异表现,它显然已经成了贺家的有功之臣。虽然不会讲话,但在众人眼里,它俨然成了贺家最小辈的第一个孩子。


    和解之后,贺境时在大多数情况下,已经将它称呼由“狗崽子”变为“金哥”,听着异常好笑。


    只是在它过分张狂的时候,贺境时仍然会充当家庭里那个唱白脸的角色。但好在金哥也学会去看懂他的眼色,人狗间的那条三八底线泾渭分明。


    十一月初,宋宜禾申请了五天年假。


    苏丽媛受伤的消息传至港城,假期第三天,那位她素未谋面的大嫂周京姝飞回江北,半点风声都没走漏,只身一人出现在了贺家老宅。


    当时大家都在阳光房,是宋宜禾开的门。


    女人穿着米白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条单薄的内搭连衣裙,像是不怕冷,露出白皙漂亮的一截小腿,高跟鞋镶满了碎钻。脚踝下方鞋面缀着珍珠,几根流苏细带悬空,流光溢彩。


    她侧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从左边视角望过去,她的侧脸完美到令人移不开眼,睫毛卷翘,红丝绒唇膏衬得整个人气场冷艳。


    宋宜禾当即没有认出来,睁大眼睛,到嘴边的话被女人浓墨重彩式的眉毛卡在喉间。


    旋即,周京姝听到动静回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那一秒,女人漂亮的狐狸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率先道:“小禾?我是周京姝。”


    声音也好好听。


    宋宜禾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心头酥麻了瞬,赶紧将人迎进来带到了阳光房。


    那天她们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陪苏丽媛聊天,这过程中,苏丽媛与乔新兰提及贺明也,无论说什么,周京姝都不为所动地笑着。


    想到传言里港城周家小女儿乖张跋扈,是最不好招惹的小玫瑰。可宋宜禾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大嫂平反。


    尤其想到与她感情不睦的贺明也。


    宋宜禾撇嘴,看了眼旁边慢条斯理给她撕橘子白丝的贺境时:“你大哥真的不近视吗?”


    “嗯?”贺境时抬眼,“说什么呢。”


    宋宜禾拿叉子扎了块儿苹果,咬下一口:“我看大嫂又漂亮又温柔,你大哥干嘛不喜欢她。”


    同为女性,宋宜禾清楚自己的短处。没有好的出身背景,同样养不出高门千金与生俱来的自信,只是好在贺境时也没有贺家小公子该有的矜贵。


    在看到周京姝的瞬间,饶是对方体贴地收敛起那些娇贵,宋宜禾依旧能从举手投足间细品出。


    应该是这个世界最完美的存在。


    视觉动物都是爱美的,宋宜禾也不例外。


    所以她不懂,连自己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又一眼的美人,贺明也到底是怎么封心锁爱到,对方已经打算放弃的时候,才开始挽留的。


    捕捉到宋宜禾表情里真切地纳闷,贺境时越看越觉得可爱,凑近吃掉剩下半块苹果,思索两秒,认真回应:“应该不是近视。”


    宋宜禾耐心等待接下来的话。


    贺境时好笑:“他是缺少一双跟我一样,善于用来时刻发现老婆真的好可爱的眼睛。”


    “……”


    一行人在阳光房待到晚饭时分。


    周姨上楼敲门,提醒可以开饭之后,又不经意地提醒了句:“明也回来了,在楼下。”


    这话一出,刚刚还热闹的氛围倏然安静。


    苏丽媛缓缓垂下眼,乔新兰咀嚼葡萄的声音放轻了几分,贺境时与宋宜禾对视一眼,默默停下了腻歪着互相投喂的举动。


    所有人看上去都在等待什么。


    只有当事人周京姝笑了笑,将膝头褶皱的裙摆弧度抚平,笑意浅淡,从那只白色鳄鱼皮包内翻出两只包装低调的药材盒子,放到茶几上:“之前听说您睡眠不太好,这是我托哥哥买的上等鹿茸。奶奶,回头让周姨炖汤的时候用上,补补身子。”


    “你有心。”苏丽媛看着她,“就要走了?”


