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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开放式厨房里, 赵孟殊在挽袖下厨。


    距离厨房不远的中岛台上,琳琳琅琅摆满精致的首饰盒,丝绒盒子并不稀奇, 值得瞩目的是用整块小叶紫檀木雕琢的首饰盒,五尺长三寸宽, 在昏暗幽沉灯光下,发散出温润雅致的光。


    傅清瑜刚进门, 便被这个盒子夺去视线,目光在其上轻轻掠过,她按捺住好奇心, 朝洗手作羹汤的男人走过去。


    高跟鞋踩在柔软地毯上,脚步声很轻。


    这却瞒不过赵孟殊的耳朵。


    “还顺利吗?”他温声问,随意洗了洗手, 回头转眸看她。


    他穿着浅色家居服, 整个人显得温润又柔和,只是微微垂眸瞧人的模样,还是透出几分与生俱来的清贵矜冷。


    “当然顺利。”傅清瑜笑了下, 从他身后去看菜品,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怎么要亲自下厨?”


    因为孙婉留在平城,便没有再额外抽调佣人来深城, 佣人虽然不多, 厨师却是够的,三位厨师足以做好中西菜系, 实在用不着赵孟殊这位公子哥亲自下厨。


    赵孟殊抬手捏她下颌, 垂眸看着她眼睛。他指腹仍残留微冷的水意,傅清瑜脊背微紧。


    “说好了要给你补过生日, 忘了么?”


    傅清瑜还真忘了。


    她伸臂环住他劲瘦腰腹,挑开话题,偏头问:“那边是给我的礼物?”


    “是。”他似乎并不在意她忘记这件事。


    傅清瑜笑起来,“今天你的公务机降落机场,不仅带来了林助理,还带了这么多珠宝首饰。”


    赵孟殊含笑,“一会儿去看看喜不喜欢。”


    至于为什么不现在看,当然是因为现在要吃长寿面,吃蛋糕,吹蜡烛。


    赵孟殊的厨艺比傅清瑜精湛许多,但只靠他自己也无法做一桌满汉全席,他做了几道傅清瑜喜欢的菜并一碗长寿面,其他的冷盘热盘便由厨师动手。


    将厨房让给厨师,傅清瑜上楼洗漱换衣服,赵孟殊问她要不要喝酒,公务机不仅带了珠宝首饰,还带了几瓶好酒。


    傅清瑜选了白葡萄酒。


    沐浴完之后,在衣帽柜礼服裙中,她挑选一条妃红色缎面长裙换上。


    她很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


    一道窈窕艳美的妃红色身影出现在旋梯时,赵孟殊一贯平静淡漠的视线微微凝住,下一刻,他微微偏离视线,落在雨过天青大理石餐桌上。


    他的绅士教养似乎是刻在骨子里,即使是面对女友,也不会过久凝视。


    餐桌上的黑陶花瓶里,摆着一支姿态窈窕的桃花,花色清浅,馥郁芬芳。


    漆黑幽沉目光注视着花枝,静静回味刚刚的惊鸿一瞥。


    傅清瑜走下楼梯,轻轻挽住他手臂,手指细腻微凉。


    赵孟殊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


    “很漂亮。”他语调温和,目光不带亵渎。


    傅清瑜轻轻挑眉,踮脚吻上他的唇,比他回吻更快的是紧紧箍住她纤柔腰肢的手掌,修长手指紧扣住她的腰,白皙手背清晰显出青色筋络。


    明明是她先起头,他却吻得比她更深。


    一吻毕,指腹揉捏她柔软的唇,他说:“抱歉,把你的妆弄花了。”


    傅清瑜仰眸对上他视线,笑起来,“本来就是给你看得,女为悦己者容,不是吗?”


    赵孟殊轻笑,俯身想要再吻她。


    西图澜娅餐厅内传来突兀的咳嗽声,是管家。


    镂空雕花屏风后,管家站姿笔挺,双手交握着,温和说:“傅总,要用饭吗?”


    傅清瑜踮脚飞快亲了下赵孟殊,而后偏头看向管家,姿态优雅,语调端庄,“好,麻烦你了,去歇着吧。”


    在看管家的同时,傅清瑜也细致扫了一遍西图澜娅餐厅。


    短短几刻,简约冷清的西图澜娅餐厅已经大变样。


    鲜花拥簇,烛光幽暗,琳琅菜品摆满大理石餐桌,酒香气浓郁芬芳。


    最中间的是插着蜡烛的蛋糕。


    一侧的座位前,放着一碗精致小巧的寿面。


    傅清瑜坐在寿面前的座位上,然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你坐在这里。”


    赵孟殊便落座在靠她最近的位置上。


    “可以许愿了。”他说。


    月色很明,他的声音也如月光清润柔和。


    傅清瑜弯起唇角,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静静许愿。


    睁开眼睛之后,她望了赵孟殊一眼,然后倾身吹灭蜡烛。


    “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应该是跟我有关。”他已经猜测到她的愿望,刚要说出口,女人纤细柔软的手指便抵在他唇边,她眸光里笑意盈盈,极其认真说:“不许说,说了就不灵了。”


    赵孟殊微征,而后轻笑,“好,那就不猜了。”


    傅清瑜点点头,语气轻快,“那就拆礼物吧!”


    赵孟殊来拆那些不甚重要的珠宝首饰,傅清瑜则小心翼翼打开一直吸引她目光的小叶紫檀木首饰盒。


    打开后,她目光微凝,顷刻间便估量出价格。


    两年前在佳士得拍卖会上拍出的一副帝王绿首饰头面,水头远不及眼前这个,便拍出八位数高价。


    桌面上,一整套帝王绿翡翠头面安静铺陈在小叶紫檀木盒内,显出凝重的湖绿色,通透深邃,烛光映照下,渗出幽蓝的光。


    赵孟殊并没有对这份礼物做过多介绍,他只是温和询问,“傅小姐,这份生日礼物还看得上眼吗?”


    “很喜欢。”但她应该不会簪在头上,这是暴殄天物。


    或许这样的东西,只适合留给子孙后代。


    赵孟殊却从中捏起一支透雕盘龙纹发簪,修长手指轻柔拢起她一头如瀑般乌润长发,慢条斯理将通透莹润的发簪固定在挽起的长发上。


    他指节如玉般白皙,按住她后颈,细致望了望,含笑说:“很衬你。”


    傅清瑜抬手轻轻触摸,繁复的龙纹雕刻触感温润柔滑,身边人轻轻揽住她肩膀,清润透骨的嗓音落在她耳边,她听见他说:“熙熙,想不想搬到四十九层办公?”


    抚摸翡翠玉簪的动作微顿。


    由于赵家的历史残留原因,京颐集团旗下所有的的公司办公大厦楼层都建在四十层之下,只有一家公司例外。


    ——位于平城CBD核心区域的京颐集团总部。


    而位于四十九层上,又只有一间办公室,占据整整一层楼。


    ——京颐集团CEO办公室。


    傅清瑜几乎立刻便清楚他的言外之意。


    他的手指覆在她后颈,漫不经心在她颈部细腻皮肤摩挲,漆黑深邃的双眼一瞬不瞬凝视她,微微含着笑意。


    傅清瑜毫不犹豫回望他的眼睛,“入主四十九层,是每个京颐员工的梦想。”她含笑说:“董事长,我当然也不例外。”


    赵孟殊沉静目光霎时变得温和,掌心向上扣住她后脑,乌润柔顺的发丝满溢长指之间,他在烛光下深深吻她。


    他说:“祝傅总如愿以偿。”


    翌日,赵孟殊五点起床洗漱,简单收拾完,他边戴袖扣边抬步匆匆下楼。


    林亭已经在客厅等待他。


    外面天还没明,一片蒙蒙的雾色。


    林亭自沙发上起身,恭谨道:“赵董,谢夫人已经在等待了。”


    赵孟殊淡淡应了声,抬步上车。


    谢有仪正坐立不安等在临街一间咖啡馆内。


    这么早,店里根本没有客人,也不知赵孟殊用了什么手段在大清早把店主薅起来煮咖啡。


    望见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她有些局促起身,“孟殊啊,你要喝点什么?”


    她从没有看透过赵孟殊。


    现在尘埃落尽,赵昀和锒铛入狱,赵家尽在他掌控,她才后知后觉出他的可怕来。


    “不用。”


    他似乎不想在这里久待,只是随意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微微掀起眸,姿态散漫但威压深重。


    谢有仪的整颗心缓缓提在嗓子眼。


    赵孟殊侧眸平静瞥一眼林亭,林亭便微笑着将一份文件递给谢有仪。


    望着那份文件,谢有仪的面色渐渐苍白,指尖捏着那份文件,手指因用力而泛出细细青筋。


    文件上,密密麻麻记载着她做赵夫人那些年,那些清晰而深刻的犯罪事实。


    她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幽幽叹出口气,“赵董,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赵孟殊垂下眼睛,修长白皙指节随意点了点桌面,漫不经心反问,“您觉得我需要您做什么呢?”


    “是桑榆吗?”现在,她能为他做的,只有管治住桑榆了。


    赵孟殊没回答,而是抬目望向她。


    他的眉眼生得很是清隽雅致,微微含笑时总给人以温润如玉之感,但面对他的人,没有一个觉得他是一个温和儒雅的人。


    谢有仪因他的注视而面皮发烫,掌心发潮。


    赵孟殊眼底漆黑冷清并没有笑意,说出的话更是带着不疾不徐的残忍,“谢姨,您知道的,这只是一部分的证据,您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关系着另一部分证据能否安然无恙回到您的手里。”


    说完之后,他抬步离开,修长挺拔身影没有半刻停顿驻足。


    他走之后,谢有仪脊背瘫软在座椅上。


    这时,咖啡店店主为她端上一杯迟来的咖啡,他说:“您的事情办好了,就来这里,我会为您奉上另外一部分证据。”


    谢有仪目光惊异而恐惧,指尖深深陷入皮肉。


    回程的路上,赵孟殊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林亭说:“有谢夫人在,桑小姐从此之后应该会安安分分的了。”


    赵孟殊没搭话茬,只是平静说:“这件事,不用刻意隐瞒。”


    林亭心思分转,暗暗揣摩董事长的言外之意。


    回到别墅,时间还没过一个小时,傅清瑜还在睡,侧着脸颊,长长的睫毛轻垂。


    赵孟殊坐在床侧,伸出手,刚要为她掖被子,原本沉睡的人却忽然睁开眼,冷冰冰说:“刚刚去做什么了?”


    原来是装睡。


    伸出的手没有收回,轻柔落在她乌润发顶,他低垂眉眼,眼底温和含笑,“刚刚做了什么,去问林亭。”他慢条斯理说:“以后我的所有行程,林亭都会发给你一份,无论公事还是私事。”


    傅清瑜喜欢投桃报李,“以后我的行程也都发给你一份,去找我的新助理要。”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她学着他腔调,同样慢吞吞说:“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


    “多谢傅总体谅。”赵孟殊轻笑,俯身在她面颊吻了吻,他柔和询问,“今天陪我去见老师?”


    傅清瑜眨了眨眼睛,“是李院士?”


    “对。”他温柔应声。


    “当然要去!”她挽住他手臂,“什么时候,我请个假。”


    赵孟殊悠悠道:“不能耽误你上班时间,下班后,我去接你。”


    第52章


    早晨七点半, 一辆加长优雅的银顶迈巴赫准时停驻在别墅门口。


    郎思文坐在车内,心神不宁跟司机说着闲话,心底的弦紧紧绷起。


    司机说:“还是这里的位置妥当, 半小时之内就能把傅总送到公司里去,平城那间小别墅, 还是太偏了。”说着,他话语里已经沉了笑意, “以后傅总跟董事长重归于好,再搬到沉园去,那里的路才畅通呢。”


    郎思文:“……对, 您说的对。”


    她紧紧攥着掌心,垂下眼睛翻看一会儿要汇报的公务,不住的深吸气。


    终于, 那道婀娜纤瘦的身影走出别墅紫金铜内门, 步调悠缓朝这边走来。


    不待司机反应,郎思文立刻推门下车,绕到别墅门前, 恭恭敬敬将另一侧车门打开, 她低头柔声, “BOSS 。”


    傅清瑜没有直接进车入座,优雅步伐停在车门外。


    郎思文心底梗了一梗。


    大老板抬手按住车门, 眸光沉静看向她。


    郎思文抿住唇, 不敢跟她对视,只略略偏了偏视线, 接受着她的审视。


    傅清瑜依旧穿着色泽鲜亮的长裙, 是最衬这个时节的碧青色,长发被一支翡翠碧玉簪挽住, 眉眼農艳鲜丽,唇角柔和弯起,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但无声凝视人时,依旧让人心底发寒。


    郎思文紧紧握拳,无法承受这种压抑的注视。


    她抬起眼睛,主动开口,嗓音细微发颤,“BOSS,我想把杨助理派到行政部,您身边,还是由我负责处理,好吗?”


    这是她思考一夜的结果。


    那些莫名的情愫到底算什么呢?不过是荷尔蒙上头让她失了理智,就算得了他的青眼又如何,她能在波云诡谲的赵家生存下去吗?更何况,他的眼里根本不会有除了大老板之外的第二个人。


    她能坚守住的,只有自己奋力打拼半生的事业。


    她本想坦坦荡荡把事情告诉大老板,但还是太无能,在心中揣摩好久的话,在此情此景说出来,无端带了三分难堪。


    她担心被大老板问询,担心她以后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担心大老板以后用情敌的目光衡量她。


    “当然可以。”大老板云淡风轻说。


    郎思文小心翼翼抬起眼睛。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沉静温和。


    郎思文无比确定,傅清瑜已经看透她的内心,但她没有提起任何关于这段绮思的任何一句话。


    她很尊重她。


    郎思文无声间松了口气。


    傅清瑜垂眸,语调一如既往温和,“既然要派走杨净秋,你一个人便要做两个人的事情,压力很重啊。”


    郎思文低声:“BOSS,我可以的。”


    “好。”傅清瑜轻轻颔首,没多说什么,抬步上车.


