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031
陈书跟傅清晗认识许久。
那时, 他们都在哥伦比亚读书。
傅清晗当时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他是行业大牛鲁斯特的关门弟子,刚满二十岁便能在国际顶级期刊上发表论文,二十六岁博士毕业便收到来自哈佛、康奈尔、斯坦福等顶级名校的教职邀请。
有如此的光荣履历, 又有那一张无可挑剔的英俊面孔, 自入学起, 傅清晗便是留学圈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
陈书刚进哥伦比亚, 便被祖国同胞这光辉熠熠的履历微微闪了眼。
之所以没有闪瞎眼, 是因为她在国内有个同样颜值逆天且科研履历闪瞎人眼的表哥。
而她那个表哥此时已经放弃天才的研究天赋, 回到国内继承万亿家财。
令陈书意外的是, 这样的风云人物居然屈尊降贵主动认识她。
通过圈内熟人关系, 他加了她的联系方式,陈书有些受宠若惊, 便小心翼翼跟这位大佬聊起来。
逐渐的,她发现, 他对她的表哥很感兴趣,她以为他感兴趣的是表哥的研究成果,便特意偷渡回国拿了赵孟殊曾经的学术笔记给他。
没想到,他感兴趣的是她表哥的老婆, 那时候, 傅清瑜还只是赵孟殊的女友。
陈书已经在咖啡馆坐了许久, 接到傅清晗电话后,她便推开一切事情来到咖啡馆等他。
她的座位临窗,侧眸望去, 平城繁华美景尽收眼底, 颇有些君临天下孤不胜寒的滋味。
喝了半杯咖啡, 她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姗姗来迟。
不是因为他来迟,而是她来得太早。
傅清晗颔首表示歉意, “抱歉,有些堵车。”
他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着装却并不正式,白色羊绒衫、灰色宽松长裤,温润如玉的模样,还带着书生气。
陈书点下头,知道他应该不愿意耽误时间,便道:“师兄,找我帮忙?”
傅清晗将公文包放置在桌面,“帮我把这些文件交给合适的部门。”
举报这种事,无名小卒做起来不会对人有半分影响,把证据交给真正有影响力的人手里,才能真正掀起惊涛骇浪。
陈书轻轻点头,指尖打开公文包,翻出一摞文件,她微微蹙起眉,“这些都是傅冕的罪证,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傅清瑜淡淡道:“傅冕手里同样有我母亲的罪证。”
投鼠忌器,所以当时,他只能引而不发。
或许,他早该拿出来,鱼死网破又如何?
陈书微抿唇,抬起眸看他,轻轻道:“你知道的,有个人,比我更合适更有权利做这些。”
那个人是谁,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傅清晗呼吸一顿,移过视线,“她跟傅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牵连到她。”
“没有关系吗?我看未必。”陈书唇边掀起薄薄的讽意,“师兄,我虽然没有真正步入商场,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小姐,傅清瑜主导京颐资本收购恒山医疗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虽然后来没能成,但京颐资本也对恒山集团造成巨大创伤,更何况,现在恒山集团的大股东背后跟傅清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傅家出事背后的幕后真凶就是她!”
话说到这里,便没有必要多谈。
傅清晗起身,平静装起被陈书弄乱的文件,“这个忙我还是不劳烦你了,抱歉,打扰了。”
陈书抿起唇,露出一丝略带苦涩的笑,“傅清晗,至于吗,不过是调侃她两句。”
傅清晗敛眸,平静道:“调侃也不可以。”
说完,他径直结账,而后抬步离开咖啡馆,刚走到门外,那辆醒目的银顶迈巴赫缓缓停在停车区。
明明该走开,他还是顿住脚步。
傅清瑜到咖啡馆是找合作伙伴谈事情,没想到遇见傅清晗,她徐徐走过去,清凌凌的目光先望一眼他神色,再望向他紧紧攥住的公文包。
傅清晗屏息,没有说一句话。
傅清瑜侧首告诉郎思文,嗓音清冷柔和,“让尹铮先回去,就说我去见Allan了。”
傅清晗眸色微淡,“尹铮……你还跟他联系着?”
“何止。”傅清瑜笑了笑,坦然道:“他现在是我最大的合伙人。”
尹铮曾经跟傅清晗是好友。
后来尹家被傅家逼破产,尹氏集团被恒山集团收购,两人的关系便破裂终止。
傅清瑜还是通过傅清晗才认识尹铮的,在尹铮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她偷偷跑过去看他照顾他,跟他画了好多大饼,支撑他重新振作起来。
然后,她成功拿到尹氏集团的技术专利,凭借此有了创建X公司的初步规划设想。
傅清瑜侧眸瞥一眼公文包,“我们得找个地方谈事情,我那里是去不了了,你有什么地方推荐吗?”
“不用再找地方。”傅清晗将公文包轻轻交给她,“你会好好处理这些证据的,对吗?”
傅清瑜已经猜到那是什么,笑了笑,“何止,我还能把别墅管家找出来,一起做当堂证人。”
傅清晗抿唇,“不要找管家,不要跟这些事扯上联系。”
傅清瑜仰眸望他,轻轻道:“事情本来就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顿了下,她平复呼吸,柔和道:“傅公子,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心软善良的小女孩了。”
“傅清瑜,你对自己认知有误,你这个德行,什么时候心软善良过?杀人不见血才是你!”背后传来一道戏谑玩味的声音。
尹铮站在台阶上,轻轻抬了抬下颌,笑容玩味,“文儿啊,把他俩分开,我看不得这些,恶心!”
郎思文无奈轻咳,“尹总,别拿我开玩笑,BOSS今天不想见您的。”
尹铮慢悠悠道:“不行,她得见我,见了我们傅大公子,她百分之百发病,只有见了我才能治病。”
说着,他朝停车区走过去。
傅清瑜已经恢复到优雅端方的姿态,像是没听见尹铮刚刚的冷嘲热讽一般,柔和问:“怎么下来了?”
尹铮没理她,冷冷看一眼傅清晗,“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了,傅大公子就赶紧走吧,免得被傅董的人瞧见,你也落得性命不保。”
他这话说得实在难听。
傅清瑜伸手捏住公文包,“傅公子,你给我的东西我会好好处置。”缓了缓,她看着他,“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一直没有变,有事就联系我。”
直到傅清晗走了,尹铮才望向傅清瑜,轻啧,“至于吗,都没利用价值了还钓着他,把他钓成翘嘴了。”
傅清瑜敛眸没说话,转身往回走。
尹铮亦步亦趋跟着她,“伤了你的心肝,你就这么生气,把我这陪你创业劳苦功高的老臣抛在一边?”
傅清瑜顿住脚步,温柔道:“哪里敢,我们上楼,继续聊生意。”
X集团部署在东南沿海,以深城为中心向四周发散,傅清瑜任董事局主席,而尹铮是二股东兼CEO,两人厉兵秣马,从微末创业一直走到今天,按说该相亲相爱,奈何一直性格不合。
在公司大局上他们默契十足,但到了平日工作,他们话不投机半句多,总是吵起来。
当然,傅清瑜一般是懒得理会尹铮的,通常是尹铮单方面输出,等他输出累了,傅清瑜温柔安抚他,给他画大饼,尹铮便又单方面原谅傅清瑜,两人再次重归于好,傅清瑜继续给他画大饼,他继续拼命给傅清瑜赚钱。
如此循环往复,行成固定的相处模式。
尹铮这次过来,要跟傅清瑜商量X集团入主恒山集团的事,顺便再说一说赵孟殊要在X集团做独立董事的事。
“所以,即使没了宋筱竹,你也不想出头管理恒山集团,让我做集团代表担任恒山集团董事长,对吗?”
尹铮一副你脑子有病的表情,“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你大仇得报拿了傅冕公司股份,为什么不到他眼前耀武扬威,让他跪在你面前磕头忏悔?为什么非要躲在幕后像个阴暗的老鼠?”
要是他,肯定要把一切事情都公告于天下,然后让傅冕磕头流泪跪在他面前后悔!
傅清瑜柔和道:“并不耽误你太长时间,等我把傅冕送进监狱,恒山集团董事长的日子我会另外挑选合适的人来做。”
尹铮挑眉,“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傅冕知道你就是他的女儿?”
傅清瑜语调温柔暗藏薄凉,道:“我对这种戏码不感兴趣,他应该永远不会知道了。”
说完这件事,傅清瑜又提起让赵孟殊到X集团做独立董事的事,“找个事情,你跟他见一面,然后把这件事彻底敲定。”
尹铮再次满头雾水,“X集团不是你的最后一条退路吗?你把赵孟殊引进来,不是引狼入室?”
傅清瑜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她又不止一条退路。
回到沉园,赵孟殊还没回家。
赵昀和自从遇袭后,便彻底放手一切有关集团和赵家宗族的事务。
其实,无论是集团还是宗族的管理实权赵孟殊早就接过来,现在,他需要接手处理的是赵昀和半生积累经营的人脉,上次在华府会,他应酬的便是赵昀和在集团总部几十年的老伙计。
家里气氛沉静安逸,傅清瑜泡了个澡,换上一件白色真丝睡裙,裹着柔软温暖的披帛,轻轻品着从酒窖冰镇过的红酒,然后舒舒服服靠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看公文包里的文件。
每翻完一份,她便运用脑中储存的经济法知识给傅冕判刑,全部看完,略算一算,傅冕大概要在监狱待上三十年。
再加上管家的证词,还有那辆并没有被清洗过的车,触犯到刑法的傅冕无疑要在监狱待到死。
心底从没有那么畅快过,杯中酒很快喝光,她便又倒上,醉意朦胧上头,傅清瑜起身打开古董唱片机,伴着优雅的曲调,在客厅里跳起芭蕾舞。
多年不跳,舞姿依旧曼妙。
直到一头撞进清冽坚硬的怀里。
傅清瑜轻轻眨了眨眼,脑子混沌,反应慢了半拍,仰起脸,她弯唇笑起来,“老公,谢谢你。”
如果没有成为他的妻子,背后没有赵家这座靠山,可能十年八年,她都无法完成自己的谋划。
赵孟殊垂眸,指骨轻轻点了点她挺翘鼻尖,“太太,喝了多少酒,酒味那么重,快把我熏醉了。”
傅清瑜不答,踮起脚,伸手环住他脖颈,身高不大够,一下亲在他锋利下颌上。
赵孟殊握住她腰肢,将她抱起来。
傅清瑜瞬间变得比眼前人高,视野宽阔。
赵孟殊掀眸望她,“太太,现在可以亲了。”
傅清瑜抿下唇,没有动。
她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深邃而缱绻,眼底通透,波光粼粼。
那绝对不是看一个替身的眼神。
她有些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不是出于对一个替身的喜欢?”
但没有问。
即使醉了,脑子里属于理智的弦依旧紧绷。
有些话,问了便覆水难收.
红色法拉利开到沉园。
望着眼前恢宏磅礴饿建筑群,陈书心跳如鼓,素白指尖握住方向盘,缓缓握紧。
最终还是没有胆量直接跟傅清瑜中门对狙,她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整瓶威士忌,狂饮半瓶,顿时胆气冲天。
她摇摇晃晃推门下车。
保安亭保安见到是她,主动打开门。
两扇典雅精致的雕花铁门徐徐打开,入目便是主建筑群前的水汀楼阁,走了快半小时,她才终于挪到主楼。
踩着高跟鞋的足底酸软,她有些后悔没直接开车进门。
终于走到主楼,又被佣人拦住。
佣人面生,肯定是傅清瑜的自己人,而不是陈敏静当初主动安排在沉园的人,陈敏静的人,多半已经被傅清瑜清洗了。
“太太还在睡,您现在会客室坐一会儿,我去叫人。”
虽然是周末,但都八点了,傅清瑜还没起床,这真不符合她一向自律严苛的性格。
“好。”
陈书坐在沙发上静静等,过了不到五分钟,听到旋转楼梯上轻缓脚步声,以为是傅清瑜,陈书抬起眼,“嫂子,找你有点事,我—”话说一半,再看到楼梯上那道修长挺拔身影时,她硬生生把下半句话咽下去。
她双眸不减讶异,“哥,怎么是你,嫂子呢?”
赵孟殊站在旋转楼梯上,长身玉立,身形挺拔,平静道:“她还在睡,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代你转达。”
陈书再傻也不会把傅清晗的事告诉赵孟殊,她可不想傅清晗被她哥弄死。
紧紧攥着手,“没什么事。”
赵孟殊瞥她一眼,慢悠悠下楼,走到她身边,漫不经心道:“一大早喝得一身酒气,一会儿让阿姨给你煮了醒酒汤睡一会儿再回去。”
陈书受宠若惊,她第一次感受到赵孟殊这么有温度的关怀,“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哥,你都会关心人了。”
“你不是也有钟意的对象了吗?”赵孟殊坐在一侧沙发上,静静看向她,意味深长,“我跟清瑜等着喝你的喜酒。”
闻言,陈书神色微僵,想到来这里的目的,她的表情就更僵了。
赵孟殊了然,淡淡道:“原来是为了傅清晗来找清瑜,你是为傅清晗说好话的?”
陈书抿唇,许是酒意上头,她有些控制不住心里话,“哥,我只是不想她辜负别人的一腔深情,傅清晗为了保全嫂子,连他母亲的死都可以不在意,就算想报复傅冕,他也是找我帮忙不愿意脏嫂子的手,这些事我不能不让嫂子知道。”
赵孟殊眸光寸寸冷了下来,慢条斯理道:“他这是应该的,有因便有果,事到如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傅冕和宋筱竹自食恶果,跟你嫂子有什么关系?阿书,管好自己的嘴巴,想清楚自己该说些什么。”
“哥,我知道该说什么,我没有想谴责嫂子的意思,我很钦佩她的才华和谋略,但我也想让傅清晗得偿所愿。”陈书仰眸,真挚看着赵孟殊,“哥,两个相爱的人该得偿所愿在一起不是吗?我愿意放傅清晗找寻真爱,你能不能也跟嫂子离婚?反正,她也只是个替身,好不好?”
酒劲上来,让她什么话都可以不动脑子说出口。
赵孟殊太阳穴发紧,顾及着陈书是他的亲妹妹,他才没让人把她丢出去。
平复心绪,他缓慢道:“你现在脑子不清醒,先到客房睡一觉,醒醒酒。”
说完,他直接抬步上楼。
佣人走到陈书面前,捧着碗盏喂给她醒酒汤,见她乖顺喝完一整碗,又搀扶着她去客卧,陈书确实醉的狠了,走路摇摇晃晃,脑子里跟浆糊一样,一头栽倒在柔软大床上。
佣人为她脱鞋盖上被子,轻轻掖着被角。
陈书眼睛眨了眨,脑子里白茫茫的,张了张唇,侧头彻底睡过去。
赵孟殊回到主卧,傅清瑜还在睡。
室内窗帘掩着,光线昏暗,隐约只见被中人的雪肤乌发,她睡得很乖,紧紧拥着绒被,侧脸躺在软绵绵饿枕头上,朱唇轻抿,呼吸很浅。
赵孟殊侧坐在她那一侧的床边,伸手捏住女人柔软温热的下颌,另一手拨开她额前俯身吻上去。
傅清瑜被吻醒。
她蹙起眉,眼眸潋滟,不悦得很明显,“困。”
赵孟殊起身,修长手指揉着她唇珠,漫不经心的声调带着几分暗哑,“昨天见了傅清晗?”
傅清瑜拉起被子蒙住脸,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出来,“偶遇,我们俩一共说了不到三句话。”
“陈书刚刚来找我,劝我放你们远走高飞,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顿了顿,他伸手拉开被子,露出她一张精致明艳的脸,平静跟她对视,问:“太太,你怎么看?你想跟他私奔吗?”
“不想。”傅清瑜仰眸,眼底没有一丝不悦,耐心哄着,“我有老公,为什么要跟他私奔?老公,别因为三两句话就怀疑我,我心里只有你。”
赵孟殊并不信,他冷静凝视她,似乎要从她表面虚假的柔情上辨别她的几分真心。
傅清瑜直起身,跨坐在他腿上。
他穿着浅色羊绒衫,居家的打扮,并不显得温润如玉,天然带着几分冷冽锋利。
她仰颈吻他,赵孟殊偏开脸,“太太,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个吻就能解决的。”
傅清瑜双手环住他冷白修长脖颈,微笑,“老公,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之间有问题?我们之间明明很好。”
赵孟殊敛眸,并不想承认那个事实。
他的妻子并不在乎他,也不喜爱他。
傅清瑜柔和道:“老公,尹铮来平城了,股权转让协议我也让律师拟定好,以后你便是X集团的股东兼独立董事了。”她轻轻握住他指尖,“我的后路都被你握在手里了,你该放心的。”
赵孟殊修长手指点了点她心口,垂眸,“你这里没有并没有你的丈夫,让我怎么放心?”
傅清瑜才不承认,她柔软贴在他胸膛,腔调柔软甜腻,“哪有,我明明满心满眼都是你。”
赵孟殊伸指捏了捏她馥白脸颊,微不可查叹气,没再继续追究这件事,转而问:“还困吗?”
傅清瑜阖着眼睛,依在他胸膛,牵住他的手,“要你跟我一起睡。”
赵孟殊轻轻点头,搂住她的腰,跟她一起躺在柔软芬芳的床褥里,“好,跟你一起睡。”.
一觉睡到下午,陈书悠悠转醒。
佣人贴心在床边柜放一杯温水,陈书仰颈将一整杯水喝个精光,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
由于喝过醒酒汤,酒醒后太阳穴也不酸胀,反而浑身清爽。
陈书心下满意。
傅清瑜调教出的佣人比陈敏静强得多,难怪她能把赵宅管得铁板一块。
走出房门,客厅灯亮着,赵孟殊懒散坐在沙发上看书,鼻息间隐隐有饭菜香气。
是从厨房透出来的,要吃晚餐了。
她望一圈,没看见傅清瑜。
“哥,嫂子呢?”
赵孟殊专注看着手中的书册,道:“她在楼上开视频会议,一会儿下来吃饭。”
陈书撇嘴坐下,“嫂子分明是不想跟我相处,以前她没工作的时候,也是对我能躲就躲的,我有那么烦人吗?”虽然不是很喜欢傅清瑜,但在面子上,她对傅清瑜一直都很恭敬的!比陈敏静强一万倍!
赵孟殊淡淡道:“还算有自知之明。”
陈书不爱跟他讲话,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酒醉后的口出狂言,“哥,我早上说得话你别放在心里。”
顿了顿,她鼓了鼓勇气,道:“虽然我说得是真心话,但要不要照做,全看你,只要你不想跟嫂子离婚,没人敢让你们婚姻破裂。”
赵孟殊放下书,气息平静,“借你吉言,我跟清瑜一定不会婚姻破裂。”
他眼神有些吓人,陈书不敢在他身边久待,轻手轻脚走向厨房看晚餐菜色,主厨介绍着晚餐,陈书惊喜发现有几道菜是她的最爱。
主厨笑道:“是太太特意交代加这几道菜的,说是您爱吃。”
陈书轻轻抿唇。
傅清瑜总是那么细心体贴可以记住每一个的喜好。
但面对面接触的时候,她从不对她们卑躬屈膝,即使家世远远配不上赵家,她却从没有主动讨好过赵家每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见她,她都是脊背挺直,笑容温婉不达眼底,骨子里的疏冷淡漠尽显。
似乎,傅清瑜很清楚,赵家所有人她只需要讨好赵孟殊一个人就够了,至于赵家其他人,她向来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与体面。
跟桑榆大相径庭。
桑榆因为爱赵孟殊,便去爱赵家每一个人,她笨拙而认真讨好着陈敏静、赵昀和还有她,尽管结果不尽人意,但人人都可以瞧出她那满腔热情的爱意。
傅清瑜呢?
她哪里有爱意,她有的,便只是利用罢了。
第32章 chapter032
等到正式开始用晚餐时, 傅清瑜才掐着点姗姗来迟。
陈书抿唇看着她,见她穿一袭香槟色收腰长裙,妆容素净淡雅, 长发优雅用珍珠发箍挽成松松的鬓, 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温婉笑意。
即使在家里, 她还穿着裸色高跟鞋, 走路轻缓, 所有杂音都被稀释到长绒地毯中。
陈书又想起桑榆。
她最不会穿高跟鞋, 五厘米的小高跟上脚她都走得东倒西歪, 每次穿高跟出行, 没走几步,她便伸臂要赵孟殊抱她, 赵孟殊当然不会纵着她,冷冷淡淡走在前面, 她只好将两只高跟鞋拎在手里,赤着脚在马路上走,一边走一边呼痛。
桑榆是很真实的人,她的爱与恨都如此浓烈像火一般, 而傅清瑜, 她的所有情绪都掩饰在温柔的面具之后。
傅清瑜平静而友好向陈书看去, 没有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很显然,她知道陈书对她心底是什么看法,并且无意更改这种看法。
简单寒暄后, 傅清瑜垂目吃饭。
根据惯例, 她先将一道赵孟殊喜欢的菜用公筷夹到他的餐盘。
还未将公筷放下, 耳边一道幽冷的声音响起,“嫂子可真贤惠, 我哥跟阿榆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舍得让她帮忙夹菜的。”
傅清瑜抬起眸,若无其事看一眼陈书和赵孟殊,心底对赵孟殊跟陈书的兄妹情深程度有了判断。
在赵南浔葬礼上,陈书进退有度,处理事务十分有章法,并不似今天这样语出惊人,她转变的原因,应该是因为赵孟殊。
靠山在这里,陈大小姐也能稍稍露出本性了。
傅清瑜并没有说话,沉静吃自己的菜。
她的耐性很好,赵孟殊在这里,他不会让她太难堪。
果然,陈书还想说话挑衅,赵孟殊的视线冷冷瞥过来,她心底一紧,将所有话咽在喉咙里。
缓了好一会儿,陈书又回归正常,“嫂子,傅清晗给你的那份文件你还是重新拿给我,那些事,我处理起来比较方便,他说不想脏了你的手。”
她这样风轻云淡说着这个话题,似乎这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傅清瑜留意到赵孟殊用餐的速度慢下来,他长睫低垂,看不见眼底神色。
她含笑,柔声道:“你们是未婚夫妻,夫妻之间哪有什么你我之分呢?傅清晗的东西便是你的东西,一会儿我上楼拿给你,便全权交给阿书处理。”
陈书不得不佩服傅清瑜装傻的本事,这样的鬼话都能说出口,“嫂子,您误会了,我跟傅清晗只是同学,婚事八字没一撇,再说他心有所属,我也不想勉强他,您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她话语的落点在那句“心有所属”上,意在挑起傅清瑜跟赵孟殊之间的矛盾。
傅清瑜像是没有听见那句“心有所属”,说话重点还是放在那份文件上,“既然这样,这份文件还是留在我手里,文件是傅清晗亲手交给我的,没有他的同意,我不能贸然交给你,毕竟,你们俩只是同学,又不熟,对吗?”傅清瑜依旧垂眸吃饭,淡然的姿态,似乎跟陈书口舌交锋,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陈书被噎住,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她想再提要文件的事情,还没张口,赵孟殊放下筷子,抬目看向她,平静道:“既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这是要赶她走了。
陈书一时有些委屈,赵家不欢迎她,陈家不是她的家,现在连哥哥都不收留她了。
她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抿唇应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给傅清瑜找不痛快,她扬着嗓子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去医院看看阿榆啊,她很想你,整天盼着你过去呢。”
傅清瑜脸上笑意不变,依旧温柔看着她,摆足送客的优雅姿态。
陈书怀疑她聋了,怎么有人可以演技这么好?