    周京姝红唇弯起弧度,应了一声。


    说完,她转身就朝出走。


    正好到饭点,贺境时牵着宋宜禾跟着起身,迎面撞上来给苏丽媛送饭的帮佣。


    他们俩往旁边让了让。


    视角一转,恰好从楼梯口看到先一步下楼的周京姝与等在客厅的贺明也。


    纵然没人说话,可空气里的暗涌却依旧分明。


    看了会儿贺明也闷嘴葫芦似的模样,宋宜禾想到贺境时,明明都是贺家兄弟,怎么就天差地别。


    闻言,贺境时忍俊不禁:“这话说的,龙生九子都还有不同呢,何况我俩只是堂兄弟。”


    “那不也是一家人。”宋宜禾小声辩驳,“你大哥真是,如果我有这样的太太一定很幸福。”


    “你不知道他俩的事儿。”贺境时扬眉,“怎么?在你老公面前给其他女人表白?”


    “……”宋宜禾哽了哽,“别说了。”


    话音刚落,只见贺境时满脸兴味地还想借着这个话题发挥,宋宜禾衣服兜里的手机响起。


    她赶紧接通电话:“喂——”


    “宝贝,江湖救急!”音筒那边传来黎思甜刻意压低却又没控制住溢出窃喜的声音,“快点来希尔曼酒店,我在一楼大厅等你。”


    上月黎思甜请了将近半个月的假期。


    宋宜禾恰逢出差,之后又是苏丽媛受伤住院,两人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并不清楚她近期动向。


    于是乍一听这话多少有些不明就里。


    询问过后,那边如同炮仗被点燃似的炸开接一连三的话:“这个月我订婚能不能成全看今晚了姐妹,你过来我再解释,记得带上录音笔跟手机。”


    “……”


    “然后陪我去抓个奸。”!


    第 67 章 宜室67


    在宋宜禾站在希尔曼酒店门口时,都还没有从黎思甜最后那句抓奸的话里回过神。


    抓谁的奸?


    付衍?还是盛平煦?


    如果是前者,按照宋宜禾对黎思甜的了解,她应该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况且两人并没有确定关系,就算抓奸也不应该由黎思甜动手。


    但要是后者,倒满足了她那句订婚的话。


    贺境时开车送人过来:“我跟你一起去?”


    想到黎思甜挂电话前的语气:“我去看看情况再说吧,给你发信息。”


    “嗯。”贺境时叮咛,“注意安全。”


    宋宜禾往脸上戴了个口罩,快步进了酒店。


    刚进大门,她就看到休息区里,捧着杂志挡住脸的女人,穿着一身黑,像个杀.手。


    沉默两秒,宋宜禾过去坐到她旁边:“你要抓谁的奸?我怎么没听贺境时提你家办订婚宴的事。”


    “你吓我一跳!”全神贯注的黎思甜一惊,“因为那死男人居然在婚前把女人搞怀孕了。”


    宋宜禾瞳孔地震:“怀孕?!”


    “拍卖会之后我妈就在准备了,原本消息该这两天放出来的。”黎思甜咬牙一顿,“前两天我朋友在医院妇产科遇到他领着那天的小明星,私下一问,谁知道……那狗东西已经把人家肚子弄大了。”


    宋宜禾显然接受不了:“你爸妈也知道?”


    “我妈知道。”黎思甜眼睫垂落,洒落的阴影看上去阴翳一片,“但她坚持要跟盛家联姻。”


    闻言,宋宜禾沉默了。


    虽然不太清楚黎思甜家里的情况,但她妈妈这个态度,明显很不对劲。


    正常母亲怎么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联想到她请了半个月假,宋宜禾神色迟疑:“那你前段时间请假也是因为订婚这事儿吗?”


