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第121章
汉室之前在河套地区损失太大,又不能像是这些叛军一样随便拉壮丁,再过一段时间门就是秋收了,要是拉壮丁的话,回头地里的粮食家里的妇孺可未必能很快收回来,朝廷也挤不出太多的粮食用于补偿百姓的损失,甚至可能因为前线战事的不顺利还得从民间门征粮。关中还好,这么多年来,朝廷粮仓一直保持了相当的储量,但是出了函谷关,朝廷其实控制力并没有这样强,粮仓里面粮食到底有多少,长安知道的就是一个数字,就算是派下御史巡查地方,下面欺上瞒下的手段也多的是。何况,谁也说不清楚,外头那些郡守,会不会跟叛军有所勾结。
刘恒从来不是什么喜欢行险的人,既然能有更加保险的办法,为什么还要平白耗费自家的人力物力呢?
因此,一封诏书直接送到了辽国。
“叔平,你觉得如何?”刘昌将诏书给了张辟疆,问道。
张辟疆沉吟一番,说道:“臣以为,王上还是应该答应天子的条件!”刘恒既然已经将刘昌视作是储君,因此,这会儿给出的条件就非常慷慨,直接将燕赵两国许给了刘昌,等到剿灭了叛军,直接将现在的燕王和赵王都封到南边去。
刘恒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着再做个十多年的天子不成问题,刘昌在辽国这边独掌大权习惯了,不可能早早去长安做个一人之下的储君,但是,辽国不能老是往外发展,得跟大汉保持更多的联系,有更多的存在感,顺便将更多人的利益绑在刘昌身上。如此,即便将来刘恒年纪大了,变得昏聩,宠爱新人幼子之类的,那刘昌也有反制的手段,不至于到时候还得额外增加一重麻烦。
而拿下燕赵两国就不一样了,燕赵两国已经靠近中原腹地了,在那里,刘昌也能对中原施加更多的影响,以前跟辽国隔着太远的距离,不方便跟辽国勾搭的人也能勾搭上了,等到绝大多数官员贵族都上了刘昌的船,那么,刘恒的想法便不重要起来。
“那叔平以为,寡人该如何出兵呢?”刘昌笑道。
张辟疆笑吟吟地点了点地图,指着地图上的大海,说道:“臣以为,直接走海路为上!”
刘昌抚掌笑道:“叔平知我!”比起从陆路出兵,还要越过燕赵,一路大张旗鼓行军过去,还是走海路成本更低,也更方便。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刘昌干脆就召集了群臣,表示自己要起兵为天子诛杀叛逆,下面大臣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毕竟,大家如今都在忙着对外开拓,一下子抽调十万大军去吴国齐国沿海作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情。但是在知道刘恒许下了燕赵两国为报酬的时候,顿时就兴奋起来。之前燕国割让了两个郡,辽国在那边试种了一段时间门棉花,比起木棉还有丝绵,棉花成本可低多了,虽说要精耕细作,但是,如今许多流程都可以用机械,相比较起来,效益却很高。辽国纺织技术也很高,织出来的提花棉布很快就成了贵族士大夫的新宠,细棉的料子做成内衣可比丝绸舒服多了,所以,棉布一度成了奢侈品。只是相比较起来,燕国还是冷了些,棉花产量并不高,如果再拿下赵国,那么就可以种植更多的棉花,给辽国增加一个重要的商品。
为了未来棉纺业的发展,暂时耽搁一阵子也是值得的,何况,按照刘昌的意思,这次他们还可以趁机收拢齐国吴国的百姓移民,辽国哪怕这些年人口增长速度很快,但他们就没有嫌人多的时候,要用人的地方多的是,光靠着人口自然增长,小孩子又不能一生下来就能跑能跳,怎么着还得成长个十多年,而从外头引入移民就不一样了,最多培训个一年半载,就能直接派上用场了。
因此,一个个立马摩拳擦掌起来,为了争取带兵出征的权力,军方一帮武将差点没打破了头。
如今在辽国,将领都是讲武堂出来的,受过系统的教育,军方还经常搞一些模拟对抗,但是真正作战经验并不多。不过,没关系,辽国打仗,从来都是靠阳谋堂堂正正碾压过去。我士兵比你强壮,补给比你丰富,武器比你说,比你先进,防御比你强,你拿什么赢我!
因此,这种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对于辽国来说,压根不存在势均力敌的敌人,别说什么吴国进口了多少军械,但是,他们那生产力,就算是给他们足够的铁锭,他们能造出来的东西,水准也就是那样了。私底下,辽国可是拿汉室还有吴国的军械兵种搞过模拟对抗,对于吴国可能采取的战术大概比吴国的将领还清楚。至于齐国,就别提了,齐国的军队一直以来都是个问题,人家根本对打仗兴趣不大,顺风仗可以,要是逆风局,对方投降得比谁都快!
因此,刘昌干脆叫这些将领搞了一次沙盘模拟,谁赢了,谁带兵。
刘濞虽说预料到辽国可能会起兵帮助长安,但是根本没想到,辽军来得那么快。
如今辽国的战船上已经用上了蒸汽机,风帆不过是辅助,让有风的时候可以省点力气,因此,当辽国的战船开始沿着长江入海口攻击吴国沿线的时候,刘濞听到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
刘濞的太子刘贤主动请缨,要亲临前线助阵,刘濞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刘濞很喜欢自己这个嫡长子,不过刘贤这么多年来,也没真的体现出自己的能力来,刘濞觉得让儿子去前线督战,也能体现一下他的能力,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回头自个的基业还是要传给刘贤的,如今正好可以让刘贤立下一些功劳,好叫下面那些人愿意臣服少主。
刘贤满怀信心地出发了,结果等到了地方之后,就发现情况不对劲。
辽军根本没有忙着攻城略地,反而在城下搞了几个大喇叭在那里喊话,喊的就是辽国的移民政策。
吴国这边,虽说将国内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成年男子都一网打尽,但是以吴国这些年对下面的盘剥,能够活到六十的,起码也得是小康人家,正常的人家,到了三十多岁,就因为营养不良,徭役繁重之类的缘故,衰老不堪,能活到四十的都是少数。这些人中强壮一些的已经被派去攻打中原了,留下来的本来就是一些比较孱弱的,这些人都是被强征来的,对刘濞这个吴王真没多少忠心可言,之前是被办法,监军军法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要是敢做出什么不该有的举动,唯一的下场就是被砍下脑袋,挂在城头上示众。
如今听到下面轮番喊话移民,一个个真的都很心动。他们这边沿海,当年就有不少人跑了,另外也有一些渔民和盐户知道一些辽国的事情,在外头跟同乡宣扬一番,在这些人口中,辽国简直就是伊甸园、幻想乡,一个个将辽国想得跟天堂一样。当然,跟他们所处的环境相比,如今的辽国对他们来说,真的跟天堂没什么两样。
辽军不仅在城下面喊,还直接派人到下头村镇乡里喊,那些家里青壮被征,家里大半的粮食也被征去做军粮,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活的妇孺们几乎是立刻就心动了,还有一些胆子大的,看在辽军给的赏格的份上,跟着到城下帮着喊话。
这般攻心之策下来,城里头立马就军心不稳。刘贤到了之后,便命人出城驱逐辽军,结果辽军一个喊话,顿时下面大半的士卒撒腿就跑,直接投降了,其他那些人一看不好,干脆砍了督战的军法官,也跟着降了,刘贤不光没能给辽军一个下马威,反倒是被辽军给教训了一顿。
这还只是个开始,城里逃兵越来越多,这年头的军队,本来也没太多荣誉感还有忠诚,在秦汉时候,当兵是没有军饷的说法的,就是义务,想要有所收获,那就是立下军功,不同等级的军功对应的就是不同规格的赏赐,只要能立下军功,钱财、土地乃至爵位,就都有了。
但是,这对于这些孱弱的百姓来说,军功实在是太遥远了,他们本来就是一帮愚民,什么也不懂,不知道长安天子是谁,也没享受到长安天子的恩惠,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在吴国的地盘上,饱受欺压,心里面对刘氏天子其实也是有怨恨的。一面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军功,稍微一个不注意,就要掉脑袋,自己一死,家里的人说不定也要因为没了壮劳力饿死了。一面是辽军许下的承诺,辽军在城下支起了大锅,直接就开始煮饭,一袋袋的白米倒进巨大的不锈钢锅里,然后还加上肉干肉松之类的东西,下面用煤炉炖煮,伙头兵拿着大勺,在锅里面搅拌,再放点调料,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鱼肉的香味,只教人口水直流,原本肚子里就没什么东西,如今就更加饥饿了。他们不知道移民辽国会不会真的有那许多好东西,但是眼前的好处是能看到的,只要投降,哪怕不移民,也能跟着辽军填饱肚子,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个都忍不住了。