赵孟殊也依旧平静看她,没说什么责难的话,只是等到回了家,陈书的私人理财顾问给她打电话,“小姐,赵先生把您的所有银行卡都冻结了。”
陈家世代从政,虽然掌门人身在中央位高权重,但十分清廉,吃穿住行一律按照八项规定来,每月拿的都是死工资,给陈书的零花钱虽然丰厚,但也支撑不起她庞大又奢靡的花销,所以,自从成年起,她所有花销都是走赵孟殊的银行卡,除此之外,赵孟殊每月再额外给她一百万生活费,若有大项支出,比如购置豪宅别墅飞机游艇,赵孟殊会额外给她批款。
因此,她的日子一向潇洒。
陈书知道赵孟殊冻结她银行卡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是她今天说错话了。
他给她钱花是有条件的,她得做让他满意的事,不然,这些所谓的纵容与慷慨,便会悉数收回。
陈书道:“冻结就冻结,又饿不死。哥哥都结婚了,本来我就不该再花他的钱,现在只不过是让事情回归正确的轨道。”
她的物欲虽然重,但也不是控制不住。
知道陈郁文今日回大院,陈书提前在院里等着他,黑色奥迪一开进胡同,她便乖巧站在门口迎接。
陈郁文和他的贴身秘书一前一后下车,望见等候在门口的陈书,笑道:“又有事让我帮忙?”
“是呀。”陈书上前挽住陈郁文胳膊,拉着他往书房走,“饭菜还没好,您先跟我去书房坐坐,我有事找您!”
到了书房,陈书便把傅冕的事情全盘托出。
她记忆很好,只是简单翻了翻那些文件,便把证据记了个大概,“文件在嫂子那里,她跟田主任交好,但我觉得这件事是您的职权范围内,所以就先跟您说了。”
陈郁文点头,沉声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一会儿我打电话给清瑜,让她把证据拿过来。”
陈书:“那您得态度强硬一点,比起咱们家,嫂子更倾向找田主任帮忙。”
陈郁文笑了笑,“她是在避嫌。”
事情说得差不多,陈书便跟陈郁文一起吃晚餐,女主人去世,餐厅只孤零零坐着他们父女两人,室内寂静而冷清。
陈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便一直压抑着,陈郁文突然开口,“阿书,清瑜跟孟殊的事情你还是尽量少插手,至于你跟清晗的事情,如果你们心意相通,就把他领回家让我瞧瞧。”
陈书抿下唇,“爸,我心里有数的,我刁难嫂子,都是点到即止。”
傅清晗的事她没有跟陈郁文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就不辜负他的热情了。
吃完饭,陈郁文到书房工作,陈书拨通越洋电话,直接给赵昀和要钱,“我的卡被赵孟殊停了,你得支援我生活费,下个月我要到米兰看秀,钱不用太多,五千万左右就够了。”
赵昀和“嗯”一声,“一会儿把钱打给你,就算没了孟殊的钱,你还有集团股份分红,那些钱不够花?”
陈书道:“股份分红每个月都打到基金会账户里,确实不够花。”
书雪琼去世后,陈书便以她的名字创立慈善基金会,主要用以救助抑郁症患者,她的所有固定资产、股票分红都填补到基金会账户里。
赵昀和沉默片刻,“你还在恨敏敏,敏敏只是娇蛮一些,她也不想有那样的后果,不要把雪琼的死都归因于敏敏。”
“我跟您都不配提起母亲。”深深呼出一口气,陈书平缓语气,“祝您在国外度假愉快,傅家出现一些事情,您暂时不要带自己的小女朋友回国,要不然,傅清瑜会把您的小女朋友一起料理掉的。”
赵昀和心中有数,“放心,国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跟她不会回国。”
终究还是忍不住,陈书问:“您会跟她结婚吗?”
赵昀和道:“不管会不会结婚,我都不会让她干预到你跟孟殊的生活里,我已经做好遗产公证,除了集团股份给孟殊,其他一切固定资产和现金都留给你。”
“条件呢?”
赵昀和笑道:“没有条件,本来就该是你的。”他叹口气,“阿书,这么多年,你在陈家受苦了。”
陈书喉咙哽了哽,到底没把脆弱流露出来,她挂断电话,侧眸望向窗外沉静幽暗的夜色。
从七岁来到陈家,改为陈书这个名字,至今已经二十二年了。
她都快忘记,在成为陈家大小姐前,她还做了七年赵家大小姐.
沉园。
陈书走了之后,沉园气氛便变得格外沉静和冷清。
傅清瑜抬眸静静朝赵孟殊看过去。
虽然她刚刚直接掠过关于傅清晗的话题,但以赵孟殊的小心眼,可能还是会对这件事斤斤计较。
他倚坐在客厅沙发上,明亮的水晶灯自头顶倾洒,他面如冠玉,眉眼清隽又冷静,透着不近人情的疏离。
此刻,眼睫低垂,正慢条斯理翻着一本粉蓝色封面的书。
傅清瑜默了默,轻缓坐在他身边,他没有抬眼,依旧专注翻着那页书。
傅清瑜暗瞟一眼,见书封的排版并非是赵孟殊寻常阅读的经济学著作,倒像是小言读物。
她心头一跳,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该不会,这本书就是谢有仪斥巨资出版的那本以桑榆和赵孟殊为原型创作的言情读物吧。
本来这本书不会那么快发行,程序繁琐,但傅清瑜暗地里推了一把,于是这本书现在便上市发行了。
现在,这本书就握在赵孟殊掌心中,他正专注阅览着以他跟桑榆为原型的小说。
“在看什么?”傅清瑜轻柔问一声,而后伸手轻轻在他掌心里抽出这本书。
赵孟殊抬起深邃冷清的眼,好整以暇望着她,并没有阻止。
目光落在书名上——?Priceless Treasure?,傅清瑜心底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再看到作者一栏写着她曾经的英文名时,她的呼吸都静谧起来。
赵孟殊敛眸,平静凝视她,道:“太太画得很好。”
傅清瑜怔了下,伸手轻轻翻看书页,每一页都是她精心绘制的傅清晗,有些是素描,有些是水彩,笔触细腻优美,画像神魂具备,一眼便能看出绘图人的用心。
书名是无价之宝,似乎符合她当时的心境。
傅清瑜纤长手指轻轻按住书页,唇边泛起一丝冷静笑意,“维基百科上,这本画册是傅清姿的作品,你又在往我头上泼脏水。”
赵孟殊瞥她一眼,“这是你的画风,如果傅小姐有这样的艺术造诣,就不会被皇家艺术学院扫地出门,转而到澳洲上学了。”
傅清瑜阖上书册,垂下眼睛,语调温和起来,“说得很对。”
敷衍不过,她便斟酌着如何说恰当的实话渡过难关。细白手指轻抚画册封面,她开口轻缓道:“老公,这本画册确实是我的作品,而且,当年它还在国际上获了一个奖,具体的奖项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但因为这个奖项,我有了去皇家艺术学院深造的机会,但显而易见,我没有去成,是傅小姐代替我去的。”
其实她跟傅清姿长得并不是很像,但,财富和权力可以促成任何事情,在傅冕和宋筱竹的有意操纵下,她的深造机会就这样不翼而飞。
傅清瑜继续道:“这本画册虽然出自我手,但名义上,它是傅清姿的作品,这个无价之宝是她的。”傅清瑜轻柔解释,“我年少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他,但我跟他永远没有可能,你大可以放心。”
赵孟殊点了下画册,侧眸望向她,“你想让这件事真相大白吗?”是傅清姿冒领她的作品和她的深造机会,他希望可以公布真相,让某些欺负她的人得到应有的回报。
“不想。”傅清瑜道:“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对艺术创造没有任何兴趣,而且——”她仰眸,跟他对视,“我有了更值得珍惜的东西,我不想跟过去的人有一丝联系,我怕我珍视的人伤心。”
赵孟殊伸手轻轻按住她的唇珠,眼底幽邃,“总是那么会哄人,真心有几分?”
傅清瑜心底微动,知道这关过去了。
她没有回答,盈盈望着他,轻轻吻一下他的指尖。
赵孟殊气息微乱,但还是克制着没有碰她。
“刚刚陈书说得话,让你生气了吗?”
“当然。”傅清瑜伸手柔软抱住他腰腹,脸颊埋在他怀里,轻轻道:“但我不敢表露出来,怕你觉得我不知好歹。老公,我不在乎你以前有没有对其他女人好过,但以后,你可以克制一下自己对其他女人的感情吗?”
赵孟殊知道她又在演,却忍不住心神摇曳,克制一番,才没有答应得太痛快,“可以,但你也要克制对其他男人的感情。”
傅清瑜回答得更痛快,“老公,我只爱你。”
赵孟殊抬手捧起她的脸,凝视她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刚刚的话。”
傅清瑜一直埋头在他怀里,雪白脸颊恰到好处泛起轻粉,闻言,莹润的眼睛微顿住。
赵孟殊眼神深邃而锐利,直直凝视住她。
傅清瑜轻抿唇,看着他眼睛,轻声道:“赵孟殊,我很爱你。”
这次微微愣住的变成赵孟殊。
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将假话说得这样真。
环住她的手臂慢慢收紧,傅清瑜被他拥在怀里,耳边声音轻柔缱绻,“熙熙,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
傅公馆。
傅冕罕见对佣人大发雷霆,而且是因为一桩很小很小的事情,只不过是佣人不小心在餐桌上摆错花,将栀子花换成一盆兰花。
兰花勾起傅冕许多不好的记忆。
譬如宋筱竹。
他并不后悔使手段弄死宋筱竹,但懊恼没有在她死后得到应有的财富补偿。
没想到,恒山集团的股权只是她替别人代理,而幕后真正的股份拥有者还隐藏在浓重的雾色里,让他看不真切。
现在,新的董事长即将莅临恒山大厦,他却什么也不了解。
傅冕伸手抚住心口,吩咐司机,“去京颐疗养院。”
不知为什么,跟孙婉相处,会让傅冕心神宁静,尽管,她只是个精神失常的女人,但莫名的,他愿意跟她相处,即使只是安静望着她,心底便会涌起无边喜悦。
这是宋筱竹和孟丽都没有带给他的感受。
遥远记忆中,依稀有那么一个人获得过他最纯粹的喜欢,但他已经强制自己忘记。
孙婉身上,有她的影子。
在京颐疗养院住了半年,孙婉逐渐熟悉里面的一草一木,不想她在后山待的烦腻,傅清瑜开放她走出后山到前山庭院溜达的权限,只是必须要带着护工和保镖。
晚上吃完晚饭,孙婉便去前山溜达,她交了一个好朋友,年纪比她大一些,她喊他叔叔。
叔叔问她,“过几天荣春堂有一个艺术展览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孙婉喜欢亮晶晶的珠宝,骄矜点了下头,“我得问问熙熙,熙熙同意,我才能跟你一起出去呢。”
叔叔耐心陪她坐着,听她说一些稚气又细碎的话,傅冕便是这个时候到的,目光有些凌厉朝孙婉身边的男人看过去,孙婉有些诧异转过脸,望见傅冕。
她不悦抿唇,“你怎么又来了?”
他总是来这里,还好她悄悄瞒过熙熙,不然熙熙就不会允许她到前山来了。
傅冕捧出礼物,是一枚晶莹剔透的蓝钻戒指,“送你的礼物。”
孙婉弯唇,有些高兴地想接手,坐在身边的叔叔蓦然开口,“怎么可以无缘无故收陌生人的礼物?”
傅冕眉眼冷然,“我跟夫人的感情不是您能比的,我要是陌生人,您算什么?”
孙婉伸手玩着那枚蓝钻戒指,笑盈盈的模样,并不管两个男人为她吵架,护工悄悄伸手揪了揪她袖口,“夫人,咱们先走吧?”
孙婉看了看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提起裙摆,点头,“好!”
在哄睡孙婉之后,护工悄悄拨打傅清瑜电话,前几次傅冕来这里她都没有告诉傅清瑜,一是没出什么大事,再是孙婉严厉要求她保密,但现在——
想起傍晚公园那剑拔弩张的一幕,她必须得告诉傅总了!
傅清瑜接电话很快,嗓音轻柔微哑,“母亲出事了?”
“没有。”护工躲在院外花丛里,压低声音说:“傍晚的时候,我带夫人去前山散步,遇见了陈书记,他跟夫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傅董也来了,傅董送了夫人一枚蓝钻戒指,然后陈书记便跟傅董吵起来了,我赶紧带夫人回后山,并没出什么事情。”
傅清瑜温柔道:“你做得很好。陈书记是什么时候开始来得疗养院?”
“一周前。”
是她把证据交给陈郁文之后,他才来得疗养院。
她看过陈郁文的履历表。
当年,陈郁文在母亲老家做过村官,还在村小学借宿过。
正想着,床边灯开了。
柔和灯光晕染开浓重的夜色,男人声音清润优雅,“要去疗养院看妈妈?”
“抱歉,吵醒你了。”傅清瑜重新躺下,在柔和灯光里,跟他四目相对,她沉吟道:“舅舅这几天去了疗养院,还跟我母亲成了朋友,我有些好奇他跟我母亲做朋友的缘由。”
“你交的证据里有那么一份是关于傅冕强制把母亲送到精神病院然后逼疯她的报告,他可能是想实地探访一下。”赵孟殊平静道。
傅清瑜点下头,不再多想,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赵孟殊轻吻她额心,将她拥在怀里。
第二天,赵孟殊开车去了宏大胡同。
陈书正在院里剥莲蓬,望见他,有些愣,“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赵孟殊轻轻颔首,“这段时间表现不错,我会逐步把你的卡解冻。”
陈书摆了摆手,“别,赵昀和给的更多,你给我花的都是夫妻共同财产,我担心傅清瑜生气。”
赵孟殊微笑道:“你在我面前不是挺正常的,怎么到了清瑜面前,就非要找茬?”
陈书很有理由道:“女人的心思你是不会懂得,我跟她磁场不合,一见她就想发飙。”
赵孟殊:“那就忍着。”
说完,他抬步往书房走去。
陈郁文已经在书房等着了,边看文件边道:“你让我等了三分钟,不过鉴于我做的事比较亏心,就不跟你斤斤计较了。”
赵孟殊随意坐在边塌上,开门见山,“舅舅,当年那个女人是清瑜的母亲?”
陈郁文默认,“我不会影响什么,只是去看看她。”
“她当年怀孕了,那个孩子——”赵孟殊抬眼,眼神冷静幽邃,直直望向他。
室内一片静寂,唯有除湿器轻微的白噪音声。
陈郁文眼底漫过苦涩,“我不知道,之后,我没有见过她。”顿了顿,他轻声:“要不,去验一验?”
赵孟殊沉静凝视他,显然已经思考完一切,“舅舅,你只需要合理量刑,把傅冕送进监狱,其他的事,还是维持原样。”
说完,他抬步走出书房,身体碰到紫玉珠帘,撞出玉石叮当响声。
陈书还在院子里,被赵孟殊浑身冷气震慑到,“哥,你跟爸爸吵架了?”
“没有。”赵孟殊敛眸,他攥起拳,竭力压抑,却无法抑制住心中翻山倒海的情绪。
傅清瑜很警觉,她很快便发现了赵孟殊的不对劲,她没有说什么,暗地里问了赵孟殊的行踪,得知他去了宏大胡同见过了陈郁文,她几乎立刻便猜测出赵孟殊因为什么不对劲。
她轻轻勾了勾唇,道德感还挺高的。
觉得她有成为他表妹的可能性,他就不敢碰她了。
傅清瑜试着利用这个误会。
晚上,赵孟殊洗完澡上床时,傅清瑜谨慎躲开睡在里面,赵孟殊微征,他躺下,小心伸臂想拥过身边的人,手指却被人轻轻避开。
她微微侧过脸,装出一副伤情的模样,“我们可能有血缘关系,你碰我不觉得恶心吗?”
第33章 chapter033
傅清瑜沉着演戏, 却并没有期待她可以一次骗过赵孟殊,精致柔润的唇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她以为,以赵孟殊的冷静与缜密, 定然会第一时间察觉她演技的做作, 进而发现真相。
但没有。
他轻轻抽回手, 一贯淡漠平静的目光显出几分仓促的窘迫, 而后, 他清冽沉冷气息远离, 眉眼微垂, “你先休息。”
然后, 他匆匆离开。
傅清瑜拥着绒被,诧异望着他步伐仓促凌乱离开, 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干净齐整的半边床榻。
她莹润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万千种情绪。
原来, 他当真了。
她冷静想。
如果当真,现在真是一个离婚的好时机.
赵孟殊乘电梯下楼抵达地下酒窖。
平时,他滴酒不沾,即使是应酬, 也没有谁值得他屈尊降贵让酒液沾湿他的唇, 但今天, 他却想一醉方休。
理智上,他当然知道去验DNA是唯一的解困方法,是与不是, 一验便知。
因为不想接受“是”的风险, 所以一直隐瞒。
但她知道了。
赵孟殊沉沉阖上眼, 回想刚刚傅清瑜的神色,那些伤情的神色里, 是否有一分,带着对他的厌恶?
深夜,沉园静寂,佣人都已陷入沉睡中,唯有庭院里的花还精神绽放,花枝摇曳。
傅清瑜轻嗅着空气中淡雅的花香,眼眸平静落在绮丽美艳的玫瑰上,逐步思索分析刚刚头脑中冒出的那个想法。
有没有一种方法,她做实陈郁文女儿的身份,顺理成章跟赵孟殊离婚,干干净净摘清她跟赵孟殊的关系?
她要那么做吗?亲自出手算计赵孟殊乃至算计整个陈家?
目的仅仅是为了跟赵孟殊离婚。
好像不大划算。
她承受不起赵孟殊幡然醒悟之后的报复。
傅清瑜拢着披帛抬步下楼,走到底地下一层的酒窖,推开门,赵孟殊果然在里面。
他似乎有些醉了,眉心紧蹙,阖着眼睛,向来平静淡漠的眼眸闭上,掩住平日的矜贵疏离,显得温润柔和。
傅清瑜抬步从沙发后绕过去,刻意缓和脚步,轻盈站在他身后。
她没有吵醒他。
她只是垂眸,居高临下看向他。
这个金尊玉贵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人,原来也有遮掩不住情绪的时候。
在她心中,只有最懦弱的人才会借酒浇愁。
傅清瑜浅浅勾唇,好整以暇欣赏片刻,才来到沙发前,轻轻推了推他。
在他睁眼望向她前,她的表情又变得关切而柔和,“老公,回去睡吧。”
赵孟殊睁开眼睛漆黑深邃的双眸,平静片刻,才认出眼前的人。
眉目如画、气质清幽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身边,犹如梦境一般。
伸手,修长微冷的手指轻轻触她脸颊,淡声,“你不是觉得恶心,怎么还碰我?”
许是错觉,傅清瑜在他双眼中窥探到一丝委屈。
那情绪很淡,转瞬即逝,他很快侧开眼睛。
傅清瑜指尖微蜷。
他握住她的手,力道很轻,犹如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垂眸轻轻道:“熙熙,你要跟我离婚吗?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答应。”
他不会让她也承受这份痛苦。
傅清瑜轻抿唇,“还没有验DNA,不是吗?”
赵孟殊抬眸凝视她,语调很轻,“熙熙,我不会验,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在乎。”只是,她会在乎。
傅清瑜沉默,有些说不出话。
正确的做法,她此刻该立即应下来,答应跟他的离婚,好聚好散,她带着孙婉到深城过日子。
大仇即将得报,她马上可以获得绝对的自由。
赵孟殊抬手捧住她下颌,轻轻吻住她的唇,“熙熙,我给一你晚上的思考时间,如果第二天早上还没有答复我,我就当你也不在乎这件事。”
他翻身将她压在沙发上,唇齿相依。
声音从细微喘息中透出来,傅清瑜仰眸望他清隽的脸,“老公,我道德底线没有那么高,有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在乎。”
赵孟殊陡然按住她肩膀,双眸紧紧锁住她,“那在楼上?”
傅清瑜轻轻道:“我在演戏逗你。”
关心则乱,即使冷静审慎如赵孟殊,也没看破她在楼上错漏百出的戏码。
赵孟殊平缓舒口气,他俯身在她耳朵上亲了亲,心平气和道:“那就去验一验,给舅舅一个交代,让他以后不要再纠缠母亲。”
他理智回归,凝目望她,“太太刚刚不止在楼上演戏,在楼下也在演戏。”他轻轻捏住她下颌,深深看她,“犹豫的那几分钟,是不是在思考离婚之后跟谁远走高飞?”
傅清瑜庆幸自己没有选择将计就计。
以赵孟殊的聪明,根本不会被这件事蒙蔽很久,要是顺利离婚,结果被清醒过来他追过来算总账才惨烈呢。
“但我最终选择你。”傅清瑜撑起身体,双眸真挚,“这足以证明我对你情深义重。”
赵孟殊轻笑,掐住她下颌重新吻上去,“太太,你对我的爱最多只有三分,但这也足够了。”
他们很少在沙发上做这种事。
结束之后,刚刚披在肩头的披帛已经随意揉皱扔在长绒地毯上,傅清瑜穿着皱巴巴的睡裙,下颌抵在膝盖,看夏岚刚刚发送过来的消息。
赵昀和去了国外,老宅一直风平浪静,夏岚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她了。
现在,她给她发,[太太,陆望秋跟桑榆联系密切。]
下附几张陆望秋出入桑榆病房的照片。
赵孟殊去了隔壁休闲室接水,当他捧着一杯温水回来时,傅清瑜已经曲腿坐好,姿态端雅,手机也收起来,息屏放在裙摆下。
睡裙很长,长长的墨绿色裙摆遮掩住痕迹遍布的长腿,但无法遮掩住女人如玉白皙的一双玉足,若隐若现。
傅清瑜的脚很漂亮,纤细精致,脚趾没有上色,但因保养得宜,透着玉石般粉润质感。
她一直将自己的身体当成取悦赵孟殊的工具,从来不放松一丝一毫的保养,从头发丝精致到脚指甲。
见赵孟殊朝她看过来,傅清瑜轻轻收脚,漂亮的脚面收回裙摆,仰起眼睛,“水。”
赵孟殊姿态挺立,右手懒散端着一杯温水,闻言,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坐在她身边,慢慢喂给她。
他目光深幽,如有实质。
傅清瑜呼吸放得轻缓,喝水得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太太准备什么时候补蜜月?”
傅清瑜眸光微顿,“休年假的时候,我只有那个时候才有空。”
赵孟殊吻了吻她额头,将水杯放在茶几上,伸臂将她揽在怀里。
傅清瑜以为他有话要交代她,刚刚抬起眼睛,他的吻便落下来,堵住未出口的话.
恒山集团年底董事会召开时,天降大雪。
尹铮撑着一把黑色商务伞,身材高大挺拔,下车后,淡淡朝车窗内扫一眼,“不跟我一起出席?”