    开完会之后,走出会议室,傅清瑜接过手机,垂眸静立在原处看邮件。


    郎思文跟在她身后,跟着她一起停住脚步,她猜测着顶头上司的心思,轻声询问道:“BOSS,齐炀晚上约您见面,您要赴约吗?”


    在赵孟殊手起刀落处理的一大批董事中,其中就有齐炀的父亲齐邵,齐邵现在已经锒铛入狱,他终究还是没能亲眼见上傅清瑜一面。


    “不用,我晚上有事。”傅清瑜收了手机,淡淡道。


    她已经猜到齐炀见他想做什么,而且她肯定,他拿不出她想要的筹码。


    她没再跟郎思文解释什么,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郎思文跟在她身后,脚步轻轻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她默默看向傅清瑜的背影,良久叹了口气。


    她清楚意识到,她跟大老板再也回不到从前。


    或许大老板还会仁慈地重用她,但她已经不相信大老板还会对她有所真心。


    思量片刻,还是低头给那人发了则消息。


    赵孟殊收到郎思文的求职申请时正在李清源家里喝茶。


    李院士住在一栋三层小洋楼里,院子里种着几棵粉紫色的绣球花树,春风送暖,花开荼蘼。


    李清源沏一壶茶,微笑说:“快下午了,你什么时间接人家下班?晚了点可就不好了。”


    赵孟殊在这里待了一天,除了喝茶便是赏花,其他的任何事都没有谈,李清源有心跟他聊一聊学术,但又被他几句话岔开话题,他心下了然,便不再讲。


    他说起向辞熙,“你师母做了一桌好菜,一会儿也把辞熙叫过来,他在这里没有亲眷,又不会照顾自己,让他也来饱一饱口福。”


    赵孟殊玉白长指摩挲着茶盏,“梁教授倒是给熙熙拨过电话,让熙熙代为照顾向师弟,现在由您关照他,倒不用熙熙费心了。”


    弟子说话一向喜欢拐弯抹角,李清源默默揣摩片刻,也没想清楚他在打什么哑谜,他凝神问:“辞熙跟你女朋友有关系?”


    赵孟殊淡淡一笑,“也没什么关系。”


    李清源放下心,刚要说什么,便听不孝弟子继续悠悠道:“不过是追求过熙熙又被熙熙拒绝了而已。”


    李清源:“……”


    很好,今天他的小弟子是没有口福了!


    到了时间,赵孟殊亲自开车到分公司门口接人。


    他来得早,抵达地点时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没有散开,脊背松散靠在座椅上,长指拨开聊天界面。


    他跟傅清瑜的聊天信息还停留在几个月之前。


    傅小姐很不擅长谈恋爱,上班便约等于失联,不是面对面见面,她向来是没什么话给他聊得。


    过了片刻,正式到了下班时间,那道婀娜纤细身影便徐缓自大厦内走出,身边围簇着一圈下属。


    落下车窗,他瞧见她米色裙摆随着浅色高跟鞋荡漾摇曳。


    似乎瞧见什么,她身形顿了下,转过脸,轻轻说了什么,而后撇开众人,朝这边走过来。


    赵孟殊尽职尽责做一位司机,亲自为她打开车门,他今天穿得休闲,并不担心深城的下属认出他。


    傅清瑜坐到副驾驶,偏头笑着问:“我这样打扮怎么样?”


    赵孟殊早就注意到。


    她现在穿的衣衫跟早上出门时的全然不同,优雅沉静的碧青色长裙换成米色棉麻长裙,那根价值连城的翡翠簪亦换成平平无奇的檀木梅花簪。


    她好像尽力把自己往邻家女孩形象靠拢。


    他垂眸沉吟,“老师很关心经济形势,而且看过你在经合论坛发言视频,你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好吧。”傅清瑜叹气说:“看来我又不能在你的长辈面前留一个温柔可亲的印象了。”


    “在赵家人面前都没这么注重形象管理,怎么到老师这里一反常态?”


    “因为你比较在乎你的老师。”她说。


    赵孟殊喉结滚动,微微偏移开视线。


    傅清瑜还以为自己的撩拨没有效果,便支起下颌,静静望着车窗外旖旎的夜景。


    红灯车停,斜插过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温热的指节轻轻托住她下颌,傅清瑜诧异望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轻柔吻住。


    终于到了别墅,天色已经黑沉。


    赵孟殊牵住傅清瑜的手下车。


    晚餐摆在庭院里。


    绣球花树下,放置一张不大不小的四方餐桌,其上是琳琅满目的餐食,都是傅清瑜喜欢的本帮菜。


    李院士和周教授都很温和,对待傅清瑜就如同对待邻家女孩儿,他们是真心把赵孟殊当做自家孩子对待的,家里书房里还收藏着赵孟殊少年时获奖的照片和奖杯。


    柔白指腹在少年捧着奥赛金奖奖杯的照片上摩挲,傅清瑜凝望着,不禁露出微笑。


    这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快活的时光。


    在那之后的一年之后,陈敏静跟赵昀和正式离婚,谢有仪携桑榆入主赵家,他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便被搅弄得天翻地覆了。


    傅清瑜看完照片,便小心将相册放回书架原处,转过身,便望见李清源温和而内含威严的双眼。


    他站在门口,年到花甲,依旧脊背挺直,头发染得乌黑,身上年轮的痕迹很淡。


    他语气笃定,“孟殊本来该是一位科学家。”


    望向傅清瑜,他眸光深邃,说:“幸好有了你,他也能毫无负担实现自己的梦想。”


    傅清瑜猜到他的用意,温和含笑说:“老师,我永远支持他做的一切决定。”


    诚然,她很想攀上京颐集团最高的位置,但这不意味着她迫不及待把赵孟殊从至高之位拽下来。


    她不会因为自己野心,去干预属于他人的人生抉择。


    她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所以,在回程的路上,当赵孟殊告知她,郎思文想要辞职并且拜托他帮她重新找一个新工作时,傅清瑜也只是微微一笑。


    街边路灯倾洒进车内,她的眸光莹润,神色沉静而温和,“她是我的下属,找工作的事情当然要我来做。”


    赵孟殊轻抚她面颊,柔和说:“她知道太多事情,离开倒也算一件好事。”


    傅清瑜不得不承认赵孟殊比她会安慰人。


    正如赵昀和入狱后消失在国内的李敏,郎思文也该随着傅冕和宋筱竹事件的尘埃落定而消失在大众眼中。


    离开这件事,对郎思文来说,几乎是必然。


    无疑,赵孟殊说到了关键点上。


    傅清瑜轻轻伏在他肩膀,微微侧眸望着清凉如水的月色,抿唇说:“既然她拜托到董事长头上,董事长不如就帮这个忙,替她找一个好下家,我便不插手了。”


    第二日,郎思文的辞呈准时放在傅清瑜的办公桌上。


    傅清瑜没有望她,更没有多言,垂眸签字。


    将文件推给郎思文,她抬眸,温声祝福,“祝,前程似锦。”


    郎思文喉咙发堵,鼻尖酸涩。


    她垂下脸,轻轻说:“BOSS,我永远不会背叛您。”


    这句话并不是保证,而是隐晦的威胁。


    她在暗示傅清瑜,她有背叛她的筹码。


    所以,作为前老板,傅清瑜要保证她一路坦途,不然,她自己不能保证会不会因为威逼利诱背叛前老板。


    傅清瑜听懂她的威胁,依旧很平静,眼底未曾波动一下,唇角的微笑柔和,“好,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郎思文心底总有些发寒。


    共事多年,即使不能完全看透她,但也能在她的所作所为中窥见她性格的冰山一角。


    郎思文心底一紧,死死掐住掌心,仰眸立刻改口,“BOSS,请您为我安排一个新工作!”


    “不用。”傅清瑜眸光如水,温和而沉静,“我相信你的忠心。”


    走出京颐大厦,晴空万里无云。


    站在台阶上,郎思文深深呼气。


    但愿前程万里,她还能望见这样的好春光。


    第53章


    还未走出大厦, 手机铃声便急促响起来,这是她为大老板设置的、专属的、特有的铃声。


    她心情急速跳动,半点不迟疑, 接下电话。


    大老板的声音清丽如玉,伴随着幽幽无奈叹气, “上来,我有话跟你讲。”


    她紧紧捏住手机, 半点不迟疑说:“好!我马上上去!”


    郎思文从没有觉得三十九层这么高,电梯终于到站,她已经气喘吁吁, 是紧张的心绪催生出疲惫。


    终于到了办公室门前,抬起手,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好在, 那扇门似乎已经了解到她的心意,从内里缓缓打开。


    傅清瑜扶住门框,眼眸漆黑莹润, 她很少在下属面前暴露内心情绪, 此时此刻, 却微含愠怒说:“原来你还是舍不得我的。”


    郎思文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是我鬼迷心窍。”她用手拂去泪痕,专注而认真说:“但我半点没有想过背叛您!”


    “那句威胁的话是因为我不甘心才说的!”


    她不甘心傅清瑜这么轻描淡写允许她辞职, 连一分怒色都没有表露, 所以才说话故意挑衅激怒她!


    她咬着唇,哭得很可怜,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 您因为怀疑我喜欢董事长就冷落我,就算我真的喜欢他, 他的地位又怎么能比得上您!”


    傅清瑜伸手递给她一张巾帕让她擦眼泪,轻轻道:“所以,因为我表现出一点点怀疑,你就下了这么几招臭棋。”她垂眸,温和反问,“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突然怀疑你吗?”


    郎思文一怔,蓦然捏紧手帕,恶狠狠咬牙,“是董事长向您告状!”


    “他因为看我不顺眼,就告我的状!”


    诚然,她确实有点喜欢赵孟殊,但那种喜欢就如同欣赏一尊明丽矜贵的瓷器一般,她只远远观望着,艳羡于他对大老板的情深,但从没有想过插足更没有想过破坏。


    傅清瑜说:“他倒没有告状,只是说你看他不顺眼,我便提点你几句,你开始自己奇妙的发挥,我才知道原来你喜欢他,不过这没有什么。”她认真望着她,“我不在意这些。”


    此时此刻,郎思文相信她的话。


    鼻腔又开始发酸,“BOSS,我们好久都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傅清瑜道:“自从你为你的前男友求过我一回,你再也没有对我真情流露过,你觉得亏欠我一层,所以越发恭谨,心底的弦总是绷紧,所以,我只是浅浅试探,你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郎思文诧异,“您都知道?”


    傅清瑜含笑,“我确实知道,而且你猜对了,我确实为这些事情生气。”


    她抚了抚她肩膀,示意一起进办公室。


    郎思文徐徐松口气。


    跟了大老板这么多年,她还是有几分了解大老板的,只要她还肯说她的不好,那证明大老板觉得她还有改正更新的机会。


    她搓了搓脸颊,立刻跟上去。


    傅清瑜坐在会客室沙发上,悠悠沏一壶茶,递给她一杯六安瓜片,似笑非笑说:“你想想这段时间你犯了多少错。”


    郎思文低下头,任大老板批评,默默喝茶。


    傅清瑜慢条斯理道:“我在纽约时,你给我挑了一个所谓的贤惠人,那个贤惠人差点逼得我去看心理医生,回国之后我参加晚宴,你又任由张敬往我的包厢里送人,然后张敬出事,你又让我捞他,这些事情,你做得都不妥当。”


    “在这之后,你又把私人情绪投注在向辞熙和董事长身上,不管你心里喜欢他们也好厌恶他们也罢,最起码表面上,你该做到客观公正。”傅清瑜深深望她,“因为你是我的特助,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


    郎思文心底所有的症结都被傅清瑜说清,心底越发愧疚不安,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不过——”傅清瑜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是我被董事长挑动情绪。”她饱含歉意,“我不该试探你的,抱歉。”


    郎思文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涩,恨不能伏在她怀里痛哭,她说不出话,只含泪摇头,言语丝毫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与振奋。


    傅清瑜笑一笑,轻轻伸手,温和问询,“那我们重新开始?”


    “BOSS,我永远不会背叛您!”郎思文眼含热泪,小心翼翼握住她伸出的手。


    傅清瑜轻笑,“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只求你下次离职跟我打报告,不要把求职短信发到董事长手机里,好吗?”


    郎思文脸色微微发红,心底又愧疚起来,“好。”


    傅清瑜起身,“你的辞呈我已经批了,我会重新给你一份待遇更高的续约协议,记得提早签字。”


    “好!”她的眼神又变得坚毅明亮,似乎还是多年前初见的模样。


    傅清瑜也微笑起来,但那份喜悦终究不能从脸上转移到心底。


    瞧,她现在不仅丧失掉爱人的能力,连重新相信一个人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只会用利益诱惑,用言语蛊惑,却失去了心对心交流的那份真诚。


    或许,这便是位于云端之上的寒凉.


    赵孟殊回到别墅,推开门,眸光微顿。


    别墅内窗帘遮掩,照明系统没有如往常一般运行,视野内一片昏暗。


    不过他目力极好,轻易便从昏暗阴郁的室内,望见沙发上那道纤细窈窕的背影,他抬步走过去,步伐轻缓。


    温热掌心覆住肩头,他温声问:“心情不好?”


    傅清瑜面颊埋在膝盖,不想理他。


    如果不是他轻飘飘上眼药,也不会闹成这么些事情。


    赵孟殊轻笑,他总是知道如何挑动她的情绪,他悠悠说:“傅总毫不费力就挽回一名心腹大将,怎么还不开心?”