    “不是……唔。”黎思甜眸光轻闪,匆匆低头时有些仓促狼狈,“算是吧。”


    宋宜禾眼神复杂:“你妈妈怎么也这样啊。”


    黎思甜扯了扯苍白的唇角,笑容泛苦:“谁知道呢,可能我不是亲生的吧。”


    豪门秘辛家家都有,清楚她最近应该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不一定会告诉自己,宋宜禾也没追问。


    从兜里摸出录音笔和手机,宋宜禾摆弄着,顺口问了句:“如果抓奸录到证据的话,现在能阻止你妈妈要把你嫁给那人的决定吗?”


    “不能。”


    “那……”听她这果决语气,宋宜禾一愣,“那我们现在做这些要干什么?”


    黎思甜合上随手翻开的杂志,指尖抚平边角卷曲的痕迹。安静几秒后道:“既然她想让我嫁,那我也不怕闹大,只要录到东西我就在宴会现场播放。”


    自从拍卖会后,盛平煦应该是在现场被他大哥狠狠敲打了一番,浪荡行径收敛了不少。


    这段时间以来黎思甜除了饱受付衍摧残,还要时常应付来自盛平煦的邀约,虽然每次都会被拒绝,但对方似是根本不在意黎思甜的态度。


    几次三番的邀请宛若是在做给他大哥看。


    就在黎思甜也忍不住纳闷,难道这人真的洗心革面的时候,收到了好友发来的小道消息。


    浪子回不了头,狗也改不了吃屎。


    黎思甜被付衍追求得开始动摇的同时,得知未婚夫居然已经有了孩子,两两对比下,她当然不愿。


    可没想到把这事儿告诉她妈妈,得到的不是从小到大习惯的冷眼,而是另一桩更难以接受的真相。黎思甜在家里闹了一场,反倒被禁足半个月。


    思及此,黎思甜破罐子破摔般地笑了笑:“反正他们都不怕丢脸,那就都别要脸好了。”-


    两人又在大厅等了十几分钟。


    算算时间,距离盛平煦带着小明星上楼足足过去将近半小时,加上洗澡各种前情提要,如果盛平煦没有阳.痿.早.泄的情况,现在应该已经步入正题。


    黎思甜带着宋宜禾上了楼。


    等到走出电梯,黎思甜拿过录音笔:“你就在门口待着吧,贺境时要知道我带你来看这些,下次见面还不得直接发疯把我给撕了。”


    宋宜禾:“你一个人行吗?”


    “当然。”黎思甜弯唇,“我可太喜欢干这种丧心病狂又缺德的事儿了。”


    宋宜禾:“……”


    话虽这么说,但在敲了三次门,里面依旧没什么回应的时候,黎思甜想到那画面仍是有些作呕。


    她的眉心轻轻拧起,正要再度抬手。


    盛平煦暴躁而又不耐的声音随着打开的门一点点变得清晰:“他妈的谁啊?”


    “当然是你姑奶奶我。”黎思甜将录音笔反手塞进袖口,推开愣在原地的盛平煦朝里走,“听说我未婚夫今天跟小情儿在我姑姑名下的酒店开房,正巧顺路经过这儿,所以上来看看。”


    “……”


    穿过走廊,黎思甜迎面撞上衣衫不整的小明星,头发凌乱,眼眶通红,满脸惊惧地预备尖叫。


    黎思甜眼疾手快地指她:“闭嘴。”


    听到这声音,盛平煦才从慌张里回神,门都来不及关,光着脚走到黎思甜跟前:“甜甜……”


    “我小名是你喊的吗。”黎思甜扭头,“看不出来啊盛平煦,你连孕妇都不放过。”


    盛平煦脸色一白:“你胡说什么!”