车窗半落,露出一张琼姿玉貌的昳丽面孔。
傅清瑜含笑,柔声道:“祝你凯旋,我在这里等你。”
她没兴趣在除监狱之外的其他地方看到傅冕。
走近会议室,大部分的人已经到了,尹铮扫一眼四周,掠过傅冕,直接坐在主座。
集团公告早就下发到恒山集团每位员工的邮箱,董事会的董事们早就知道他身份是谁。
——X集团CEO,恒山集团最大股东,也是现在即将被推选为恒山集团董事长的男人。
傅冕眸光震颤,似乎已经认出他是谁。
尹铮勾了勾唇,长指轻点会议桌,朗声,“会议开始。”
董事会结果显而易见,X集团占有恒山集团三分之一的股份,又跟京颐资本联合持股,尹铮意见可以压到董事会上其他所有人。
包括前任董事长傅冕。
会议结束后,尹铮正式成为恒山集团董事长,他长腿抬起,一个走出会议室,步履匆匆。
有人背后叫住他,“小铮!”
嗓音熟悉,语调更熟悉,尹铮顿住脚步,回过头。
傅冕眼含泪光看着他,一副委屈的悲情模样,“小铮,你做这些就是为了报复我吗?”
还不错,还记得他当年背叛尹家把尹家公司搞破产的事。
尹铮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傅总,人在做天在看,你得罪得可不只我一个人,她还好端端活着呢,活得还很好,就看着你一点一点下地狱。”
傅冕眼神闪烁,刚刚伪装出的泪意瞬间消退,他直勾勾看着尹铮,“你是说熙熙?”
尹铮勾了勾唇,剩下的不再多说,抬步离开。
傅冕脸色阴沉下来,拿出手机打电话,“查一查X集团背后除了尹铮外的控股人。”
走出恒山大厦,那辆银顶迈巴赫依旧安静停在街口,车型优雅漂亮,素雪落满车身,街口无人,透出一丝带着凉意的孤寂。
见他过来,车门徐徐打开,暖融融的热意涌进来。
尹铮抬步上车,傅清瑜抬起眼睛,伸手从身边拿出一捧绿白拥簇的清雅花束,散发着幽幽冷香。
“送你的凯旋礼物。”
尹铮收过花,勾唇笑了笑,坐在她身边,“听说你在偷偷卖X集团的股票?”
傅清瑜偏头柔和道:“年后,我会卖掉手中所有的股份。”
尹铮脸色严肃,“公司还没上市,现在不是变现的好时候。”
傅清瑜:“我会留一部分股份给你,看你坐稳董事长位置之后,我再离开。”
尹铮还想问什么,傅清瑜沉静而柔和望向他,对着他轻轻摇头,“我当然有自己的理由,不必再问,在离开前,我会安排好一切。”
晚上,尹铮跟赵孟殊一起吃饭,主要目的是递交股权转让协议。
他本来是想为难赵孟殊一番,但被傅清瑜要离开的事情干扰了心神,最后,他只是将协议和聘任书奉上,起身恭敬跟他握手,“欢迎赵先生成为X集团股东兼独立董事。”
赵孟殊勾唇笑了笑,慢慢饮下杯中酒,“合作共赢。”
尹铮先一步离开包厢。
用餐地点定在会所包厢,环境清幽雅致,幽静室内铺着静雅棕大理石,两侧墙壁撒着璀璨生光的金粉,水晶琉璃吊灯沉静映着纸醉金迷会所发生的混乱而荒唐的一切。
赵孟殊想起身离开,头脑略微发沉,修长骨节分明长指扶住桌面,他眼神冷沉看向随身助理,声音凛冽,“酒水有问题。”
助理眼神漂移,“赵董,我扶您回家。”
今天总助请假,是一位新人助理顶上。
她不怎么懂分寸,下意识便伸手想扶住他。
赵孟殊蹙眉,不想让任何人碰他,他冷声,“出去!”
助理愣愣站定,在赵孟殊没有真正动怒之前,匆匆离开,裙摆荡成凌乱的花。
室内终于寂静下来,与寂静冷清气氛不同的是身体的躁动,修长白皙的手指扯开领带,赵孟殊揉着额心,给傅清瑜打电话。
铃声响了几分钟,一直没人接通。
他看过她的行程表,这个时间,她没有公务在身。
药性发作渐渐泯灭掉他的耐性,在他再一次拨傅清瑜电话之前,包厢门从外面轻轻打开,一位熟悉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眼前。
赵孟殊微微眯了眯双眸。
她穿着一袭深色长裙,妆容素净,配上与她几分像的眉眼,抿唇望过来的模样确实像极了他此刻心心念念的人。
只是一出声,便前功尽弃。
“孟殊哥哥,让我帮你,好吗?”她踩着高跟,摇摇晃晃走过来,小心注意着不踩到过长的裙摆。
她俯下身,学着陆望秋教导她的模样,屈膝半跪在赵孟殊膝前,仰起尖翘下巴,楚楚深情仰望他.
总裁办里,傅清瑜平静批阅文件。
在不远处休闲区里,陆望秋慢条斯理品着一壶生普。
忽然,傅清瑜手机铃声响起,在寂静空旷的总裁办显得尤为明显刺耳。
陆望秋立即起身。
傅清瑜平静望着不断闪烁的屏幕,并没有接。
陆望秋唇角笑意加深,“熙熙,你如果帮了他,我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他为了算计赵孟殊,已经做了许久的准备。
做了多年的总裁特助,他跟赵孟殊现任特助有着不错的交情,轻而易举让现任特助告病在家,今天陪赵孟殊出席的是一个毛手毛脚的新人,而且她深深爱慕着赵孟殊。
她不够谨慎,所以没有察觉包厢里的酒还有加湿器里的香气都出现问题,更没有察觉,包厢里放着一枚针孔摄像头,一旦赵孟殊做出任何背叛婚姻举动,傅清瑜便可以名正言顺提出离婚,不损伤半分羽翼。
“一个女助理可不够,他不会跟下属发生关系,而且,会所有完整的紧急医疗救助系统,医生一过来,解了药性,你做得一切还是前功尽弃。”
“我还有后手。”
傅清瑜平静抬眸,道:“是桑榆。”
“嗯。”陆望秋微笑道:“她跟你长得像,我让她扮成你平日的模样,学着你平日的言行举止,赵孟殊不会不动摇的。”
四年前,陆望秋也是这么手把手教傅清瑜模仿桑榆的。
短短三年而已,风水轮流转,一切都掉转了。
傅清瑜没有言语,似乎并不关心赵孟殊此刻的境遇如何,陆望秋指骨轻敲桌面,“包厢里我让人安了针孔摄像机,发生什么,一切都会见分晓,赵孟殊不可能做出任何隐瞒。”
他深深凝视她,“那我就静待你离婚的好消息。”
说完他转身,准备抬步离开。
傅清瑜启唇开口,“陆总,我给你一个建议。”
“嗯?”陆望秋回眸,眸中透着从容,一如当年那般胸有成竹。
傅清瑜柔声道:“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最迟明天,赵孟殊就会调查清楚一切事情,那时候,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陆望秋微笑,“难道熙熙不会护着我吗?”
傅清瑜起身,缓步走到他身边,仰起脸,漫不经心的姿态,语调出奇得冷。
“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没有参与任何行动,做得最过分的事情也只是刚刚没有接赵孟殊的电话,这点小事,她有一万种理由可以描补。
就算目标达成,她手上也依旧干干净净。
陆望秋垂眸,“熙熙,我不这样做,你永远也离不了婚,你太畏惧他,不敢做任何违背他的举动,若是这样,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婚呢,难道真的要等到他厌倦你?”
他笑了笑,“似乎,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厌倦她,他何至于日日都在后悔把她让给赵孟殊?
傅清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去旧金山吧,我在哪里有一栋很漂亮的别墅,可以免费借给你住。”
陆望秋点点头,大步离开。
在他走了之后,傅清瑜立刻起身,她打电话给会所老板,“浣溪沙的客人出了事,你们让医生过去看了吗?”
得到否定回答,傅清瑜心底沉了沉,声音也淡了些,“那就现在去吧。”
没有医生帮忙,似乎他只能通过主动送上门的女人解决药性了。
傅清瑜抵达会所是在半小时后,会所老板在门前等着她,她一下车,老板立刻迎上来,“赵董确实中了药,但没让我们解,我让人在包厢里验了验,酒并没有问题,香薰也没有。”
“嗯。”傅清瑜侧眸望老板一眼,“一切无事发生?”
老板心底了然,悄声道:“倒也不是,我们去的时候,桑小姐在屋子里哭哭啼啼的,赵董让我们把她带走,其他并没有别人。”
傅清瑜轻轻点头,坐电梯直达包厢。
走到门口,她平复心绪,轻轻敲门。
里面没问响应,下一刻,门从里面忽然打开。
傅清瑜下意识后退,手腕被人紧紧攥住,下一刻,腰身也被人箍在怀里。
被人强硬抵住压在门上,他的吻落下来,清冽香气中漫着一丝酒气,下颌被人箍住抚摸,一丝微妙的血腥气涌入鼻腔。
傅清瑜分神瞥他手腕,果然在他腕上看到包扎好的雪白纱布。
她该表现出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但在他要抵入时,还是下意识望向陆望秋所说的针孔摄像头的方向。
赵孟殊覆在她耳边,意味不明道:“太太不必担心,摄像孔拆掉了,没有人可以看见。”
傅清瑜身体僵了一瞬,只是下一刻,她的身体又恢复柔软,眼眸水盈盈透着媚意,艳红的唇瓣微抿,似乎根本听不懂他刚刚说得什么。
她是真的把他当傻子,赵孟殊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那些由药物引起的反应还依旧猛烈在体内灼烧,他轻描淡写松开她,随意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勾了勾唇,没有去看她的脸,“今天的事情太太是知情的,对吗?”
因为知情,所以才会让会所老板给他安排医生,因为知情,才会知道包厢里装着摄像头。
“是。”傅清瑜垂眸理了理裙子,回答得很平静。
赵孟殊漆黑冷清的眼睛看向她,似笑非笑,“太太,你是知情的,所以你眼睁睁看着你的丈夫被人下药被人安排女人?”
他轻轻阖眸,语气尽量平和,“傅清瑜,你到底把我当什么?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得爱我?”
“一周前,我只知道桑榆跟陆望秋来往密切,至于他给你安排女人和下药的事情,我全然不知,我知道这件事是在一小时之前,陆望秋到京颐资本找我,他希望我不要帮你,不要让他前功尽弃,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
“然后,我立刻打电话给会所老板,让他派医生帮你,之后,便是自己推掉工作来找你。”
她的语气十分冷静淡然,显得怒火中烧的赵孟殊有些可笑。
他收回视线,懒懒支起腿,漫不经心,“所以呢,太太要不要给陆望秋求情?现在,我有一万种法子让他进监狱出不来。”
“这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
赵孟殊心底一跳,下意识不想听她这件要跟他商量的大事。
他淡然打断她的话,“此时此刻,你说得任何话我都不想听。”
傅清瑜抿唇,咽下未出口的话。
室内陷入死寂一般的平静,只有加湿器还在悠然工作着,发散出淡雅不易察觉的香气。
傅清瑜指尖微微发麻,体内热意滚动,她动了动,离赵孟殊远了些,偏头望向加湿器,目光微闪。
她走过去,靠近加湿器,果然闻到陌生的香气,她立刻拔掉电源,手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
天圆地方茶几上放着一把削铁如泥的意大利匕首,刀刃处站着鲜红色血迹,刚刚,赵孟殊应该就是用这一把匕首割了手腕,让自己清醒。
显而易见,她并不想割手腕。
傅清瑜沉下心思,缓步朝赵孟殊走过去。
赵孟殊一直静静望着她。
见她拔掉电源,又半跪在他身边的地毯上,为他伸手轻轻解开纱布,语调轻柔婉约,“怎么没有上药?”
一小时前,桑榆用同样的姿态半跪在他身前。
赵孟殊凝视傅清瑜纤长浓密的眼睫,回答,“还没来得及。”
傅清瑜便找出医药箱替他上药,轻抿着唇,动作很轻,手腕有些轻微发颤。
她发丝的香气在鼻尖摇曳,又勾起燎原的火。
包扎好,她仰眸,眼眸透着水润的媚意,玉白颈项泛着轻粉色,“老公,要我帮你吗?”
又跟桑榆说了同样的话。
赵孟殊轻轻抬手抚弄她柔软如花瓣一般的唇,傅清瑜顺从启唇,微微含住他柔软白皙的指腹。
两人的眸色都很深,欲色深浓。
软榻紧邻窗边,外面是灯光旖旎的万家灯火。
药效果然不是割腕放点血就能消退的,缠绵一整夜,全身的水分似乎已经被挥散掉,软榻湿淋淋得不能继续,他便将她放在玛雅灰大理石桌面上,乌发垂在桌角,摇曳着潋滟的波光。
第二天早上,陆望秋在国际机场被逮捕。
第34章 chapter034
陆望秋的逮捕, 引起京颐集团内部新一轮洗牌,京颐集团董事办成员换了大半。
就连长安会所也受了牵连,几个参与给赵孟殊下药的经理进了监狱, 会所被勒令停业整改, 到了年末, 这个誉满平城的私人VIP会所还没有重新营业。
一时间满城风雨, 人心惶惶, 傅清瑜也不是完全置身事外。
为了撇开嫌疑, 从入狱到判刑, 她没有去看过陆望秋一眼, 对所有圈内邀约也敬谢不敏,安安分分在家里陪金主。
圣诞节前一天, 傅清瑜已经安分一整月,她应尹铮邀请到华府会吃饭。
临行前, 特意给赵孟殊打招呼,柔软的腔调,依偎在他身旁,“老公, 我晚上去跟尹铮吃饭, 他怕是被吓坏了, 我去安慰安慰他。”
一月以前的事情尹铮并非不知情,赴宴前他就吃了解药,又提前离席给了陆望秋可乘之机。
这一个月, 尹铮过得也不好, 海外几个项目接连出问题, 他名下的资产快要败光,傅清瑜本想把自己名下X集团的股份卖给他, 但因为这件突发事件,时间也只能向后延拓。
赵孟殊眸色漆黑清冷,轻轻颔首,“逮捕傅冕就在这几天,如果有空,你可以去看看他垂死挣扎的模样。”
傅清瑜若有所思,“那倒不用,我只会探监。”
一切行动都在暗中进行,傅冕本人也不知自己大难临头,他兴致很高接受尹铮的邀请,目的是看看他多年未见女儿的庐山真面目。
尹铮跟傅冕来得早,傅清瑜不在,他们便自行交杯换盏,尹铮含笑道:“傅叔不知道,清瑜现在可是厉害的很,不仅是京颐资本CEO,还是京颐集团的大股东,手里又握着X集团,您要是跟她和好,不愁不能东山再起。”
傅冕眼底闪过一丝贪婪的光,面上却极为谦逊,“我哪里敢奢求她的扶持帮助呢?只求她不要恨我,那我也不会追究她的错处。”
傅冕已经隐约意识到傅家巨变背后定然有傅清瑜的手笔,但他并没有证据,害死耀祖和二哥的人是宋筱竹,弄死宋筱竹的则是他,从始至终,傅清瑜的手都是干干净净,她只起到引导和推波助澜的作用,而这点作用,是不能定她的罪的。
更何况,她背后还站着赵孟殊,他哪里还扳得倒她呢,
停战才是最好的结果。
对上傅清瑜,他毫无还手之力。
已经到了约定时间,傅清瑜还没有来,尹铮替傅清瑜跟傅冕道歉,而后拨通傅清瑜电话,语气带着一丝不快,腔调拉得很长,“BOSS,你怎么还没有过来啊?圣诞节,你不跟我一起吃饭啦?”
傅清瑜声音冷静而审慎,“尹总,我说过,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见傅冕,你忘记我说得话了吗?”
尹铮瞥一眼傅冕,起身抓起外套,走到外面走廊上,脸色微微阴沉,“傅清瑜,赵孟殊捉弄我一个月,害我损失几十亿的生意你没有替我说过一句话,现在我就想让你见见傅冕,你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我?”
傅清瑜:“尹总,赵孟殊对付你是因为跟陆望秋联合设局害他,这是你应得的,就算你觉得自己没错,报复的对象也是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并且,我是你的直属上司,并没有义务陪你喝酒吃饭,一起吃饭那是朋友间才做的事情,我跟你没有半分情意。”顿了顿,她语调低柔,“尹总,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
挂断电话,傅清瑜告诉郎思文,“我刚刚冲动了,不该跟尹铮发脾气。”
她站在银顶迈巴赫旁,周身穿一件轻薄的黑色女士长款西装,内里是一件香槟色绸缎长裙。
漆黑的夜色,幽微的月光,笼罩住会所典雅又玲珑的洋房建筑。
郎思文:“您应该发脾气的,要不是看见傅冕的车停在门口,您就得进去跟傅冕一起吃饭了。”
傅清瑜望着楼上通明的灯火,料想此刻尹铮一定在跟傅冕把酒言欢,“尹铮知道我想卖掉X集团股份的事,我担心他会把这件事告诉赵孟殊。”
郎思文手心冒冷汗,“要是被赵先生知道,您恐怕就走不成了。”
“走不成倒是小事。”傅清瑜微笑,“恐怕我又得编造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去哄人了。”
回去的路上,傅清瑜一直在写收购提案。
天上纷纷扬扬飘起雪花,银顶迈巴赫悠悠停在街角定制蛋糕坊门前。
明天是赵孟殊生日,这等献殷勤的机会傅清瑜当然不会错过,她早早订好蛋糕,私人飞机从荷兰空运来新鲜玫瑰,而且她还历时一月重新画了一本人物画册,每一章都细细描绘赵孟殊的容颜。
她让郎思文和司机在车上等待,自己撑伞下车。
比起车内的温暖芬芳,外面的世界风雪交加,冷风刺骨,空气中弥漫着冷雪与松柏的气息,干净而清冽。
蛋糕坊点着暖融融的灯火,是灯火糖果一般的蜜柚色。
傅清瑜缓步走过去,纤长手指刚刚扶到门把手,忽然听到背后隐秘和沉稳的声响,是有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过皮鞋踩在松软的雪上,暴露他的存在。
他已经停下脚步,距离她在两米之外,神奇的是,她似乎可以听到他刻意压低的呼吸以及漆黑又温和的视线。
明天就是圣诞夜,圣诞树已经被店家装扮得绚丽而华美,各色精致的灯笼闪着七色光辉,夜色悠远旷际,一切都那么安稳平缓。
当下,她该做的是立刻走进蛋糕坊,取走蛋糕,跟等在沉园的赵孟殊一起欢度圣诞,他们可能会有一些小矛盾,但都会过去,她总是维持好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不该在此刻回眸,不该看向站在她身后静静凝视她的他。
傅清晗穿着驼色大衣,高领白色毛衣,衣领遮住过分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眼眸温和看着她,眸中显出蜜柚般温暖的光泽。
傅清瑜怔忡松开门把手,轻轻转身,停顿几秒,缓步朝他走过去,她穿着七厘米高跟鞋,她微笑走到他面前,跟他说第一句话,“穿那么少,冷不冷啊?”
她唇角弯着,温柔的说第二句话,“生日快乐啊,傅清晗。”
为什么可以每年每月那么精准记住赵孟殊的生日?
因为他生日的前一天,就是傅清晗的生日。
傅清瑜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傅清晗,但比起赵孟殊来说,傅清晗无疑是安全无害的。
她微微垂下眼睛,冷风在耳边呼啸,吹下一树纷飞的雪花。
飞舞的每一片雪花,无声催促着她身上的每一个叛逆因子,许多妄念,沉甸甸堵在心头。
最终,她什么没说,孤身撑着伞,走入雪花飘舞的夜色.
回到沉园后,傅清瑜将散发着奶油甜香的蛋糕放在餐台上,将乌润长发挽在脑后到厨房煮长寿面。
她的厨艺并不好,唯二会做的是煮面和煮醒酒汤。
厨师提前将鲍鱼高汤煮好煨在灶台上,她需要做的是厨师提前做好的面条煮熟然后将高汤放到碗里跟面条混合。
傅清瑜煮面的时间,沉园的佣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在室内摆放玫瑰花,空运来得新鲜玫瑰气味清幽馥郁,渐渐弥漫在整座别墅。
鲜花插瓶摆放,摆在桌角、餐台、以及各个空余的角落,细致又妥帖将玫瑰摆放好,只作为点缀装点,并不显得杂乱无章,不干扰整个房间精致布局。
将玫瑰摆放好,管家含笑询问正在煮面的傅清瑜,“太太,您定制的玫瑰蜡烛放在小冰柜里,厨师马上过来做餐点,现在需不需要开瓶好酒呢?”
“当然。”傅清瑜侧眸,眼神如常温和,询问,“先生在楼上吗?”
管家怔了下,“是的,先生一直在楼上。”
管家以为,以太太的聪慧谨慎,不会不知道这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她却询问。
管家抬起眼,有些试探问:“您准备了那么久,没有跟先生提前说吗?”
本来想说的,但遇见傅清晗,她所有的耐心与期待便不翼而飞,之所以还继续进行,全然是不想浪费之前的准备成果。
她垂眸,熟稔遮住面上一切神色,唇角弯出柔软弧度,道:“没有,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管家笑道:“还好先生跟太太心心相印,不然先生要是晚上出门,就收不到您的惊喜了。”
一切收拾好后,傅清瑜抬步上楼叫赵孟殊下楼吃饭。
书房门半掩着,隐约听到他冷清似薄雪的声音。
今天是京颐集团亚太区内部高层会议。
会议已经持续三小时,还没有结束。
掠过半掩门,傅清瑜望见赵孟殊的身影。
精雕细琢的一张脸,疏阔又清峻的身姿,散漫又不失优雅的姿态。
傅清瑜默不作声轻轻掩门,走到另一边属于自己的书房,抽屉里,放着一本画册,是她精心为赵孟殊准备的礼物。
将柜子打开,把那本画册放在里面。
柜子里还有一台手机,过时的款式,没有上网功能,只能储存照片。
纤细白皙指尖拿起那台手机,输入六位数密码,翻开那本手机相册。
如果赵孟殊在,他就会发现,手机相册里的照片跟那本[无价之宝]画册上的人像如出一辙。
她的心里,一直为傅清晗留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就如同一直在柜子里,放着那台过时的、储存着他们所有回忆的手机。
最后看一眼这个狭小隐秘的柜子,抬手轻轻关上门,最终落锁,将钥匙藏在保险柜里。
“咯吱”一声轻响,过往的所有一切便被这般细致隐藏起来。
在赵孟殊推门进来前的那一刻,书房中的一切都回归平静。
寂静安谧的房间内,灯光是温暖的蜜柚色,傅清瑜侧脸薄白如雪,听到声音,温婉偏过脸,朝他盈盈一笑。
她的笑容永远是那么柔顺温美,像一枝不争不抢、只会安静绽放的雪白栀子花。
明明,她是可以锋芒毕露的。
赵孟殊缓步走过来,将刚刚电话的内容告诉她,“尹铮打电话给我的助理,说你在卖X集团的股份,是缺钱了吗?”
傅清瑜早就想好应对政策,含笑道:“我跟尹铮一直性格不合,之前之所以跟他共事是想利用他对傅冕的仇恨对付傅家,现在大仇即将得报,我当然不想再忍耐他。我已经找到意向投资的公司,你要看我的投资提案吗?”