    很好,傅清瑜心中的抑郁很快便被滚滚怒火取代,她必须在下属面前隐藏住的恶劣情绪、必须维持的端庄仪态在此刻全部倾泻崩塌。


    她随手捡起一个抱枕扔在他身上,“如果不是董事长高明的眼药,我跟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赵孟殊轻松接住抱枕,将可怜得被当做武器的抱枕摆放在一边,而后含笑搂住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跟她之间的矛盾本来就积攒得太多,我的眼药只是个引子。”


    “现在你又重新收服她一次,她对你的忠心会比以前更盛,这也是一件好事。”


    傅清瑜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可惜,“我失去了一个朋友。”


    “那就开掉她,再找一个适合做朋友的特助。”赵孟殊望着她在黑夜里依旧莹润明亮的双眼含笑,“但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你担心会留一个卸磨杀驴的名声,对不对?”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因为了解你。”赵孟殊温柔抚摸她发顶,眼神缱绻温和,“就如同你了解我一般。”


    沉郁的心情无声息间便被他安抚好,傅清瑜直起身体,打了个响指,照明系统重新开始工作。


    柔和温暖的灯光瞬间洒满室内。


    赵孟殊穿着正装,双排扣西服还没有脱掉,雪白矜贵的袖口别着一枚蓝宝石袖扣。


    傅清瑜衣着简单得多,她回来得早,早就洗漱完换上柔软轻薄的睡裙,此刻白色蕾丝缎面睡裙松散勾住雪白肩颈。


    身上的气息清幽馥郁,丝丝缕缕勾缠住人的心脏。


    赵孟殊便抬手掌住她柔软面颊,凝视她莹润明亮双眼,柔和问:“吃饭了吗?”


    傅清瑜点点头,刚要开口,柔和的吻便覆上来,如同一片云,轻飘飘被人按在怀里,压在身下。


    窗外海风阵阵,浪花不止。


    云消雨散后,赵孟殊起身倒了杯温水喂给傅清瑜喝,他很有耐心,漆黑的眼眸专注凝视她。


    从明艳的眉眼到柔润的唇。


    “饿了么,要不要我煮碗面给你吃?”


    傅清瑜拥住薄薄一层绸被,遮住裸露的身体,她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想到他今天参加了酒宴,应该没吃好,便道:“我陪你吃。”


    赵孟殊:“那我去做。”


    傅清瑜按住他的手,“你受累了,让阿姨去做。”


    赵孟殊微微眯眸,目光霎时暗沉起来。


    傅清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轻轻收回手,费力描补,“不是说这个累,是说你工作一天有没有用餐,所以该累了。”


    她认真专注仰望他深邃幽沉眼睛,语气说不出的认真。


    赵孟殊勾了勾唇,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熙熙觉得累了吗?”


    傅清瑜怎么可能承认因为这种事情累到?


    她说:“还好。”


    赵孟殊含笑,“那再来一次。”


    注视着傅清瑜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幽幽叹气,很无奈似的,“这一次熙熙要出力气,毕竟我已经很累了。”


    傅清瑜:“……”


    她就知道他跟普通男人的痛点不同,累这个词是打击不到他的!


    不过她还是拥住被子裹住玉白莹润的身体跨坐在他腿上,双手轻轻捧住男人精致流畅的下颌,仰颈吻上去。


    她丝毫不吝啬给他更好的体验,柔软的吻从薄唇到喉结,而后逐渐向下,他的呼吸逐渐粗重急促起来,在她要进行下一步时,他伸手捏住她精巧下颌,眸中欲色翻滚,眸光黑沉,语气是极力克制的冷静,“熙熙,你永远不需要做这种事情。”


    傅清瑜眨了眨眼睛,她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不过他既然不愿,她也不强求,便起身直起腰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他精瘦腰腹。


    不同于她几乎衣不蔽体,他倒是衣冠整洁,只有衬衫凌乱些,长裤松散些,乍一看,还是如玉君子。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柔和而轻盈。


    “什么时候回平城?”风光如斯,傅清瑜的心境变得平缓而轻和,她突然不想再进行一场激烈的情事,而是想简简单单靠着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赵孟殊当然依着她,他向来可以克制住欲望


    微微垂眼,将绸被展开细致裹住她的肩颈腰腹,他温声回答,“后天。”


    他说:“我把湾流留给你,下次你回平城,便坐公务机回去。”


    临近离别,傅清瑜有些不舍,微微垂着眼睛,纤细白皙指尖轻轻揪住男人的雪白衬衫。


    赵孟殊看透她的心思。


    傅小姐总是这样的,平常不着调的甜言蜜语很喜欢说,但一到该说真心话的时候,她又变得含蓄内敛起来。


    他笑一笑,轻轻抚摸她发顶,温和说:“鉴于我回平城之后一定会想念你,所以你要每天都发消息给我,打视频给我,好吗?”


    这正是傅清瑜想说又说不出口的。


    她轻轻抿唇,真心实意说:“好。”


    赵孟殊结束公务要离开时,傅清瑜去机场送机,她一贯不喜欢送人离开,这次为赵孟殊破了例。


    飞机起飞后,她微微仰眸,望着空中那逐渐遥远模糊的影子,冷静克制的心似乎空了一块。


    爱是盔甲,亦是依靠。


    不过,她只允许自己软弱一瞬。


    下一刻,她又是刀枪不入的傅清瑜。


    第54章


    赵孟殊回到平城后的一周, 赵昀和的死亡讯息才缓缓透露出来,又过一个月,便是赵昀和正式的葬礼。


    他的葬礼举行在万物勃发的春日。


    在那一天, 分散在各地的赵家人都纷纷赶来。


    傅清瑜也搭乘湾流从深城赶回。


    抵达平城机场,赵孟殊已经在车内等待她。


    车厢里内弥漫清冽香气, 其中夹杂淡淡的酒气,他姿态松散坐在车内, 向来清冷淡漠的眼眸此刻轻轻阖住,似乎疲倦极了。


    傅清瑜没有出声,沉静坐在车内, 连梳理裙摆的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


    她没想到赵孟殊回亲自来接他。


    这段时间他很忙,不仅要处理公务,还要亲自操办赵昀和葬礼, 应酬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


    林亭发给她的行程表里, 并没有它来接机这件事。


    “怎么不说话?”他睁开眼,眼眸深沉望向她,语调无端显得温润柔和。


    傅清瑜轻轻倚在他肩上, 握住他指骨修长的手把玩, “我以为你要休息。”


    她语气柔和体贴, 赵孟殊却听出若有似无的抱怨,他长指温柔抚摸她长发, 轻轻哄道:“确实有一点累, 但陪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傅清瑜笑起来,“我没有生气。”


    她笑起来眉目農艳昳丽, 璀璨生辉。


    赵孟殊便伸手抬起她下颌, 温和凝视她。


    傅清瑜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望向他的目光变得专注而认真。


    两人四目相对, 呼吸相融。


    一月未见的思念在此刻的对视中浓烈起来。


    隔板缓缓上升,悠然隔开一切杂音,车厢陡然变得静谧,只听到轻微助眠的白噪音。


    车外的景象飞快变化着,从宽阔的大道直直开向幽深小道,景色越发幽密繁茂。


    “傅小姐有没有想我?”他指腹轻轻摩挲她精致下颌,说话时语气显得漫不经心,眼神却一瞬不瞬胶着在她脸上。


    傅清瑜雪白面颊微微发烫,抬眸凝视他的眼神依旧保持着从容淡定,“你说呢?”


    她是时时刻刻不肯落与下风的。


    赵孟殊笑了下,俯身在她唇上轻吻。


    他的语调很轻,丝丝缕缕钻到耳朵里,“应该有想我,因为我很想你。”


    傅清瑜抬手勾住他修长白皙的脖颈,抬起的眼眸坚韧而明亮,“你猜对了,我很想你。”


    是的,她很想念他,分开时并不觉得,一遇见才知道,原来团聚的感觉如此美妙,独身一人的孤寒变得一分一毫都不能忍受。


    赵孟殊抬臂抱起她,让她坐在他怀里,而后深深将她拥抱在怀里。


    这样的拥抱使他满心充实。


    “所以,搬到沉园住好不好?”他一下一下轻抚她脊背,“我没有帮你订酒店,就在沉园凑合凑合,可以吗?”


    沉园还是当初她离开时的模样,外观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她曾经精心培育的花园已经枯败,玫瑰园里是干干净净一片泥地,其中有缭乱的杂草,却没了当初生气勃勃的玫瑰。


    还有佣人——


    佣人少了一大半,主楼没有一丝活人气,除了那只白色的萨摩耶在汪汪乱叫,傅清瑜听不见一丝生动的声音。


    赵孟殊似乎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他拉着傅清瑜的行李箱停在主卧门前,明知故问,“熙熙,要睡主卧吗?”


    傅清瑜不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掠过他推开主卧门,她脱掉外衣,将风衣轻轻挂在衣架上,只穿一件薄薄的月白色缎面长裙。


    赵孟殊看着她向他盈盈走过来。


    傅清瑜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拽住他暗色领带,仰眸凝视他,似笑非笑,“赵先生,是不是装过头了?”


    什么空荡荡的花园,什么缺少的佣人,都是他刻意获取她怜惜的手段罢了。


    他堂堂赵家家主 ,京颐集团董事长,难道会缺几个园丁,雇不起几个佣人吗?


    假,太假了。


    赵孟殊并没有被戳穿的羞恼,而是轻轻垂眸看着她眼睛,温和含笑问:“所以,熙熙有没有心疼我?”


    “嗯。”


    谁让她喜欢他呢?


    只要你喜欢一个人,再拙劣的手段都会甘之如饴的接受。


    赵孟殊倒是微微一怔,没想到傅清瑜会干脆承认,下一刻,他又变得温和平静,若无其事说:“要不要睡一会儿,一会儿我叫你起床吃饭。”


    她提前赶回平城,还没到葬礼时刻,还能好好休息两天。


    “你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休息吗?”傅清瑜仰眸凝视他,步步紧逼。


    赵孟殊眸色微暗,修长手指掌住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面上的表情依旧是风轻云淡的,“你想让我陪着你?”


    傅清瑜踮起脚,目光灼灼。


    他们靠得那么近,垂眸便能望见她根根分明的睫毛,他克制着自己,收敛住过度贪婪的目光,使自己变得温润沉静,霁月清风。


    他会吸取从前的教训,把这段感情的主动权尽数交付在她手里。


    只是不断收紧的手掌还是暴露他的内心。


    只是心湖并不是充盈而平静,它早已因欲念与贪婪生起波浪,而后水分渐渐蒸发干涸,生起痛感。


    赵孟殊轻抿薄唇,不去看她盈盈的目光。


    傅清瑜捧住他的脸,有些疑惑问他,“董事长,你在害羞吗?”


    赵孟殊敛眸 ,没有回答。


    傅清瑜忽然笑道:“以前是我喜欢对你演戏,现在倒颠倒过来了,你开始对我演戏。”


    她直直看着他,眼神审视冷静。


    赵孟殊眸光一顿,而后淡淡说:“熙熙,你更喜欢演戏的我,不是吗?”


    傅清瑜也不说什么,径自拿着换洗衣服到浴室洗澡,赵孟殊征然片刻,而后坐在床侧,静静等着她沐浴出来,顺便吩咐老宅管家抽调佣人来沉园。


    她还是第一次洗澡那么快,水声不到半小时便停歇住,赵孟殊放下翻了一半的书,侧眸温和朝浴室出来的娉婷人影望去。


    她裹着浴巾,浴巾斜斜在腋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身上水珠还没有擦干净,顺着洁白细腻的脖颈滑落,落入深邃的曲线中。


    赵孟殊没有多看,视线很快便转移到书页上,长指按着书封,垂下眼睛的模样显得很君子。


    傅清瑜径自走过来,直接拿掉他手里的书。


    赵孟殊静静看着她将书拿走,眼底波动不变,微微抬眸,“要我帮你擦头发?”


    他真的好善解人意。


    但傅清瑜莫名生气。


    明明他这么温柔这么百依百顺,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她抿起唇,将湿漉漉的头发散开,直接窝在床上睡觉,并不在乎湿法将真丝枕套浸湿。


    赵孟殊想要抚摸她,被她偏头躲开。


    收回伸到一半的手,他轻轻说:“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叫你吃饭。”


    说完,他抬手挑高空调温度,轻柔为她掖了掖被角,转身走出卧室。


    房门闭合,空留一室寂静。


    傅清瑜轻轻睁开眼,觉得心底又酸又涩。


    这不像她,竟然会无缘无故觉得难过.


    楼下,赵孟殊一边处理公务,一边不时看一眼腕表。


    他静不下心,终究放掉处理一半的文件,抬步上楼。


    刚刚的事情清晰浮现在眼前。


    他当然知道傅清瑜为什么生气。


    因为她在经历他之前的心路。


    当初,他也为了她的伪装演戏而愤懑不已。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发现自己妻子无时无刻不对自己演戏。


    她温和柔婉 ,对他百依百顺。


    但他并不为此感到开心。


    爱一个人便爱她的全部,他渴望她向他露出真实的模样,但迟迟没有,因为她不爱他,自然没有必要向他表露真实的模样。


    好在现在,他的熙熙逐渐对他露出本来的真实模样。


    轻轻推开门,房间里很安静。


    窗帘闭合,遮住晚霞所有余韵。


    加湿器在徐徐运作着,声音清浅。


    他走到床边,抬手轻轻抚摸她依旧湿润的长发,声音很轻,“熙熙,起来一下,我帮你吹头发。”


    他扶她坐起来,打开那一盏昏黄的莲花夜灯,拿起吹风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梳拢住她的长发,温凉如绸缎。


    “刚刚,我想过了。”傅清瑜突然开口。


    赵孟殊动作一顿,温和侧眸,“想过什么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双目盈盈问:“你爱我吗?”