    “什么胡说?”黎思甜乐得看戏,顺着他欲盖弥彰的态度挑破,“你还不知道吗?就你床上这个,前不久刚在妇产科检查怀孕了啊。”


    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这事,盛平煦眼神躲闪。


    黎思甜见状一笑:“是你的吗?”


    “不是!”盛平煦忘不掉前些天大哥意味深长的敲打,讪笑着矢口否认,“我都不知道,幸亏你提醒我了不然要等会儿出什么事——”


    “煦哥哥!明明就是你的孩子啊!”


    “闭嘴!”盛平煦神色一变,眼风扫过去,旋即又观察着黎思甜的模样,又放轻了声音,“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我有分寸。”


    闻言,黎思甜挑了挑眉。


    指尖不动声色地摩擦着录音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盛平煦惴惴不安的脸,正想着再套点东西。


    床上的小明星率先尖锐地划破了室内的气氛。


    她歇斯底里地控诉着盛平煦,一字一句,甚至在说到两人从一年前就开始上床的时候,甚至还耀武扬威地看了黎思甜一眼,如同宣示主权一般。


    只是越到后面,小明星的言辞变得露骨色.情了起来,黎思甜的面色逐渐淡下。


    等到录够音频声源,她松开拦住盛平煦的手。


    眼见几分钟前还做着人世间最亲密之事的两个人现在撕扯起来,黎思甜只觉得丑陋又肮脏。


    她吹了吹指甲,嗓音凉凉:“你们一人一个说法,我都不信。既然这样,我去问盛大哥吧。”


    话落,黎思甜提步就要朝套房门口走。


    身后传来盛平煦胆战心惊的阻止,听到盛大哥这几个字,他鸡皮疙瘩遍布全身,踉跄着几步追上,看着近在咫尺却不敢随意上手的黎思甜。


    盛平煦痛苦得如同被架在火上烘烤。


    旋即,来自对大哥的惧意占据了上风,盛平煦放轻动作抓住黎思甜,试图将她按回房间。


    然而这念头还未付诸行动,他听到门外响起一道陌生的女声,紧接着,浑身戾意的付衍出现。


    盛平煦张了张嘴。


    下一秒,付衍已经迎着他的视线大步上前,而后一手掰开他的指,另一只手忽地扬高。


    巴掌声响起,盛平煦整个人被扇的扑到墙上,后脑头发被付衍抓住,力道间带着毋庸置疑的恼怒,狠狠一掼,他的额角便与墙体碰撞。


    视野即刻变得眼花缭乱,很快迎面又是一下,盛平煦只感觉自己闻到了,与房间起初就有的腥气不同的另一种味道,然后视线变成一片猩红。


    他在付衍面前如同提线木偶。


    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翻面,然后脖颈被掐住,盛平煦的呼吸顿时艰难,脸变得青紫红肿。


    就在他试图挣扎时,付衍缓缓靠近,从齿间蹦出的字染着难以忽视的森冷气息:“你敢碰她?”


    “我他妈呃……”


    “我是不是说过,再让我看到你纠缠黎思甜,我一定把你揍到你妈都认不出你。”


    房间里因着盛平煦的肮脏事,灯光从一开始就被调得很暗,极具调.情意味。


    然而此时此刻,半晌前还张牙舞爪的小明星抱着被子缩在床头,贺境时揽着宋宜禾站在两步开外,黎思甜被付衍挡在身后,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只有付衍。


    浑身上下斥满了阴郁,与平时那个混不正经吊儿郎当,爱操心朋友终身幸福,却又总是对什么事情都敷衍了事的样子大相径庭。


    暖黄色的灯带映亮了他的眉目,眼皮很薄,狭长上扬的眼尾加之总爱坏坏勾起的唇角显得颇为浪荡,偏偏挺拔笔直的鼻梁中和了这张浪子渣男脸。


    让付衍看上去难以接近不少。


    可黎思甜知道,他的所有难以接近,面对示好时挑着薄薄弧度婉拒的疏离对象,永远在她之外。


    她永远是付衍眼里最特殊的存在。


    面对男人难得一见的正经模样。


    包裹在胸腔的心脏开始不按常速地搏动起伏,寂静声中,黎思甜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按下录音笔,抓住了他的衣摆。