赵孟殊轻轻笑了笑。
从这个笑容里,傅清瑜察觉到他并没有相信她的理由。
傅清瑜对此并不在意,她只要一个明面上过得去的理由维持表面的平和,其他的事情,她并不在意。
晚餐摆在小餐厅里。
餐厅中绿意葳蕤,花枝浓密而馥郁。
静雅棕大理石餐台上已经摆满各色小菜。
位居餐台最中央的是一个淡雅精致的素白色蛋糕,蜡烛已经点燃,烛火微晃。
傅清瑜将亲自煮的长寿面放在赵孟殊桌前,发香弥漫。
她脱掉外套,内里是一件香槟色绸缎长裙,肌肤雪白莹润。
“辛苦太太了。”
傅清瑜笑了笑,“这是我的荣幸。”
她笑得很美,温柔端雅中暗藏一丝疏离。
两人都没说什么话,捏住红酒杯慢慢抿着,仅隔幽幽烛火,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吃完饭,蜡烛还没吹。
赵孟殊平静看向傅清瑜,“太太来吹蜡烛,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傅清瑜便倾身,雪白细腻的脖颈润着淡淡的光,她启唇,轻轻吹灭蜡烛。
而后,又姿态优雅端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交叠在胸前,声音轻柔,“祝愿赵孟殊平安喜乐,万事顺意。”
赵孟殊垂下眼,把玩着高脚杯,“难道不是许愿让我放你离开吗?”
傅清瑜睁开眼,柔和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说煞风景的话。”
赵孟殊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他慢慢道:“太太,原来我一直没有看错你。”
傅清瑜声线愈发温柔,“赵先生,我一直都是贪心的人,三年前我想要权势和财富,现在这两者我都有了,我又想要爱情。”顿了顿,她说:“是你给不了的那种爱情。”
她一向不喜欢跟人推心置腹,她说出口的再真挚的话实际上也有三分描补,她不愿意袒露自己的内心,这是第一次。
“赵先生,两个高傲的人是无法在一起的。”她笑了笑,凝视他,“虽然你看不大出来,其实我也是个高傲的人。”
其余的话她没有多说,因为赵孟殊心底都有数。
在赵家受过的那些难堪与折磨,他们彼此是心知肚明的。
在傅冕被最高检逮捕的那天,傅清瑜也正式搬出沉园。
她还是没有去看傅冕。
这样的人,她担心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她已经拟定好离婚协议书,并不多要赵孟殊的东西,堪称净身出户,但经过几年的积累,她名下已经集聚起庞大的财富,即使是离开赵孟殊,一样可以风光无限。
京颐资本的职位她还担着,所以并没有急着搬出平城。
两人名下资产庞大,只梳理各自财产便要费时数月之久,离婚程序虽然在进行,但实质上,他们还是夫妻。
傅清瑜不动声色将离婚消息放出去,然后将跟赵孟殊所有有关的人,全部拉黑。
虽然实质还在,但她已经不想要这个名义了,提前做实,也是为以后正式离婚做铺垫。
所有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微微讶异令她惊讶的是赵孟殊。
那天晚上,烛火已灭,光线半明半暗,他的侧脸轮廓格外英挺清冷,他眉目依旧那么清隽矜贵,语调淡漠并不能辨明情绪,“太太,我同意你的离婚请求。”他瞥向她,目光沉沉,“为了你难得的推心置腹。”
他说了这句话,许多打好的腹稿便都派不上用场.
赵昀和回国前一天,给傅清瑜打电话,一直没有打通,没有办法,他只好打给赵孟殊,“你媳妇儿怎么不接电话?”
照片上,是雪夜里傅清瑜跟傅清晗盈盈相望的模样。
照片拍的很好,路灯下,雪花像倾洒的金片,漫天雪似乎都是为他们相逢而下。
赵孟殊将手中照片揉皱,随意扔在纸篓里。他回复赵昀和的声音很静,“我们离婚了。”
赵昀和声音绷得很紧,“为什么,这么仓促?”
“一点不仓促,她为您重新挑选好赵宅的管家,以后你再有事情,联系管家就好,就不要劳烦她了。”
傅清瑜走得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留,她不愿意继续持有沉园,便想转让给他。
他不接受,她便直接将沉园挂牌出售,第二天便有被名声吸引来看房的人,于是赵孟殊便又将沉园买下。
她总是那么会治他。
室内空空荡荡,连管家和厨师都随着她的离开纷纷辞职,离婚这件事情,瞬间变得具象化起来。
这年的除夕夜,赵孟殊一身黑衣,独身到赵宅赴宴。
离婚的消息传出去,陈敏静又心思浮动起来,带着桑榆一起赴宴,除了桑榆,还有赵昀和的小女友傅清姿。
由于回国知道了双亲出事的消息,她脸色苍白,哭得眼皮红肿,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席面上,没有人说话,都安静吃着饭。
陈敏静觉得闷得慌,陡然想起前几年的家宴,傅清瑜很会挑话题聊天,圆融了一家子冷寂的氛围,年夜饭倒吃得有滋有味。
她轻轻瞥一眼儿子,离婚没几天,他就消瘦不少,腕骨越发凸出,眼神冷寂薄凉。
饭吃到一半,傅清姿起身出去接电话,她只在隔间接电话,又笨手笨脚按了扬声器,声音全都落在席间人的耳朵里。
来电人是傅清晗,问她年夜饭吃得好不好,傅清姿乖乖说很好,问起傅清晗,“哥哥,你在哪里过年呢?”
傅清晗笑了下,无奈,“没有过年,只是在医院里做义工照顾老人。”
傅清姿愣了下,她好久没有听到傅清晗这样愉悦的笑声了。
她抿下唇,细细指骨泛白,“哥哥,你是跟谁在一起啊?”
傅清晗没有回答,只是柔和道:“清姿,新年快乐。”
挂断电话,傅清晗温和望向傅清瑜,含笑,“阿姨都睡了,我们还一直待在这里,陪我出去看烟花,好吗?”
傅清瑜放下包了一半的丑丑的水饺,回眸望一眼卧室,孙婉确实睡得沉了,都打起呼。
“你还挺会哄我妈的。”
一周时间,傅清晗代替赵孟殊,成功晋升为孙婉的新“哥哥”。
“只要用心就好。”傅清晗从衣架上拿起傅清瑜的大衣,眼神示意她抬起胳膊,“阿姨的心很干净,只有真正用真心的人才能走近她的心。”
穿好大衣,他屈指摸了下厚度,“只穿这个,会冷,还是换一件羽绒服。”
傅清瑜挑下眉,“你要跟我深夜散步看烟花?”
“对。”
傅清瑜笑起来,“挺新奇。”
“我好久没有在人多的地方散步了。”
平城看烟花的绝佳地界是中央广场。
不仅一起看烟花,还有数不清的人一起新年倒计时。
走到观看点,傅清晗替她掖好围巾,“我去买烤红薯和奶茶,你在这里待着,不要动。”
傅清瑜冷清的眸光中浮现出笑意,“好呀,我会乖乖等在这里的。”
他走了之后,傅清瑜垂眸处理工作邮件,她围着围巾,众人看不清她面貌,只看到明丽莹润的双眸,有人慢慢朝这里靠拢。
傅清瑜余光瞥见,不动声色往一边靠,绕到另一位男士旁边,那位意图骚扰傅清瑜的男士瞬间顿住脚步。
面前的男人,身姿笔挺优雅,目光清冷如雪。
他下意识退缩,却有人牢固扣住他手腕,是两位身穿制服身材高大的保镖。
“既然有前科,便随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吧。”
解决完这个小插曲,赵孟殊侧眸看身边的人,分开还没几天,她的穿衣风格就发生如此大变化,素净一张脸未施粉黛,穿着一件轻粉色羽绒服裹着米白色围巾,长发扎成丸子,显得年纪很轻,是以那么轻易便被有心人盯上。
身边人群簇拥,人声沸腾,傅清瑜捂着手机给傅清晗打电话,并没有施舍给身边人一丝余光,“人太多,我刚刚换了位置,你在刚刚那个位置等我,我马上过去找你。”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她唇角很弯,“哪里有那么娇气呢?没有红豆味,香芋味也是可以的。”
挂上电话,她脸上的笑意便收敛的很干净,抬步便离开,身影消失在不断涌动的人群里。
电话突兀响起,是陈敏静,她说:“一家人都在守岁呢,你去哪里了?”
赵孟殊垂下眼睛,手指被冷风冻得很冰,他淡淡道:“明天老亲上门拜年,母亲尽快尽快认清人脸,毕竟,您现在是赵宅说一不二的女主人,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烟花秀结束后,傅清瑜的烤红薯跟奶茶只喝了一半,剩下一半她留在回家路上喝。
傅清晗走在外面,护佑着她。
傅清瑜拿着小勺子,一点点挖着红薯吃,细嚼慢咽。
傅清晗失笑,“吃不下就不要吃了。”
“那不行,我从来不浪费粮食。”
突然一通电话打进来,傅清晗背身接电话,傅清瑜慢悠悠将没吃完的红薯和奶茶扔在垃圾桶,而后拿出湿纸巾轻轻擦拭手指。
接完电话,傅清晗看到手中空空的傅清瑜,失笑,“至于吗?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
“如果是以前的傅清瑜,只会把吃不完的食物饮料强硬塞给你,但现在,我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做这样的事情。”
她笑了笑,月色朦胧,笑意很淡,“哥哥,这半个月,我相信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再也回去从前了,尽管我的心里一直有你,但我无法再如从前那般热烈的喜欢你。”
傅清晗神色一顿,再抬眼,已经是一派温柔。
“熙熙,我从来没有期待过跟你再回从前。如果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对你太残忍。”
“熙熙,我知道你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那些小事我从来没有在意过,顾桐回了老家,时间流逝,所有事情都不会有痕迹。”
傅清瑜下意识开始分析他话语中的动机和目的。
转念一想,她不打算跟他共度余生,便放弃辨别他的温柔和虚伪。
抬首望着幽幽的月光,她微笑道:“哥哥,不仅仅是如此。”她声音很轻,却足以让身边人听得清晰,“我真的很想试一试,但似乎已经丧失开始一段新感情的能力。”
她疑神疑鬼,惶惶不安,曾经觉得温和无害的傅清晗在她身边躺下她也会觉得恐惧。
她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
何况是跟她有杀母之仇的傅清晗。
“哥哥,祝你前程锦绣,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她转身,毫不犹豫,独身一人走入凄清又昏沉的夜色。
傅清晗留在原地,只望见她纤瘦的影子。
第35章 chapter035
离婚程序到年后还没走完, 傅清瑜委任的律师已经忍耐不住打电话给赵孟殊的律师催促,赵孟殊的离婚律师打太极将这位忠心可靠的律师含糊过去。
挂上电话后,他长叹一口气, 给赵孟殊打电话, “先生, 傅总的律师打电话过来, 想再加快一下进度, 傅总可以接受更多的经济损失。”
傅清瑜搬走后, 赵孟殊一直住在沉园。
身边并没有佣人侍奉, 一个人住着空旷华丽的大房子, 唯一陪伴他的是从伦敦空运过来的白色萨摩耶。
律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正垂眸看着慈善酒会的邀请函, 雪白的萨摩耶在他膝上乖巧窝着,听见响动声, 抬起乌黑圆润的眼睛。
闻言,赵孟殊神色未变,“可以,按他说得加快进度, 年底之前走完流程。”
时间匆匆流逝, 沉园花苑里的玫瑰花开始枯萎败落, 赵孟殊让园丁将所有花苑里所有枯萎花枝全部铲除掉。
昔日葳蕤繁茂的花苑,现在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土地。
月中旬,赵孟殊石破天惊要出席慈善酒宴。
从前, 他一贯是对这样的场合敬谢不敏, 让助理代为出席都算是给主办方颜面, 这次却亲自前往。
好在,不是以他自己的身份。
若是用他赵家大公子的身份出席, 陈书已经预想到那天人山人海的排场了。
陈书恰好要到拍卖会给小姐妹撑场子,便诚挚恳求要跟赵孟殊一起出席慈善晚宴,并且顺势提出蹭顺风车的请求。
晚上七点,黑色劳斯莱斯准时停在宏大胡同门口。
陈书已经穿着淡紫色礼服裙在门口等待。
司机下车,恭敬为她打开车门。
陈书提起裙子上车,一屁股坐在坐垫上,她笑道:“赵董今天可得感谢我。”她道:“陈女士知道我今天蹭你的顺风车出席晚宴,特意跟我说软话想要我带着桑榆,我严词拒绝了!”
赵孟殊淡淡瞥她一眼,“你本可以不告诉她我今天的行程。”
他这幅神佛一样的淡然模样让陈书心底有些不快,存了挑衅的心思,“陈女士现在见缝插针撮合你跟桑榆,你躲的了今天躲不了明天,以前你能为了哄陈女士高兴跟桑榆恋爱,现在为什么不能为了她跟她复合?”
赵孟殊眼睫未抬,慢条斯理翻过书页,“阿书,你同样是她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能为了哄她开心原谅舅母的事情呢?”
陈书脸色沉下来,咬牙恨恨道:“我只是玩笑而已,你就这样戳我心窝!”
赵孟殊漫不经心,“我也只是玩笑。”
车子等红灯时候,陈书绷着脸平复呼吸,又趴在车窗上看街景。
人流密织,没什么好看的。
忽然她望见一辆漆黑的宾利,车牌号有些熟悉,她拉过赵孟殊袖子,眯起眼睛,“那辆车是不是傅清瑜的车?”
赵孟殊抬起眼睛,眸色微顿,而后缓缓收回视线,淡淡“嗯”一声。
陈书笑起来,“没想到,离婚之后她连你送她的车都不开了。”
很长一段时间,那辆银顶迈巴赫都代表着傅清瑜本人。
忽然,她大叫一声,“阿伯,我要下车!”
车缓缓停下,她迫不及待下车,大衣也没披,光裸着手臂和肩颈下车,一溜烟往人群深处钻去。
司机转过脸,问询,“先生,要去追小姐吗?外面下着雪,小姐又穿得那么少——”
赵孟殊并不应声,依旧慢悠悠翻看手中的书页,言简意赅,“不用。”
司机回头,绿灯亮起,黑色劳斯莱斯便继续行驶。
陈书兴致勃勃下车,刻意将手机和大衣都落在车上,穿着长长的礼服裙,没走几步,纱裙裙摆便脏得一塌糊涂,七厘米高跟鞋磨得脚痛。
这不是最严重的。
最令她不能接受的是深冬刺骨的冷意。
光裸手臂已经冻得发青,她摩挲着手臂,小心蹲在路边的台阶上,心里祈祷傅清瑜赶紧看见她,过来接住她。
在骨头缝都冻得发疼的时候,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她面前,漆黑漂亮的车体,车牌号是刚刚认定的那一个。
车窗半落,透出令她鼻头发酸的暖气。
车门开了,司机说:“小姐,上车吧。”
陈书警醒抬眼,演得很真,“我不认识你。”
司机笑了笑,“我们老板姓傅。”
陈书窃喜,面上很淡定,“哦,原来是我前嫂子。”
陈书勾了勾唇,抬步上车,出乎她意料,后座空空荡荡,车厢里只有她跟司机。
陈书心底大惊,见不到傅清瑜,她演这一出戏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把自己扔在车上冻死吗?
她有些委屈,问:“你们老板呢?”
司机道:“小姐,我们老板知道你不喜欢她,便提前下车为您腾位置,她坐别人的车走了。”
陈书:“……”她用力伸手扯头皮,要不然会发疯咬人。
司机将陈书载到会场,见陈书安全走入会场,低头给傅清瑜拨电话,“BOSS,您猜的没错,陈小姐确实是参加慈善晚宴,她是从赵董车上下来的,殊途同归,赵董应该也是要参加这个晚宴的。”
傅清瑜:“那我就不参加了。”
就如同陈书认出傅清瑜的车,傅清瑜也一眼认出赵孟殊的车,既然已经离婚,她不想跟赵家任何人产生联系,就连做善事,也不想跟被帮助的人见上一面。
傅清瑜刚到会场,跟主办方寒暄片刻,又跟郎思文交代几句拍下预定好的藏品,她便转身往会场内部走。
趁着人还没齐,她直接从内部通道离开。
穿过罗列着展品和壁画的展厅,又推开隐藏门,才是直通车库的电梯。
走到电梯前,脚步还未落定,便被一道甜美女声唤住,很熟悉的声音。
“清瑜姐,刚刚你的司机帮了我,要不然我得被冻死,一会儿我请你吃个饭?你放心,无关闲杂人等绝不会出席!”陈书殷勤看着她背影。
不得不说,傅清瑜衣品很好,穿着一条黑色缎面裙,身姿窈窕婀娜,有一种死了丈夫的清冷美感。
她回眸笑了笑,冰雪初融的模样,“举手之劳,吃饭就不必了,我跟赵先生刚刚离婚,该避嫌还是要避嫌的。”
趁着电梯没到,陈书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你要因为讨厌我哥而讨厌我吗?”
傅清瑜温和而真诚道:“阿书,没有的,我讨厌你跟赵先生无关,从你第一次对我说我是桑小姐替身的时候我就对你有些忌惮了,不过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无心之言,直到上一次在沉园,听到你说得那些话,我才知道,你只是单纯讨厌我,想跟我挖坑罢了。”
她微笑,眼神温和看着陈书逐渐因窘迫而发红的脸,柔和道:“阿书,我在赵家三年,你我从没有建立真挚的友谊,我讨厌你就如同你讨厌我一般。”她再次重申,“这绝对跟赵先生无关。”
电梯到站,傅清瑜抬步进去,直到电梯门闭合,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温和而满含笑意的,但她说出口的话却那样锋利而冷酷。
推开隐藏门,果然看到在展厅里坐着的赵孟殊,他姿态闲雅,身侧的古董小几上放着一壶凤凰单枞,茶香馥郁,带着花蜜的微甜。
“我被你前妻羞辱了。”她相信赵孟殊不耳聋,肯定听到刚刚她跟傅清瑜的一番切磋交谈。
她虽然惜败,但总是不服输,觉得自己是更有理的那一方。
赵孟殊敛眸,淡淡道:“原来说实话就算羞辱,她说得那些话,没有一个字是冤枉你。”当然,也没有冤枉他。
饮完一盏茶,赵孟殊起身,推开隐藏门,同样等在电梯前,陈书跟上去,“拍卖会还没开始,你就走啦?”
赵孟殊瞥她一眼,“傅清晗回纽约,你不去送机?”
陈书抱起手臂,“傅清姿去,我就不去了,关系太尴尬。”
同样因为这个理由不去送机的还有傅清瑜。
她也尽力避免跟傅清姿见面。
傅清晗登机的时候,傅清瑜来到疗养院给孙婉办理出院手续。
手续办好,院长来送行,“这里条件再好,护工再贴心,也不如你亲自照顾得好。”
傅清瑜就是这个意思。
之前跟赵孟殊同住,住在一起不方便,她只能委屈孙婉独居,现在她已经单独出来,总算可以时时陪伴孙婉享受天伦之乐。
狡兔三窟,在平城,傅清瑜不止有三套房产,她开车带孙婉来到香山,半山腰上是她前几年买入的别墅,现在已经收拾整理好。
孙婉一望在掩映在绿意融融的半山别墅,就瘪了瘪嘴,“又住山上呀,不想住这样的房子。”
傅清瑜很耐心问:“那你想住什么样的呀?看我名下有没有符合你要求的房子,没有的话就买一套。”
“想住有邻居的房子!”一个人住山上,太寂寞了,她想找人玩。
傅清瑜想了想,记起买来几年一直闲置的别墅。
这套别墅无论是档次还是规模都不如香山橼,优点是建在闹市有邻居相伴。
小区里住户多是高知,不远处便是大学校园,开车停在院子里,满园种植着漂亮的紫罗兰还有各种轻紫烟粉色花卉,院子被园丁养护得很好。
听见停车声,隔壁院子里的老太太探头出来,笑道:“闲置这么久,总算有人住进来了,你是租房子的?”
年纪太轻,老太太不觉得她可以买得起这样一栋别墅,这套房子地理风水绝佳,是整个小区当之无愧的楼王,当年她儿媳妇也想入手这套房子,只可惜被人捷足先登。
“不是,这是我买的房子。”见太太诧异,她轻描淡写说了一个令她信服的理由,“刚离婚,这是分的财产。”
老太太很容易便相信了,长得这么俊俏模样,离婚分一套房不是不可能。
房子许久没住,即使干净整洁,也需要人维护保养,傅清瑜打电话从香山橼抽调佣人,先收拾整理孙婉跟护工的房间。
天色蒙蒙黑,隔壁老太太送来西瓜拜访,她眼睛往四周瞟了瞟,室内端雅大气,装饰品漂亮得让她这个老太太眼花。
尤其是几盆蝴蝶兰盆栽,更是让她双眼发亮,那几盆花,足以换一辆豪车。
“你前夫对你挺好的,把这么好的房子分给你,你们因为什么离的婚啊?”她眼神往傅清瑜身上瞟,“是你拴不住男人?”
孙婉埋着头吃西瓜,闻言,眨了眨眼睛,等老太太走之后,她小声说:“我不喜欢她,她眼神我不喜欢。”
傅清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不喜欢她也得明天再搬家,今天太晚了。”她让孙婉先自己玩,自己去了楼上开会。
X集团的股份她虽没有全部出手,但也已经不是X集团最大股东,只不过董事会还没召开,她现在还担着董事长的位置,等到将手上股份全部套现完毕,她会正式辞掉董事长的位置。
线上会议开始,其他人已经到齐,尹铮迟迟没有入会。
傅清瑜数月没跟尹铮联系,并不清楚他状况。
他的前助理主动开口,说出一个惊天大雷,“尹总去澳洲赌场,输掉全部身家,他手上的所有股份已经折现卖给赵董事,现在还没有公开。”
赵孟殊也在会议室,闻言,嗓音清润,“杨助理说的话属实。”
傅清瑜心头微动,加上尹铮手上持有的股份,赵孟殊现在是X集团的第一大股东。
会议主要议题是关于恒山集团的处置。
随着傅冕入狱,恒山集团在傅清瑜心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的想法是将恒山集团拆解卖掉,她是没有那个耐心去好好对待傅冕心血。
但现在赵孟殊是大股东,她便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专心听着会议室中其他人的建议,众人说了一遍,最后只有赵孟殊和傅清瑜没有开口,今天的会议主持人是傅清瑜,她温柔问:“赵董事的想法是什么呢?”
傅清瑜的声线是偏清冷的,似轻盈缥缈浮在山涧的清雾,但她一贯喜欢将声调压得轻柔温缓,像情人之间的絮语呢喃。
“傅董的意见呢?”他语调很轻。
傅清瑜道:“我跟魏董想法一致。”
魏明远是傅清瑜的人,很多时候,傅清瑜不便于表达的意见都有他说出口,他便是傅清瑜的代表,这次,魏明远当然是支持拆解恒山集团卖掉它。
赵孟殊轻“嗯”一声,“直接投票表决。”
投票结束,魏明远的提案被否决,董事会超过半数的人不同意拆解卖掉恒山集团,而是要将它并入X集团。
视频会议结束后,魏明远单独跟傅清瑜开视频,“是赵董事从中作梗,他是大股东,无论如何投票,他们的比例都占优势。”
傅清瑜笑了笑,“没关系,留下恒山集团也是好事,如果X集团进入华北市场,恒山集团无疑是最好的踏板。”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她马上就会把所有股份卖掉,直接套现离开。
开完会,傅清瑜下楼吃晚餐,孙婉不在客厅,她在隔壁别墅院子里,手里捧着一瓣西瓜,眼睛挣得溜圆看旁人种花,嘴里一口一口喊着“哥哥”。
护工无奈看着她,见到傅清瑜过来,小声说:“都怪邻居家孙子长得好看,把夫人的魂都勾走啦!”