饥饿能让一个软弱的懦夫变成吃人的野兽,何况,这还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群人。因此,城里发生兵变简直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刘贤被亲兵护卫着跑了,而反正的士卒们打开了城门,直接投降了。
辽军根本没有攻城略地的意思,他们就是过来抢人口的,一座座城池在他们类似的操作下变成了空城,百姓们拖家带口地上了大船,一路北上,直接将吴国的腹地变成了无人区,还叫人到处传播流言,说吴国已经被辽军攻破,哪怕刘濞极力封锁消息,还是有人将这些传到了中原。
顿时,吴军军心大乱。大家都不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尤其是吴军那些精锐,多半是有家有口的,一旦想到自己的家小落到了辽军手里,顿时就没有继续作战的心思了,只想着赶紧返回吴国,看看自个的亲人有没有事。
相比较而言,齐国抵抗的时间门就更短了。
第122章第122章
齐国当初在秦灭六国的时候,就没有抵抗,直接举国投降了,后来天下大乱,齐国其实也没翻起多少风浪,后来死硬派又都跟着田横死了,刘肥做了齐王之后,也没给齐国带来多少好处,齐国豪强地主无数,游侠也是一大祸害,底层百姓日子过得并不比吴国强到哪里去,要不然当年刘昌选择招揽移民,也不会直接从齐国下手。
更妙的是,齐国这些年跟辽国往来很频繁,毕竟,齐国其实耕地并不多,土地也不算肥沃,这边工商业其实要比农业发达,在这样的情况下,尽管上层深知辽国会带来的人口外流问题,但是出于商业上的利益,中上层是真割舍不了其中的联系,因此,当辽国的大军打过来之后,许多人就起了心思。
齐王一系这些年愈发不如从前了,能干的那几个要么死了,要么就是站错了队,不得不缩着脖子过日子,其他那些就属于典型的肉食者鄙,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民间疾苦,只想着骄奢淫逸,治国本事一塌糊涂,根本就指望不上,如今被忽悠着跟着吴国一起造反,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吴王就算真有机会做天子,齐王一系又能分到多少好处,最重要的是,好处是上头那些诸侯王的,是诸侯王那些心腹的,对普通的齐国官民来说,那又有多少益处呢?他们之中也有消息灵通的,琢磨着长安天子似乎早就有意千秋之后传位给辽王,辽王才是日后的天子,辽国兵强马壮,最重要的人,人家有钱,还肯富民,不像是齐王一系,吃相难看,一点好处都不肯分润下来,要不是碍于齐国那些百姓如今动不动就想要出海北上,辽国的船对于移民又是来者不拒,连同过路的商船,只怕如今整个齐国,大半的黔首都已经变成了那些地主豪强的佃户奴仆!
总之,辽军才到没多久,齐国这边就是望风而降,根本就没组织起成建制的反抗,一个个听说辽国不打算占据齐国的国土,很多人简直是失望透顶,不过饶是如此,辽军的到来也给齐国这边百姓带来了机会。
辽军到了之后,直接先干掉一批地主豪强,然后按照汉律授田分地,然后又让百姓可以分期购买农具良种,然后跟百姓签订保底收购协议,种出来的东西,可以以最低价卖给辽国的商队,消息传出去之后,顿时,齐国各个郡县投降得很快了。齐地诸侯王在手底下军队跳反的情况下,可不敢直面辽军的锋芒,一个个直接带着心腹还有财富去投奔刘濞。还有一些直接表示,自己是被裹挟欺骗的,并无反意,如今就要拨乱反正,弃暗投明。
刘濞简直是焦头烂额,他当初起兵的时候虽说也想过辽军的干涉,但是,他也没想到,辽军居然这么快就让他们后方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吴国还好,刘濞在底层虽说不得人心,中上层还是绑定在刘濞的船上的,但是齐国那边哪怕都是刘肥的子孙,但实际上本来人心也不齐,如今更是直接被分化开来。没了军队,没有财富,那么,这些齐国的诸侯王对刘濞来说,就是负担。毕竟,别看这些人是狼狈逃出来的,但是压根没有丧家之犬的自觉,反而一个个还吆五喝六,在刘濞面前摆谱。
刘濞要不是碍于宗室长者的名头,恨不得立马将这帮看不清楚形势的渣渣给扬了。
相比较起辽国的反应迅速,长安那边就有些拖沓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辽国如今的后勤运输能力是非常恐怖的,不断铺开延伸的铁路暂且不说,光是海船,在速度上就比汉室的楼船强出去不知多少。
辽国使用的是帆船,还是改良过的那种,虽说没有像是大航海时代的一部分船只一样,舍弃了大多数性能就为了提升船速,但是其速度也是非常可观的,全速航行之下,几天时间就足够辽军大部队南下登陆了。
而汉军却不一样,一方面,因为之前河套一战,汉军损失惨重,辎重粮草也就罢了,少府咬咬牙,还是能凑出来的,但是东西好说,人却不行!
没错,在汉室,良家子都是预备军,可问题是,人也不是生下来见风就长的,刘恒又算是体恤民力,再过一两个月就到了秋收的时候,叛军可以不顾这些,刘恒不能不顾,所以根本不能无限制抽调民间力量,要不然一场仗打下来,民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何况,还得预留相当一部分军队用于守卫关中,免得关中这边有人与叛军勾结,里应外合。甚至,刘恒还防了刘昌一手,免得刘昌趁虚而入。
再有就是谁领兵的问题,周亚夫还在孝期,汉家以孝治天下,从来不会说什么忠要放在孝前,而其他那些人,刘恒又有些信不过,毕竟里头不少人是有前科的,当然,刘恒自个也没安什么好心,他的确是有意想要借此削弱一部分刘氏诸侯和彻侯的实力,这其中也包括了辽军的实力。
因此,各地的郡兵在与叛军僵持不下,辽军在叛军后方挖坑的时候,关中还在扯皮。但是等到前线的战报传回来,朝堂上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不安静不行啊,再这么下去,辽军都要占领齐国吴国两国全境了,真要是叫辽国吞了下来,还能指望他们将到嘴的好处吐出来不成?尤其,辽军根本就没什么损伤,他们简直就是过来武装游行,顺便接收好处的,他们又迅速收拢了两地的民心,真要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说不得就要重演东周旧事,汉天子变成只能控制关中的周天子,其他地方,只知道有辽王,而不知道有天子了!
刘恒一旦下定了决心,那么,朝堂上的些许阻力,根本就不算回事。
因此,在很短的时间内,刘恒就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函谷关,一路南下平叛。
第123章
大军平叛并不算顺利,说白了,汉室的统治也就是几十年时间,在关中或许因为当年刘邦的“约法三章”还有刘恒登基之后降低税赋等一系列利民政策,成为了老刘家的基本盘,而在其他地方可没这样的好事,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对于汉室,他们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对他们来说,统治他们的是地方官员诸侯王,甚至就是乡老豪强,一个亭长就能逼得他们家破人亡。长安的政令就算是再好,下面人也不知道,他们对刘氏自然没多少忠心可言,甚至因为下面的盘剥,反而对汉室充满怨恨。
加上这年头的军队也没多少军纪的说法,当兵没有军饷,收获分为战功后的赏赐和缴获,汉军对于战功的计算承袭了秦制,中下层看的是斩首,上层才会看其他。问题是,对于寻常士卒来说,再悍勇,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有斩获。而且,如果说开国那会儿军功封爵还能分地,现在几乎就没可能了,关中的土地差不多都有主了,至于分关东的地,有这个想法的干嘛不跑辽地去,那里都不用拼命,去了就能分地呢!