    赵孟殊脸上笑意微敛,似乎褪去那层温润的伪装,“你觉得呢?”


    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傅清瑜点了点头,“那就是爱的。”


    赵孟殊闭了闭眸,沉静问:“熙熙,你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傅清瑜直截了当,“我们复婚吧。”


    赵孟殊面色平静如水,“怎么这么突然?”


    傅清瑜道:“你之所以伪装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我们复婚,这样就有足够的安全感。”


    说完,她微微抬眸,一瞬不瞬看着他眼睛。


    果然,他沉静温和的眼眸掀起薄薄的愠怒,可还是没有舍得对她脾气,只是撇过脸,淡淡道:“熙熙,你把婚姻当什么呢?一个哄人的工具?”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抬眼望她,“我们再次结婚,一定要慎重。”


    不仅要慎重在仪式,还有慎重在彼此的心境。


    他想要她充满爱意与希冀嫁给她。


    不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或者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理由。


    第55章


    沉园的夜一贯静谧无声。


    暗色调的窗帘徐徐升起, 一切景色都被隔绝。


    既看不到后花园里花枝摇曳,又望不见天幕上的璀璨星子。


    傅清瑜侧身躺着,在寂静暗沉的夜色里, 睁着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一丝睡意都没有。


    刚刚赵孟殊的话沉沉坠在心底。


    他说, 不要把婚姻当成哄人的工具。


    他说,再次结婚要慎重。


    不可置疑, 他的话极为正确,但心底却泛起绵绵密密的堵塞感。


    她猜不透自己为什么因这番话不开心。


    傅清瑜拧眉翻了个身,望向睡在她身侧的男人。


    他似乎已经睡着, 长睫轻垂,呼吸清浅,规整的睡姿, 如一副清清隽永的水墨画。


    这个夜晚, 他们并没有进行争吵,话语谨慎停在吵架的临界点,停在他那句“结婚要慎重”, 然后, 是他秉承着君子端方仪态为她吹干头发, 最后一起吃了晚餐。


    他们没有一句交流,很显然是进入冷战。


    让傅清瑜微微欣慰的是他没有选择跟她分房。


    到了晚上, 依旧安然睡在她身侧的床上。


    只是克制得没有如以往一般将她揽入怀中。


    或许她失眠, 不仅是因为他的那番话,还因为今晚的睡眠姿势不对。


    傅清瑜轻抿唇, 轻轻戳一下他侧脸。


    他很快睁开眼睛, 眼神漆黑沉静,声音是不带半点睡意的清润, “怎么了?”


    说着,他握住她的手指,“是睡不着吗?”


    傅清瑜习惯性往他身边靠了靠,轻轻说:“是,我不习惯,睡不着觉。”


    赵孟殊伸臂将她揽入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他清冽的气息盈满呼吸。“这样好一点吗?”


    傅清瑜点一下头,将脸颊靠在他胸膛上,还是打算先解决误会,轻轻说:“我没有把婚姻当做哄你的工具,我只是想让你安全感,你不用事事顺着我,哪有亲近的人在一起却整天演戏的呢?”


    赵孟殊笑了笑,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误会。


    只不过是对待爱情的看法不同。


    他无意更改她的看法,垂眸温和说:“熙熙,太晚了,还是先睡吧。”


    傅清瑜欲言又止。


    她就这么没有信誉吗?


    真心实意说出的话都不被枕边人信任。


    她没再辩解什么,抬臂回抱住他。


    赵孟殊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声音如夜色般缱绻温和,“熙熙,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我们彼此的承诺都会在时间里得到印证。”


    傅清瑜没有被他温柔的说辞搅乱思绪,她凝神道:“既然我们注定有很长时间相伴,复婚不过只是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形式,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得到这个形式呢?”


    赵孟殊沉静说:“熙熙,复婚于我而讲不单单只是个形式。”


    “那算什么呢?”傅清瑜疑惑看向他,眼眸澄澈而明亮。


    她将感情看得太淡,便不了解有人的爱可以浩瀚如汪洋,可以深入骨髓。


    赵孟殊笑了笑,伸手轻轻抚住她脸颊,显然无意聊起这些让她加深心理负担的话题,“熙熙,睡吧,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傅清瑜揪住绸被,仰眸,“明天还要跟我冷战吗?”


    赵孟殊失笑,点了点她鼻尖,“明明是你在跟我冷战。”


    不过,他总是乐意回答她任何问题,“不会冷战。”只好她愿意搭理他,他们永远不会冷战.


    第二天,从老宅抽调的佣人抵达沉园。


    调来的都是从前住在松山苑的人,照顾起傅清瑜显得轻车熟路,极为妥帖。


    距离葬礼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傅清瑜不用急着到老宅去观礼,每日都在沉园睡到自然醒。


    赵孟殊上班治丧两手抓,明明该是很忙的,但每日她下楼,都能望见他在楼下小西图澜娅餐厅看报纸,然后陪她一起用餐。


    吃完早餐,赵孟殊便起身去老宅应酬客人,他每日特意抽出时间陪傅清瑜用餐,匆匆在两地之间往返。


    这些事情虽然没有告诉傅清瑜,但她神思敏捷,自然看出端倪,便道:“住在老宅不是更方便处理老宅的事情吗?省得每天来去匆匆。”


    赵孟殊夹一个傅清瑜喜欢吃的鲜虾球放在她餐盘里,闻言,微微抬眸,“如果傅小姐愿意跟我一起到老宅去住,我当然是愿意的。”


    住在老宅当然更方便,但他不舍得将她一个人留在沉园里。


    她微笑道:“我当然愿意,但你以什么身份带我去,便是你要考虑的事情了。”


    这是要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给赵孟殊处理,即使被他以婚妻的名义带回老宅,她也甘之如饴。


    赵孟殊向来爱惜她的名声,闻言,心底已下决定,“你是我请来的贵客,又算是父亲的忘年交,就用这个名义带你回去,这样,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也不会往你跟前凑。”


    他做得决定是极为妥帖的,又考虑到她名声,又让她行事方便不受干扰,真是十全十美。


    傅清瑜拨弄着碗底的虾球,心底却高兴不起来。


    她并不是一个势利到要规避一切麻烦的女人。


    恋人之间互相麻烦是应该的。


    他倒用不着为她隔绝一切麻烦。


    坐上回老宅的车,傅清瑜还是一直闷闷不说话,赵孟殊温柔牵过她的手,另一手点了点她秀挺鼻尖,“说好了不跟我冷战的。”


    傅清瑜抬起眸,安静说:“我没冷战,我只是在思考。”


    她俯身埋在他怀抱,思考自己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矫情。


    明明他为她考虑得尽善尽美,她却不喜欢这份尽善尽美。


    沉默片刻,她仰起脸说:“难道我那么带不出门去吗?我不做你的贵客,我要做你的未婚妻。”


    赵孟殊刚要否决转而听到她的下一句话。


    闻言,他轻笑,伸手抚摸她脊柱安抚,“熙熙,赵昀和不同于赵孟殊,他们俩的葬礼规模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你以我的未婚妻名义出息葬礼,你要多见很多人,这是一件很麻烦很耗费体力的事情,我不想你这么累。”


    况且,赵昀和哪里值得她这么累?


    傅清瑜看出他的坚决,便没有继续坚持,她说:“你不要担心我受累。”她仰眸,轻轻说:“我并不介意跟你一起处理麻烦,承担责任。”


    是的,原来她是愿意跟他同甘共苦的。


    这是她所有的前任都没有的待遇。


    赵孟殊眸色微深,扣住她腰肢的手臂微微用力,而后低头在她额心轻吻。


    心底的想法清晰而深刻——他绝不愿她多受一分累、多处理一分麻烦。


    当然,这些话没必要告诉她。


    他说:“等下一次葬礼,就请傅小姐与我一起操劳主持。”


    傅清瑜点头,认真说:“好!”


    赵孟殊莞尔轻笑,轻轻揉了揉她发顶柔软发丝。


    真是傻姑娘。


    赵家直系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下一次主宅办葬礼真是不知猴年马月了.


    既然是以贵客名义入住赵宅,傅清瑜当然不能再住进松山苑,而是住在一处距离松山苑很近的宅院——木樨堂。


    赵孟殊亲自带傅清瑜参观。


    傅清瑜对木樨堂并不熟悉,从前,这里一直空置,并不在她的重点监视范围内。


    推开门,内里的布置和软装都极为符合她心意,跟沉园相差无几。


    傅清瑜后知后觉,这里是他特意为她布置的院子。


    赵孟殊道:“结婚的时候要装修沉园,便将这里一起重装了,我本来是想将这里做你的院子,我们入住老宅也好住的方便,没想到你直接住进松山苑。”


    傅清瑜挽住他胳膊,也想起从前的事情。


    当时她地位不稳,恨不得时时刻刻跟他黏在一起,怎么会住在其他地方?


    当时一进老宅,她便将自己的东西安置在松山苑,等赵孟殊回到松山苑,便是穿着睡裙躺在床上的她。


    他秉持绅士风度,当然不会将新婚妻子赶下床,只是从橱柜里新拿一床被子盖上,安安静静睡在她身边。


    “我那个时候那么黏你,你很厌烦我吗?”他那个时候冷冷清清的,可不像现在这么温润柔和。


    “如果我厌烦你,你根本没有机会将东西放进松山苑。”


    他既然没有下达进入松山苑的限制,便就是默许她睡在里面。


    就像桑榆。


    他跟她分手后,她再不能得到一丝关于他的信息,并且,再也不能踏入他的地盘一步。


    傅清瑜笑起来,柔声说:“原来你很早就喜欢我了。”


    赵孟殊颔首,垂眸望她,“很抱歉,我没有早早察觉这份喜欢,让你受了很多苦。”


    他只认为自己不厌恶她,却不知那些纵容与宽限便是喜欢。


    他让她独身不如波云诡谲的赵宅,自己却高高在上坐山观虎斗,只在她格外困难的时候扶一把,他让她吃了很多苦。


    傅清瑜倒不在意,她喜欢人的时候并不喜欢翻旧账,“那个时候本来我就是利用你。”她笑一笑,“没有那些苦,我不会那么心安理得利用你的。”


    某些时刻,她道德水平还是很高的。


    她不会利用一个全心全意爱护她的人。


    就如同,她从来没有利用过傅清晗伤害宋筱竹,如果当初她早早发现她跟赵孟殊已经不是纯粹的利用关系,恐怕会早早从他身边脱身,另找一枚更好用的棋子。


    赵孟殊陪她参观完木樨堂便去主厅议事,夏岚过来找她陪她聊天解闷。


    自赵昀和入狱后,夏岚一直安分待在松山苑,她消息灵通,很是了解到一些傅清瑜所不知道的讯息。


    譬如,她说,赵孟殊在治丧之余还见过高奢珠宝品牌创始人。


    她兴致勃勃,“先生邀请老爷子设计戒指,用的是还是他拍卖的那枚海洋之心做主钻,而且,先生还一直挑选度蜜月地点。”她眼睛发亮,道:“傅总,您是不是要跟先生复婚啦!”


    第56章


    赵孟殊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订戒指的事, 更没有说过度蜜月。


    提起度蜜月,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离婚, 他玩笑话一样说了几次,她没有往心里放, 因为她认定会跟他离婚。


    傅清瑜心底很快思量,猜不到赵孟殊这样做的用意——一边拒绝她复婚, 一边暗暗准备婚礼。


    他在想什么?


    不过,傅清瑜很能看清自己的心,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微笑, 目光温和平视夏岚,“如果戒指定制好送上门,一定要告诉我, 我想提前看一看新戒指。”


    夏岚当然答应她。


    夏岚走了以后, 傅清瑜打开笔电安安静静处理了一会儿工作邮件,半小时之后,她心神不宁合上笔电, 侧眸望了望窗景, 心境已然没有平复。


    她起身走出房间。


    现在是下午, 天空呈现铅色的暗沉,风吹动树木摇曳, 内湖中波光粼粼。


    傅清瑜拒绝佣人的引领, 独身看似漫不经心在赵宅闲逛,脚步极有章法朝后山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外有保镖驻守, 大门紧闭。


    高墙之外一丝树木都见不着——担心再次出现一个像桑榆那般胆大妄为直接从树上跳到院子里的勇士。


    到不是担心真偷听到什么机密, 纯粹是为他们的生命安全着想。


    傅清瑜倒没有站在门口遥寄相思,也无意告知赵孟殊她过来, 而是走到议事厅外院的六角亭里坐下,将笔电重新搁置在亭子里的矮桌上,垂眸继续办公。


    离他近一点,似乎心境都变得平稳,使她能够专心投入工作.