在花园里栽花的是位青年,骨架宽阔疏朗,只看背影,便知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孙婉叫他“哥哥”,这位少年长得应该颇有傅冕年轻时的风范。
孙婉看得专注,没留意傅清瑜过来,傅清瑜抬步,望见被青年栽种的花,是一品红。
很符合年节栽种的吉祥花束。
比起旁边别墅里的花团锦簇,这里的花园很单调,多是绿植,傅清瑜耐下心来看,只在绿植掩映下看到了虞美人、相思豆、鹤望兰、铃兰还有此刻栽种上的一品红。
“要回去吃饭吗?”傅清瑜温柔看向孙婉。
孙婉惊了一惊,才发现傅清瑜,她先小小高兴一下,又犹犹豫豫道:“……熙熙,我不想搬走了。”
傅清瑜不用问便猜到她不想搬走的原因是因为这位栽花青年。
她有些好笑,温柔依从她。
“好啊,不管在哪里,只要你住的舒适就好。”
傅清瑜让护工照顾好孙婉,独自回家,端了一盆漂亮的盆栽后,又走进隔壁别墅。
青年已经栽种完花束,直起身,慢条斯理摘掉口罩和手套,他眉目深秀,年纪很轻,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好像比起人,更吸引他的是那些花花草草,望见傅清瑜怀中的花,他微微蹙眉,似乎并不喜欢这样名贵而艳丽的花束。
是的,他喜欢的都是毒花,一品红鹤望兰那种。
傅清瑜将盆栽交给青年的奶奶,那位有些势利的老太太。
“给您的回礼。”
一碟西瓜换一盆蝴蝶兰幻影,稳赚不赔。
她笑得合不拢嘴,“以后让你妈妈多来玩!我不嫌弃她!”她已经看出孙婉心智有问题了。
“奶奶!”青年开口,嗓音冷冽,眼神里的警醒不言而喻。
老太太这才意识到说错话,讪讪看一眼傅清瑜,傅清瑜依旧温和笑着,眉目不变。
孙婉眼神依依看着青年,指了指他刚刚种的一品红,“哥哥,我想要那个花。”
青年唇角微动,还未张口,傅清瑜淡淡道:“不许,那个花有毒,你喜欢那种形状的花,我让人定制仿生花给你。”
孙婉抿唇,有点失落,“可我想要哥哥种的花。”
青年对孙婉的态度倒是很温和,他到屋里端了盆色泽金黄的花出来,递给孙婉,“这也是我亲手栽培的,送给你。”
孙婉笑起来,看向傅清瑜,“熙熙,我可以收吗?”
傅清瑜轻轻点头,“当然可以。”她谢过青年,目光在他眉眼上顿了顿,移开视线。
这样窄薄的凤眼,她似乎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见过。
回到家里,哄睡孙婉,傅清瑜收到隔壁别墅居住人的资料,一共是一家三口。
儿子,母亲和婆婆。
老太太儿子早亡,跟儿媳妇和孙子住在一起,她的儿媳妇是一位地质学家,就在隔壁大学任教,儿子也在隔壁大学读书,子承父志,学生物。
他的名字是向辞熙。
原来如此,在母亲叫她小名时,他脊背微不可查僵了下,她还以为是错觉,原来不是。
他也叫熙熙。
第二天早上,傅清瑜提前半小时出发去上班。
从别墅出发到京颐资本,一路上堵车堵的厉害,司机道:“这地界不如香山橼,住得远不说还堵车,以后啊您得起得再早一点才能不迟到。”
傅清瑜道:“以后再提前半小时接我。”
总算等完红绿灯,人流依旧堵在前面,傅清瑜凝神,“前面出事了?”
司机:“是,晕倒了个人,好像是您的邻居。”
傅清瑜以为是那位老太太,立刻推门下车。
拨开围观的人群,地上确实躺着一个人,眉目深秀,面色苍白,额头上覆着薄汗,不是老太太,是她孙子。
傅清瑜瞥一眼,便知他是低血糖发作。
她上前,还没做什么,被一位看热闹的老太太拉住胳膊,“你不要扶,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她不住摆手,“我家十几套房,我都不敢扶呢,实在扶不起!”
傅清瑜失笑,“奶奶,我是他邻居。”
她也没打算扶他,只是想疏散人流,让车辆自由通行。
围观群众总算散开,傅清瑜上车准备去公司,这时候,救护车突然到了,护士和医生推着担架车下来,要求一位病人家属陪同上车。
正在围观人面面相觑之际,刚刚好心规劝傅清瑜的老太太突然指向傅清瑜,“闺女,你不是他邻居吗?你跟着走吧!”
傅清瑜:“……”
早会缺席对于傅清瑜来说是很罕见的事情,趁着大老板不在,会议室高管们热火朝天议论起来,聊起八卦。
聊到一半,会议室门突然打开,众人以为是圣驾回銮,纷纷挺直身体,严阵以待。
来人脚步轻缓,是与大老板如出一辙的矜贵优雅,但绝不是大老板。
心底的那根弦微松,有胆大的回头去看,一看,心底那根刚松的弦瞬间断了。
艹!是董事长!
第36章 chapter036
向辞熙被送到医院后, 被安置在一间三人病房里,病床与病床之间仅被一张浅蓝色拉帘隔断。
房间内窗门紧闭,暖气融融, 散不去浑浊的空气。
向辞熙依旧没有醒, 深秀眉眼紧蹙, 薄唇微抿, 瘦削手腕上打着点滴。
傅清瑜坐在防护椅上, 专心处理着工作邮件, 过了十分钟, 病房门轻轻敲响, 郎思文带着护工走过来,“BOSS, 我没有联系上向公子他母亲,所以带了护工过来替您的班。”
傅清瑜轻轻点头, “那就让护工在这里守着他,我回公司。”早会已经错过,不能再错过上午的工作时间。
刚踏出病房门,手机铃声响起, 是杨回舟, 她接听, “怎么了?”
杨回舟语调谨慎,“BOSS,董事长到公司了, 您要过来吗?”
赵孟殊很少到京颐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巡视, 他只制定集团战略, 从不插手子公司的运营策略,自从上任京颐资本CEO一来, 傅清瑜从没有在公司管理上收到来自赵孟殊的掣肘。
她并不清楚他突然来京颐资本的原因。
走廊里,不时传来病人家属凄惨的抽泣声,鼻尖是浓郁的消毒水气味。
她往回走,道:“我的邻居生病了,我得照顾他,今天一天,我应该到不了公司,工作的事情直接发邮件给我。”
杨回舟说:“好,我会跟董事长说明您的理由。”
直到中午,向辞熙才清醒过来。
太阳穴胀痛得厉害,他不记得昏迷之后的事情,只记得早上出门等公车,眼前一黑,便没有记忆。
刚清醒,视力尚没有完全恢复,眼前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防护椅上,坐着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看不清她的脸,她穿着香槟色衬衫长裤,皮肤晶莹白皙,微垂着脸,在看笔记本。
透过她身上清幽馥郁的香气,他认出她是谁,昨天刚搬来的,那位叫“熙熙”的邻居。
“护工去买饭了,一会儿就回来。”傅清瑜余光瞥见他醒了,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漫不经心说话。
她声线清冷,像剔透的薄冰。
“谢……谢。”他嗓子干涸,声音嘶哑的厉害。
傅清瑜瞥他一眼,放下笔记本,走到床边柜前倒了一杯温水,而后在杯子里插上吸管,递到他空闲的那只手上。
向辞熙捏紧杯子,尝试着直起身,但腰背酸软,无法使力。
傅清瑜淡淡望着他。
向辞熙被她看得有些窘迫,耳根发红。
傅清瑜随意移开视线,将床摇起来。
向辞熙终于有了舒服的姿势喝水,再次道谢,这次,声音倒是清润许多。
傅清瑜淡淡“嗯”一声,继续坐回防护椅上办公,她姿态很美,即使坐在嘈杂气味浑浊的病房里,依旧如画一般端美。
环境都静谧起来。
一会儿,护工带着饭盒回来,傅清瑜起身,将位置让给她,“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说完,傅清瑜步伐优雅离开.
傅清瑜到京颐资本时,赵孟殊的微服私行已经结束,总裁办里,郎思文正在煮咖啡,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已经换一身衣服的傅清瑜,她笑起来,“没想到您这样乐于助人,为了一位邻居,搭上半天时间不说,还换了一身衣服。”
傅清瑜将香槟色西服换掉,穿一条墨绿色缎面长裙,外穿的大衣依旧是深色系。
郎思文望遍大老板全身,没瞧见一丝鲜艳的色彩,只有耳边的珍珠耳钉,还算是亮目。
“大老板风华正茂,为什么不穿一点鲜艳的颜色呢?”她是见过傅清瑜一袭红裙的模样的,光艳倾城。
傅清瑜笑了笑,并不说什么。
她不怎么喜欢跟下属聊工作之外的私人话题。
傅清瑜一直是界限感很强的人,她无意走进别人的心,更无意让别人走进自己的心。
傅清瑜忙碌一天,到了下午,才有片刻喘息时间,她独自去顶层餐厅用饭,刚坐下,一只白色喜马拉雅鳄鱼皮铂金包放在桌子上。
抬眸看,是梁倾。
“打扰大老板用饭时间,但我实在有话跟您说。”
梁倾是京颐娱乐CEO,她贸然出现,应该是京颐娱乐出现事情,傅清瑜垂眸,微笑道:“能难道的你必然不是公务上的事,是赵家的事?”
“是的。”梁倾沉沉叹口气,她是真不想扯到赵家的内宅纷争里,奈何赵昀和的小女朋友有个明星梦,赵昀和又毫无底线纵容她,可苦了下边人。
“公司开年要进行一个大制作,投资二十亿,作为献礼片在国庆档上映,我已经计划好邀请国内一线男演员加上实力派女演员出演这部片,但赵董事的女朋友看上这部电影,想演女一号,赵董事也点头同意了,但傅小姐全然没有演戏经验,要是让她做女主角,这个项目必然亏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京颐娱乐刚起来的声誉就这样毁于一旦!”
之前,京颐娱乐一直作为京颐资本的吉祥物存在,从来都是入不敷出,是傅清瑜上任京颐资本CEO后,大力改革,才盘活京颐娱乐,不但使它自负盈亏,还成为京颐资本内部最有力的增长点,创造京颐资本全年超15%的营收。
梁倾在京颐娱乐也已经有十年了,跟着它共沉沦,又眼看它起死回生,她对它包含情感与热爱,当然不想它成为赵家内部捧人的工具,但她说话不算,归根到底,她只是一个打工人,这公司是赵家的,说话最算数的是赵家人。
梁倾对赵昀和全然失望,只好来找傅清瑜。
傅清瑜慢条斯理道:“梁总,你的直属上司是我,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你在你的项目里塞人,你便按照自己的思路做事,出了事我担着。”
梁倾过来,就是为了听这句话。
她陡然松口气,眼神明亮,“我就知道傅总是想着我们的!”
她还以为离婚后傅总就全然撂下他们这些老部下不管了,没想到全然不是这回事。
“您跟董事长离婚后,到处有人传您很快就卸任京颐资本CEO,到别处去工作,让我们心底慌得很。”梁倾望着她,唇微微抿着,“傅总,您跟我们一个准话,您会走吗?”
傅清瑜眸色微顿,望见梁倾希冀又紧张的目光,柔和说:“不会。”
梁倾顿时笑起来,“有您在,我的心里就踏实。”
傅清瑜勾了勾唇,继续执起筷子吃饭。
投资20亿的大制作[血战黎明]很快开机,爆出的演员名单里果然没有傅清姿的名字,傅清姿在赵宅大闹一场,哭哭啼啼要找梁倾算账。
她紧攥着赵昀和的衬衣,委屈巴巴说:“她连您的话也不说了,您还说话算话吗?”
赵昀和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握拳微微咳了下,微笑道:“你都看到了,我已经把你的要求给梁倾说了,她不听我的话,我又能怎么样?”叹了口气,他又道:“是啊,你说得对,我现在说话就是不中用了,赵孟殊才是赵家真正一言九鼎的人。”
傅清姿娇纵脾气上来,不想理他,扭头带着泪就跑了,赵昀和无奈,只好起身去追,傅清姿走得快,一转眼人就不见,赵昀和在花园里找了片刻,无果。
一转身,碰到一个人。
是桑榆。
出院后,她无处可去,一直住在赵宅。
不知她跟赵孟殊之间发生什么事,她所有的银行卡和资产全部被冻结,现在是身无分文,只靠他给的生活费生活。
桑榆瘦了许多,穿一件鹅黄色裙子,脸颊苍白下颌尖尖,大眼睛里沁着泪珠。
赵昀和心中一动,微笑起来,“阿榆,听说你跟孟殊闹了不愉快?”
何止是不愉快,赵孟殊差点将她告上法庭,因为她让人写了本以她跟赵孟殊为原型的小说,侵犯赵孟殊的名誉权。
桑榆猛的扑到赵昀和怀里,“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泪水沾湿他衣襟。
赵昀和伸手温柔抚摸着她发顶,对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唇角抽动,独自离开去寻找傅清瑜,而赵昀和则就近带着桑榆来到藏书阁。
桑榆哭倒在他怀里,赵昀和则坐在那张软榻上,是他当年特意为桑榆添置的。
藏书阁里晕染着淡淡墨香,随着桑榆哭声减消,又多了另一种微微带点辛辣的甜香。
佣人端了温水过来,赵昀和递给桑榆,“喝一点,嗓子都哭哑了。”
桑榆捧着水杯,大口大口吞咽。
喝完,她深呼一口气,哽咽说:“孟殊哥哥再也不理我了!”
她脸颊绯红,觉得喘不上气来,只以为是哭得缺氧,并没有留意到身上发烫发痒的异样,“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我们一起看烟花,他笑得那么温柔。”
赵昀和略思索一会儿,问:“是七年前那次烟花吗?”
桑榆重重点头!
她的脸越发红了,浑身发热,她将领口解开,露出一小片白肤。
赵昀和抚摸上她白皙的脸,温声,“那个时候你醉的那么厉害,怎么知道一起看烟花的是他?”
桑榆没回答,她已经全然没有意识了。
赵昀和按住她,看着她迷蒙的眼,温声说:“阿榆,当年陪你看烟花的也是我呀,只可惜你太愚蠢,分不清愧疚与爱。”
他依旧忘不掉那夜赵孟殊薄凉的眼神。
他说:“你让我恶心。”
桑榆太累了,裹着薄毯睡在地上,月光照耀下,她不着丝缕。
赵昀和脾气很好看向自己的儿子,温和道:“要不是你故意不赴约,也不会方便了我。”
是的,今晚是桑榆的生日,陈敏静专门为她准备烟花秀,她邀请赵孟殊在摘星楼看烟花秀,但赵孟殊没来,她便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赵昀和来得时候,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见了人就往人的怀里扑。
赵昀和从来不是柳下惠,她这样主动,他自然不会拒绝,只是美中不足,还未结束,陈敏静便在摘星楼下叫喊着喊人,他只好叫了赵孟殊来解围,只有赵孟殊可以劝说陈敏静回去。
果然,接到赵孟殊电话,陈敏静立刻回去,摘星楼又恢复安静,只可惜,过了不到十分钟,又传来青年徐缓沉静的脚步声。
是赵孟殊。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摘星楼有事发生?所以在陈敏静走后,他立刻过来查看究竟。
桑榆依旧缠人的很,赵昀和克制住自己,穿好衣服去见儿子,他很理直气壮将所有错都推到赵孟殊身上,并道:“你来做她的男朋友,除非你想让你的母亲知道,她生日这天,她最在乎的两个人一起背叛了她。”
是的,这一天也是陈敏静的生日。
这也是她喜爱桑榆的另一个原因。
赵孟殊的眼神那么平静而薄凉,但还是淡淡点头答应他的提议,他似乎无所谓自己的未来跟谁绑定在一起,那么轻而易举背下黑锅。
时隔多年,桑榆依旧跟多年前一般热情主动,倒是让赵昀和有些吃不消。
结束后,桑榆意识还浑浊着,瘫在湿漉漉的软榻上,如一摊化掉的春泥。
赵昀和让佣人带她洗漱,他则拿起盛放温水的水杯到水池前洗干净,刚洗完,眼前忽然一阵阵发黑,他握住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等突兀的昏沉感过去,眼底陡然出现一丝阴冷.
傅清瑜是三天后才得知赵昀和住院的消息,作为前儿媳,公司晚辈,她理当过去探望。
跟赵孟殊离婚后,赵宅已经换了新的管家,傅清瑜也没有联系过她留在赵宅的钉子,在那之前,她并不知道赵昀和因什么住院。
去探病之前,傅清瑜先了解清楚了具体情况,知道了赵昀和是因体虚主动住院,身体并没有大碍。
她微微敛眸,猜测着赵昀和做这件事的目的。
去探病那一天,她跟京颐资本高管层一起到访,幸好病房阔大,不然这些人都没有下脚处。
傅清瑜是特意挑着赵家其他人不在才过来,到病房时,留在病房照顾赵昀和的只有护工和助理。
来了那么多高管,赵昀和眼里只看见傅清瑜,她罕见穿着浅色系衣裳,杏色长裙衬得她眉眼清婉,削弱平时的清冷疏离感。
“还不错,知道来看看我。”赵昀和虽说是装病住院,但脸色的苍白并不作假。
傅清瑜给足他颜面,姿态柔婉,“虽然已经不再是赵家人,但我时时刻刻都记挂着赵家对我的恩情,看望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怕您嫌我叨扰您。”
赵昀和笑了笑,抬手示意助理带其他高管去外面用餐,指了指床边软榻,让她坐在他近前。
病房里安静了,赵昀和便露出庐山真面目来,“之前我给你京颐集团1%的股份,目的是让制衡赵孟殊,但这个任务,你完成得不好。”
傅清瑜挑了挑眉,“您想我怎么做?”
赵昀和微笑,“我并不打算治他于死地,只是不希望他这样顺风顺水,一个人既聪明运气又好,这样的人是会折寿的,我这样做也是在帮他。”
傅清瑜道:“董事长的权势与地位都大于我,我很难对他形成掣肘,在京颐内部,他是上司,我必须事事以他为先,不然会有损公司整体利益。”
赵昀和轻轻摇头,“我不会做有损公司的事。”他沉沉看着傅清瑜,含笑道:“十年前,他在哈佛专心学术,主攻生物。曾经,他很想一直在哈佛任教,做一个普通的研究员,但后来他深陷学术造假疑云,不得不退出学术圈。”
他笑容微深,“当年关于他学术造假的消息已经被我压下去,现在,我希望你能重新掀起这个波浪。”
傅清瑜敛眸,笑了笑,“您确定董事长造假了吗?”
赵昀和道:“不管是真是假,我需要他背上这个黑锅。”
傅清瑜没有问他这样做的原因。
因为她明白。
儿子太春风得意,难免显得父亲意气消沉,赵昀和只是没那么大的气量容下如日中天的赵孟殊而已。
她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我会尽力去办。”
说完,傅清瑜提裙起身,悠缓离开。
走到寂静无人的地方,傅清瑜面上的笑意全部抿去,她毫不犹豫的把刚刚病房里的对话录音全部发给赵孟殊。
过了半小时,赵孟殊回她消息,[哪里方便,我们见一面。]
有些事情,仅仅通过短信是无法沟通的。
傅清瑜已经回到别墅,洗完澡之后,才看到消息,她略思索片刻,给了一个别墅旁的咖啡馆地址。
楼下,孙婉在小心翼翼画着植物科学画,画的是一品红,向辞熙坐在一边矮凳上,做她的指导老师。
孙婉不喜欢向辞熙奶奶,不愿意去隔壁找向辞熙玩,她就趁向辞熙有空的时候把他约到这里来。
出院后,向辞熙没那么冷酷,温和许多,跟别墅里的家政工人也能有说有笑。
家政阿姨问:“多大年纪了,上大几啊?”
向辞熙垂眸专注看着画卷,边温和答,“21岁,研一。”
“好年轻啊,你是跳级吗?”
向辞熙轻轻“嗯”一声,鼻尖忽然涌上一股清幽馥郁的花香,熟悉的香气。
他眸色微顿,克制着目光,没有望那边看。
孙婉抬头,望见傅清瑜,“咦”一声,“熙熙,你要出门吗?不吃晚饭啦?”
傅清瑜穿着雾霭蓝宽松针织衫,下搭一条白色修身百褶裙,刚洗过的乌润长发松散垂在腰臀,随意拎着铂金包,闻言,她含笑道:“是,你跟哥哥一起吃饭吧,我出去吃。”
孙婉叫向辞熙“哥哥”,傅清瑜也随着她一起叫,并不是要占向辞熙的便宜,实在是她懒得想对向辞熙的称呼。
傅清瑜独自开车去咖啡馆。
赵孟殊提前订好包厢,由于路途遥远,他还没到,傅清瑜先点了一些点心填肚子,然后不紧不慢喝着果汁等他。
包厢很温暖,没有任何香薰的味道,只有淡淡的瓜果清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以后,怕是赵孟殊莅临的所有会所包厢,都不会有香薰味道了。
门自外侧推开,先进来的是赵孟殊的新助理林亭,他恭敬撑着门,等后面的人抬步走进。
赵孟殊抬步进门,没有穿正装,身上带一丝很淡的消毒水味,应该是去过医院。
林亭走到傅清瑜近前,跟她问好,“傅总。”
傅清瑜起身,含笑,“林助。”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
傅清瑜将目光放在一直没说话的赵孟殊身上,他也在看她,目光清冷幽沉,没有一丝狎玩意味。
他在她对面坐下,位置不算近。
傅清瑜沉下心,先开口,“董事长,傍晚我发给您的录音是我今日探病赵董事说给我的所有内容,并没有删减歪曲赵董事话语的意思。”
赵孟殊目光沉静淡漠,凝视她,没有说话。
傅清瑜并不在意,从容继续道:“您尽管放心,我不会联合赵董事做一切不利于您的事情,您是我的恩人,我绝不会恩将仇报。”
接着,纤细白皙的手指打开铂金包,拿出一份文件,是谢有仪回老家前特意交给她的,记录着赵昀和三十年前行贿事实的证据。
“我绝不会插手您跟赵董事之间的纷争,这份文件我交给您,随您处置。”
赵孟殊并没有翻看文件。
这份文件他手里也有一份,傅清瑜将文件交给他并不是要协助他伤害赵昀和,而是向赵孟殊表忠心——将最后底牌交给他,用来证明不会插手他跟赵昀和之间的纷争。
赵孟殊神色依旧淡漠平静,似乎回到她刚认识他时的清冷孤傲。
傅清瑜并不为他的态度感到伤怀,她望一眼窗外的月色,话说完了,她该回去了。
她直起身,含笑,“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赵孟殊抬起眼,终于开口,“怎么挑了个这么偏的地方住?”