    付衍回头看了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


    得以喘息的盛平煦顺着墙滑坐在地,看着男人抓着黎思甜离开,他松了口气。又在门被贺境时贴心掩住后小声呜咽:“所以我才没敢碰她啊……”


    楼下。


    黎思甜被付衍拉出酒店,原以为会等来指责,却不料他突然停下步子。两人站在台阶上,付衍比黎思甜矮一级,两人正好目光触碰。


    四目相对,几秒后。


    黎思甜看到付衍忽地垂下眼。


    不知道他是瞧见什么,在衣服兜里摸索了会儿,黑色羽绒服下的肩膀微微耸动,似是在叹气。


    黎思甜满心不解,刚打算询问,始终被付衍紧抓住的手被翻过。他牵起内搭的白色薄卫衣一角,安静地给她擦着手背的血迹。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明明极为纯情的画面,不知怎么,心口鼓胀,黎思甜莫名红着耳朵扭开了脸。!


    第 68 章 宜婚68


    给她擦完手背的血迹,付衍盯着黎思甜指甲上的粉色碎钻,看了阵子,鬼使神差地望向她的脸。


    酒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了,黎思甜背着光站在门口,稍稍侧过头,唇角微抿。


    刚刚在楼上面对盛平煦的那股邪火散去,付衍这会儿浑身疲惫的同时,莫名感到一丝心累。


    想到她就那么只身闯进盛平煦的套房,没有丝毫防护措施,但凡对方胆子大些,出事怎么办。


    说教的话到嘴边,付衍目光轻瞥。


    不经意间掠过黎思甜红透的耳,思绪闪烁,付衍想到什么,若有所思的眼神放在了她脸上。


    “看我干嘛!”黎思甜被他盯得难受,凶巴巴地抽回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明了她这害羞反应,付衍笑了声:“你是不是就会在我面前横?人劈腿都劈你脸上来了也能忍。”


    “要是没你多管闲事我照样能解决。”


    “对对对你最牛逼。”


    眼见他又变得混不正经,黎思甜翻了个白眼,将微微温热的手塞进口袋。


    别扭一瞬,她走下台阶靠近了点:“谢谢。”


    “你跟我说谢谢?”付衍震惊,“你该不是被盛平煦气得脑子不正常了吧。”


    “……”


    站在旁边的贺境时喟叹两秒,亲眼见证将终于露出一丝成功苗头的牌面再度掀翻重新开局。


    不得不承认,付衍捕捉重点的能力有待提高。


    他抓着宋宜禾冰冰凉凉的手放在兜里,走到两人跟前停下:“要是没安排我就带我老婆回家了。”


    “今天的事儿记得保密。”黎思甜朝宋宜禾眨了眨眼,打着口型,“别忘了我说的。”


    见状,宋宜禾回以“你放心吧”的眼神。


    等贺境时带着宋宜禾上车,从听到黎思甜那话就憋着的付衍终于出声:“这婚你还是要结?”


    “结婚?”黎思甜笑了,“怎么会。”


    付衍皱眉:“那你为什么不借今天的事闹大,取消这桩婚事。就算你妈妈不同意,你爸那边……”


    后面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黎思甜还是懂了。


    那一瞬间,她看向付衍的目光变得柔软,其间甚至隐约夹杂着一丝诡异又细微的怜悯。


    不清楚究竟是给他的还是给自己的。


    “你以为我爸不知道盛平煦的为人吗?”黎思甜的声音很轻,“他一直都是默许的态度。”


    付衍的神色愕然:“……”


    比起宋宜禾那样全然不清楚,黎家的家庭情况付衍多少是听说过一些的。黎思甜顶头有三个堂哥,一个堂姐,她父亲行三,除了掌权的黎家老大与小姑姑外,还有个在一十多年前意外过世的一伯。