总之,汉军到了地方之后,一边与叛军交战,一边也将当地折腾得不轻。普通的黔首反正是压榨不出多少油水的,倒霉的主要是有产者,还不是那等豪强巨贾,主要就是小地主小商人,相当于后世的中产,他们有一定的资产,却又没到那个能影响上层的程度,因此最是倒霉,一个不对,就被扣上个勾结叛逆的帽子,然后一大家子就被贬为隶臣,几辈子的积累就这么化为乌有。当然,寻常黔首也落不到什么好处,甭管他们今年的徭役有没有服过,这个时候直接就被就地征召充做民夫。
若是没有对比,那大家也只能是自认倒霉,可谁让辽军秋毫无犯,甚至大把的好处随便撒。辽国那边物质是真的充裕,要不是刘昌还算是控制,加上辽国的主流还是对外扩张,否则的话,大批的工业化产品往大汉倾销,能直接摧毁汉室的小农经济。
如今是战时,辽国军方又一向不缺钱,加上刘昌本来就存着花钱买民心的打算,因此,大量物美价廉的商品源源不断地流入战区,美其名曰帮助战后重建。只要你肯帮辽军做一点小事,就能够拿到辽军发行的军票,并用军票兑换到各种商品,衣食住行,样样俱全。对于战区的百姓来说,给辽军干点活算什么,他们平常从年头劳作到年尾,能不拉饥荒都算是天幸,而如今呢,随便帮着修修路,搬搬东西,做做饭,甚至是指个路,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
这下子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个那叫一个欢欣鼓舞,很多恨不得辽军一辈子不要走了。
如此再对比一下汉军的作为,顿时竟是出现了一个荒唐的情况,汉军还没到呢,就有大量百姓抛家舍业,或是只携带一些细软,就往南边原本应该属于叛军的地方跑,叛军那边一些军队拿了辽军的好处,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任由这些百姓往辽军的控制区跑,到了地方之后被早就对移民流程熟极而流的辽军接手分流,愿意移民北方的就直接上传,不愿意的也能就地安排下来,毕竟,这年头南方开发程度并不高,辽军来了之后,就开始大兴水利,修桥铺路,许多原本不适合居住的地方就这么被开发了出来,分配给了新来的百姓。
辽军这边稳打稳扎,倒是汉军和叛军那边你来我往,打得热闹,一封封战报通过各个渠道送往长安未央宫,刘恒看着都觉得牙疼。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辽军进展迅速的时候,刘恒担心辽军直接达到函谷关门外,以后天子诏令出不得函谷关,结果辽军如今放慢速度,刘恒就担心辽军借着这个机会消磨汉军与叛军的实力,自个坐山观虎斗了。
这等担忧刘恒是不好在朝堂上直接说出口的,随着当年那些开国功臣的渐渐落幕,如今朝堂上不少人与辽国都有了些利益关系,大家其实都情愿让刘昌继位,一方面少些腥风血雨,一方面也能跟着混些好处。说白了,辽国军力强盛,即便是匈奴在辽军那里,也被打得跟死狗一样,刘昌若是继位,大家定然能混到不少军功,到时候在北方矿产丰富的地方混个封国,哪怕没金矿,卖木头也是细水长流的收益。
总之,别看如今刘恒春秋正盛,但是在许多朝臣眼里,已经都惦记着新君上位,刘恒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得明白,这也让他为之郁郁。若是其他儿子有这般本事,刘恒固然忌惮,也会为之欣喜,偏偏是刘昌。如今虽说明面上刘昌对他这个父皇客客气气,实际上父子二人之间横着吕氏母子四人的性命,根本就难以转圜。
这年头其实不讲究什么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说法,刘据那般性情,被逼到了悬崖上还起兵造反呢!便是民间,难道做父亲的杀了儿子就不犯法了?孔子还说小杖受大杖走呢!何况是杀儿子!依照汉律,就算是儿女不孝,你也只能以这个罪名将儿女送到官府治罪,自个杀人,那肯定是不行的,那是要被贬为隶臣的。当然,你要是有爵位,可以用爵位抵罪。刘恒自个就修改过汉律,将父杀子从充为城旦舂这样的无期徒刑变成了有期徒刑,一般是六年。但是,吕氏母子,最小的才刚会说话,这你能说是不孝?
若是吕氏都死绝了,那么自然可以用吕氏谋逆来解释这一切的合理性,可谁叫刘昌还活着,还成了气候,哪怕当年参与到诛吕之事的功臣如今都死得差不多了,但是,当年的事情,没有刘恒的配合,那怎么可能呢?
所以,指望跟刘昌父慈子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当一个继位的新君不愿意给前头的皇帝相应的脸面时,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刘恒倒是不指望厚葬,但还是在乎身前身后名的。
这让刘恒如今前所未有地理解了刘邦当年的想法,不乐意刘盈继位,更想要爱子刘如意继承自己的一切,但是刘盈或者是刘盈背后的吕氏乃至开国功臣却早已经是根深蒂固,即便身为天子,也只能退让。刘盈好歹还是个仁孝的,对刘如意这样曾经直接威胁到自己的兄弟也能各种维护(当然没护住),可是刘昌呢?他真的不会记恨窦皇后和慎夫人所出的几个孩子?
第124章
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刘恒满肚子的思虑,却根本没处说去,薄太后是个没主意的,薄家又出了个辽王后,所以,指望薄太后跟自己共情是不可能的。窦皇后虽说出身微贱,却聪慧过人,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但问题是,跟她说自己的忧虑有什么用,窦皇后就算是同仇敌忾,他还能强撑着硬要立刘启为太子吗?至于慎夫人之流,就别提了,很多时候美貌多情跟清醒的脑子是不能并存的。
在这样的忧思之下,刘恒终于有些撑不住了。
刘恒身体并不好,他一直以来生活简朴,在代地的时候尤甚,冬天的时候不穿皮裘,夏天的时候不用冰块,饮食也极为粗粝,年轻那会儿还能顶得住,但是如今有了岁数,曾经对身体的损伤也开始直观地表露了出来。他有比较严重的肠胃问题,又惧冷畏热,总之就是底子差,免疫力也低下,如今又多思多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先是生了背痈,然后又染了风寒,一时间昏昏沉沉,竟是卧床不起。
比起千年后对于宫廷的严格管理,汉宫此时压根就没所谓的保密可言,刘恒生病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宫外。
刘恒这个皇帝当得远没有原本历史上来得有人望,得人心。任何事情都是怕对比的,一个是跟着你一起过苦日子,一个是大家一起过好日子,这两个一对比,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刘恒在位时间也不算长,也就是前两年才将那帮诛吕功臣给掀掉了,也没真正培养出一批忠诚度高的班底,其实就算是忠诚度高也没用,你都要死了,我们总不能为你陪葬吧!因此,长安城里头顿时人心浮动起来,拥立之功这种事情,大家都想要,而且还没什么风险,谁不乐意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除非刘恒想要自己死后天下大乱,否则的话,太子的位置还真是非刘昌不可。至于说什么刘昌跟扶苏一样远在边陲,那更别提,扶苏是个什么情况,刘昌是什么情况,扶苏身边只有个蒙恬,这位或许在一般情况下愿意站在扶苏这一边,但是若是另一边是始皇帝,那么毫无疑问,始皇帝的优先级更高。
可刘昌呢,人家已经是一国之主,根本不需要看长安的脸色,目前已经有大批的人利益被刘昌捆绑,现在除非是傻子,否则的话,谁也不能想象失去辽国那边源源不断商品的后果。
“人心向背啊!”刘恒躺在榻上,听着下面一个黄门侍郎的禀报,沉默了片刻,悠悠地叹了口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恒之前的那些忧思简直如同笑话一般,自己还没死呢,下头的人就各种想要向刘昌献媚,自己还考虑什么身后名作甚!
“罢了,这事的确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刘恒轻轻呼出一口气,叹道。
那黄门侍郎只是垂头不语,然后就听刘恒吩咐道:“去请丞相九卿还有京中彻侯明日来宣室殿吧!”