    议事厅内,赵孟殊神色沉静听着家族里的族老们对着那些祖宗家法高谈阔论,面上没有一丝不耐。


    他要当一个孝子,自然要尽全力拔高葬礼的规格,让赵昀和葬礼规格凌驾于其他逝去的先祖之上,亦让他自己孝名远扬。


    自然的,这样的超高规模引起家族内部族老们的口诛笔伐。


    已经吵了一天。


    赵孟殊一直很耐心听着,极少开口,姿态谦逊而温和,但寸步不让。


    天快要黑了,修长白皙的指节轻敲桌面,他漫不经心想,今天也快到时候了,该回去陪熙熙吃饭。


    他敛眸,刚要开口,随意放在桌案上的手机亮了亮。


    是他的保镖。


    保镖发了一张照片。


    是傅清瑜在六角亭外垂眸办公的照片。


    照片拍得模糊,没有聚焦,只望见一道掩映在葳蕤林木中的窈窕身影,她穿一一件素净的卡其色风衣,侧脸莹白娇丽。


    赵孟殊静静望着,指尖轻点屏幕将手机照片保存。


    而后,他抬起漆黑平静的眸,对三叔公递了个眼色,三叔公轻轻点头,为他接下这个冲锋陷阵舌战群儒的任务。


    他走出门时,傅清瑜还在专心致志看报表。


    天色尽然暗沉,四周架起的黄铜路灯散发出幽暗的光。


    为了彰显宅院深雅幽静之美,在设计之初,灯光便被特意调出幽暗朦胧之感。


    此时此刻,在繁盛的树木遮盖下,灯光昏暗朦胧,人影若隐若现。


    赵孟殊没有停步,径自穿过葳蕤林木,走过鹅卵石□□,缓步朝傅清瑜走过去。


    六角亭的顶灯明亮一些,他的影子辉映在厅内的水磨石面上。


    傅清瑜目光一顿,望见那道一道颀长的影子,她抿了下唇,警惕朝后面看过去。


    终于望见的是熟悉的轮廓,她才放下紧紧提起的心,合上笔电,她温声:“不是说九点结束吗?”现在还不到七点。


    赵孟殊走到她身后,微凉的指尖轻轻托住她下颌,偏头问:“下次过来要告诉我,我让人带你进去。”


    傅清瑜有点此地无银,“我并不是想见你,就是觉得这里空气好,适合办公。”


    赵孟殊俯身在她发顶吻了吻,“好,我知道了。”


    她陡然气闷,淡淡说:“你不知道。”


    赵孟殊眸色微顿,指节轻触她面颊,显得很有耐心,语调温和询问,“熙熙,我不知道什么?”


    傅清瑜仰眸,直勾勾看他,“你不知道我是在木樨堂呆不下去才来这里的。”


    她望着他眼睛,不闪不避,“你不知道,我很想你。”


    赵孟殊瞳孔微缩,下一刻,神色又变得平静而克制,傅清瑜以为他不会回应她,起身拉住他袖口打算离开。


    身后,她听到他清润温和的声音,“熙熙,我同样想念你。”


    他在背后轻轻环住她纤细腰身,又伸手转过她的脸,手背青筋明显,她望见他漆黑幽暗的眼眸,似乎蕴藏无尽夜色。


    男人指骨分明的手捧着她柔润面颊,微微偏头吻上去。


    傅清瑜轻轻闭上眼,听到风吹过松林的声音,林海荡漾,心湖亦微微泛起波澜。


    此时此刻,月色正明,气闷四处消散,她的心情很好。


    赵孟殊送傅清瑜到木樨堂休息,傅清瑜提出想去松山苑办公,她眼眸澄澈真挚,再三保证,“我只是借用你的书房,绝不留宿。”


    赵孟殊点头,亲自动手收拾地方供傅清瑜办公。


    傅清瑜将办公文件搁在刚刚收拾好的书桌上,然后慢条斯理褪下风衣搁在衣架上。


    她轻轻眨眼,道:“在办公之前,我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浴室。”她给出的理由非常合情合理,“我现在又有点困,沐浴完能帮助我清醒,更好找到工作状态。”


    说完,她诚恳问:“你觉得呢?”


    赵孟殊神色依旧那么温和沉静,只眼底带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好,只是浴室里并没有准备你常用的洗护用品,我让人去木樨堂拿?”


    傅清瑜转身走进浴室,背影纤瘦窈窕,“我用你的就好。”


    浴室门轻轻阖上,赵孟殊轻轻摇头,掌根遮住额头,唇角勾起温柔笑意。


    这次傅清瑜沐浴时间很慢,她再出来时,身上除了水汽,还带着一股松枝清雪的清冽香气。


    身上没有穿浴袍,穿着赵孟殊的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衬衫,长腿光裸着,姣好身形若隐若现。


    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然后一本正经办公。


    这下心神不宁的变成另外一个人。


    赵孟殊起身缓步走向她,温热手掌轻轻抚上她纤瘦背脊。


    傅清瑜偏头看他,漂亮莹润的目光蕴含笑意。


    赵孟殊直接托住腿弯打横抱起,脚尖踢开内室门,将她放在床上,深邃清和的眼眸盯住她,“傅小姐是故意的吗?”


    傅清瑜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静,从被他抱起到现在这个问题,她都是落落大方,毫不羞涩的。


    她起身环住他脖颈,指尖在他胸膛游走,吐气如兰,“所以,赵先生还要我住在木樨堂吗?”


    她的眼睛里似乎藏了钩子,潋滟无双。


    回应她的是赵孟殊的吻。


    不够冷静不够温柔的吻.


    伴随着赵昀和葬礼落幕,随之而来的是赵孟殊纯孝之名远扬——无他,因为赵昀和葬礼规模实在浩大。


    这样声势浩大的葬礼,坐实赵孟殊的孝子之名,甚至,众人纷纷认定,赵昀和与赵孟殊父子不合实在是子虚乌有,实际上,他们父子情深,实属社会楷模。


    这些事情傅清瑜都不怎么关心,因为夏岚告诉她,她的戒指已经被SA秘密送到松山苑里,就藏在书房保险柜里。


    可惜保险柜上锁,她不能拿来给她看一看。


    好在傅清瑜知晓保险柜的密码。


    在离婚之前,赵孟殊就把所有的密码告诉她。


    傅清瑜静静立在高大保险柜前,指尖轻点输入六位数密码,如她所料,密码没有换。


    柜门打开。


    贵重物品琳琅满目,璀璨生辉,那枚小小的戒指盒反而是最朴素无光的东西。


    可现在,傅清瑜眼中只有它。


    她伸手捏住戒指盒,指尖竟然微微颤抖,平复呼吸,垂眸轻轻打开,莹润通透的戒指映入眼帘。


    极为纯净的蓝宝石,似看见一片无尽的海。


    她轻轻试戴,指环妥帖套在指骨,极为合适。


    傅清瑜带着这枚戒指,轻盈转了一圈,幽蓝裙摆摇曳纷飞。


    合上保险柜,她微笑着带着戒指出门。


    赵孟殊姿态松散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声音,转眸看向她,目光清润温和,“是在休息?”


    “嗯。”傅清瑜呼吸一窒,点了点头,轻轻将带着那枚蓝宝戒指的手背在身后,状似若无其事说:“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葬礼结束后,赵孟殊去滨海市参加经济论坛会议,本该是明天的行程回来。


    赵孟殊起身走过来,他倒没有其它想法,只是想伸手抱抱她,手臂刚刚环住她腰身,低眸便瞧见她不自在背在身后的手,有幽蓝的光从攥紧的拳头里渗出来。


    他自然认出,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假装没有看见,只是低头亲了亲她额头,修长手指捋顺她微微散乱的鬓发,垂眸温柔说:“风尘仆仆不好抱你,我去洗个澡。”


    说完,他缓步走向内间浴室,不久,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傅清瑜轻轻松口气,拧眉看着手指上的戒指。


    还好没有被发现,不然显得她多么恨嫁!


    傅清瑜轻手轻脚将戒指送回原处,而后半靠在床上作势看书。


    浴室水声停歇,赵孟殊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


    又瞥一眼一墙之隔的书房,珠帘微晃,应该又把戒指换回去了。


    他笑着走近她。


    傅清瑜貌似看书看得很专注,并不看他。


    赵孟殊便慢慢按住她手指,与她十指紧扣,而后倾身吻住她的唇,半是碾磨半是轻吮。


    傅清瑜被他吻得意乱情迷,书被随意放在一边,满头乌发铺在软枕上,雪白颈项泛出桃花一样的艳丽色泽。


    她呼吸凌乱起来。


    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句清润温和的问询,“熙熙,你要跟我结婚吗?”


    傅清瑜陡然清醒,眼眸微微瞪大。


    赵孟殊温柔凝视她,“如果你愿意,我立刻准备求婚。”


    第57章


    傅清瑜脑子里飞快闪过两个念头。


    第一, 他果然看到她带的那枚戒指。


    第二,这个求婚的想法非常不错。


    她立刻回答,眼底的水雾朦胧潋滟, 语调却很坚定清晰,“我愿意跟你结婚。”


    赵孟殊笑了笑, 垂眸在她颈边轻吻,“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我会给你最盛大的求婚仪式。”


    傅清瑜冷静想,他会给她什么仪式呢?


    在维港放烟花?


    房间里满铺玫瑰花?


    还是让直升机在空中悬挂“我爱你”横幅?


    好庸俗!


    此时此刻,傅清瑜似乎忘记, 在她当年急于讨好赵孟殊的时候,这些招数她通通用过。


    她轻轻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等我一会儿。”


    闻言, 赵孟殊挑了挑眉, 撑起身。


    傅清瑜灵巧从他身下钻出。


    赵孟殊目光久久凝视她飞快跑向书房的身影,珠帘轻晃。


    不到两分钟,傅清瑜又回来, 跑得太快, 她气息不匀。


    她笑盈盈看着赵孟殊, 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那枚戒指盒,另一只手优雅藏在身后, 对着赵孟殊轻轻抬下颌, “帮我带上戒指。”


    她愉悦想:这样就算求婚了。


    搞什么盛大的求婚仪式呢?


    又不是不知道她对浪漫过敏。


    如果他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求婚,她一定会一边想尴尬窘迫到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边又不得不碍于场面做出惊喜震惊泪眼莹莹的做作姿态!


    这样还算什么求婚呢?


    不如做她的演技大赏吧!


    赵孟殊慢慢从傅清瑜手中接过戒指盒, 垂眸望一眼,而后抬眼, 漆黑幽沉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她身上只穿一件素净的白色吊带裙,面颊莹润透着薄粉,乌润长发凌乱披在身后,不仅从哪一方面讲,此时此刻都不算傅总的完美时刻。


    但她的目光如此坚定而明亮,困扰他许久的求婚在她眼中是如此轻松又易于解决的小事。


    不用盛大的求婚仪式,只要把戒指为她戴上,便是结婚了。


    但这样不行。


    冷白指腹摩挲着丝绒面的戒指盒,眉眼低垂,似乎并没有打开戒指盒向她求婚的意图。


    傅清瑜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动作,蹙眉走过来,“不是刚刚还说要跟我求婚,现在你又后悔了?”


    赵孟殊抬眸,温和说:“熙熙,我们需要有正式的求婚仪式,上一次我就没有向你求婚。”


    上次的场景傅清瑜脑子里已经模糊掉了,依稀是他直接让助理把戒指并婚前财产协议交给她,然后第二天他们去领证,这便是所有仪式了。


    傅清瑜揉了揉眉心,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他这种莫名的坚持。


    她不想夜长梦多,还是打算实行planB。


    于是她伸手指向他,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做这么无理的动作,也是第一次说这么无理的话,“你跪下。”她抿了下唇,又补充说:“单腿屈膝跪。”


    赵孟殊看她一眼,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温声,“熙熙,就算这样,仪式还是太简单。”


    傅清瑜不说话,微垂眼眸,用看待下属那种冷淡的目光看他。


    赵孟殊无奈轻笑,按她所说,缓身跪下去,就算下跪姿态也依旧优雅从容。


    “伸出手。”傅清瑜继续道。


    赵孟殊微蹙眉,这下是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是让他求婚,该走的流程是她伸手。


    不过他还是按她吩咐伸手,指骨修长白皙。


    傅清瑜眉眼和缓,一直被子背后的手露出来,又是一枚戒指盒,比起赵孟殊手里的那枚,显得沧桑一些。


    赵孟殊眸光微征,指尖微蜷。


    是之前的戒指。


    离婚之后,他便将戒指摘下来搁置在戒指盒,深藏在保险柜里。


    傅清瑜垂眸轻轻打开盒子,手指微微发颤,但动作依旧很稳,她垂下的睫毛纤长浓密,遮住她温柔专注的眸光。


    捏住戒指,她走上前,抬手轻轻托住他的指节,认真将那枚旧戒指套回在他手上。


    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结婚的那三年,他每天都戴这枚戒指,银色戒圈配在男人修长白皙的无名指上,禁欲而矜贵。


    赵孟殊轻轻收回手指,垂眸望一眼自己的老朋友,轻笑,真是输给她了。


    “先戴这个,等我抽出时间来,马上给你订做一个新的。”说着,她俯身,轻轻在他额头上一吻。


    盖章完,刚要抽身,腰肢被人紧紧抱住。


    赵孟殊依旧是屈膝跪立的姿态,抬眸望着她,眼眸漆黑幽邃,眼底笑意深藏。


    傅清瑜知道他是满意的,却故意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求婚仪式太简单了?”


    “当然不觉得。”赵孟殊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低声道:“熙熙,我只觉得荣幸之至。”


    他的所有坚持,在她为他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


    不要仪式就不要仪式吧,什么都依着她。


    傅清瑜含笑道:“如果你这样对我求婚,我也不会嫌弃仪式简陋,只会觉得荣幸之至。”


    她捋了下裙摆,在赵孟殊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屈膝跪下。


    视野瞬间便窄,她得仰视他。


    “熙熙——”赵孟殊蹙眉,她不需要跪。


    傅清瑜摇了摇头,认真说:“我有话跟你讲。”


    赵孟殊只好收回手,垂眸凝视她,“好,那我耐心听。”


    傅清瑜仰眸,跟他四目相对,她克制着笑意,道:“赵孟殊,我爱你,所以你不需要多么盛大的求婚仪式为我求婚——”话音未落,她感觉到握住自己手的力道陡然变紧,她忍笑,继续徐徐说:“而且我的爱跟你的爱并没有什么不同,你爱我便希望我快乐,我也是如此,我也——”


    傅清瑜本来准备了长篇大论,还没说完,她便被闷到怀里,掌心轻松扣住她后脑,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清冽淡雅的气息。


    傅清瑜徒劳眨了眨眼,说不出话。


    被安安静静抱了一会儿,她又被人腾空抱起,傅清瑜仰眸,先环住他脖颈,又一瞬不瞬望向他。


    他神情依旧清冷自持,只是眼尾微微泛红。


    傅清瑜问:“你刚刚太着急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准备了好多情话呢。


    “这些就足够了。”他望着她,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又垂眸掀开她的睡裙,手指覆在她膝上轻揉,低声说:“疼吗?”