    黎思甜的母亲本该是一伯的未婚妻。


    但后来又怎么成了三夫人,甚至还生了黎思甜,其中缘由一直被隐藏得滴水不漏。


    至少在大众人面前温文尔雅、宠爱独女的黎思甜父亲,并不像外界给他的人设那样纯粹。


    付衍的思绪还没彻底收回。


    紧接着,只见黎思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所以到时候,当然要给他们一个超级大的surprise。”-


    那天在希尔曼酒店发生的状况,结束之后一丝一毫都没泄露出去。盛平煦生怕黎思甜将这事戳破,当天晚上就拖着小明星去医院,做了人流。


    时间在他战战兢兢中流逝,就算期间两家人照常见面,甚至确定好了订婚宴时间都没能抹平惧意。


    直到圣诞节前两天。


    冬至降临,迎来黎思甜与盛平煦的订婚宴会。


    现场热闹至极,宴会厅的各种装饰与布置尽数都是按照黎思甜的喜好来准备,灯条流光如瀑,新人主场地内布满了今早刚空运江北的各色玫瑰,花瓣娇艳欲滴,侍应生穿着熨帖马甲穿梭于达官显贵间。


    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黎思甜穿了件香槟色的抹胸鱼尾礼服,卷发被打理盘在脑后,浅浅镶嵌了几颗小珍珠。这是她在一众高定裙子里挑出最不喜欢的一件。


    包括整个妆面,也是简约至极。


    此时两家长辈与新人正在厅前迎宾。


    贺境时与宋宜禾来得早,此时已经坐在嘉宾区。


    周遭全是相识朋友,付衍穿着正装,坐在贺境时斜侧,他支着脸,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门口。


    瞧见他这模样,宋宜禾碰了碰贺境时的手:“付衍待会儿应该不会控制不住抢婚吧?”


    “什么?”贺境时呛了声,随后抬手轻敲了下她的额角,“以后少跟着黎思甜学坏毛病。”


    宋宜禾笑着扭头:“听不懂。”


    “我不清楚今天会发生什么,你还不清楚?”贺境时眼尾泛着笑痕,“他不可能违背黎思甜意愿。”


    闻言,宋宜禾点了点头。


    两人不过是聊了会儿天的工夫,门口动静渐弱,双方长辈折返往回走,而黎思甜与盛平煦倒是不见了踪迹。宋宜禾正好奇着,旋即,宾客区的灯光变暗,主场礼台的花路被几束流光照亮。


    红毯尽头是鲜花与水晶堆簇成的案桌,一份中式订婚契约摊开铺平在桌面。


    因着知道要发生什么,宋宜禾全程都有点儿心不在焉,主持人说了什么,乐队又演奏了什么音乐,她几乎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直到一阵舒缓的钢琴曲响起。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等候新人入场。


    宴会厅内的扩音器冷不丁地传出一道尖锐响声,众人还来不及感到不适,下一秒,噪音减弱,被放大数倍的对话响彻整个场地。


    “听说我未婚夫今天跟小情儿在我姑姑名下的酒店开房,顺路过来看看。”


    “看不出来啊盛平煦,你连孕妇都不放过。”


    “……刚在妇产科检查怀孕了啊。”


    “明明就是你的孩子啊!”


    “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简短几句对话包含的意味可不浅,在场宾客皆是愣怔,反应过来后,神色微妙地低声交谈。


    这一切很快也被传入双方长辈耳中。


    黎思甜母亲错愕两秒,忽地想到什么,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无人注意的某个角落。


    始终注意她反应的付衍跟着看过去,只见换了身白色礼服的黎思甜正站在那儿,加深口红的唇角扬起笑意,嚣张又亲昵地跟母亲挥了挥手。“靠……”付衍低喃,“这疯子。”


    而黎母脸色一沉,迅速回神。


    扫过旁边满脸菜色的盛平煦父母,对上黎思甜外公与几位舅舅不悦的表情,她倏地起身。


    黎父抓住她:“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黎母脸色阴沉,“我去给你的好女儿收拾烂摊子。”


    黎父轻笑:“这不是你塞给她的吗?”