椒房殿中,窦皇后正坐在织布机前织布,哪怕织室如今都开始使用从辽国那边购买的新式纺织机了,窦皇后这边用的还是老式的那种,她又不靠织布来挣钱,无非就是显示一下作为皇后的贤良简朴,最重要的是打发时间。
窦皇后也算是无欲则刚,她以前还幻想着儿子继位,自己做太后,如今早就不这样想了,所以对讨好刘恒兴趣也不大,加上本性谨慎,刘恒没有宣召,即便知道他病了,也只能是遣人去问候,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对刘恒那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在宫里,消息不灵通,那是要倒霉的。如今宫里受宠的是慎夫人,虽说她不比窦皇后聪敏,但是对于男人来说,很多时候不需要枕边人有多聪明,只需要对方对自己小意殷勤就行。窦皇后并没有真的将慎夫人当回事,说白了,有着刘昌杵在那里,就算是高祖复生,那也是白搭。但是,窦皇后不得不关注刘恒的想法,刘恒平常看着英明神武,但是对于一个病人来说,若是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窦皇后早就想明白了,将来刘昌上位,她顶多也就是跟张嫣一般,运气好的话,应该能跟着两个儿子中的一个去他们的封国做王太后。但是要是刘恒发疯,硬要跟刘昌鱼死网破,战火一起,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好在刘恒看起来还算理智,并没有破罐破摔的意思。
刘恒强撑着病体,在宣室殿召见了如今在长安的重臣彻侯,开口就让人吓了一跳:“朕如今身体不豫,未免百年之后有萧墙之祸,朕想着,还是先立储,不知诸位觉得,何人可堪为太子啊!”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了一番,一时半会儿谁也不想先冒这个头。没错,大家都已经默认刘昌是下一任汉天子了,但是,现在刘昌又不在,头顶上还是刘恒呢,一个虚弱的天子虽说看上去可以不用那么尊敬,但是虎死威犹在,谁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
好半天,终于有人站出来了,是桃侯刘襄,这位其实就是当年的项伯,他当年带着相当一部分项氏族人背叛了项羽,投奔了刘邦,刘邦投桃报李,后来便先将他们这一支赐姓为刘,又册封刘襄做了桃侯。
原本这个时候,刘襄差不多已经老迈不能上朝了,但是,这些年辽国传过来的好东西实在比较多,光是各种保健品就一大堆,桃侯一脉一向财大气粗,什么深海鱼油、野山参之类的,买起来从来不手软,因此,别看刘襄年纪跟刘邦差不多,但是如今还是个精神充沛的小老头。
刘襄这辈子是真没多大本事,他的技能点全点在投机上了,这会儿心一横,就先站了出来:“臣桃侯刘襄昧死以拜,臣以为,辽王天资卓然,爱民如子,当能承社稷。臣请陛下立辽王为太子,以安天下!”
第125章
哪怕到了这一步,刘恒其实还打着点其他主意,毕竟,册封太子之后,太子就得在长安,以免将来山陵崩而太子孤悬在外,造成不好的后果。但是到了长安,那可就是刘恒的地盘了。
刘昌就算是要去长安,也得带上足够的人才行,所以,即便是有人传了立储的消息过来,刘昌依旧不为所动。
“大王,哪有太子远离中枢的道理!”袁盎心里头一个劲地叫苦,他这个人有个直言犯谏的名声,实际上这位算是个投机主义者,交游广阔,长袖善舞。他之所以倒霉也是因为这一点。
这位压根没想过几个诸侯王会造反,之前跟吴王、楚王一系关系都很好,这一次几个诸侯国造反,袁盎又站错了队,他是绥靖派,不主张一力镇压,反而希望通过妥协来和谈。
所以,这次刘恒就将袁盎派出来劝刘昌回长安。
“丝公此言差矣!”张辟疆笑吟吟地说道,“陛下当年不也是被迎奉入京称帝的吗?”
袁盎很想说,那能一样吗?那是天子以小宗继大宗,如今那是立太子啊!
“大王难不成忘了公子扶苏旧事?”袁盎咬了咬牙,又劝道,“若是山陵崩,有奸臣在朝,难免又会发生不忍言之事!”
刘昌懒洋洋地说道:“这样啊,那寡人等着呢!”
他适时地流露出一点杀机,顿时叫袁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老刘家的人一个个心眼比针鼻还小,他说不定真的希望有不开眼的人跳出来矫诏,好看看到底谁是自己人,然后再来一次大清洗。
袁盎之前被贬在南边做官,是见过辽军战斗力的。汉军已经算得上精锐了,但是比起辽军,却还差了些。而且辽军是拿军饷的,后勤装备对汉军都是碾压,袁盎很怀疑,真要是大军压境,许以好处,只怕不少汉军会临阵倒戈,毕竟给谁打仗不是打呢,当然是谁厉害谁给的钱多跟着谁。
张辟疆在一边闷笑,刘昌这人不喜欢玩什么阴谋诡计,他除了刚刚起步的时候用了一些谋算之外,之后就纯粹是用堂堂大势来碾压,如今,即便是对长安,他也已经形成了碾压之势,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他放弃自身的优势,跑到长安屈从于别人的规则,这就跟一个大力士放弃自己的优势,跑去跟别人比赛游泳一样,这不是脑子抽了吗?
袁盎之前就知道这次任务很难完成,但是却没想到这位未来太子是个油盐不进,不懂得拐弯抹角的政治智慧的。
这也让袁盎觉得非常为难,他就后悔,自个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跑回长安,以至于这等棘手的差事落到了自个头上。若是过了这段,自个老老实实投靠刘昌,岂不是好,如今做了这个说客,那是恶了这位未来天子,以后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袁盎不是唯一的说客,接下来来的就是重量级人物了。
册封太子从来不是一封诏书就能搞定的事情,看史书上,似乎一大堆的废太子,叫人觉得太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实际上哪怕放到魏晋之后,太子的权力被大幅度压缩的时候,绝大多数的废太子行为伴随的都会是朝堂上的腥风血雨。
既然刘昌死活不肯去长安,长安那边碍于南边的战事,也不能真的将这事拖下去。必须要赶紧给刘昌一个名分,否则的话,日后谁知道平定诸王之乱后,辽军会不会顺势挥师北上,进逼关中呢?
原本册封太子,流程非常繁琐,要祭祀天地和高庙,但是既然刘昌不肯冒任何风险,也只能是先从简,等将来哪一天,刘恒已经命不久矣了,刘昌再直接去长安完成后续的流程。
这次跑过来的是张苍,这位年纪很不小了,作为李斯和韩非的小师弟,大汉开国那会儿他就已经人到中年,也就是比刘邦小那么几岁。
这位说是丞相,十几岁对于刘恒来说,也就是个过度。刘恒虽说不至于有道德洁癖,但是对张苍这种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油滑如同老泥鳅的人,还是不怎么喜欢的。他用张苍做丞相,无非是因为找不到身份、资历和能力都合适的,等到这一战结束,势必多出几个彻侯来,到时候张苍也就该退场了。
张苍也是个聪明人,这位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他并不贪腐,无非就是喜好奢侈,另外还好女色,或者说直白一点,这位是好美妇,据说跟许多寡妇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过,他固然在私德上头有些瑕疵,在公事上头却没出过什么纰漏。他早就意识到刘恒对他不过是当做一个过度,所以,对刘恒这个天子,也就是保持着表面上的敬意罢了,难不成还指望他对刘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苍对于自己被派出来主持册封太子的事情倒是接受良好,他不觉得自己是来受气的,他可是想好了,横竖胳膊拧不过大腿,如今辽王才是大腿,天子那边再多的想法,辽王不接招,那只能憋着,所以,他这次过来,就是跟辽王妥协的,辽王提什么条件,他只管答应就是,难不成他前脚册封了辽王做太子,后脚就被刘恒问罪?这事传到辽王那里,岂不是明摆着天子对辽王不满?