他一开口便是聊家常,倒让傅清瑜有些发蒙,顿了顿,她温柔回答,“因为母亲喜欢这里,她不想住在山上,喜欢住有邻居的地方。”
“住在这里,上班应该不是很方便。”
“还好,比之前提前一小时,不过我本来就有早起的习惯,不妨碍什么。”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没有营养的废话,气氛倒是和睦。
即使,傅清瑜一直躲着赵孟殊,但真到不得不见面时,她的姿态依旧非常落落大方,温柔轻和。
聊得差不多,傅清瑜终于起身告辞,赵孟殊没有再拦她,站在窗前,看她孤身一人走入夜色中。
出了会所,傅清瑜找了个苍蝇馆子吃晚餐。
深夜里,不少人出来觅食,傅清瑜刚在一张空桌子前坐下,下一刻,对面便坐了三个男大学生,“美女,拼桌不介意吧?”
傅清瑜轻轻摇头,含笑,“不介意。”
她笑得矜持优雅,如昙花一般盛开。
对面的男生看直眼睛,暗暗互对眼神,想推一个最好看的要微信。
傅清瑜的餐食先上来,她挽起长发,执起筷子吃饭,动作斯文优雅,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感受到对面男生灼灼视线,更清楚他们想得是什么,但并不在意,只是快速而优雅吃完自己的饭。
吃个半饱,将餐具摆放整齐,她起身离开,刚走到车前,一起吃饭的一个男生快步跑过来,望见她的车,微微一愣,气势陡然虚了虚。
“小姐姐,能加个微信吗?”他咽了咽唾沫,年轻的眼睛里满是紧张不安。
傅清瑜笑了笑,“当然可以,我扫你?”
她抬腕,半截手腕露出来,瓷器一般釉白,腕间名表闪烁,是百达翡丽。
她的侧脸柔□□致,在同龄女同学身上,他从未窥见过这种艳美矜雅的风情。
一街之隔,高大榕树隐蔽出,沉静停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那样浓郁的黑色,似乎跟夜色合为一体。
车窗徐徐上升,有人缓缓收回视线,眼眸微敛,目光最终膝上雪白的一叠文件上。
他淡淡开口,“走吧。”
黑色劳斯莱斯徐徐启动,缓缓开往无目地的终点。
第37章 chapter037
回到别墅, 客厅里已经寂静下来。
傅清瑜在楼下客卧简单冲了个澡,换上白色蕾丝睡裙,裹着深色披帛上楼。
卧室里, 床边灯还亮着, 灯光晕黄柔和。
乍一开门, 盘腿坐在床上吃零食的孙婉惊慌抬起眸, 在看到似笑非笑的傅清瑜时, 悄悄把零食盒藏在被子里, 小小声说:“熙熙, 你回来啦。”
傅清瑜微笑,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她猜到孙婉有事跟她说。
她的表情太好懂, 傅清瑜一眼窥破。
孙婉低下头,手指绞着真丝绸被, 雾蓝色绣铃兰的被面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张口。
傅清瑜让她耐心想,点了点床尾凳,“坐在椅子上吃零食, 我换张床单。”
她的洁癖有些严重, 绝不能忍受床单上留有零食碎渣。
孙婉挠了挠头, 小心起身,认认真真坐在床尾凳上,“熙熙, 你看见啦。”
“嗯。”
“下次我不会在床上吃东西啦。”
傅清瑜在橱柜里拿了一条新床单换上, 将高支棉床单每一寸都铺得妥帖而平整, 动作不次于一流的家政工人。
铺好后,傅清瑜看向孙婉, 柔声道:“去漱口,然后一起睡觉。”
一起躺在床上,孙婉翻来覆去睡不着。
傅清瑜侧过脸,月光衬得她面颊柔白皎洁,她温柔道:“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要压在心里。”
过了半响,才听到昏沉室内孙婉细细的声音,“熙熙,我想给哥哥一笔钱,可以吗?”
傅清瑜心底下意识涌上一丝对向辞熙的不满,面上并没有表露,不动声色问:“妈妈想给他多少?”
孙婉比了个“1”,小心翼翼,“一百万,可以吗?”
她眼睛明亮清澈,希冀看着傅清瑜。
傅清瑜当然不会拒绝,她没问原因,直接开灯,到书房写了张“一百万”的支票,递给孙婉,“这是一百万,你亲自交给他,好吗?”
孙婉美滋滋收下,又拿起来看了看,小心翼翼藏在枕头底下,这才安心睡下。
第二天早上,眼见傅清瑜上班离开之后,孙婉小心翼翼拿起那张一百万支票,悄悄走到隔壁雕花铁门前。
向辞熙刚想出门,碰见门口等待的孙婉。
他笑了下,温和道:“有点事要出门,下午再陪你画画。”
孙婉乐滋滋,“你是要去赚钱吗?不用去啦!我给你钱!”她伸手将支票递给他,“熙熙给我的!她让我送给你!”
向辞熙眸色微凝,没有接支票,他看向孙婉清澈纯稚的目光,沉声问:“她要你给我支票?”
孙婉重重点头,“你一直陪我!她要感谢你!”
向辞熙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最后也没收那张支票,径直离开。
孙婉愣愣出神,很不理解,回头问护工,“他为什么走了啊?”
护工沉吟,“向公子是高傲的人,可能不接受这样的谢礼。”
孙婉听不懂,委屈地瘪了瘪嘴。
晚上傅清瑜下班回家,护工一脸沉重告诉她,孙婉一天没吃饭,一直靠在窗前看着支票怔怔出神。
傅清瑜将外套脱掉,低头换鞋,漫不经心道:“今天她见了谁说了什么,都跟我说一遍。”
护工把早上她见向辞熙的事说了,“本来向公子下班后该来家里陪夫人画画,但应该是因为那张支票,今天他没过来,夫人伤心了。”
傅清瑜淡淡“嗯”一声,敛眸,“不来就不来了,我会为妈妈重新请一位画工卓越的老师。”当然,更重要的是长得像傅冕。
孙婉闹脾气,躲在屋里不吃饭。
傅清瑜没去哄她,直接问孙婉的私人医生,“今天不吃饭影不影响健康?”
私人医生给了否定答案,“没什么妨碍,只要不是一直不吃饭就好。”
傅清瑜放下心,独自在餐厅用饭,并交代佣人,将多余的饭菜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然后让她们早早熄灯睡觉。
深夜,傅清瑜没有到孙婉房间睡觉,回了自己的卧室,刚闭上眼,虚掩的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孙婉站在门口,瘦条条的身影,瘪着的嘴角还带着奶油,她是刚刚从楼下偷吃完蛋糕点心。
傅清瑜当然知道这一切。
监控里,孙婉的一切动作都无所遁形。
“熙熙,哥哥不理我了,你帮帮我,好吗?”她站在门口,小声说。
傅清瑜睁开眼,目光笔直看向孙婉,平静道:“妈妈,向辞熙不是佣人,我们没有资格要求他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他不缺你的一百万,你把钱给他,他不仅不会感谢,反而会觉得羞辱。”
孙婉懵懵懂懂,“那我该怎么办呀?”
傅清瑜含笑道:“换一个哥哥喜欢吧,我帮你找一个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而且长得好看的哥哥。”
孙婉倔强道:“我不要,我就要他!”
傅清瑜温柔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了,我跟他不熟,先回去睡觉吧,睡醒之后,一切事情都会有转机的。”.
傅清瑜并不把孙婉跟向辞熙的事情放在心上,董事会即将召开,京颐集团内部,赵昀和跟赵孟殊的斗争趋于白热化公开化,赵昀和的拥庇几次要她到华府会聚会商量对策,傅清瑜通通拒绝。
赵昀和打电话给她,要她去医院探访他。
傅清瑜并不想去。
她没有什么把柄落在赵昀和手里,实在没有必要淌他们父子之争的浑水。
但脸面不能撕的太破,公然拒绝太伤赵昀和脸面,以他那个小肚鸡肠的模样,他可能会用隐私手段报复她。
傅清瑜给夏岚打电话,问清楚赵昀和病房最热闹的时间,挑着那个时间点,施施然去了病房探病。
那个点,陈敏静、陈书、桑榆和傅清姿都在,刚靠近病房,便听到里面凄凄惨惨的啜泣声,听着像傅清姿的声音,“怎么病的那么重啊,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在美国受伤……”
陈敏静出声讥讽,“既然知道自己是废物,还不离远一点?”
陈书火上浇油,阴阳怪气,“姑姑,你跟清姿都是姑父的女人,该和睦相处,相煎何太急啊!”
桑榆只是瘪嘴哭,唇枪舌战里,她根本插不上话。
傅清瑜勾了勾唇,不急着进门,垂眸给夏岚发消息,[桑榆知道在藏书阁碰她的是谁了吗?]
夏岚:[不知道,她很迷糊,老爷子又做得隐秘。]
傅清瑜勾了勾唇,[就让她知道吧,再热闹一点才好。]
三分钟后,病房里爆出“哇”的一声哭嚎,声音属于桑榆,她依旧说不出话,只是嚎啕大哭。
病房里其他人看到桑榆手机上的视频,神色各异。
陈敏静面色苍白,唇角颤抖,“你是畜生!你对得起孟殊吗?”
傅清姿哭得呜咽委屈,倒在陈书怀里,“叔叔,你怎么能这样啊,你这样好对不起我……”
陈书一面安抚着傅清姿,一面嘲弄看着赵昀和,“姑父真是生冷不忌,专吃窝边草,你让我恶心!”
赵昀和倒很平静,这三个女人都是靠着他供养生活,她们的谴责对他不值一提。
他微笑起来,朝桑榆勾了勾手指,“阿榆。”
桑榆懵懵懂懂看过来,眼睫已经被泪水沾湿,湿漉漉成一绺一绺。
赵昀和望着她眼睛,轻轻道:“看烟花的那个晚上,也是我。”
傅清瑜在门口听到突兀的尖叫声,声音尖厉,发自桑榆。
她眼神冷静起来,不再打算看热闹,转身便要走,偏过脸,眸光瞬间凝滞。
傅清瑜的瞳孔因震惊而微微发散,唇瓣微抿,谨慎不发出一丝声音。
她的神色依旧显得从容而淡定,只有紧紧攥起的手指现出一点她心底并不平静的端倪。
赵孟殊平静望她一眼,这一眼,透着意味深长。
似乎他已经知晓,里面嘈杂混乱的缘由是她。
傅清瑜弯唇朝他露出柔和笑意,不被人看见的地方,纤长漂亮的手指紧紧攥住,雪白手背细细筋脉凸起。
在傅清瑜警惕又谨慎的注视下,赵孟殊什么也没说,掠过她,直接步入室内。
傅清瑜放下心,既然他不开口,那便是会替她保守秘密。
她微微分神,在清冽的松木香气之外,嗅到一丝很淡的清苦味道。
仔细辨了辨,似乎是柴胡、元胡、川楝子、青皮、香橼……
是疏肝解郁的药。
他病了。
赵孟殊进入病房后,傅清瑜按原计划离开,直接当没有来过。
走出住院部,撞见急匆匆打着电话的院长,“我马上就有一台手术,来不及去接他,这样,我找其他人带他去后山实验基地,我知道,李清源的关门弟子,我怎么可能不礼待嘛,我以后还想把他挖到我们医院……”
院长挂掉电话,摩挲着掌心,边往急诊走边想着找谁去接待李清源的关门弟子。
抬起眼,冷不丁看到傅清瑜,眼神一亮,立刻下了决定,“傅总!这样,你帮我去接个人,我得去做手术,实在走不开,你带他去参观实验基地,找不到地方就……”
话没说完,院长被人急吼吼拉住胳膊,“手术马上开始,您别磨蹭了,首长的命可攥在您手里了!”是急得满头大汗的病人助理。
院长一边被拽着往前赶,一边不放心回头看傅清瑜,“傅总!记得去接人啊!拜托啦!”
傅清瑜温声回应,“好!院长放心吧!”
院长并没有说她要接谁,傅清瑜却已经猜到,她前几天刚查过李清源关门弟子的全部资料,自然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也知道他的研究方向是什么,该带他去实验基地的哪一个实验室。
走到医院门口,向辞熙已经到了,他很简省,身边是一辆银色碳素自行车,是骑车过来的。
傅清瑜朝他走过去,含笑,“院长去做手术来不及接待你,我替他过来,走,我带你去参观京颐医院的实验基地。”
向辞熙还是第一次见她的笑容,不是面对孙婉时温和纵容的微笑,而是亲切的、仿佛让人春风拂面的笑意。
这一个笑容,似乎缩短了她与旁人的无限差距,消去她周身的所有疏离高傲,让人跟她站在同一高度和位置。
向辞熙并不怀疑傅清瑜话语的真实性,虽然跟她没有做几日邻居,但向辞熙已经对她背景强大有了深刻认知。
单是让孙婉将高珠做弹珠玩的行径便不是一般的豪富家庭可以做出来的,更不要说每逢周日,别墅内都是名流汇聚。
他言简意赅,“好。”
傅清瑜对去往实验基地的路并不熟悉。
医院里的任何公共建筑都有道路指示牌指引,唯有实验基地没有任何指引。
实验基地位置私密,伴有严密的门禁系统,没有上层批准指引,任何人不要说是进实验室盗取机密,便是连位置也找不到。
傅清瑜也是两年前去过一次,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望着层层起伏的山林叠嶂,不疾不徐走上蜿蜒盘旋的台阶,每一处都走得优雅缓慢。
向辞熙以为她是体力不好加上穿高跟鞋不方便才走得慢,殊不知,傅清瑜是边走边认路。
实验基地门前并没有雕刻名字的高大巍峨的石碑伫立,只有几丛疏疏落落的竹子,其余便没有什么修饰。
就连大楼也只是简简单单的红墙小楼,墙外攀附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
这样的简朴跟向辞熙想象中的不同。
傅清瑜开口,“京颐资本每年都会拿10%的利润给京颐医院进行科研研究,虽然外观朴素,但研究设施绝对是世界顶尖标准。”
她看出院长很想留下向辞熙为医院效力,免不得说些好话。
向辞熙笑了笑,“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很安静。”
傅清瑜引着他继续向前走,指纹解锁开第一道门,里面光洁高级的仿佛是另一个天地,似乎凭空走进科幻片。
见惯大世面的向辞熙都有些微微讶异,傅清瑜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波动,似乎司空见惯。
她简要说着一些常识,“助理研究员的权限只能启用B级实验室,A级实验室是研究员的权限范围,最里面的S级实验室目前只有院长的团队在用。”
顿了顿,她望向向辞熙,“你是院长钟意的人才,他应该会给你A级实验室的权限,我带你去A级实验室。”
依旧是指纹解锁,她的指纹印上后,大门悄然打开。
向辞熙侧眸道:“你的指纹可以解很多锁。”
傅清瑜轻轻颔首,“只要是京颐资本旗下的产业,我的指纹可以打开那里的任何一扇门。”
“原来是这样。”他垂眸,唇角勾起自嘲的笑,“你这么神通广大,怪不得会想拿一百万恩赐我买断我的时间。”
在她眼里,一百万根本不算什么,就连脚下这间国际最顶级的医疗实验室,也只不过是京颐资本旗下最不值一提的公司。
傅清瑜转眸,她的声音在安静寂寥隔音一流的实验室里那么清冷清晰,“给你一百万的是我母亲,不是我,她想感激你陪伴她,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找我要钱,我的母亲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她,所以我给了她一张支票。”
“我为我母亲的莽撞跟你道歉,她是一片赤诚之心,我跟她都没有拿钱买断你时间的意图。”
向辞熙沉默望向她,半响,抿了抿唇,“是我误会了。”
傅清瑜神色恢复柔和,道:“都过去了,继续参观吧。”
走出实验室已经到下午,夕阳西沉。
傅清瑜抬腕看一下表,“院长再过两小时手术结束,我带你去吃饭,然后你再跟他面谈。”
向辞熙没有拒绝,因她的口吻是不容拒绝的。
下山的路傅清瑜走得很快,优雅又迅疾,一点看不出是踩着七公分高跟鞋,雾霭蓝长裙荡出漂亮的涟漪,她的侧脸在夕阳下是油画一般的美艳昳丽。
向辞熙忍不住笑了笑,“来的时候,你对路不熟悉,对吗?”
傅清瑜点下头,“我上次过来是两年前了,记忆很模糊,而且这里的树栽得很多,又没有指示牌,许多场景并不能跟脑子里的记忆对照起来。”
向辞熙悠悠道:“原来你也不是无所不能。”
傅清瑜微笑道:“谢谢,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厉害。”
这次傅清瑜没有按原路返回,她走了一条更幽静的小路,“从这里出去离美食街近一点,我们直接去吃饭更方便。”
前面是一片广袤的梅花林,白梅绽开,香气清幽。
向辞熙没有沉浸于景色里,而是侧眸望了眼傅清瑜,她并不为白梅的美丽而惊艳,目光平静笔直望着前面的路。
走到一半,她突然顿住脚步。
好在停步及时,向辞熙才没有撞到她。
他微叹口气,“怎么了?”
话音落下,顺着傅清瑜笔直的目光,他望见不远处的一对璧人。
少女声音娇俏充斥委屈,“孟殊哥哥,当年看烟花的那个晚上,跟我在一起的不是你,是叔叔对吗?你跟我在一起,只是想掩盖叔叔做的丑事,并不是真的爱我,对吗?”
梅林深处,桑榆哭得眼前模糊,却执着望着他,“你从来没有真的对我动心,是不是?”
赵孟殊长身鹤立,语调平静而温和,“桑小姐,你总会遇到真心喜欢你的人。”
这便是肯定她刚刚的话。
桑榆嘴巴瘪了又瘪,泪水将睫毛打湿,她整个人像湿漉漉的小兽,又可怜又倔强。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蠢透了?因为我不如她聪明,所以你更喜欢她,要是我变得跟她一样聪明,你能不能喜欢我?”
赵孟殊没有回答她。
因为,在凛冽风声之外,他听到梅林外围的一丝异动。
有人踩到梅花枯枝,“咔吱”一声细微脆响,很轻,但不容忽略。
他眸色微沉,两指微抬,示意保镖,往那个方向探查。
示意完,才回过眸光,慢条斯理回答桑榆的问题,“桑小姐,智商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你通过后天努力应该没有办法弥补。”
赵孟殊是真的以为有人藏在梅林中对他意图不轨,是以,在看到被保镖围住的傅清瑜和一个陌生男人时,他一贯冷静淡定的眉目微微显出困惑。
下一刻,他瞬间冷静起来。
哦,原来不是歹人,是他的前妻。
此时此刻,被一圈人围住,向辞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傅清瑜在他无意踩到枯梅枝时会露出那样的神情——那是他至今看到她最大的情绪波动。
男人总是有更强的攀比心,尤其是两个同样卓越的男人。
向辞熙望着平静朝这边看过来的男人,心底罕见生出一丝自愧弗如之感。
男人的得天独厚不在于顶级的皮相,而在于通身的气场。
他在那个那人的气场中窥到一丝熟悉的属于身边人的影子。
他跟傅清瑜很像,一样的从容不迫,一样的游刃有余。
即使被高大保镖们围着,傅清瑜依旧从容平静,面带轻笑,“我们是想去美食街吃饭,绕了条近路,没想到恰好遇到您,真是荣幸之至。”
说着,她侧过脸,脸上带着真真假假的笑意,“魏平,你是不认识我了吗?要不是我在你们队长那里还有几分薄面,你是不是要把我拷起来压着见你们老板?”
魏平面皮泛红,“抱歉太太,刚刚没有认出您。”
一声“太太”,让在场其他人变了脸色,队长心理骂脏话,急忙走出来跟傅清瑜道歉,“傅总,魏平脑子不好使,您别在意他说的话。”
傅清瑜笑了笑,余光看一眼赵孟殊,见他神色冷清淡漠,于是温柔道:“哪里,他说得没有什么不对的,我就喜欢这样性格直率的人。”她温柔说着客套话,“有时间让你们老板准假,我请你们吃饭。”
说完,傅清瑜仰眸朝赵孟殊一笑,“那我先走了?”
赵孟殊垂眸望她,淡淡道:“傅总一路好走,我就不送了。”
傅清瑜点下头,带着向辞熙直接离开。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茂盛繁美梅林里.
在陈敏静、陈书、桑榆和傅清姿走了之后,病房远离了嘈杂喧闹,变得安稳沉静起来。
赵昀和眉目微敛,偏头问秘书李敏,“查到是谁给桑榆发的视频了吗?”
李敏道:“那人是匿名发送,信息很难追踪,但能拿到那则视频的一定是可以彻底掌控住赵宅的人,这样,人选就固定在二公子、傅总还有谢夫人身上。”
赵昀和首先排除掉傅清瑜,“清瑜是我的人,不会跟我作对,倒是赵孟殊跟谢有仪是很有可能的,谢有仪一直恨我,生怕我过得太好,她就盼着我耳边不清净呢。”
李敏沉静听着,并没有说什么。
侍奉赵昀和睡了之后,他走到僻静地方给傅清瑜打电话,把赵昀和的猜测告诉她,并道:“先生可能要对谢夫人动手了。”
傅清瑜语调柔和,“好,我会留意的。”顿了顿,她微笑道:“铭铭在纽约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菲利克斯家族一直照看着他。”
李卓铭是李敏的独子,三年前便去纽约留学,一直平稳无事,但在三个月前,儿子在芝加哥被捕,他才知道,儿子两年前就加入美国帮派,过起刀尖舔血的生活。
他在平城,对纽约的事情鞭长莫及,是傅清瑜主动抛出橄榄枝,让菲利普斯家族出门保释儿子,并将儿子从那个小帮派赎身。
从那之后,李敏便默默归顺傅清瑜。
傅清瑜不要求他做任何事,但李敏总是主动给她传递消息。
接完电话,傅清瑜顺手在前台结账,服务生告诉她,跟她同行的那位青年已经把账结完。
回到座位,向辞熙在笔记本上看谷歌文献,他研究方向是分子生物学,植物学并不是他的主攻方向,但受他母亲影响,他对植物很感兴趣,闲暇时喜欢种植珍稀花草,画一些科学画。
傅清瑜扫一眼他屏幕,在文献署名上,看到赵孟殊的名字。
哦,向辞熙在看赵孟殊的论文。
“我有一位哥哥,现在在哥伦比亚大学任教,他跟你是一个研究方向,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傅清瑜说了傅清晗最出名的那篇论文。
向辞熙笑了笑,“傅博的研究方向太功利,我比较欣赏赵师兄,尽管他已经不在这个领域,如果没有那件风波,他的学术生涯会更璀璨。”
傅清瑜后知后觉,赵孟殊也是李清源的弟子,只不过他是本科阶段就特招跟着李清源学习了,跟向辞熙时间跨度太大,她没立刻反应过来。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你的赵师兄学术造假,难道你不这样觉得?”
向辞熙抿下唇,偏过脸,脸色清寒,“是哈佛的大牛剽窃他的成果,却倒打一耙,只不过那位大牛背景深厚,赵师兄无力反抗,只能被泼脏水,背着这个污名。”
傅清瑜淡淡笑了笑,“那位大牛叫Vivian,如果我没记错,他是现任京颐集团国际生物医疗部的首席科学家顾问。”
向辞熙冷静说:“京颐集团是全球实力最雄厚的生物医疗企业,超半数的顶级生物学家都在这家公司任职,有京颐集团撑腰,赵师兄根本奈何不了Vivian,所以污名至今不能洗刷。”
傅清瑜笑了下,挑眉,轻轻问:“现在,你清楚你的赵师兄在哪里任职吗?”