    “当然不疼。”傅清瑜自在躺在床上,偏头笑道:“赵先生,你是不是忘记什么啦?”


    赵孟殊笑了笑,“当然记得。”


    他捏起那枚戒指盒,轻轻打开。


    傅清瑜立刻直起身体伸手,她以为他要为她直接戴上。


    直到,赵孟殊再次单膝跪在地上,他抬眼仰视她,眼眸漆黑而温和。


    傅清瑜心底一震,缓缓收回手,按在柔软的真丝床单上。


    他凝视她,开口问:“熙熙,你愿意嫁给我吗?”


    男人如玉白皙的指尖,轻轻捏着一枚璀璨的蓝宝石戒指。


    她当然愿意。


    瞬间,一种熟悉而酸涩的情绪在心尖上滚动,比望见这枚戒指时的酸涩剧烈十倍不止。


    她抿唇,轻轻点头,把手递给他。


    赵孟殊垂眸专注替她戴上这枚戒指,无名指上,幽蓝闪烁。


    戴上戒指,傅清瑜又撇过脸,低低说:“你先出去,我要静一静。”


    说完,不等他答复,她立刻掀开柔软真丝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赵孟殊动作顿了片刻,轻轻抬手搂住完全被被子包裹住的人,他嗓音清润,“熙熙,你的耐力比我好。”他从容不迫说:“你现在才想落泪,忍耐的功夫比强太多。”


    傅清瑜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来,“我看你冷静得不行,哪里像流泪的样子?”


    赵孟殊轻笑攥紧她纤细手指,隔着被子亲了亲她的眼睛,“好吧,我没有想流泪。”


    只是一瞬间失控,似乎听力全无,世界从眼前消失,而心脏那样深刻被攥紧。


    彼时彼刻,似乎他的整个命运都系于眼前人之手。


    他并不惊讶,因为很久之前,他就意识到了。


    傅清瑜从被子里探出头,眼眸微微湿润,她伸臂轻轻环住他,“那就好,我们彼此保证,都不要看到对方失态的模样,要彼此维护彼此的尊严。”


    赵孟殊失笑,清隽眉眼微凝,温和订正她的说辞,“上床的时候除外。”


    傅清瑜:“……”.


    第二天早上,傅清瑜先于赵孟殊醒来,她身上的睡裙皱皱巴巴,漂亮的肩颈锁骨落樱点点,但她丝毫不在意,甚至没有披上一件披帛便赤足走出卧室门。


    她大大方方走进书房,姿态灵巧优雅从抽屉里翻出身份证户口本等一切有效证件。


    将文件收拾好装进袋子里,她又轻盈走回卧室,从衣帽间里挑了件精致的男士衬衫,轻轻扔到床尾凳上。


    最后一步,是洗漱完的她侧身靠在床上,以手支颐,慢悠悠等着他醒过来。


    赵孟殊缓缓睁开眼,目光漆黑温和。


    傅清瑜按住他的手指,而后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下,清幽馥郁的香气盈满鼻息,赵孟殊按住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想继续重复昨晚的事情。


    灼热手掌轻轻用力,她便轻柔倒在他身上。


    赵孟殊微微一笑,抬手扼住她下颌,刚要俯身吻过去,便听怀中人盈盈道:“我已经收拾好证件了,我们去领证吧!”


    赵孟殊很快便望见她为他准备的衣衫。


    白衣黑裤,非常适合留在结婚证上的装束。


    不等他说什么,她说:“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了,我们吃完饭尽快过去,不要耽误人家的时间。”


    好新奇的说辞,他竟然会耽误司机的时间。


    若是平常,赵孟殊可能说什么反驳这个说辞,但此时此刻,他只是垂目望着碗里的餐饭,安安静静加快进食速度。


    吃完早餐,傅清瑜拉住他的手,另一手拎着两人的证件,乘车前往民政局。


    走到半路等红灯,她偏头问:“你有没有觉得很勉强?”


    走到半路,她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赵孟殊知道这个问题无需回答。


    果然,下一秒傅清瑜温柔而坚定道:“就算你觉得勉强今天也是要领证的。”


    她轻轻抓住他的手,璀璨明净的蓝宝戒指与他指间的素戒辉映。


    赵孟殊抬手按住她后脑,在她唇上亲了亲,“傅小姐放心,我一点不觉得勉强。”


    傅清瑜仰眸,望见他清润含笑的眼,她不自觉笑起来。


    确实,他怎么会勉强呢?是她关心则乱了。


    她故作矜持道:“你的回答我很满意,一会儿带你去买戒指。”


    这是她昨晚特意打给品牌经理,让她从总部抽调的货源,虽然不及手上这枚蓝宝珍稀名贵,但也聊表心意。


    先换上再说,等她再有空一些,亲自去巴黎高珠坊里为他定制一枚婚戒。


    赵孟殊含笑吻她额头,“好,一会儿我们一起去。”


    从民政局出来,赵孟殊与傅清瑜手上各自多了个红本,赵孟殊伸手要傅清瑜的结婚证,傅清瑜大气交给他,“好好保管!”


    赵孟殊垂眸凝视结婚证上笑容明艳的她,指腹轻柔从照片划过。


    今日天气晴好,微风拂面,空气中现出葳蕤草木清香,又有花卉清香在其中杂糅融合。


    赵孟殊抬起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明朗天空。


    傅清瑜晃了下他的胳膊,眼眸明亮含笑,“在想什么?”


    “命运。”他垂眸,凝视她昳丽農艳的面容,抬手轻轻抚摸她面颊,他微笑说:“我在想,命运真是厚待我。”


    傅清瑜笑起来,盈盈双眸专注望向他,“相信我,你的命运会一直厚待你。”


    第58章


    赵昀和葬礼结束后, 傅清瑜赶回深城分公司,重新投入忙碌工作。


    在回归的第一次早会上,下属们齐齐发现大老板无名指上那枚鲜耀夺目的戒指, 碍于大老板威严,他们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魂, 在会议结束大老板走出会议室后,齐齐把郎思文包围在中间


    他们七嘴八舌询问。


    “郎总, 大老板结婚了,对象是谁?”


    “对象是董事长,还是那个我们不知道的小白脸?”


    “郎总, 大老板有没有办婚礼的打算?”


    “大老板是打算隐婚还是公开?”


    “……”


    问题滔滔不绝。


    阔大的会议室本该冷清严肃,此刻却热闹得像菜市场。


    郎思文早收到傅清瑜嘱托,不疾不徐回复, “老板的再婚对象当然是董事长, 老板没有隐婚的打算,她会办婚礼,婚宴之前会通知诸位, 安排最合适的为此。”


    郎思文应付完高管们, 悠悠返回三十九层。


    大老板在伏案办公, 眼睫轻垂,面容姣好農艳, 肤光胜雪。


    那枚珍奇的蓝宝戒指依旧静静待在她白皙通透的无名指间。


    郎思文倒了杯茶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温言道:“您结婚的事情我已经跟那些高管说清了,一会儿就传遍全集团, 接下来, 就等着您发婚帖,参加您的婚宴了。”


    傅清瑜垂眸处理文件, 说:“老赵董刚去世,婚宴不会立刻就有。”她笑了笑,语调温和,“得等董事长选定一个黄道吉日再办婚宴。”


    郎思文也笑起来,“是该缓一缓再办婚宴。”


    她走近一些,熟稔抚上傅清瑜指尖,柔声说:“还是像以前那样,戒指我帮您收起来?”


    从前,傅清瑜从不在公共场所戴婚戒,她的婚戒总是在走出家门后立刻摘掉递给郎思文,然后在下班后,郎思文再帮她把婚戒戴上。


    婚戒不过是她在赵孟殊面前彰显深情的工具,赵孟殊不在的时候,她是懒得戴的。


    傅清瑜点了下头,她没有时时刻刻佩戴高珠的习惯,早上之所以戴,不过是隐晦将再婚的消息透露出去,现在目的已经达成,确实没有那个必要戴着戒指招摇过市。


    “好。”她将手伸给她,另一手慢条斯理翻阅文件。


    郎思文小心翼翼触碰她皮肤,而后将那枚光辉璀璨的戒指收在戒指盒里。


    刚要走出办公室,身后突然传来大老板清冷柔和的声音,“戒指拿回来。”


    郎思文一怔,立刻回身将那枚戒指拿出来。


    傅清瑜指尖接过戒指,垂眸慢条斯理重新戴上。


    郎思文温声问询,“您不怕戒指刮花了吗?”


    傅清瑜撑起额头轻笑,“没事,反正我赔得起。”


    她仰眸,含笑对郎思文说:“以前我们还没离婚的时候,我犯懒没带戒指,董事长生了好大的气呢。”


    那时候他还在生病,靠在床上,外面淅沥下着雨,一片昏沉,他非要她把戒指戴上。


    傅清瑜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意这种小事,既然她想到了,提前预防也不错.


    傅清瑜上任深城分公司CEO不过三个月,公司市值便已经同比上升百分之三十,季度中旬,她回总部述职,同行的下属都意气风发。


    避着傅清瑜,CTO意味深长CIO说:“大老板在深城应该待不久了。”


    CIO点点头,“财报这么漂亮,大老板调回总部指日可待。”


    因为跟下属一起同行,傅清瑜便没有让赵孟殊来接机,她上了去疗养院的车,靠在座椅上慢吞吞发消息,[不用等我吃饭了,我先去疗养院见母亲。]


    发完消息,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抵住额头,昳丽眉眼闪过一丝燥郁。


    一封被阅读过的邮件此时冷冰冰陈列在邮箱。


    ——BOSS,青山监狱传信,今日上午八点,傅冕身亡。


    傅清瑜并没有询问下属傅冕为什么死掉,在她心里,他早就是一个死人。


    只是消息传来,她还是有一瞬的征然。


    十几年以来,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向傅冕报仇,结果,他轻易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轻飘飘死在监狱里。


    她的母亲,被他折磨了何止十年呢!


    车子停在疗养院后山前,在下车之前,傅清瑜平复心境,给下属发消息,[我要见傅冕的尸体。]


    她要确信他死了才安心。


    刚下车,手机铃声响起,是赵孟殊。


    他声音清润温和,“到了吗?”


    傅清瑜眼眸一顿,“你来了母亲这里?”


    “嗯。”赵孟殊步履悠缓走出门。


    傅清瑜绕过后山保安亭,抬起头,遥遥望见他。


    清瘦挺拔,长身鹤立。


    路灯幽暗,他的面容影影绰绰笼在灯影里,眉眼深邃清隽。


    傅清瑜抬步朝他走过去,越走越快。


    赵孟殊抬起手,将步履匆匆的她拢在怀里。


    他低垂眼眸,在她发顶亲了亲,“我刚刚看过母亲,她精神还不错,只是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


    半年过去,孙婉成熟一些,最起码不再逢人就叫“哥哥”了。


    傅清瑜环住他腰腹的手臂紧了紧,埋头在他怀里,“傅冕死了。”


    赵孟殊指尖微顿,轻触她面颊,“需要做一场法事吗?驱魔除鬼。”


    傅清瑜笑了笑,“我不信这些。”


    “他该死。”她冷冷淡淡说。


    赵孟殊牵住她的手走进内院,孙婉已经站在院子里,她穿一件鹅黄色碎花裙,身上没有带璀璨的珠宝,十分朴素用银簪拢住一头长发。


    望见傅清瑜,怔了下,轻轻说:“熙熙。”


    傅清瑜仰眸看向赵孟殊。


    赵孟殊轻柔抚摸她背脊,“母亲的身体没有问题。”


    傅清瑜点了点头,轻快朝孙婉走过去。


    孙婉拉住她的手,“我做了桂花酒酿圆子,你要吃吗?”


    傅清瑜抿了抿唇,眼眶微酸,“好。”


    她低着头吃桂花酒酿圆子,这是她小时候住在弄堂的时候经常食用的一道小食。


    孙婉在门廊前洗衣服,在做事前,她先给傅清瑜煮一碗桂花圆子。


    小小的傅清瑜便坐在门槛上,边吃圆子边看着母亲洗衣服,黄昏落下,树影婆娑,鼻息间满是桂花的甜香。


    吃完桂花圆子,傅清瑜主动收拾碗筷,走向厨房,她站在流理台前,冷静说:“母亲已经全部记起来了。”


    失去记忆的孙婉并不知道她喜欢桂花酒酿圆子。


    “这样不好吗?”赵孟殊接过傅清瑜手中的碗,无名指间婚戒闪烁。


    “不好,她爱傅冕胜过爱我,要是她知道我报复了傅冕,她会恨我的。”


    傅清瑜始终这样坚定认为。


    瞧,她忘记所有人独独记得傅冕,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对傅冕感情深厚吗?


    “熙熙,你要相信你的母亲。”赵孟殊洗完最后一只碗,侧眸望向她,眼眸漆黑温和,“母亲是突然转变性子的,没有任何人为干预,她在清醒过来的这几天,既没有打听傅冕也没有问傅家人的下落,她只是一遍遍练习做酒酿圆子。”


    心弦缓缓松下,但仍然不确定。


    “是这样吗?”她仰眸轻轻揪住他袖子,不确定问。


    “是。”赵孟殊轻吻她额头,掌心轻抚她背脊,“想知道什么就亲自问母亲。”


    傅清瑜走到孙婉卧室门前,她轻轻翻阅着一本相册,指腹温柔在其上摩挲。


    那是傅清瑜的婚纱照。


    婚纱照之所以在这里,应该是赵孟殊的功劳。


    傅清瑜敲门进来,孙婉抬目看向她。


    虽然不过半个月没见,但这一眼,似乎已经跨过十几年的时间。


    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清醒的母亲了。


    孙婉笑起来,两颊酒窝清浅,显得温婉清丽,“熙熙,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为我报仇?”