“老师一路远行,甚是辛苦!”贾谊如今在辽国这边已经站稳了脚跟,他本来就是难得的贤才,不管是务虚还是务实,都很拿得出手,因此,他通过了辽国的科考之后,短短数年便扶摇直上。这次听说是张苍过来,他便主动请缨迎接。
张苍笑吟吟地说道:“这算什么辛苦,子长啊,这边的马车不错,等我回去的时候给我准备一辆!”
贾谊顿时哭笑不得,自家这个老师也太不着调了,自己过来迎接,先要一辆马车!不过,他还是提醒道:“老师,这马车在这边的确平稳舒适,那是因为路面平坦,若是到了关中,只怕即便是长安城内,也难得!”
刘恒从辽国采购了大量水泥,但是更多地还是用在往草原的弛道上,关中有着秦国的遗泽,弛道维护还算完善,刘恒一向又是个不愿意多花钱的,所以关中的路面还真是不尽如人意。而辽国这边,主要的官道已经改成沥青的了,比起以前更加平缓,自然在这样的道路上行驶,也就更加舒服了。
张苍笑而不语,他善于养生,瞧着天子不像是长寿之相,等到辽王入主未央宫,还怕他不修路吗?
等到一溜官面流程走完,贾谊才试探着问道:“不知老师此来册封太子,可有什么主张?”
第126章
“某能有什么想法!”张苍很坦诚,“子长啊,咱们师生也不是外人,某也就跟你说实话,刘氏天子性子其实一脉相承,用得着你的时候自然是礼贤下士,用不着你的时候嘛,你就等着瞧吧!所以,某这次过来,其实就是来配合辽王的,不,以后就得说是太子了!”
张苍看得很开,天子看着不长寿,没几年上头就要换人,他犯得着为了现任老板得罪下一任老板吗?因此,等到刘昌表示,辽国这边也修建了高庙,甚至连天坛地坛都建好了,完全可以在这边祭祀天地高祖的时候,张苍非常干脆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张苍这个人虽说师从荀子,但是并不能完全算法家,当然,他也算不得正统的儒家,这人底线很灵活,不是什么拘泥的性子。既然不打算立牌坊,他自然不会在刘昌面前表演什么耿介的人设,反而摆足了一副佞臣的模样,唯唯诺诺,提什么条件,他都一口答应。
张苍非常干脆利索地配合辽国这边测定的黄道吉日,祭祀了天地宗庙,除了没有天子在场,将立太子的流程直接走全乎了。
当然,太子是太子,不耽误他继续做辽王,张苍走完了疗程,带着大车小车的“土特产”,施施然返回了长安。
刘恒知道了张苍在辽国的举动之后,怄得要死,偏偏不能直接拿张苍如何,他当初给张苍的旨意是便宜行事,张苍作为丞相,本来也有极大的自主权,就算张苍自作主张干了不少事,但是你就说他任务有没有完成吧!
刘恒不免有些懊恼,早知如此,不该叫张苍去做,只是盘算一下朝堂上诸多有资格代表皇帝册封太子的人,刘恒又有些悲哀,因为他意识到,不管派谁去做,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刘昌与之前的储君完全不是一回事,他不需要搞什么阴谋诡计,也不需要揣摩天子的心思,他只需要展露自己的獠牙,那就让刘恒这个天子如鲠在喉,进退维谷。
谁都看得出来,除非刘恒想要天下大乱,否则他别无选择。
君子可欺之以方,刘恒不是君子,但是也不是那等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帝王,所以,再气,他也只能忍了。
随着刘昌被册封为太子,南方那边的战事也变得顺利了起来。
这倒不是刘昌放弃了之前的战略,而是因为现在名分不一样了,他是太子,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有了大义在手,做事完全可以胆子更大一些。
因此,刘昌直接就开始从辽国派遣官员,接手南方的各个郡县。
源源不断的物资从辽国运输到南方,随之而来的还有携带着大批机械的工程建设军团,到了之后就地招人培训,大搞基建。
南方原本开发程度很低,即便这些年跟辽国贸易量很大,但是,上层垄断了先进的生产力和绝大多数生产资料,他们也不会愿意将资源花费在基础建设上,因此,底层并没有分润到什么红利。
而现在,刘昌大张旗鼓地进场,就纯粹是要搞个天翻地覆的。也唯有在这等地方才能顺利铺陈开来,这边藩王谋逆,中上层几乎都牵扯其中,谁敢阻拦,那直接打成乱臣贼子,自然也就没什么阻力。
正经的建设军团进了场,作战军团就能从这些琐事里头解脱出来,开始一路北上。
辽军装备好,后勤充足,而且还是职业军人,常年经历严格的军事训练,比起叛军来,实力不知道强了多少。
何况,辽军到了这边这么长时间,早就得了人心,之前不过是有意拖延,如今动了真格,顿时许多人就撑不住了。
辽军趁机宣传,只诛首恶,余者不究,一些小官小吏顿时就起了投靠之心。
这些人之前也不知道顶头上司要造反,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被裹挟了。汉承秦制,对于造反那是零容忍的,高祖那会儿,诸侯王造反,牵扯其中的那些官吏,就算没被杀,也得被贬为奴隶,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如今太子说只要回头,就既往不咎,这些人琢磨着,老刘家信用其实还可以,何况,如今是真打不过,再拖下去,底下的泥腿子都跑光了。天知道辽军怎么那么多钱粮,甭管是谁,只要去投靠,白花花的大米做成的稠粥吃到饱,里面还有肉呢!天知道,他们这些低级官吏想要吃上一顿肉,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不是农忙的时候,豆粥也只能吃个半饱而已。
很多事情只要开个头,下面就再也止不住了,各个县城都有底层官吏绑了甚至上了上官投降的,辽军迅速进驻,很快就是开仓放粮,登记户籍,然后就是开始做简单的培训,拉去疏通河道,开垦土地。辽军给的报酬丰厚,又允诺开垦出来的土地归他们所有,搞水利建设也是为了方便他们自己灌溉,因此人人踊跃。
原本那些地主还担心自己的土地被没收,但是辽军压根看不上这点东西,南方这里大片的土地没有开发,以前畏惧的无非是野兽蛇虫之类,尤其是所谓的水蛊,其实就是血吸虫病,辽军到了之后便先开发了几处煤矿,做成蜂窝煤,作为工作报酬发放下去,鼓励百姓喝开水,又帮助百姓搞沼气池,让粪便发酵,杀灭粪便里存在的血吸虫。
至于水里那些钉螺,一方面先尽力捕捞掩埋,另一方面就是用药毒杀,再在水边广种夹竹桃,一次尽力控制钉螺的生长繁衍。
加上各种机械的使用,开荒速度那叫一个快,反倒是那些地主,发现自己连佃户都招不到了,一个个急得团团转。这些人配合的,可以买到辽军带来的高产粮种,也能租赁到各种农用机械,不配合的,那就守着你那些土地等死吧!
一番组合拳下来,南方民心已经尽数落到了刘昌手里,一个个对什么宽仁贤明的吴王之类再无怀念,满口都是太子仁慈,辽王圣德,私底下暗搓搓地琢磨着天子什么时候山陵崩,好叫太子上位,自家才能安心呢!