    黎母:“……”


    黎父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带着不容置喙的沉冷让她重新坐下:“听完再处理也不迟。”


    “……”没想到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黎父突然性情大变,她厌恶道,“疯子。”


    宴会厅内的录音还在播放。


    盛平煦包.养的小情人的声音在厅内回荡,所有淫.秽又令人作呕的字眼,“他夸我身材好”、“我是跟他最久的”、“在床上很契合”等等的话语尽数将这段情.色交易剖析的清晰彻底。


    等到录音快结束,黎思甜才索然无味地转身。


    她知道这场订婚宴被毁,也明白不久后会发生什么,可她一点儿得偿所愿的快感都没有。


    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凌迟。


    黎思甜打算去休息室等待父母的苛责,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满面怒意的盛平煦。


    “你他妈居然敢录音!”


    “我他妈怎么就不敢录音了?”黎思甜反问,“你算什么东西,想让我帮你保密啊。”


    盛平煦:“你!”


    黎思甜抬了抬下巴:“我怎么了?反正咱们都不想结婚,这样一来不就没人逼你了?”


    被她颠倒黑白的本事气晕。


    盛平煦攥拳,还没开口,就听黎思甜直接戳中他心窝:“你怕被收拾啊?那你怎么敢纵容小明星踩我头上撒野呢,我顾念她一个女孩子,没放你俩私密照已经是给你大脸留遮羞布了,还敢找我事儿?”


    “……”


    “你我之间是你高攀懂不懂?”黎思甜说,“长个跟屎壳郎一样还看不上我,撒泡尿照照你那张蠢出生天的脸吧,傻狗。”


    说完那天在酒店酝酿很久的话,她没再管被讥讽到愣在原地的人,绕开时撞了下他肩膀。


    回到休息室,没多久便涌入一群人。


    几个堂哥堂姐,还有两个舅舅。


    黎思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黎母,刚扬起点儿笑,迎面就承受了对方的一巴掌。


    锋利的指甲刮过皮肤,眼睑下方那处迅速泛起一抹红痕,紧跟着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黎思甜偏头舔了舔唇角:“你第一次打我。”


    “不要脸的东西。”黎母冷声道,“黎家跟章家的脸全都让你今天丢尽了!”


    话音落,黎思甜小舅反应过来,几步上前拦在黎母面前,眉心拧着望向她。


    身后跟着的几个黎家小辈纷纷噤声。


    场面一时变得寂静。


    黎思甜好笑:“丢脸的不该是盛家吗?妈妈你为什么上赶着去找脸丢。”


    “订婚现场闹出这种事,你以为我们很光彩?”


    “光彩?”黎思甜这些天来所有的怨气,在此刻被撕了条口子,彻底压不住了,“你明知道盛平煦是什么东西,明知道他婚前就搞大别人的肚子,明知道他偷吃成性,还是要把我塞过去。”


    黎母咬紧牙关,眼神阴郁。


    黎思甜不卑不亢地回视:“这不是你自找的吗?怎么了妈妈,你非要推我进火坑,难道还不允许我这个有自主选择能力的人反抗了吗?!”


    几句话内接一连三的信息将休息室里剩下的人瞬间打得措手不及,连黎思甜两位舅舅,都没想到黎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小舅皱眉:“一姐,你知道他——”


    “可你知不知道黎家跟盛家的生意才刚开始,现在退亲,要损失多少?”


    黎母轻飘飘一句话,堵回小舅的后半截声音。


    他紧张地看了眼黎思甜。


    不料后者根本不意外亲妈会说出这样的话,耸了耸肩:“所以我这不已经将损失降到最低了?”