    傅清瑜心底的那口气终于松弛下来,她俯身半跪在母亲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有的,母亲,我为你报仇了。”


    她没有告诉她,傅冕和宋筱竹都已经死去。


    她的母亲实在是很善良的人,她不忍心让她知道,她精心教导的一心为善的女儿,已经满手血污了。


    但她不后悔。


    走出房门,傅清瑜一眼望见赵孟殊。


    他倚在门前,垂首漫不经心看着手机,听见声音,掀眸,眸光中的清冷褪去,转变为和缓的温柔。


    “谈得好吗?”他低头,手掌抚住她后脑。


    傅清瑜轻轻靠在他怀里,弯唇轻声说:“挺好的。”


    蒋毓和受赵孟殊所托时常来疗养院看顾孙婉。


    第二日傅清瑜来到疗养院,正好跟蒋毓和遇上。


    孙婉正在剥莲蓬,要给傅清瑜做荷叶莲子粥。


    傅清瑜坐在她身边帮她剥了一整碗,而后走到廊间跟蒋毓和说话,清风漂浮,吹散一湖荷香。


    夏天到了,莲池盛开。


    “蒋姨,母亲身体还好吗?”恢复记忆,对心神是太大的损伤,傅清瑜担忧会加重她的病情


    “很好,比没恢复之前还要好。”蒋毓和说:“真是奇怪,你母亲并没有受到刺激,莫名便记忆恢复了。”


    傅清瑜仰眸望天,“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回到院子,孙婉已经煮完一锅粥,她递给傅清瑜一小碗,“喝完再盛。”


    蒋毓和也留下来吃饭,赵孟殊没有过来,董事会即将召开,他分身乏术,并不能像傅清瑜这般时时来疗养院探望。


    傅清瑜搅拌着荷叶莲子羹,心底计划着带孙婉出去游玩,冷不丁听她问:“熙熙,你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呀?”


    傅清瑜抬起头,还没说话,孙婉慢慢开口,“我想清醒着看你出嫁。”


    傅清瑜缓缓握紧调羹,“尽快。”


    于是,举办婚礼正式搬上日程。


    第59章


    在傅冕火葬前, 傅清瑜赶赴青山监狱短暂见了他一面。


    他的身体掩盖与白布之下,面容黑黄显出青色。


    并不像自然死亡。


    但傅清瑜没有对他的死亡结果做任何质疑,只是平静看着狱警将他的尸身拉去火葬场。


    很久之后, 她轻轻抬起眼,纤细长指拢住卡其色长披帛, 转身走出阴沉昏暗的监狱。


    监狱外,稀稀疏疏开着紫色的薰衣草, 茸茸的紫色小花随风飘荡。


    赵孟殊站在黑色劳斯莱斯前等待她,目光悠远沉静。


    “如何?”他并没有想要一个答案。


    傅清瑜走过去,伸手轻轻抱住他, 柔润面颊靠在他怀里,“一切都很好。”.


    进入夏季后,成吨的厄瓜多尔玫瑰和铃兰花从原产地运往颐园酒店, 而颐园酒店的第九层也被重新翻装粉刷, 颐园酒店总经理牺牲一季度利润操手酒店的内景设计,于是坊间议论纷纷——


    [众所周知,周总是出了名的吸金狂魔, 到底是因为什么, 黄金周她放着大好生意不做, 忙上忙下进行酒店重装?还是装第九层宴会厅!]


    [颐园大批玫瑰酒水进驻,听说花墙都要意大利名师重新设计, 必须要突出真爱主题, 我有一个猜测——]


    [接楼上,我也有一个猜测——]


    [so, 是二圣要复婚?]


    [我们傅总早就把那枚蓝宝带到手上了, 你们赵董接受专访时也带了婚戒,如果不是他俩复婚, 谁又能指挥得动周总布置颐园?]


    [我还有个证据证明——请关注航空港,Big man的私人飞机落地航空港,大佬们都是赵家的世交哦,老赵董去世的时候他们刚刚来过一次,现在又来了哦,总之,除了二圣复婚,不做他想。]


    [说不准哦,兴许两位身边各有佳人诶,我们傅总风华正茂,美貌无双,不会踏入同一个火坑~]


    [楼上,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家傅总是靠我家赵董才扶摇直上的!]


    [那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哦,我们傅总是登上时代周刊的女强人哦,好多大佬都想挖她,不是非你们赵董不可哦,反正你们赵董人品渣,集邮癖,不过是个不敢追回前女友找替身的废物男哦~]


    [哎!不要歪楼,还是讨论是不是两位大佬复婚吧——]


    半个小时后,帖子被删得一干二净,但复婚风声还是如春草般迅速蔓延起来。


    陈书是从塑料姐妹花嘴里听到她哥跟傅清瑜要复婚的消息的。


    塑料姐妹花说完,似笑非笑瞥着她,“宝宝,你该不会不知道这个消息吧?”


    陈书紧紧捏着咖啡杯,指骨泛出青白色,淡然说一句,“宝宝,我当然知道。”


    走出咖啡馆,她搭民航,立刻赶往深城。


    落地深城后,她茫然四顾,找不到傅清瑜住在哪里,用她考上哥大的大脑思考片刻,她搭计程车,往京颐集团分公司方向去。


    她第一次那么狼狈,走下计程车,针织衫上浮着一层难闻的烟味,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


    终于走到公司大堂,又被前台拦住,“小姐,您有预约吗?”


    陈书一脸狼狈,小声说:“我是你们傅总的朋友,她认识我的。”


    最后还是郎思文下楼领她。


    陈书十分感激前台小姐。


    还好她不是直接打电话给傅清瑜,不然会让她很难堪。


    走上电梯,郎思文瞥一眼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温声问:“您来了这里,怎么不通知傅总呢?您找傅总有什么事吗?”


    陈书问:“我哥跟你们傅总要结婚了,是吗?”


    郎思文缄口不言,十分圆滑说:“这些问题您问BOSS比较好。”


    陈书重重呼口气,只觉得答案跟塑料姐妹花说得相差不远。


    总裁办冷气充足,郎思文将陈书安全送到便转身离开,离开时,轻轻掩上厚重的沉香木门。


    “累了吗?喝点水。”傅清瑜放下钢笔,抬起脸,语调柔和说话。


    陈书知道她只是故作客气。


    若真是想让她喝水,就不会一动不动坐在办公椅上,而是亲自起身为她倒水了。


    好在陈书也不在意。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明亮看向傅清瑜,沉声说自己此行的用意,“我想操办你跟我哥的婚礼。”


    傅清瑜看她,微笑,“阿书,相信你自己,你没有操办大型婚宴的能力,而且—”她不疾不徐说:“你是陈小姐,主持赵家的婚宴,不大合适吧。”


    陈书脸色微微苍白,“我不想嫁给爸爸的下属和老战友的儿子,所以我必须打入赵家那个圈层,哥哥现在根本不在乎我,陈敏静忙着跟她那个西班牙小男友恩爱,我能指望谁呢?”


    陈郁文一生爱惜羽毛,官位为重,为保他的清廉名声,绝不会允许陈书嫁给势均力敌的世家豪门,这样有结党营私之嫌。他只会让她低嫁给所谓颇有前途的青年才俊,那些人陈书才看不上呢,他们一辈子奋斗也买不起她衣柜里最低价位的一条高定。


    “你不是喜欢傅清晗吗?”


    陈书斩钉截铁,“他不重要。”


    傅清瑜轻轻点头,“我依旧不会让你全权操持婚礼,不过你可以留在真正主管人身边打下手,你会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如果你想要更多,去跟你哥哥说,我这里是说不通的。”


    这已经是出乎陈书意料了,她垂眸,知道自己的罪没有白受。


    大功告成,刚要出门,傅清瑜的声音悠悠响起,“阿书,你是不是已经有意中人了?”


    陈书一如既往憎恶傅清瑜的心思敏锐。


    “没有。”她生硬说。


    晚上下班回到别墅,定制婚纱已经从意大利运到别墅,几口密码箱子罗列在客厅里,品牌方的SA整整齐齐坐在沙发上喝咖啡,见傅清瑜回来,齐齐站起来,“傅总。”


    傅清瑜点了下头,坐在沙发上,“开始吧。”


    几个跟她身量相当的模特一个一个披上白纱,站在她面前展示,品牌经理说着设计理念,并询问傅清瑜的改进意见。


    傅清瑜不喜欢太多钉珠,选了几件裁剪精致轻盈的婚纱,独身去衣帽间试穿。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昳丽,眼神沉静,身姿姣好婀娜,肤色如雪,身着白纱的模样说不出的圣洁清雅。


    经理屈膝为她整理着裙摆,而后轻抚她纤瘦的腰肢,“您好像更瘦了一些,腰得收一点。”


    腰间由褶皱堆积而成,簇拥出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腰臀之下是绵密的白纱,即使已经足够素雅,依旧有钉珠在其上闪光烁烁。


    “迎宾纱和敬酒服我们也有准备,您有没有空挑选一下?还是直接拍视频给您?”


    整个婚宴上要换五套礼服,除却敬酒服、仪式纱、主纱之外还有出门纱和外景纱。


    挑选每一件都是大工程。


    傅清瑜当然没有这个时间,她早过了为一套婚纱便欢欣雀跃坠坠难眠的年纪,“我找人帮我挑一下,你们尽量准备。”


    “好。”


    SA们刚刚带着十几箱礼服出门,一辆优雅内敛的幻影便安静停在门口。


    司机抬步下车开门,赵孟殊悠缓从车内出来,他来得太频繁,保安已经认识他,不待吩咐,雕花铁门缓缓打开,恭迎他进门。


    傅清瑜靠在沙发上处理工作,身上还穿着那条试婚纱时方便穿脱的衬裙,薄白的料子,遮不住什么,瓷白的脖颈下是深邃幽美的沟壑。


    赵孟殊褪下外套递给佣人,缓身坐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她,“这么敬业?”


    傅清瑜忙得很,余光都不分给他,“现在不忙一点,怎么抽出时间度蜜月呢?”


    是的,婚礼是耽误不了时间的,最耽误时间的是度蜜月,这是赵先生情人节许下的愿望——希望过一个没有工作的、完整的蜜月。


    傅清瑜觉得可以宠他一点,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眼睛虽然不闲着,嘴巴却可以三心二意说话,“刚刚安妮送婚纱过来,挑的我眼花缭乱,其他的你帮我挑,上次我们结婚,也是你挑的,我觉得很好看。”


    第一次结婚,她秉承着坚持桑榆的人设,挑的都是甜美公主风的婚纱,赵孟殊通通否决,亲自挑了一条高雅雍容的婚纱,充斥着清冷感。


    白纱裹身,缎面长裙,裸背设计,优雅又高贵。


    傅清瑜心底很喜欢,却又觉得有些怪异,当时她猜不透怪异的原因,现在已经缓缓明了。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在演戏了。


    所以推翻他觉得不适合她本人的决定,亲自挑选适合她的婚纱和珠宝。


    赵孟殊道:“我也很忙的,哪有时间呢?”


    傅清瑜停下按键盘的手,抬眸,“董事长,请说说你的条件。”


    赵孟殊覆住她纤瘦的肩膀,凝目看她,“傅总,我不想继续异地恋,开年之后,你要调回总部。”


    两月前,在分公司股价上涨百分之六十之后,赵孟殊就想将她调回总部,不过傅清瑜拒绝了,她想留在深城巩固自己的改革成果,没办法,赵孟殊只好一次又一次飞来深城看她,湾流频繁落地国际机场。


    “好主意,得看看你给我什么职位。”最理想的答案,是成为集团中十五位副总裁中的一员。


    “集团副总裁,直管第一事业部,并且进驻集团执行委员会,如何?”


    傅清瑜满意这个答案,亲了亲他,表示同意。


    她笑着打官腔,“一定为董事长效犬马之劳。”


    赵孟殊俯身按住她后脑,收走她膝盖上的笔电,将她压在柔软而弹力十足的沙发上。


    薄薄的衬裙卷起,拢在纤细腰间。


    傅清瑜的手虚虚搂住男人白皙修长的颈,她微蹙着细眉,唇角却带着笑意,“……我好像……忘记一件事……”


    赵孟殊亲吻她湿润潋滟的眼眸,“是陈书找你的事情吗?”


    她的长发垂在雪白的颈项里,有几缕落在胸前,他轻轻替她拂开,指尖轻触,她轻喘,颤得很厉害。


    “……是,她想负责婚礼的一部分。”似乎溺在水里,说话语调柔软得不像自己。


    赵孟殊一直很耐心,漆黑深邃的眼睛望着她,含笑说:“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太太怎么讲我便怎么认为,别让她主管就是了。”


    “……好。”


    结束之后,傅清瑜没什么力气,她抬着软得没有力气的手指,严肃要赵孟殊亲自清洗沙发套。


    沙发已经湿的不能看,她不想第二天早上迎着佣人暧昧的目光吃早饭。


    赵孟殊亲了亲她发顶,立刻将沙发套换下来放在洗衣机里,然后去端已经准备好的温水喂给她喝。


    他一直很有耐心,抱着她,不时轻吻她面颊和脖颈。


    傅清瑜喝着水,冷不丁听他问:“熙熙,你不会逃婚吧?”