辽军一路势如破竹,将诸侯联军一路逼到了魏地,总算是与汉军汇合了。
第127章
周亚夫只觉颜面扫地,他自诩名将,论起战争素养,远胜自家父亲,结果出关之后,却一直不顺。
这也怪不得周亚夫,一方面是汉军如今的素质是真不怎么样,当初战斗力强大的南军北军因为诸吕之乱,死了一大批,后来又是打匈奴什么的,损失不少。
最重要的是,中央没钱,若是一开始能一鼓作气,那倒是能有不少缴获,可惜的是,一开始就受挫,叛军又被辽军给逼急了,在前方与汉军对峙,双方在前线就是在拼消耗,只将前线打得稀烂,当地的大户叫苦不迭,能跑的全跑了。
等到叛军后方连连起火,叛军军心已乱,周亚夫趁机领兵冲杀,但是斩杀俘获了不少,可是缴获却不多。而且被俘的还不是异族,不能都杀了了事,就算是将来被贬为城旦,那也不能把人饿死不是,这直接给大军后勤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少府倒是愿意接手这么一大批奴隶,但前提是不花钱。
少府如今也难得很。如果说以前的少府就是一个经济怪物,如今,少府的几大支柱产业都已经在辽国的冲击下濒临崩溃,要不是少府本身体量很大,还真是要破产。为了这个,少府花了大价钱从辽国引进了许多先进的机械,但是辽国那边之所以能玩转这样的工业体系,是因为刘昌建立起了一个初步的教育体系,移民到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扫盲,唯有认识常用字,会基础的算术之类,才能吃得开。
而少府呢,里面的奴隶除了获罪的官员贵族之外,大多数生下来就是奴隶,稍微大一点就是劳动力,少府只催着他们干活,谁会教他们什么知识。
像是那些获罪的官员贵族,除了确定不能翻身的,少府其实也不敢真的如何针对,给他们安排的多半是相对轻松一点的活,能被安排到这些工作上的本来就是少数。而且,这些人就算有些学问,在没有经过系统培训的情况下,上手也不会太容易。
因此,哪怕有了先进的机器,少府除了延长工作时间之外,真没有提高效率的方法,何况,他们能买到的机器本来也不可能比辽国的先进,因此,他们连低端市场都没占据多少。
偏偏少府承担的责任还很重,像是这次汉军出征,国库没多少钱,需要的粮草物资,差不多都是少府出的,如今少府是真没钱了,想要拿钱买这些沦为汉军军功的俘虏都不行。但是,想要白嫖,下面人也不答应。
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没钱都是一个大问题。刘恒再厉行节俭,在经济水平不行的情况下,又能如何。何况,这年头打仗,就算是像秦国当年那样各种讹诈,其实也是亏钱的。前线僵持这么长时间,流水一般的钱粮被消耗掉,之前的积累已然见底,总不能为了这事,接下来几年大家都不过了。
如今汉军和辽军在南郡汇合,将叛军堵在玉泉山上。周亚夫虽说知道这一战之后再无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只能是作罢,说白了,下面的士卒已经没多少战意,只想着打完这一仗回家。
辽军领兵的是樊崇,这位是樊哙的庶子,樊哙只有一个嫡子樊伉,但是是吕氏所出,因此被杀,舞阳侯的爵位被樊市人承袭。樊市人虽说是樊哙的次子,但实际上生母不过是舞阳侯府上的一个贱妾,相比较而言,樊崇的生母虽说也是妾,却是良家子出身。樊崇还曾经在吕媭膝下养过一些时日,与樊伉这个长兄也比较亲近,可惜恰恰因为如此,樊崇反倒是不能继承爵位。
樊市人做了舞阳侯,樊崇日子就很难过,他因为与樊伉关系亲近,在长安也被人盯得紧,想要谋个前程很难,因此,在知道了刘昌的事情之后,他先是找了个借口回了樊家的封国,然后就带着妻儿跑辽国来了。
因着吕氏的那点关系,樊崇自然受到了一定的优待,而且樊哙自个是个没文化的粗货,却对儿子的教育很上心,韩信一死,樊哙就想办法弄到了韩信的手稿抄本,作为自家的家传兵法。到了辽国之后,张辟疆也有意提携,因此,樊崇在军中很快脱颖而出,这次南下平叛,樊崇就得以自领一军。
樊崇跟周亚夫也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不过,周亚夫一直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周勃几个儿子里,就他最出挑,樊崇以前就是樊伉的跟屁虫,所以,以前周亚夫压根不将樊崇看在眼里,结果这个小老弟如今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面前,战果可比自己辉煌多了,周亚夫未免脸上有些挂不住。
等到看到辽军的装备之后,周亚夫顿时酸了。
比周亚夫更酸的是下面的士卒。辽军赈济百姓的伙食都能让那些百姓趋之若鹜,何况他们的日常饮食。
汉军除非是战时,否则的话,想要尽情填饱肚子都有些难,而辽军已经到了讲究营养均衡的境界。普通士卒的标准饮食除了米面之类的碳水之外,还会有方糖,茶砖,每顿饭都会有两个罐头,一个是肉罐头,一个是蔬菜或水果罐头。像是中级以上的军官,就有新鲜的果蔬肉食,喝的也不是茶砖,而是正经的茶叶。
头一次看见辽军这样吃,汉军还觉得人家就是显摆,但是人家天天这样吃,甚至翻着花样吃,就让汉军受不了了。
周亚夫厚着脸皮从樊崇那里弄来了一批物资,总算是平复了下面的怨气,就等着一战平定这场叛乱。
汉军军心暂定,叛军如今已经到了哗变的边缘,他们之前几乎是被狗撵兔子一样撵上了玉泉山,玉泉山听名字就知道,山上水源倒是不缺,可是,他们跑上来的时候携带的粮草辎重并不多,山上能找到的食物也少,底层的士卒已经饿得吃草根树皮了。
因此,不过围了数日,夜里就有士卒偷偷摸摸跑下山投降,再过了几日,周亚夫才估摸着山上士气差不多崩溃,准备大举进攻的时候,山上一帮人带着手下砍了为首的将领,连同吴王太子刘贤也被绑了起来,作为他们投降的诚意。
周亚夫看着面前一帮跪在那里请降的叛军,只气得恨不得要骂娘。
第128章
这场叛乱不过是数月时间便已经平定,参与了叛乱的诸侯王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还有跑了的,但是如今这个情况,他们能跑的地方也就是那几个,但凡那些小国不想跟汉室或者是辽国为敌,都是不敢收容他们的。至于说隐姓埋名跑到深山里隐居,呵呵,锦衣玉食惯了的他们,在失去了地位和财富之后,真能活得下来?
刘恒却一点也不高兴,朝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最后连显露一下自身的强大都不能,大家只看到辽军一路上砍瓜杀菜一般,将叛军打得抱头鼠窜。
刘恒在军事上并没有太多天分,虽说知道专业的事情应该给专业的人干,周亚夫领兵的时候,他也一力支持,即便朝堂上有人说周亚夫消极避战,他也顶着压力,但是,这回大军班师回来,刘恒还是很难给周亚夫一个好脸色。
不仅如此,如今南方原本的吴楚之地,如今算是都落到了刘昌手里。虽说以前这些地方也在各个诸侯王手中,但是,朝廷那时候起码还是能拿捏一下的,可现在呢,他敢随便拿捏刘昌?
辽军的战力这次他已经是见识到了,何况据说这次来的还不是辽军的主力,而是抽调的一支建设兵团,为首的樊崇之前也没有真正指挥过大型战役的经验。事实上,按照周亚夫的说法,以辽军的实力,带队的将领除非是个只会反向操作的蠢货,否则的话,栓条狗让辽军自由发挥都很难输。
周亚夫以前就听说辽军装备精良,但是没有亲眼见过,自然没有相应的概念,但是等到亲眼见过之后,周亚夫恨不得自个手底下的兵马也立马跟着更新换代,说句有点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挺想换个老板的。
刘恒不是什么昏君庸主,但老实说,如今的他,能给手下人的利益实在是太少了。
人性从来都是看着别人赚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汉室这边都是彻侯嫡脉,结果一个个过得苦巴巴的,反倒是当初跑到辽国的旁支,混得风生水起,有几个衣锦还乡炫耀了一番,顿时将一帮人酸得能拧出醋汁子来。
可问题是,汉室这边的小农经济压根撑不起这样的经济体量,辽国是在不断扩张,拉动内需,又有中原和南越那样的大市场,不过等未来刘昌做了太子,光是在中原范围内大搞基建,就足够拉动内需了。在这个过程中,不断鼓励生育,对外开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能保持经济上的繁荣。
总之,如今是真的人心思变。这年头大家真没多少家国意识,即便对手是匈奴这样的夷狄,利益当前,也还是有人肯披发左衽的。何况刘昌已经是太子,名正言顺的未来天子,既然跟着下一任老板更加靠谱,那谁还会对现在的老板有多少眷恋呢!