向辞熙轻轻摇头,诚实说:“不清楚。”
傅清瑜含笑,并没有跟他说更具体的真相,“有你这样为他抱不平的师弟,他现在应该过得不错。”
最起码不会被Vivian欺压。
毕竟,再声名鹊起的科学家,在资本家手底下,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
第38章 chapter038
在医院待够两个月后, 赵昀和终于施施然回到赵宅,与此同时,赵宅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被各种势力安插在赵家内宅的钉子以各种名头被连根拔出。
但由于李敏留在赵昀和身边做内应, 傅清瑜在赵家内宅的势力依旧纹丝不动, 除了明牌她的人夏岚换了位置, 其他藏在水下的钉子依旧安安稳稳留在原处。
赵昀和除了清洗内宅佣人, 对内宅的主人也没有手下留情, 无论是桑榆还是傅清姿, 通通被他驱逐出赵宅, 并且伴随着停信用卡、停生活费、冻结银行卡、冻结名下资产等所有立竿见影的措施。
在这一系列手段后,显而易见的, 无论是整日哭哭啼啼的桑榆,还是娇纵不可一世的傅清姿, 都安安静静缩在赵昀和的别院里,老老实实如同鹌鹑一般,再也不敢梗着脖子跟他大吵大闹。
现在还不老实就是陈敏静了。
跟桑榆和傅清姿不同,她的靠山不是单一的, 而是混合多元化。
前夫靠不住, 她还有儿子, 儿子不可靠,她还有哥哥。
除非日月不轮转,否则她的靠山永远不会倒.
开春后, 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准时召开, 总共历时十五天, 往年,傅清瑜只出席最后三天。
但今年董事会换届, 每一日的职位任免都是重中之重,傅清瑜一日都没有缺席,按部就班到京颐大厦开会。
前三天风平浪静,到了第四天,会议上京颐人事部总监开始提起人事改革的提案,他是赵孟殊的拥泵,他的意见明牌代表赵孟殊的意见。
最上首,赵孟殊不动如山,平静从容品着杯中香茗,依旧是凤凰单丛。
谁也看不出他微垂的眉目里在想什么。
提案由会议秘书发到每一位与会人员手里,傅清瑜手里当然有一份,她望了眼,在这份人事改革提案中,她的位置也发生变动,把她在总部的虚衔都撤掉,只保留京颐资本CEO与京颐集团董事的头衔。
当然,他动刀最狠的是朝着赵昀和的人。
赵昀和肱骨之臣里的四个人,要有三个被踢出董事会,剩余的一个被剥夺所有头衔。
赵昀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节颤抖。
在他开口之前,傅清瑜仰眸直视赵孟殊,斩钉截铁道:“董事长,我不同意这份提案。”
由她充当赵昀和的枪手,打破沉静。
赵昀和眉目舒缓,递给傅清瑜一个赞赏的目光。
赵孟殊平静看向傅清瑜,语气淡淡,“有什么不满,傅总可以畅所欲言。”
傅清瑜语调平静,却目光灼灼,“容董事、陈董事、黄董事都随着老董事长厉兵秣马,一起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董事长怎么可以以一己私欲,就将他们逐出董事会,董事长这样的做法不顾人情,让我们心底不服!”
被点到名字的那几位董事齐刷刷朝傅清瑜看过来,眼底露出动容的湿意。
赵孟殊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傅总说得话很是动人心弦,但有一点并不准确,我让诸位叔伯离开董事会并不是不近人情,也不是我而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集团大局着想。”
傅清瑜故作不懂,微笑道:“董事长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我怎么不知道几位董事做了有损集团利益的事?难不成他们也杀人放火,像恒山集团前任董事长傅冕一般,做了有害集团公共利益的事情?”
赵孟殊勾了勾唇,淡然扫视四周,刚刚还满是动容的几张老脸瞬间苍白起来,“这可不好说,现在他们离开不晚,若是被警察逮住,恒山集团的今日便是京颐的明日。”
他幽幽叹气,“几位叔伯,为了股民的利益,还是退位让贤吧。”
他是明晃晃的威胁。
最后,结果显而易见,赵孟殊的提案高票通过,傅清瑜作为跟赵昀和统一战线的人,坚定投了弃权。
自这一日开始,赵昀和在京颐集团再没有可以呼风唤雨的臂膀,硬算的话,董事会内部,只有傅清瑜勉强算他自己人。
散会后,外面朦胧胧下起细雨。
让傅清瑜想起一年前这个时候,赵孟殊来参加京颐资本内部会议,也是这样温润柔和的天气,散会时,也是下起一场朦胧胧的细雨。
傅清瑜身后跟着郎思文,她为傅清瑜撑起伞,说起近几个月她一直调查的事情,“BOSS,您猜的没错,尹铮在澳门之所以输那么惨,是有人刻意下了套给他,不过不是在澳门给他下套,是在拉斯维加斯,就是在那个地方,他染上赌瘾,最后在澳门输掉一切。”
傅清瑜不似在董事会上的咄咄逼人,神色沉静,语调沉缓道:“尹铮一向谨慎,给他设套的人既精明又慷慨。公海游轮上惊天一赌,他输了一座金山给尹铮,喂大他胃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她低垂眼睫,雨水叮咚,沾湿她漂亮的小羊皮鞋面。
这是郎思文没有调查到的事情,她微微瞪大眼睛,认真聆听傅清瑜的话。
“那段时间,尹铮在海外的生意频频受挫,损失高达几十亿,资金链即将断开,这个时候,有人递给他一张游轮party的邀请函,他试探着坐上赌桌,没想到命运之神眷顾,他一晚上赢了南非一座足以开采四十年的金山,足以弥补所有亏空。”傅清瑜侧眸告诉郎思文,“但赌博一事,赢钱比输钱更值得畏惧,赢钱会喂大赌徒的欲望,即使是最高明的赌徒也有输得倾家荡产的那一天,没有人会永远不输。”
“于是尹铮去了拉斯维加斯,走进全球最顶尖的赌场,不可置信,他又赢得盆满钵满,于是他一场又一场赌下去,总是赢多输少,不过短短三个月,他彻底染上赌瘾,然后在离开拉斯维加斯的最后一晚,一把输光。”
“最后,他在澳门因巨额负债被逮捕。”
傅清瑜通过短短几则信息,串联出尹铮这段时间所有的遭遇,郎思文叹服不已,“我调查十几天,不如您几个小时。”
傅清瑜道:“我只是通过人物动机猜测。”她微笑道:“你应该不知道,京颐集团旗下控股全球最大的邮轮集团,而且,赵家曾经在澳门深耕几十年,拿捏几家赌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至于拉斯维加斯,那更是有钱就能做到的事情。
自一开始,从尹铮在澳门被扣留的事情传来,傅清瑜便开始怀疑赵孟殊,只有他有这个手段,只有他有这个动机。
董事会结束后,赵昀和与赵孟殊的父子相争并没有结束,尽管容、陈、黄三位老总按照赵孟殊的决策退出董事会,但赵孟殊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在京颐集团正式发布解除容、黄、陈三位董事的聘用关系后,检察院公职人员上门,手持逮捕令,正式逮捕这三位曾经为京颐集团立下汗马功劳的功勋董事。
一时间,民意哗然。
但这些都跟京颐集团没什么关系。
早在两个月前,京颐集团董事会召开时,京颐集团便跟这些违法作乱的董事彻底划清关系。
当时,解雇这三名董事的消息传开时,还有不知内情的群众谴责京颐新任董事长[忘恩负义][白眼狼][卸磨杀驴]。
现如今,他们齐齐转变口风,开始夸赞京颐新任董事长[眼明心亮][未雨绸缪][避险能力一流]。
这些事情跟傅清瑜都没什么关系,她依旧按部就班当着她的京颐资本CEO,唯一有点关系的是,赵昀和因为赵孟殊卸磨杀驴的行为再次住院,这次不是装病。
李敏给她看了诊断单,语气沉重,“老先生病需要静养,否则,时日不多。”
傅清瑜并不关心,侧眸问另一个问题,“他还是不打算放过谢有仪?”
短短两个月,谢有仪已经经历三次针对她的人为车祸,要不是傅清瑜有先见之明护着她,恐怕她早就跟赵南浔在地狱团聚。
李敏温声道:“她以前那么害过你,你还护着她?”
谢有仪当初针对傅清瑜的手段堪称狠辣,现在,傅清瑜却以德报怨,将谢有仪护在羽翼这下,这不是傅清瑜的作风。
傅清瑜微笑道:“我护着她,是因为她还有用。”
傅清瑜短暂驻足病房外,看了会儿窗外风景。
病房位于医院最顶层,拥有一览众山小的顶级地理位置,隐藏在密林中的实验基地、缤纷美丽的梅花林,皆轻而易举收入眼中。
望着那一片落满梅花的梅林,傅清瑜微微垂落眼睛。
那一天,桑榆似乎说了什么。
当时,她的精神完全被无意踩到梅花枯枝的向辞熙惊扰,只分神听到桑榆哭诉着腔调说的话,很模糊的一段话。
前一段话她还是很清晰的,提炼出几个重要的信息。
——看烟花的晚上是赵昀和而不是赵孟殊。
——赵孟殊跟她在一起是为了遮掩赵昀和的丑事。
再联想到藏书阁里,赵昀和跟桑榆颠鸾倒凤的一幕,她已然顿悟当年发生什么。
傅清瑜轻轻弯唇,尽管这件事与她并无关系。
平复完心情,她缓步走入病房,里面只有护工还有安静躺在床上沉睡的赵昀和。
这次他病得很重,面皮苍白泛着青色。
眼皮重重阖着,呼吸微弱,似乎真的要一睡不醒。
半小时以后,赵昀和手指动了动,睁开迷茫又浑浊的眼,傅清瑜放下看了一半的文件,疾步走到病床前,伸手将他扶起来,并在他背后放上松软的枕头。
“您要喝水吗?”她端起水杯,插上吸管,放在赵昀和面前。
赵昀和说话没力气,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傅清瑜坐在床边,小心侍奉他喝水。
半杯水喝下,他似乎有些力气了,低声开口,“清瑜,我要扶你做京颐集团董事长,你愿不愿意?”
傅清瑜动作一顿,微笑道:“我当然愿意,但在集团董事会里,我的股份压不过董事长。”
赵昀和微笑,“你跟赵孟殊的离婚手续还没走完,我要你起诉他,追回他手中一半的京颐集团股份,你们是夫妻,所有财产都应该平分,不是吗?平分之后,我再把我的股份给你,你的控股权就能压住他了。”
傅清瑜似乎有些惊讶,“您非常恨董事长。”
恨到不惜将自己的股权给她,只求她压过赵孟殊。
赵昀和冷冷道:“我有今天都是拜他所赐,若不是他纵容荣伯康给我下毒,我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而且—”他眼底显出怨毒,因为怒气忍不住咳嗽起来,“在先锋广场,有人要刺杀我,这事儿他也是知道的,但他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我中了三枪!他不忠不孝,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傅清瑜轻拍他背脊,为他顺气,不疾不徐道:“既然是您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当然会不遗余力去做,但董事长坐拥强大的律师团,这个离婚官司,我没有信心可以打赢。”
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你尽力去做,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
自从赵昀和住院后,傅清瑜一直兢兢业业留在医院照顾他,为的就是彻底笼络住赵昀和的心,增加他对赵孟殊的仇恨,顺势拿到他的股份。
听到他这样讲,傅清瑜明白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她敛眸含笑,“那我立刻就找律师商议。”
赵昀和点头,“替我回一趟赵宅,帮我拿样东西回来。”
“好。”.
自离婚后,傅清瑜还没有回过赵宅,她走时是深冬,现在已到盛夏。
赵宅四季花开不断,盛夏开放的花卉在隆冬依旧璀璨盛开,她走后,内宅景象并没有发生变化。
傅清瑜将车子停在胡同口,直接步入正门,保安见她微微一怔,半响含笑颔首,“傅总。”
傅清瑜微笑,准确说出他的名字。
步入内门,夏岚已经在连廊等候,她紧紧跟住傅清瑜,“老爷子清人的时候,本来要把我一起清走,是少爷留住我,让我照看松山堂。”
傅清瑜道:“现在我跟老爷子说过了,你的身份已经过明路,可以长长久久待在老宅了。”
现在她跟赵昀和关系不错,留住一个人在赵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到了荣禧堂,傅清瑜轻易找到赵昀和隐藏得无比私密的文件,她翻开看,是一本平平无奇的京颐集团年历表。
指尖轻轻在文件上摩挲,她想到一丝可能,将文件重新放回柜子里隐秘的夹层里,将柜子重新恢复到原样。
她没有动,打电话给李敏,生疏的语气,“李助理,先生睡了吗?我没找到他说得那份文件,想问一问他。”
李敏立刻将手机递给靠在床上的赵昀和,低声,“是傅总。”
赵昀和含笑,“没找到?就在柜子夹层里。”
傅清瑜面无表情,声音却是恼怒的,“您那么多柜子,东西那么多,我哪里找得到啊!这事儿是故意难为我!”
赵昀和无奈叹气,“既然找不到就不要找啦,还是我回去再看一看吧!”
挂上手机,赵昀和微笑起来,“清瑜心思虽然多,但还是很听话的,不该碰的东西她没不会碰,要是别的小畜生,早就把我的书房里三层外三层翻遍了。”
李敏这才意识到,赵昀和是在试探傅清瑜。
试探她敢不敢真的翻遍他书房。
很显然,傅清瑜通过他的考验。
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傅清瑜将书房恢复到原样,空着手走出门,临走前,她最后望一眼书房布局,目光在书房正对面的黄宾虹山水画扫过。
她知道,那幅画里面内置一枚针孔摄像头。
那枚摄像头的主人并不是她。
轻轻掩上门,夏岚在门外等着她,脸色有些异常的烦躁,“傅清姿在正门口,堵着路想见老爷子,然后桑榆也来了,她在后门堵着。”
傅清瑜轻蹙眉,赵宅一共就两个门,被两个她不想见的人堵住了。
夏岚瞥一眼荣禧堂,“要不,您从荣禧堂的电梯里走?”电梯直通地下车库,倒是好出路。
“不行,作为前儿媳,我不能知道荣禧堂里面藏着内置电梯。”而且内置电梯是有密码的,她怎么可以让赵昀和知道她不仅知道电梯位置,还知道电梯密码?
“那就——”夏岚无声指了指松山堂的位置。
整个赵宅,只有三个地方有内置电梯,荣禧堂,梨花阁,还有松山堂。
梨花阁被封了,现如今只能去松山堂。
“里面没人吧?”傅清瑜知道赵孟殊不常回老宅,但还是谨慎再确认一遍。
“没有人,我给您带路,不会有人知道的。”
来到松山堂,傅清瑜也没心情再打量院子里的风景,直入主厅,走到电梯门前。
望见电梯上显示的负一楼层数,她抿了下唇,侧眸看一眼夏岚,声音凉凉的,“电梯里有人上来了,你猜是不是董事长?”
夏岚:“……”只顾着前门后门被堵住,没想到大公子也是可以直接从地库上门的。
“那您躲一躲?”
傅清瑜道:“不躲,我还没来得及做伤天害理的事呢,做完再躲。”
刚好,她跟赵孟殊分享一下赵昀和震铄古今的计划。
电梯到站,电梯门打开,赵孟殊略一抬眼,便望见站在电梯门前面的傅清瑜还有略显畏缩的夏岚。
自董事会后,他又是许久没见傅清瑜,只听闻她在医院鞍前马后给赵昀和当孝女。
他收回微微讶异的目光,嗓音很淡,“傅总,欢迎莅临寒舍。”
傅清瑜再一次闻到他身上清苦的中药味。
这次更清晰一些。
柴胡、木香、积壳、白芍、香附、玫瑰花、薄荷、郁金、佛手、香橼。
果然是病了呢。
她微笑回应,“我是来荣禧堂帮老先生拿一份文件,恰巧前门后门不方便出去,这才来您这里蹭一下电梯。”
赵孟殊缓步从电梯走出,他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肤色如玉,似乎削瘦一些,骨架更加清峻挺拔。
傅清瑜侧眸瞥一眼夏岚,夏岚无声离开。
傅清瑜立刻跟住赵孟殊,朝茶室走。
赵孟殊停步,回眸平静看她,“不是蹭电梯?”
言下之意,怎么不去做电梯,跟着他做什么?
傅清瑜站得平稳,仰眸看他,唇角弯起,依旧是微笑的模样。
但没有直接把意图说出来。
她虽然不怎么要脸,但还是很想在前夫面前维持些许体面的。
赵孟殊静了静,敛眸,“我去给傅总沏茶,您慢慢想慢慢讲。”
傅清瑜起身跟着他去茶案沏茶。
赵孟殊茶艺有极高水平,一举一动行云流水水墨画一般清雅。
他沏茶的手很稳,从容优雅。傅清瑜便轻轻道:“咱们的离婚手续还没有走完,我想稍微换一下离婚条件。”
赵孟殊动作微顿,抬起眼,“想换什么条件?”
“比如。”她屏气凝神,眼波盈盈,柔和开口,“你把一半的京颐集团的股份给我。”
赵孟殊勾了勾唇,倒没有傅清瑜想象中的震怒,他依旧是平静优雅的模样,漫不经心道:“傅总要价那么高,我给不起,若是打官司的话,恐怕再过一年半载,咱们的婚也不能离干净。”
这在傅清瑜意料之中,她自己也很觉得这个条件很不要脸,“我觉得也是,还是尽快走离婚程序吧。”现在各自财产还没统计完,等到彻底离婚,又得到年底了。
赵孟殊唇角勾起淡漠笑意,“傅总是有新欢了,所以急着离婚给新欢名分?”
傅清瑜摇摇头,“没有。”从前,她很难想象能跟赵孟殊如此心平气和谈论其他男人,“倒是有还不错的,就是年纪太小了。”
赵孟殊似笑非笑,“傅总不喜欢年纪小的?”
傅清瑜点头,回忆着这几次跟向辞熙相处,“年纪太小,阅历就不够,自尊心过分强,随意说出口的一句话都可能让他伤心自卑,总是要时时哄着他,照顾着他的自尊心,太麻烦了。”
赵孟殊将冲好的茶递给她,慢条斯理道:“年轻也有年轻的好,他是完全干净的一张纸,你喜欢什么样就可以指引着他变成什么样,他完全依赖着你,仰望着你,这种滋味是与你旗鼓相当的男人所给不了的。”
傅清瑜还是摇头,“我太忙了,哪有时间培养别人呢?”
她不想再说,话题截止在这里,抬起眸,她轻声细语,“董事长是病了吗?您身上有中药味。”
“还好,暂时死不了,不过——”他凝望她,微微牵唇,“我若是死了,而那时咱们俩的离婚手续还没完成,傅总倒是可以得到我手上的所有股份了。”
傅清瑜眸光微顿,指尖在茶盏细腻的瓷釉上摩挲。
她想,她知道赵昀和的“我来安排”是什么意思了。
纤细指尖紧紧捏住茶盏,指骨泛白,“为什么要死呢?”
赵孟殊深深望她,“因为盼着我死的人总比盼着我活的人要多,倒不如求一死,满足大部分人的心愿。”
闻言,森冷的寒意似乎浸润到骨缝里。
他说得倒是很对。
他的父亲、母亲、手足亲人似乎都盼着他早点死去,再利用他的死掀起风浪,得到利益。
傅清瑜声音很轻,“不要那么想,希望您活的人很多。”
赵孟殊端起茶盏,侧眸望她,“傅总是属于哪一种呢?”
他的面容拢在熏染的雾气里,神色漠然。
傅清瑜仰眸,眸色莹润真挚,她认真肯定答,“我希望您长长久久活着。”
赵孟殊笑了笑,清润笑意似乎破开笼罩面容前的雾气,眉眼清隽如画。
他垂眸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张,递给傅清瑜,“傅总看这个计划可行吗?”
薄薄纸张上只有三两行字,却是一个严密的刺杀计划,地点在洛杉矶,赵孟殊即将到那里出席经济论坛峰会。
这是赵昀和布给他的天罗地网。
傅清瑜抿了下唇,似乎不解,“既然握着证据,何不先发制人?”
赵孟殊接过那张纸,随意揉皱扔掉。
“因为我怕别人的愿望落空。”他看向她,微笑道:“傅总跟赵董事统一战线,在董事会为他冲锋陷阵,又在医院里时时陪伴他,情如亲父女,难道不是跟他一样盼着我早一点死吗?”
傅清瑜低眸品茶,是武夷山大红袍。
“董事长误会了,我只是逢场作戏。”
赵孟殊淡淡一笑,“你的戏演得那么真,谁看得出真假?”皙白指骨敲了敲檀木茶案,他微笑道:“傅总,我已经被你骗了一次不想再被你骗一次,既然你盼着我死,倒不如让你如愿以偿,总是提防刺杀也是很累的,倒不如一了百了,也算为您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抬手,“茶也喝完了,傅总该走了。”
傅清瑜张了张唇,眼底波动,最终什么没说。
她放下茶盏,站起身,没有再看他,抬步走入电梯,随着电梯门闭合,她的身影也逐渐消弭。
第39章 chapter039
深夜, 傅清瑜又折回医院。
将车子停在医院地下车库,她直接从地库上电梯到顶楼。
病房里灭着灯,赵昀和已经睡了, 护工正细心为他掖好被角, 将一杯温度适中的水搁在床边柜上, 方便他醒来时随时有温润的水入口。
护工无意看见傅清瑜, 怔了一怔, 轻手轻脚迎上去, 脸上无端带起殷切笑意, “傅总, 这么晚了还来看赵董事?”
她虽然不是傅清瑜的人,但也拿着傅清瑜给她的红包, 语调非常殷勤温顺。
傅清瑜目光朝病房中的人影看去,清冷潋滟的目光似乎多了几分柔情, “我是担心赵董事。”
她没再说什么,抬步走进病房,将护工刚刚做的事情又重复做了一遍,而后才依依不舍离开病房。
护工将她的一切动作尽收眼底, 眸中多了几分动容。
走出病房, 傅清瑜眸中的柔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没有回地下车库直接开车离开, 而是直接下楼,走在医院中的内部花苑里。
花苑里有一条漂亮的紫藤长廊,在夜色中渗出幽蓝的光。
她在紫藤长廊的木椅上坐下, 垂眸轻柔整理绛紫色裙摆, 望着花丛里不知名的野花, 眼睫纤长低垂。
皎白月光柔顺擦过她面颊,并未为她多增加一丝温度, 她疏冷寂寥似乎脱离于世俗之外。
向辞熙刚过来,便是看见这样的她。
傅清瑜一直在疏远他,他也知道她疏远他的原因。
她那么聪明,早在他发现自己的心意前便察觉出他那一份幽密隐藏在内心的遐思。
她甚至没有给他明确自己心意的时间,用疏离冷淡的姿态直接斩断一切可能。
以前或许是凑巧,他去别墅时总是见不到她,现在却是她刻意避嫌。
即使住在隔壁,他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你心情不好吗?”终于,向辞熙抬步走过去,语调有些发冷。
傅清瑜早知道他过来,波澜不惊抬起眼睛,青年一身黑衣,微垂眼眸,一副将所有心思藏在心底的寡淡模样,眸色却是温和的。
她瞥他紧攥的指骨,透出苍劲的青筋。
他在紧张。
语调却又那么冷。
装得有些刻意。
傅清瑜轻轻勾了勾唇,她已经不再年轻,再没有少女欲语还休的心事,向辞熙的所有伪装在她面前不过是一眼窥破的屏障。
他是一本封面浅显的书。
“还好。”傅清瑜微微弯起唇,眸光又清冷疏离变得潋滟而温柔,似乎刚刚那个寂寥孤冷的她只是假象。
她从不对陌生人敞开心扉,大谈内心感受,转客为主,“怎么下班那么晚,院长给你布置的任务很重?”