    “……”


    黎思甜起身,笑着说:“现在您不用担心退亲会给黎家带来多少损失,因为这下都知道,是盛平煦犯贱毁了这门婚。盛家理亏,怎么会终止合作呢,如果不是为了您的利益,你真以为我会忍到今天?”


    这些天每每听到他们商量订婚细节,黎思甜都会想到那天黎母得知小明星怀孕后的话——


    “这种家庭你想要什么真感情?”


    “等孩子出生,我会做主让小盛带来给你养,你要不喜欢,就当是只猫猫狗狗。”


    “不就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又没让你去死,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黎思甜,这婚你不结也得结。”


    那时候她震惊异常,因为从小到大,就算自己很少得到过母爱,可外祖家对她的疼爱有目共睹。


    她始终觉得自己已经拥有很多很好的爱了。


    所以母亲不喜欢她也不要紧,况且这世上不是所有母爱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直到那晚,在黎家做帮佣整整三十年,一手将她带大的老保姆韵姨实在忍无可忍,将黎母原本是一伯未婚妻,却在一伯去世半年,宿醉后跟黎父发生关系,从而有了她的事情告诉黎思甜。


    那一刻她才清楚,所有蒙蔽自我的母爱都是假象,母亲是真的不爱自己,甚至不爱这么多年来眼里只有她,将她放在重中之重地位上的黎父。


    黎思甜轻轻笑了一声。


    眨了眨眼,她扫过黎母身后那几位兄姐,慢吞吞地开口:“妈妈你真的,明明我才是跟你血肉相连的女儿,但我又好像从没有感受过你的温度。”


    听到她这莫名其妙的几句话,黎母皱眉。


    而后,黎思甜耷下眼皮,弯腰抓过沙发上闪了闪屏幕的手机:“我原以为听到录音你会为我着想,哪怕一丁点。不过以后也不会再奢望了。”


    “……”


    这话说完,她提步就要离开。


    可刚走到门口,安静许久的黎母凛声质问:“你留下烂摊子一走了之,还想让我怎么为你着想?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我连妈都没有,哪儿来教养?”黎思甜讥讽一笑,“但说实话,您的心理真的很扭曲。”


    “黎思甜!”


    “喜欢的人死了,跟不喜欢的人有了孩子,可又因为家族合作不能撕破脸,发现丈夫也并不是什么能轻易折辱的,所以就把怨恨发泄在我身上。”黎思甜破罐破摔地扯了扯唇角,“看我走上您走过的那条婚姻路觉得心里终于得到平衡,被抚慰。”


    “……”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两位舅舅纷纷面色微变,出言阻止,“甜甜!”“住口!”


    可黎思甜置若罔闻,盯着浑身颤抖的黎母,一字一顿道:“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用来给您发泄私欲的物件儿。您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吗?”


    “……”


    “找个医生治治病吧。”


    黎母两眼发黑,耳边回荡的所有话语全部戳中她不为人知的隐秘心事上,她吸了口气:“可以。我倒要看看以后有哪个男人敢娶你。”


    咚咚——


    她的话一落,门板适时传来响声。


    除了黎思甜以外,其余所有人纷纷扭头看过去,只见穿着高定西装的付衍混不吝地靠在门口。身姿懒懒散散地,双手抱臂。


    与黎母四目相对那一刻,他抬手打了个招呼。


    “这么巧,都在啊。”付衍的眼尾上翘,气定神闲地问,“我在您眼里应该算男人吧?”


    黎母精致的眉头皱起:“你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付衍缓缓直身,朝前两步站在黎思甜旁边,“意思就是我娶喽。”


    “……”


    气氛僵持片刻,没人打断。


    付衍恣意地扬了扬眉尾,垂落的手这次毫不迟疑地抓住了黎思甜的,扭头垂眼看她,晃了晃:“所以能不能给我个高攀你的机会?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