可以说,如今长安城中,倒是有过半权贵都盼着刘恒赶紧驾崩,好把位置腾出来。而那些曾经在诛吕之事中掺和过的虽说不想要刘昌上位,却未必希望上面坐的还是刘恒。
有道是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刘恒如今是真有点这个意思。别说是朝堂上那些官僚了,便是民间,也有人盼着换个皇帝的。百姓要说淳朴,的确也很淳朴,但是他们也都有小民的狡猾之处。若是消息不通,他们不知道外头的情况也就罢了,偏生这些年,辽国的各类商品充斥了市场,辽国的商队也会带来辽国的消息。
如果说这些人的话还有可能是夸大其词,那么,从前线回来的汉军就不一样了。
历朝历代,很多名将点满了军事天赋的同时,在政治上并不比白痴强多少。
周亚夫爱兵如子,这次出征没捞到什么军功,自然下面的士卒也不会有多少赏
赐,为了安抚下面的士卒,周亚夫便找了樊崇,从他那里弄到了一批物资,分给了下面的士卒。
这批物资里面就包括了各种鱼肉水果罐头,还有便宜的衣服布料之类,在辽国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对于汉军来说,这些都是好东西,他们自个舍不得吃舍不得用,都揣着回了家。
这些罐头衣服布料之类的一部分被各个家庭自个消耗了,还有一部分流入到了市场上,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辽国富庶的向往。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下面的百姓难免浮想联翩。
其他地方的人活不下去了,会想尽办法往辽国跑,而关中不一样,关中人自认自家是天子脚下,看到关东来的人,鼻孔都能翘到天上去。关中人就算是活不下去了,也是宁可去上林苑讨生活,不会没事跑出去,让自己从关中户口变成外地户口的。
但是,如果太子做了天子,他们这些关中人就也是太子的父老乡亲,有好处能少得了他们?
这般想着,他们一个个虽然还念着刘恒的恩德,但是谁会拒绝日子过得更好呢?
至于说什么让刘昌放下辽王的身份,专心做太子之类的话,谁敢提出这个话题,不是蠢就是坏。
以前普通百姓对天子家事知道得很少,能够知道的都是有心人流传出来的所谓宫闱秘事,但是,真正隐秘的消息,连史官都只敢语焉不详地记上一笔,也就是刘恒还没有李世民那样的厚脸皮,自个修改起居注,要不然,连这一笔也不会流传下来。
起码在几年前,普通百姓并不知道刘恒原本的王后姓吕,吕王后还有四个孩子,都以为窦皇后就是刘恒的王后,刘启就是嫡出长子。
结果刘恒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冒出来,顿时原本被掩埋在黄土下的秘密就这样被翻出来了。普通百姓有自个朴素的道德观,就像是当初刘恒要杀刘长,民间就有人传唱什么“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这可是杀妻杀子,比起逼死谋逆的兄弟,更叫许多人难以接受。
所以,很少有人敢提让刘昌回来的话,真要是到时候在关中上演一场父子相残局,还不如等着刘恒驾崩,刘昌顺理成章登基呢!
这样的舆论在有心人的纵容下在长安内外广为传播,很快就传到了未央宫中。刘恒固然心机深沉,但是在面对这样几乎是指着他鼻子骂他去死的言语前,刘恒终于绷不住了。
第129章
要脸的人总比不要脸的人承受能力差,刘恒这辈子不好奢华,对美色什么的,也算有点自制力,一辈子身边数得上的女人也就是那几个,他偏好的却是一个名,他是小宗继大宗,因此对自己要求更高,希望能留下一个明君的名声。
结果如今却闹成这个样子,刘恒不呕血才怪。
人病了之后,往往就会变得脆弱,乃至于疑神疑鬼。
汉室如今最好的医生是淳于意,刘恒当初因为缇萦的恳求废除了肉刑,淳于意因为他的医术得以进入宫廷为医,但真要说起来,淳于意的医术未必就比辽国那边的资深医者强到哪里去。
主要是这年头各类学问的传承都很困难,淳于意据说是扁鹊的徒子徒孙,但是多年战乱,扁鹊这一脉的医术传到淳于意这一代,还保留了多少还是个问题。而刘昌这边呢,他从系统商城里面购买的历朝历代的医典都是大家之作,还有那本近乎神书一般的《赤脚医生手册》,虽然没有各种医疗仪器的辅助,但是多年培养之下,整体的医学水平还是比较高的。
尤其还有各种各样的特效药物,一直被诸多权贵所追捧。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刘恒根本信不过辽国的医生乃至药物,觉得辽国那边都想害他,甚至,他连淳于意都有些信不过。
他如今觉得所有人都是忘恩负义之徒,一个个都想要用他的命向新主示好,每每噩梦连连,疑神疑鬼。
在这样的情况下,铁打的身体也要垮了,何况刘恒原本身体就不好,之前无非是强撑着,如今是真的撑不住了。
昏昏沉沉了大半个月,刘恒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入目就是憔悴不堪的窦皇后。
到了这个时候,刘恒能信得过的也就是窦皇后了,便是慎夫人,他也未必信得过,毕竟,慎夫人的儿子刘揖俨然已经被刘昌那个逆子拉拢了去,为了刘揖的未来,天知道慎夫人能做出什么事。
至于窦皇后,虽说两个儿子立场也叫刘恒怀疑,但是,窦皇后占了吕王后的位置,这在刘昌心里就有些想法了,当年刘邦死了没多久,戚夫人就被打入永巷舂米,后来她自个作死,吕后干脆直接将她变成了人彘。便是刘恒自己,对刘盈的皇后张嫣其实也是一直在软禁,在这样的情况下,窦皇后只怕是最希望自己活着的人。
因此,刘恒觉得自己不好之后,就召窦皇后前来侍奉。窦皇后本来就是宫人出身,哪怕这些年来也算是养尊处优了,当年的本事也没生疏了,知道刘恒的心思,侍奉他的时候,一举一动皆不假手于人。
窦皇后其实没有刘恒想得那么担忧,说白了,作为一个母亲,她只要看到自个的儿女都有了好前程,对自己其实是没那么看重的。最主要就是,窦皇后其实不是历史上那位窦太后,那位是真的过过一言九鼎的生活的,而如今的窦皇后,先是有个宠妃慎夫人在侧虎视眈眈,后来刘昌的消息又传过来,为了保住自个母子的地位,她一直就在做低伏小,真没享受过多少皇后的尊荣。
不过,她也的确不希望刘恒死,她几个儿女年纪都不算大,如今尚且没有羽翼丰满,变数很多,所以,刘恒多支撑一时是一时。
只是,等她侍奉之后,她就意识到,刘恒是真的不行了。
窦皇后不懂医术,但是她懂人心。
刘恒病倒,宫里的侍医几乎都被召集了过来。能在宫中侍奉,这些人的医术自然都不差,但是,他们面对刘恒的病情,一个个也是束手无策,说白了,一个个现在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刘恒卧病在床,近乎是水米不进,要不是有参汤补充元气,只怕真的是要一病不起的。窦皇后想着刘恒清醒的时候说不吃辽国那些药,结果到头来,还是辽国那些商人卖来的野山参保住了刘恒的命。
这年头对许多草药的认知都不足,人参真正入药原本应该是百年后的事情,自然也还没完全搞明白人参的药性。像是现在,大家对人参的认识就是这玩意大补元气。
刘恒如今其实根本就是虚不受补,他如今看着精神,实际上身体内部已经是一团糟,无非就是靠着人参的药力撑着罢了。
刘恒自个却也明白,他叹了口气,看着一脸欣喜的窦皇后,说道:“召丞相、御史大夫等人进宫!”自周勃死后,刘恒便不再设太尉,因此如今朝堂上领头的便是丞相和御史大夫。
窦皇后之前就觉得不好,如今听刘恒这般言语,知道他是想要交代后事了,不由鼻头一酸,强忍着没有落泪。
窦皇后当年不过是跟着去代地的宫女,家中贫寒,若非被刘恒看中,这辈子无非就是老死宫中罢了。刘恒给了她这个时代一个女人几乎能得到的一切,她从普通的姬妾变成了他的皇后,位居椒房,若非出了变故,她的孩子会是太子,会是未来的天子!她也会是太后。
虽说刘恒后来宠爱慎夫人,但是窦皇后却从来不敢生出怨愤之心,这也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刘恒更信任她的缘故。如今见得刘恒这副光景,窦皇后心中哀痛,面上还得装作是若无其事。
刘恒这会儿已经顾不得窦皇后的心情了,服用了参汤之后带来的精力又开始快速衰退,他这会儿已经生出了无力回天之感,也顾不得许多了,又叫人煎了独参汤,一口饮尽,这才勉力支撑起来。
窦皇后还想要侍奉他吃点羹汤,刘恒摇头拒绝了,他这会儿毫无胃口,口齿之间只觉腥苦,刚刚那碗独参汤都是硬撑着灌下去的,要不是强忍着,都能直接吐出来。
不多久,张苍、申屠嘉等人就赶了过来。
张苍别看酒色不忌,却是个善于保养的,如今老大一把年纪了,看着依旧精神矍铄,面色红润,这会儿看到刘恒的模样,心中便已经有数,他躬身下拜:“臣张苍拜见陛下!”申屠嘉紧随其后。
刘恒虽说不喜欢张苍,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直接说道:“朕身体不豫,只怕没多少时间了,如今太子诸王远在诸国,还请丞相拟诏,召太子与诸王来长安才是!”