    傅清瑜差点被呛到。


    她仰着湿漉漉的眼睛,认真说:“当然不会。”


    似乎赵孟殊并不怎么相信,他肉眼可见焦虑起来,直到婚前,还要一遍一遍确认——她不会逃婚不会抛弃他不会跟他一分两散。


    照例跟赵孟殊通完电话安抚好他,傅清瑜走到孙婉房间里跟她聊天。


    临近结婚,孙婉从疗养院搬出来,搬到香山橼的别墅里。


    她的房间位置很好,低头看是林海波涛,抬首便是夜空中皎洁的月。


    傅清瑜敲了敲门进屋,孙婉在织毛衣,天气由暖转凉,她想为傅清瑜准备过冬的衣物,以前,她很喜欢穿她织的毛衣。


    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跟孟殊打完电话了?”


    “对。”傅清瑜在她身边坐下,并没有向母亲甜蜜得抱怨什么,她跟孙婉在一起时,很少提其他人。


    她握住孙婉的手,“结婚之后,要不要跟我一起住在沉园?我很快就从深城调到总部里,住在沉园里,我们每天都可以见面。”


    孙婉知道女儿说一不二,便没有反驳她,但在心里,她暗暗做了个与傅清瑜的想法背道而驰的决定。


    第60章


    直到婚礼前一日, 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绵密的紧张感才如潮水般涌上心底。


    婚礼那日该穿的衣裙已经整齐挂在衣帽间里,由专门的佣人细心打理着,摆在梳妆台上的是璀璨的珠宝, 熠熠生辉。


    陈书第三次试完自己的伴娘裙,轻轻推开主卧门。


    美丽的新娘在婚礼前一天还在努力工作——


    只不过她敲击键盘的速度比平日慢一些, 而且一向慵懒随意的姿态此刻微微紧绷。


    陈书勾了勾唇,怀抱着自己那团茸茸的伴娘服, 先说一句,“我又改变主意了,想换那件香槟色的裙子。”


    傅清瑜眸光不动, “你去告诉安妮。”


    安妮是这次婚礼服装的总负责人,整整一个月,她几乎从全球调来所有奢牌高定供陈书试穿, 以满足这个大牌伴娘的要求。


    这样的待遇是傅清瑜所没有的, 因为她所有礼服都是私人订制,从无到有,专为她一人设计。


    陈书俯下身, “我说, 你是不是在紧张啊?”她指了指屏幕, “我都进来三分钟了,但你的屏幕还没有滑动, 这份报表这么难批吗?”


    傅清瑜确实有些紧张, 她这份紧张又与赵孟殊的紧张有所不同。


    她并不担心赵孟殊会逃婚、会抛弃她、会不能对她从一而终。


    她冷静想,她只是在面对人生重大节点时产生像最普通的人那样的紧张。


    第一次结婚时却没有紧张。


    她华丽登场, 只是为了演一场戏, 让来宾知道,她当得起赵家主母, 整个婚礼,她都是落落大方游刃有余的,那场婚礼并不比参加一场高级商务晚宴更困难。


    现在却与当时不同。


    呼吸紧绷在胸腔里,她第一次在有氧气稀薄的感觉,但她的面色始终那么沉静,眉眼昳丽端雅,“你是想好迎亲的时候怎么为难你哥哥了吗?”


    “没有,我哪里敢。”陈书撇了撇嘴,说:“我是想告诉你,你未来的婆婆终于打算莅临婚礼现场,所以当天你需要拜见的长辈除了你母亲我爸爸还有我姑姑。”


    陈书还以为这个消息会让傅清瑜的脸色变一变。


    毕竟陈敏静不像自己这么识大体,她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落在哪里,哪里就有爆炸的风险。


    不等傅清瑜回答,陈书又悠悠感叹起来,“姑父的葬礼我姑姑都没舍得从巴塞罗那赶回来,现在一溜烟回来了,还是坐得民航,可见老公再亲也不及儿子亲啊。”


    傅清瑜神色变都没变。


    赵孟殊是婚礼的总负责人,除非塌天的事情,否则他绝不会让婚礼出现一丝乱子,陈敏静根本不算什么。


    陈书有些失望,出门的时候顺便关上门,一转身,便望见立在走廊尽头的男人。


    他身姿修长挺拔,藏蓝色西装随意搭在精瘦小臂上,领带没有解开,显得矜贵而禁欲。


    他们夫妇如出一辙,一刻都不能清闲,在等待的时候还要费眼看邮件。


    陈书觉得他们有些可怜,又希望他们再接再厉,她没把赵昀和的遗产拿出来创业,一股脑全买了京颐集团的股票,两位老板越用功,她美滋滋收的钱更多。


    陈书鼓起勇气,走过去,试图做出举重若轻的模样,“好了,我这位嘉宾已经被接待完了,有请您这位嘉宾登场。”


    赵孟殊轻轻颔首,显然不打算跟她有什么亲密互动,她这个哥哥,只有在面对傅清瑜时才有柔和神情,其他事件就像按程序设定出来的赚钱机器。


    陈书咬唇,有心破冰,“她好像有点紧张,你该哄哄她。”


    赵孟殊侧目瞥过来,眼睛深邃清幽,让她心底发凉,“这半个月,你一直黏着阿姨。”


    半月前,陈书在见到清醒的孙婉时,惊为天人,当天晚上立刻扛着铺盖卷到香山橼借住,孙婉倒不排斥她,一日接一日任她纠缠。


    陈书那口气散了,低下头,“怎么了,你要指责我吗?”


    “这倒不会。”他说:“熙熙都没说什么,我怎么会指责你?”他垂下眼睛,看向四岁就离家的妹妹,“斯人已逝——”


    陈书还以为他要像其他人那样劝解自己,心底的怒气瞬间凝聚,还没张口辩驳,便听赵孟殊悠悠道:“在不伤害阿姨的情况下,你当然可以做些什么补偿自己。”


    陈书转怒为笑,“你果然不迂腐,也不好为人师!”跟傅清瑜一样。


    傅清瑜也看出她的心思,却没有计较她这种暗戳戳的心思,也没有嫌弃她整日霸占母亲,更没有长篇大论跟她说大道理。


    她像轻盈的风,虽然冷淡些,但某些时候还是很让人心旷神怡.


    按旧俗,结婚前三天,新娘和新郎都不会见面的,但赵孟殊实在焦虑,傅清瑜也并不迂腐,所以香山橼的大门时刻为他打开着。


    傅清瑜知道他过来。


    她的房间得天独厚,站在窗前,一整个山林景观都尽收眼底,黑色劳斯莱斯刚刚开进山林,沿着环山路顺道而上时,她便一眼瞥见。


    指尖微颤,打乱了几个字符。


    好在已经及时修改,不然这件事可能会沦为整个公司的谈资。


    傅清瑜提前起身,等在门后,房门隔音很好,站在宽大的沉木门后,听不到一丝声响。


    她耐心等着,并不焦灼,心绪波荡时带起几分甜意。


    房门被轻轻敲了敲,而后从外推开。


    已经是未婚夫妇,赵孟殊的行为比以前放肆一些,得到自主开门的权利。


    刚推开门,抬眼就望见心心念念的人。


    她亭亭玉立站着,穿着一件薄润如纱的睡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


    此刻白皙柔腻的皮肤上,覆上一层玫瑰色的粉。


    他神色因愉悦放松而和缓,最后看向她的眼睛。


    他总是欣赏她的灵魂,而那份不屈高傲的灵魂从会从眼眸中显现。


    他最爱她的眼睛。


    此时此刻,她的眼睛明润璀璨,除了愉悦,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这份愉悦很明显感染到赵孟殊。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手掌先轻轻覆住她纤瘦圆润的肩膀,而后低头吻住她。


    他的吻很温柔,却又深入,不疾不徐的姿态。


    在这一方面,傅清瑜显然不如他,因为身高劣势,她只能仰颈承受,很快在他的气息和亲吻中动情,明澈的眼眸慢慢变得湿润潋滟。


    但她显然不甘示弱,纤细灵巧的手指快而迅捷解下他暗色领带,白皙柔软的手指在他饱满喉结上轻轻摩挲,他的气息沉了些,微微睁开眼,发现他暗沉到幽邃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她总是在深幽昏暗的夜里遇到。


    傅清瑜很快收手,手指从他喉结转移到脖颈,手臂轻轻环住他。


    但是已经晚了。


    欲望的野兽已经被她放出,她被拦腰抱起压在柔软的真丝大床上,只好微蹙着漂亮的眉眼,愉悦到痛苦承受这一切。


    “熙熙,听说你有点紧张。”


    事后,赵孟殊喜欢抱着她说话,他清润微哑的声音在耳廓擦过,那份还未停歇的情动又如春草般生长。


    “嗯。”


    傅清瑜靠在他怀里,他的肌肉线条很漂亮,流畅利落而不夸张,她暗暗侧眸看他,对与他长久相伴又有了新一份认识。


    她可以永久享受他的身体,并且有优先性排他性的使用权。


    傅清瑜从不觉得自己是重欲的人,但此刻,她实实在在迷恋一个男人的身体。


    她抬腿,白皙漂亮的脚尖滑过他劲瘦小腿。


    赵孟殊搂住她肩膀的手臂微微发紧,目光发沉,“熙熙——”


    他以为自己猜测错误她的暗示。


    傅清瑜摇摇头,柔软的唇吻上他下颌,轻轻说:“我们再来一次。”


    陈书等到太阳下山也没等来新婚夫妇下楼吃饭,她撇了撇嘴,体贴没上楼打扰,去叫孙婉一起吃饭。


    孙婉有些忧心,“明天很早就要起床,熙熙晚上不吃饭可不行,明天会饿坏的。”


    陈书夹给孙婉一道鲜虾球,“不用担心,我哥在上面呢,要是饿,他会做饭的。”


    孙婉放下心,有赵孟殊在,总不会委屈了熙熙。


    准新郎半夜才离开新娘子家,离开前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并嘱托,“不要太早叫她。”


    陈书打着哈欠,眼泪蒙蒙,“拜托,你们明天是要结婚诶,结婚有可以迟到的吗?”


    况且,七大姑八大姨已经入住赵宅和各大酒店,就等着观礼,难道要放他们的鸽子吗?


    赵孟殊神色未变,垂眸漫不经心戴上一对宝石袖扣,语调温和,“婚礼不重要,熙熙舒服最重要。”


    他这个样子实在很靠谱,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为傅清瑜顶着。


    但他的担心实在多余,新娘同样靠谱,即使睡眠不足三小时,依旧神采奕奕起来化妆换衣。


    她好像被滋润得彻底,面颊雪白粉润,一贯明亮沉静的眼眸蕴着未尽的春情。


    陈书心底扑通扑通,小心翼翼为她捋了捋宽大漂亮的纱裙裙摆。


    她看着傅清瑜的脸,真诚说:“你今天漂亮得想让我亲吻你的鞋尖。”


    傅清瑜:“……”


    她不知陈书今天抽了什么风,浅浅笑一下,克制住唇角抽搐的冲动,温和说:“在母亲同意情况下,我可以把母亲借给你几天,不用这么肉麻。”


    郎思文立刻走过来,将她藏在裙摆下的高跟鞋藏得更掩饰一些,用更加真诚语气说:“BOSS,我作证,陈小姐说得是实话。”


    她好漂亮,漂亮到不敢让人亵渎,只想匍匐在她身前,遥遥仰望着她面容,亲吻她脚下那一双纤细精致的高跟鞋。


    傅清瑜:“……”


    她只当她们想多要红包。


    到了迎亲时间,几十辆劳斯莱斯声势浩大停在院门前。


    最前排的车里,车门缓缓打开,赵孟殊抬步下车,姿态依旧是惯常的从容不迫。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彻底不眠,目光一直遥遥望着香山橼别墅,眼睛一眨不眨。


    脑子里糊涂的念头一个接一个,他很怕,怕极了傅清瑜突然对那个小年轻一见钟情,连夜跟着别人跑路。


    直到天色破晓,他的心才回落一点。


    一路走向卧房的路上,他低眸问了陈书一句,“她还在吗?”


    陈书第一次听到赵孟殊如此直接的问题,一点没有拐弯抹角,若是平常,这位冷冰冰的大哥只会清淡问一句,“她还好吗?”


    一字之差,虽然同样可以得到答案,但含义千差万别。


    陈书觉得她英明神武冷酷无情的哥哥此刻暂时性丢了脑子,她没有取笑他,极为郑重说:“没有,一直在等你。”


    赵孟殊点了下头,背影极为清峻挺拔。


    在门前顿了下,他轻轻推门。


    眼前似乎有白雾扩散,光芒太盛,他微微目眩神迷,直到一只手柔软扶住他。


    他端坐在婚床上的,高贵而圣洁的新娘此刻抬步下床,长而宽大的裙摆摇曳在身后,不顾身后伴娘们劝解的目光,直直向他走过来。


    新郎的神色依旧沉静而温和,似乎八方不乱。


    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紧张和慌乱。


    那人抬起昳丽秾艳的脸,目光明润含笑,柔声说:“赵孟殊,我一直在等你。”


    赵孟殊紧紧握住她穿着白色袖套的手,微垂着脸,漆黑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


    他似乎终于找回神智,最起码陈书这样觉得,因为他说了一句极为有水平的情话,低沉而清润的嗓音语调轻缓柔和,“熙熙,这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候。”


    傅清瑜心中一震,觉得他还是没有恢复正常。


    极限词这种东西,他们通常只有头脑发昏时才用,而且——


    傅清瑜仰眸看着眼前清隽男人,微微一笑。


    他很少说情话。


    不过,她还是抬起头,克制住不停歇跳动的心脏,轻轻吻一下他下颌,认真答复,“我也是。”


    跟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最美好的时刻。


    那颗已经死寂的心脏似乎终于缓缓复苏,她又有了重新爱人的能力,只不过爱人的对象是特定的——他叫赵孟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