张苍顿时觉得刘恒还不死心,当下说道:“臣以为,太子远在辽国,还当先给太子下诏!”
刘恒看着张苍一脸恭敬的模样,又是气恼,又是无奈,最终只得说道:“丞相说的是,太子之前是丞相奉诏册封的,如今一事不劳二主,也请丞相前往迎接太子回长安!”
第130章
收到刘恒病重不治的消息,刘昌一时间有些怅然。
不过,感情归感情,理智归理智。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坑。
张苍也知道刘昌的顾虑,无非是担心他千里迢迢赶过去,天子埋伏下三百刀斧手,手起刀落,一切皆休。
张苍也是无奈,父子相疑至此,实在是叫人无话可说,谁叫天子有前科呢!
好在张苍其实对刘氏天子也没那真的许多忠心,他这等已经经历了N代帝王的人,其实是很难对某个皇帝生出多少忠心来的,他更信奉的其实是天下太平,经历过那么多年的战乱,他是真的不希望天下再次乱起来,弄得民不聊生。
因此,他耐下心来,等着刘昌下令召集兵马一路护送。
刘昌丝毫不着急,他可没有那种想要亲眼看到仇人去死的心态,隔着几千里,听到死讯,他还能勉强摆出一副孝子的姿态,若是到了面前,面对这等尴尬的身份,他到时候怎么做都不合适。他们这对父子,最好就是不到黄泉不相见。
天家无亲情,像是张苍并非微服而来,这一路也经过了刘启他们几个的封国,何况,这几位在长安都是有生母的,因此,刘恒重病不起的消息,他们知道得还要快一些。
但是,长安没有下达让他们朝觐的旨意,他们就只能干等。甚至旨意到了之后,他们但凡还想要混下去,就得先等刘昌到了再说,要不然,刘昌登基之后,给他们穿点小鞋,那就够呛。
这会儿,南方一帮诸侯王绝大多数都完蛋了,人丁繁茂的齐王一系,这次卷进去大半,剩下的也是大猫小猫两三只,成不得气候。携着这样的威势,谁敢跟刘昌对着干。别的不说,他打着心疼弟弟的名头给几个弟弟移封到南方去,那就够呛了。
所以,一个个眼看着刘昌打着太子的仪仗,骑兵三千为先导,又有一万兵马作为护卫,后头还有一万名义上的民夫,实际上分分钟能抄家伙变成正规军的后勤。这样的兵力,除非函谷关不肯放行,否则的话,到了关中,一个不好,就要酿成秦末乱世一样的灾难。
交通一方便,信息传递就会比较快,辽国这边偌大动静,很快就传到了未央宫。
刘恒原本那点微弱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他心中暗叹一声:“罢了,本就不该想那些有的没的!”
刘恒终究不是什么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自私自利之人,他本身还是有着相当的悲悯之心的,你可以说他是为了名声,但是人能装一辈子,那也是真的了!既然刘昌不上当,刘恒便也不再多想,甚至还有些诡异的欣慰。
做天子的人,脸厚心黑是基本操作,谁要是在这等事情上还要面子,轻则沦为傀儡,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重责丢了性命,乃至累及家庙。刘恒得承认,自家那位兄长刘盈是个好人,可惜的是不适合做皇帝,脸皮薄,心肠软,还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要说对吕后,还能是因为血缘被压制,那么,对上曹参唾沫星子都喷自个脸上了,就算当时忍了,后面也该找补回来,而不是自暴自弃,真叫曹参这个丞相掌管大局。
如果仅仅是站在一个帝王的立场上,那么有刘昌这样的继承者简直就是几辈子的福气,刘恒是宁愿继承者是个狠人,也是不愿意是刘盈那样的好人的。
想开了之后,刘恒的精神也好了一些,只是他身体亏虚严重,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油尽灯枯,无非就是靠着补药勉力支撑。
既然已经想开了,刘恒也不想再为刘昌将来继位增加麻烦,刘昌就算是有兵有钱,但是他多年不在中枢,对于长安的情况并不了解,哪怕如今张苍这个丞相直接站到了刘昌身后,似乎御史大夫申屠嘉也跟刘昌那边有些干系。
但是,刘恒继位多年,早就意识到,很多时候,坏事的不是什么三公九卿,而是中下层,他们很多时候并没有什么大局观,看重的就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除非刘昌上来就举起屠刀来一场大换血,否则的话,这些人想要使绊子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只是,刘恒如今已经没这个精力了,他能做的,就是先将当年残余的诛吕余党给解决了,免得回头这帮人跳出来捣乱。
当断则断,刘恒虽说以仁君自居,但是也是个杀人不手软的角色,无非就是喜欢拐弯抹角,比如说给囚车贴封条不许人接近,让刘长活活饿死,还有叫人跑亲舅舅家里唱挽歌吊唁,逼着人自杀之类的,主打就是你不想体面,我就帮你体面。
不过那时候是他有时间,如今他没时间了,干起来就干脆利索了。
一个实权皇帝想要杀人,“莫须有”就是基本操作,何况,汉室这些大臣,不追究的时候还好,追究起来,小辫子一抓一大把,就看你想用什么罪名了。
首先倒霉的就是郦寄,这位属于一辈子没活明白过的典型。他当初跟吕禄交好,两人同进同出,都有人怀疑这两位有点更进一步的关系,吕禄对郦寄也是言听计从。
结果陈平周勃拿着郦寄的亲爹,当时的曲周侯郦商要挟郦寄,郦寄立马就将朋友给卖了,哄着吕禄放弃了兵权,最终丢了性命。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还干过更荒唐的事情,他丧妻之后,居然想娶平原君做夫人,平原君可是王娡的亲妈,也就是说,他想要给刘启做便宜岳父。这还了得,他因此被找了个由头,削去了爵位。
这辈子他可蹦跶不了这么久了,事实上,在知道刘昌还活着之后,他就一直战战兢兢,原本想要立下战功看看能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性命,结果先是跟着征讨匈奴,没捞到什么好处,之前周亚夫率领大军平定叛乱,他也跟着去了,也没能立下什么功劳,如今自然只有抓瞎的份。
如今刘恒出手可比刘启还快准狠,直接说郦寄居丧不谨。人证物证俱全,郦寄再喊冤也是无用。
如果说郦寄出卖了吕禄还能占着一个孝字,如今被扒出来他在父丧期间与府上歌姬有了亲密关系,连这个孝字都称不上了。汉家以孝治天下,不孝就是不赦之罪。
郦寄也不是真的糊涂,当初那事,一方面的确是碍于亲爹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政治投机,只是谁能想得到,死灰还能复燃呢!他是真的赌输了。为了不连累家族,郦寄果断在廷尉自杀了。
郦寄的死不过是个开始,等到刘昌进了关中,就听人说天子大抵是要死了,死前发疯,短短一个月时间,光是下狱的彻侯就过了两掌之数,更别提那些寻常官员,廷尉监狱都快塞不下了。
打听了下狱的彻侯和诸多官员的名号之后,张辟疆就说道:“看起来天子是打算与家上你和解了!”
刘昌沉默一番,没有说话,直接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加快速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