向辞熙坐在她边的木椅上,隔了一个位置,说话得微微倾身。
他也在避嫌,刻意得笨拙。
“我想辅修一门植物分类学,所以任务重了些。”
向辞熙主修的是分子生物,是科研领域里的明星学科,而植物分类学则是冷门。
他是既要现实又不忘兼顾理想。
傅清瑜对学科具体研究内容只有大概的理解,她是老板,只管运筹帷幄,具体细节是不怎么管得,“全球最好的植物分类学团队在哥伦比亚,你以后要去美国读博士吗?”
向辞熙有些意外她了解这些。
傅清瑜温和道:“我代表京颐资本,投资了许多生物研究实验室,哥伦比亚大学当然也有我的投资对象。”顿了顿,她轻笑,“我想以你的学术水平,应该用不着我帮你走后门让你入学。”
向辞熙也笑了,她是第一次跟他开玩笑。
“一起去酒吧喝酒吗?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小酌几杯。”他看出傅清瑜愁绪未散,即使开玩笑,眉眼依旧透出几分深重的凝思。
“不用,我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喝酒。”
借酒消愁这种事不适合她,即使再苦再愁,她还是要做事的,哪有时间消遣呢?.
回到别墅,夜色已深,三楼卧室依旧灯火通明。
她给安插在赵孟殊身边的钉子打电话,钉子诚惶诚恐,大老板很少直接联系他们,他们的顶头上司是郎思文。
傅清瑜仿照赵孟殊笔迹,将那份刺杀计划发给钉子,“你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已经暴露了,赵家父子相争,老董事长妄想鱼死网破。”
钉子明面上是赵孟殊的人,他爆出这样的消息自然便代表赵孟殊的意图,可以视做是赵孟殊的反击。
钉子办事得力,第二天,京颐集团便人尽皆知,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老董事长想买凶杀人雇佣狙击手打死儿子,说不准,现在狙击手已经到威尔希尔大厦了!
尽管只是传闻,但也在集团内部引起轩然大波,这则似假非真的谣言很快传到公众面前,引起大众去探究赵家这个顶级豪门世家的深宅秘闻。
与此同时,傅清瑜又顺势推波助澜,将谢有仪遭遇得接二连三的车祸事件也爆出来。
这很难不引起上层注意。
上面有关部门极度警觉派特警驻扎到医院,里里外外监视起赵昀和的动作。
他只好紧急叫停他的谋杀大计。
洛杉矶金融峰会上,赵孟殊按时出席。
会议开到一半中场休息时,林亭从侧门进来,踱步到赵孟殊身边,他边为赵孟殊续上香气馥郁的香槟,边低声道:“赵董停止了计划。”
赵孟殊面上并没有愉悦之意,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现在,她是在美国。”
那个“她”指谁,林亭心知肚明。
“是,傅总赴美出公差。”
“学聪明了。”赵孟殊垂眸平静说。
“推迟回国时间,让林川辞职。”
林川是赵孟殊安插在傅清瑜身边的钉子。
她爆了一个钉子给他,他也还她一个.
傅清瑜来美国是为了巡视京颐电子在休斯顿设立的芯片基地,顺便远离赵昀和身边的斗争漩涡。
巡视完毕,她没有急着回国,转机去了纽约。
向辞熙已经拿到哥伦比亚大学的入学邀请函,在一周前来到纽约。
他在上西区租赁一间1B1B的公寓,月租3000美刀,面积很小,刚刚35平,玄关与客厅相连,站在玄关门口,可以俯瞰整个房间布局。
向辞熙以为傅清瑜会觉得这间房子很寒酸,毕竟她在纽约暂时落脚的地方都是贝弗利山庄的豪宅。
傅清瑜当然不会那么想,她最落魄的时候是睡在公园长凳上,眼前的居所,对于十五岁的傅清瑜来说,是天堂。
“淡月姐知道你对个人生活不上心,特意让我看看你租的公寓,我觉得还不错,就是太空一些。”傅清瑜拉开冰箱看了看,很空。
向辞熙已经住进来一周,冰箱里却只有酸奶和能量棒。
她是不可能有闲情雅致陪他逛百货超市的,“一会儿会有人送食物过来,你记住他的样子,以后每三天他会上门一次,一是给你送日常蔬菜水果,再是检查你有没有饿死。”
向辞熙很浅勾了勾唇,“才跟我妈认识不到一个月,你就喊她姐姐,而且她比你大二十二岁。”
是的,一个月前,梁淡月终于结束为期三月的地质勘探任务,正式从深山老林回家,回家不到三天,她便跟傅清瑜结下深厚情谊。
如果不是向辞熙强烈反对,她们会当场义结金兰。
傅清瑜轻盈合上冰箱门,转眸瞥他,“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而且你自己也清楚那件事不可能。”
向辞熙心道,他又没有要求她回应,只是想想也不行吗?
他不搭理她,听到门铃响去开门。
是搬家工人,除了搬运家具,还带了一大箱新鲜果蔬和各色补充能量的简易食品,将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最后,是几盆鹤望兰。
他端起那盆尼古拉鹤望兰,站在傅清瑜身后,“鹤望兰也是给我准备的食物?这恐怕得毒死我。”
傅清瑜将几副常用药品搁在冰箱上层,闻言,漫不经心道:“送你的搬家礼物,你研究鹤望兰科,我算是投其所好。”
向辞熙笑了笑,清下嗓子,开口想说什么,傅清瑜忽然转过身,挑下眉,“别跟我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比如鹤望兰的杂交起源什么的。”
傅清瑜这次过来是帮忙干活的,穿着很随意,白色冲锋衣搭配同色系休闲长裤,长发在脑后用发箍挽住,她没有化妆,未施粉黛的模样比盛妆时少了威慑力,显得清艳又柔弱。
向辞熙掩唇遮笑,“不跟你炫耀。”他顺势邀请说:“这么多新鲜食材,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傅清瑜抬腕看表,“五点之后再做决定。”
五点之后,金融峰会闭幕,赵孟殊的座驾会行驶过威尔希尔大厦,而赵昀和针对他的刺杀行动也在那时开始。
只有确定赵孟殊活着,她才有心情吃今天的晚餐。
下午五点之后,傅清瑜浏览手机,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刺杀的消息,她并没有松口气,拨电话给林亭,林亭直起腰,立刻接电话,“傅总。”
傅清瑜走到窗边,望着窗下静谧流淌的哈德逊河,温和说:“你老板还好吗?”
林亭绕圈子,“您怎么不直接问先生呢?”
傅清瑜彻底放下心,饶有兴致说:“因为他会说谎,你不会。”
林亭挂掉电话,望一眼后座闭目养神的老板,轻声说:“是傅总,她问我您是否平安。”
“傅总很关心您。”
赵孟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在跟傅清瑜结婚后,情绪才稍稍外露一点,离婚之后,他又恢复原来的模样。
黄昏的光打在他脸上,没有为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增添柔和。
半响,林亭以为赵孟殊不会回复时,他突然开口问,嗓音沉冷,“她下榻哪里?”
林亭早就调查妥当,“贝弗利山庄,在那里,您也是有房子的。”
“那就住进去。”
傅清瑜心情不错,在向辞熙做晚餐的时候,她打电话让餐厅送来两瓶好酒,当然还有一些佐酒的菜品。
向辞熙端着饭菜出来,望见倒好的两杯酒,“不是不喜欢借酒消愁吗?”
“今天有好事发生,我要喝酒庆祝。”
向辞熙没敢喝太多,只微微抿一些,他担心傅清瑜喝醉,没人照顾她。
没想到,她的酒量很好,一瓶酒下肚,也没有半丝醉意,除了脸颊微红,眼尾微湿,一点异样都没有。
但她身上的酒气却那么浓。
向辞熙想搀扶她,被她伸手拂开。
她仰眸,眼眸和唇都是湿润的,微笑着,“今天很开心,我要走了。”
她转过身,肩背纤薄,伸手去衣架拿那一件褪下的冲锋衣。
向辞熙眼眸暗了暗,伸手握住她皙白手腕,另一手轻轻将那件白色冲锋衣拿下来。
他呼吸很静,沉静等着她对他命运的宣判。
傅清瑜轻轻抽开手,漫不经心道:“你越界了。”
向辞熙闭了闭眼睛,不那么甘心接受既定的命运,他没有道歉,反而静静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只在医院梅林见过赵孟殊一面,后来又在网上查了资料。
中文互联网查不出太多关于赵孟殊这个名字的信息,只知道他的家世深不可测,没有人知晓他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格,恰巧向辞熙见过他一面,知道他样貌极好,其余的,一概不知。
如果是平日的傅清瑜,根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现在,她心情很好,乐于分享平日从不露于人前的心底话。
“他一点也不好,除了相貌和气质,他身上没有哪一点特质是可以讨女人欢心的。”傅清瑜语调温和,漫不经心说:“他既不温柔体贴,也不够绅士有礼,更没有给过我特别的浪漫,而且占有欲很强,特别多疑,心眼很小……”顿了顿,她说:“若说他的缺点,我可以说三天三夜不停止,说他的优点,一句话就可以说清。”
向辞熙望见她不由自主露出的笑意,表情微微黯然,“但你喜欢他。”
“并没有很喜欢,一点而已。”傅清瑜并不否认她对前夫有残存的好感。
她轻缓道:“我身边有很多温柔体贴、可以给我浪漫,也足够绅士有理的男人,但那些我都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品质,对我来说算不上优点。”她微笑道:“我可以雇佣几百个温柔体贴绅士有礼变着法子制造浪漫的助理。”
“我需要的只是一种感觉,一种让我心甘情愿为他付出的感觉,让我不排斥他的触摸和亲密的感觉,其他的喜欢我都不需要。”
向辞熙很会抓重点,“你排斥我吗?”
傅清瑜抬眸望他,顿了顿,还是点下头。
这是有些伤人心的,向辞熙扯下唇,勾出一个苍白的笑,“还没有试过,就知道排斥我?”
他有一双窄薄的凤眼,眼眸漆黑清透,敛眸望向她时,像浸润在夜色中的月光般清冷。
很像一个人。
傅清瑜因他的眼睛动摇片刻,但还是摇头,她不多说什么,神情中的笑意渐渐消去,变为沉静的冷淡,恢复以往从容疏远的模样。
“对不起,我破坏了你的好心情。”
傅清瑜再次摇头,她轻轻说:“不用送了,司机在下面等着了,你早点休息吧。”.
傅清瑜深更半夜回家,然后在卧室吹了半夜露台上的冷风,第二天,成功把自己弄病了。
管家着急忙慌找私人医生上门,傅清瑜边靠在床上挂水,边跟郎思文聊心事,她将自己的困惑跟自己的心腹大将细细说了,心腹大将斟酌半响,全心全意道:“您是因为他长得三分有董事长神韵才对他上心,但肯定不只是想把他当替身,他身上肯定是有董事长没有的特质,他更年轻,心底更干净,地位弱于您,这些都是董事长不具有的,我觉得您不是想找一个替身,只是动心了。”
纤细指节扣住额头,傅清瑜垂眸道:“我是空窗期太久了,激素紊乱。”
郎思文道:“帮您找一个合适的伴侣?”
毫不客气的讲,自家大老板如果想找男伴,自荐枕席的男人可以从平城排队到贝弗利山庄。
傅清瑜:“我提个要求吧。”
郎思文没想到她真想找,立刻认真起来,打开备忘录记录,“您说。”
“我想找个嘴巴很严,很会侍奉人,特别有技巧的男人。”
郎思文速度很快,傅清瑜没回国,她就已经找到符合傅清瑜要求的男人,第二天早上她给傅清瑜打电话,“他已经登上飞机啦,晚上就能到,我帮您调教过了,他厨艺很好,很会侍奉人,干干净净的,很贤惠的一人儿,温温柔柔的。”
郎思文尽职尽责把简历发给傅清瑜,傅清瑜瞥一眼,发现这位贤惠人毕业于剑桥大学,已经从业五年,获得各年龄层顾客的一致好评。
这个社会已经这么卷了吗?
剑桥大学毕业也得出来卖身?
下午,傅清瑜打完点滴,管家阿姨拿了两瓶红酒从外面回来,她说是隔壁邻居送的,也是刚刚搬进来,想处好邻里关系。
住在贝弗利山庄的邻居是最好的社会人脉资源,傅清瑜写了张邀请函,递给管家,“请邻居有空过来吃顿便饭,近三天我都在这里。”
管家送完邀请函回来,道:“今晚他们就有空。”
傅清瑜点头应了声,让大厨先备菜。
她又问管家邻居家人多不多,需不需要准备宝宝椅,如果实在人多,就直接到草坪上吃烧烤。
管家想了下,摇头,“人不多,夫妻两个。”
傅清瑜支起下颌,吩咐,“一会儿你去机场接徐先生,路上记得教导他餐桌礼仪。”
徐之洲赶在晚餐前回来,长相干净斯文,一来就系好围裙到厨房帮忙,符合郎思文对他的评价。
看着确实挺贤惠。
傅清瑜并没有在他身上多费心神,一边等客人过来,一边看纽约分公司财报。
徐之洲惊讶傅清瑜完全忽视他,意识到她跟以前那些要陪的富婆不大一样。
前菜准备差不多,傅清瑜瞥一眼徐之洲的打扮,“二楼客房床上放着一身干净西装,一会儿去换上,香水也换成我给你准备的那一种。”
徐之洲扯唇,没想到她控制欲挺强。
换好衣服,在镜子前照了照,出乎意料的好看,打上领带,戴上腕表,看着镜子里那个充满贵气的人,他有些认不出自己。
香水在镜子前喷洒,带一丝冷冽的雪松香,沁人心脾,没有牌子,应该是私人订制。
徐之洲喜欢这个味道,多喷了很多,从头到脚都香喷喷。
终于到了晚餐时间,隔壁别墅的人还没过来,傅清瑜递给徐之洲一张写满密密麻麻英语单词的A4纸,全是专有名词。
她瞥他一眼,不紧不慢布置任务,“记下来,一会儿你负责跟男主人交谈,就说这些。”
徐之洲瘪嘴,“……记不住。”
傅清瑜被他身上的香水味熏得头疼,耐着性子说:“你不是剑桥大学毕业的吗?记这些不是轻而易举?”
徐之洲简直想冷笑了,薄唇抿着,透出几分冷酷,“傅小姐,如果我真的想动脑子,那为什么还要干这一行?”
学了一路餐桌礼仪已经够他烦躁,现在还有充实金融知识,他是个合格的手艺人,奔着出力才接手这份工作,没想到雇主却让他动脑子!
傅清瑜按了按额心,“……我以为你是怀才不遇。”
徐之洲坚定不移,“不,我只是纯懒。”
徐之洲靠不住,还是要傅清瑜亲自出马,他只当一个合格的花瓶。
管家教导他的餐桌礼仪他记在狗脑子里,当着两位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的面,堂而皇之用筷子夹意面。
并且,嗦面条声音大到像猪进食。
站在一旁侍奉的管家一脸麻木,生不如死,已经做好离职准备。
傅清瑜倒很平静,并没有制止他的行为,见他吃不够,让佣人重新给他盛了一大碗意面。
等客人走了之后,徐之洲直挺着身子坐在沙发上,一脸正气等待傅清瑜对他的审判。
他觉得自己表现得足够特殊,金主一定会对他另眼相待。
傅清瑜没说什么,裹着米白色披帛,靠在沙发上喝温水。
她风寒没好全,嗓子发痛,水喝得很慢。
喝完水,她将透明水杯搁在黄铜茶几上,心底油然而生倦怠感,她指尖勾了勾,徐之洲眼睛一亮,立刻过来,跪在她膝前的地毯上,面颊在她曲起的指节轻蹭。
他轻抬眸,眼眸深邃,嘴唇红润。
傅清瑜唇角抽动,他竟然还描眼线。
怪不得眼神显得那么深邃。
她抽出一张面巾纸,在他唇上擦了擦。
果然,梅子红的唇彩印在雪白的面巾纸上。
很好,还涂了口红。
徐之洲在她脸上看出生动的表情,他轻轻执起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微微低脸,濡湿的吻印在她微冷的手背上。
傅清瑜呼吸颤了颤,低眸看他。
徐之洲抬起眸,跟她四目相对,手臂抬起,落在她纤薄的背脊上。
傅清瑜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香水味。
下一刻,她轻轻推开他,“香气太浓了,我不喜欢。”
她很美,即使冷脸拒绝人时也透着刻骨的殊丽。
徐之洲很想继续下去,跪着侍奉这样一位位高权重又风华绝代的女人,他心甘情愿。
但她却推开他,冷淡的口吻透着不容拒绝,“就此停下,回你的房间休息。”
傅清瑜当然不会跟徐之洲共处一室,他的房间安排在二楼客卧,见徐之洲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傅清瑜再也忍受不住,掌心按住心口,在洗手池干呕起来。
等到铺天盖地的恶心感褪去,她捧起水洗把脸,望着镜子里苍白的女人,眉心很深蹙起。
第二天,为傅清瑜治疗风寒的医生如期上门,与此同时,随行的还有一位心理医生。
第40章 chapter040
林亭的电话打过来时, 傅清瑜正靠在床上输液,由于晚上待客时喝了冷酒,她发烧得比前一天更加厉害, 医生又为她开下连续三天的输液药方。
她接起电话, 克制着语调的虚弱, 尽量表现得一切如常, “林助, 有事?”
林亭嗓音含笑, 温文有礼, “董事长想跟傅总见一面, 您看在哪里方便?”
傅清瑜望一眼悬在床柱上的点滴瓶。
她这种情况,不适合去任何公共场合聚餐。
于是, 她轻声说了自家庄园地址。
一小时后,庄园门口静静停下一辆黑色劳斯莱斯。
保安亭电话打过来, 告知黑色劳斯莱斯的车牌号,询问是否放车进门。
傅清瑜抬眸望一眼还剩半瓶的点滴,她轻声:“放车子进来,里面是我的客人。”
顶着这样一副尊容, 显然很难待客, 她打内线电话给管家, 让她带徐之洲来她的卧室。
徐之洲是没有权限到傅清瑜卧室的,一整个上午,他都待在客房里百无聊赖玩手机。
听到管家召唤, 他以为是傅清瑜终于想通要临幸他。
他站在镜子前细心打扮一番, 并珍而重之喷上那瓶很好闻的香水。
一推门进去, 他便半跪在床前雪白的长绒地毯上,嗓音柔得含蜜, “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心疼。”
傅清瑜嗅到浓烈而刺鼻的香气,来自眼前这个男人。
她还没有望他的脸,就已经产生厌烦。
窗外刮起寒风,树叶摇晃,簌簌作响。
室内是静寂而沉静的,似乎只能听见点滴落入输液管的声音。
香炉中染着奇楠香,空气本该馥郁而沉雅,现在还掺杂着其他香气,如此格格不入。
傅清瑜疑心徐之洲是旁人安插的棋子,故意送到她身边,处处不让她顺心,达到折磨她的目的。
“怎么了?”徐之洲见傅清瑜不说话,抬手,试探性触碰她苍白而農艳的脸。
傅清瑜偏过脸,避开他的触碰,无声改变主意,“去你的房间,无事不要出门。”
她依旧没有看他,眼神寡静看着窗外飘落的树叶,漫不经心道:“如果你违背我的话,我保证,你会在自己的圈子里过得很艰难。”
她连威胁人的话都说得柔和,只有沉静清冷的侧脸,证明她所言不虚,说的话都会落在实处。
徐之洲的心冷冷坠落,脑子里透着一些茫然,佣人拉着他出门时,他还有一些摸不着头脑。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怎么对他这么冷淡?
明明,以前他的金主都很喜欢他这样的!
走出卧室,踏在顶楼的长廊上。
别墅八米挑高,顶楼站在栏杆前,可以将一楼客厅的景象一览无余。
徐之洲握住栏杆,停在栏杆前,“今天不是有客人过来吗?我想看看。”
佣人拧眉,冷冷道:“您还是回屋去,不要做让傅总不高兴的事。”
他们推搡的时候,一楼大门洞开,进来一位穿着一身黑,清隽又矜贵的男人,他似乎有所感应,抬起淡漠的眼,笔直而锐利朝顶楼看过来。
徐之洲猝不及防跟他对视,握住栏杆的手指用力,心底蓦然发寒。
他软着腿,听从管家的话,默默回到客房,一整天没再出来。
赵孟殊淡淡收回视线,平静问:“那位先生看着倒眼生,是傅总的新助理吗?”
管家回答得滴水不漏,“是的,他刚刚上任,对具体的事务还不熟悉,傅总便没有让他来招待您。”
赵孟殊勾了勾唇,没说什么。
他现在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傅清瑜在卧室打点滴,管家便直接带赵孟殊去顶楼卧室。
赵孟殊侧眸看一眼随从助理。
几位黑衣助理便顿下脚步。
管家有些不解,赵孟殊倒温和道:“有劳您好好招待我的助理们。”
言下之意,他的助理不会随他上楼,希望管家也一并留在楼下招待他的助理们。
管家轻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抿唇,微笑,“我得问一问傅总。”
赵孟殊笑了笑,“好。”
得到傅清瑜肯定的答复后,管家才留在客厅,目送赵孟殊上楼。
上了楼,已经有佣人在电梯前接应。
整个顶楼,全部是傅清瑜私人活动区域。
卧室在长廊尽头。
走廊墙壁倾洒金粉,波斯地毯上金线绣着华美雍容的牡丹,金盏吊灯璀璨而明亮。
一切奢靡的布置在卧室前截然而止。
一架淡雅秀质的紫檀兰花屏风遮挡住门前与床榻的视线,室内香气清幽,隐隐透着一丝甜意。
赵孟殊望见窗前一盆绿叶纤长的兰花,不是知名的品种,倒是很好养活。
他站在门前没有动,静静等着房间主人说话。
傅清瑜已经看见他颀长挺拔的身影,偏下脸,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不进来。
顿了顿,她开口,“Janny,领客人进来。”
自从离婚后,无论是傅清瑜还是赵孟殊,他们很少以各自的身份跟对方交流。
赵孟殊有事便让林亭传递给傅清瑜。
傅清瑜有消息,便让她的管家、她的助理传达给赵孟殊。
面对面直接交流的机会少得可怜。
即使有,也被彼此人为的割舍掉。
有她的许可,赵孟殊才正式踏入她的卧室。
她卧在床上,纤细羸弱的手腕还在打点滴,手腕苍白,青色纤细而明晰。
至于那张精雕玉琢的脸,更是苍白的没有血色,只有眼睛依旧是明亮而莹润的,显得有几分精神。
赵孟殊坐在离她稍远一些的软榻上,目光在她面上稍稍一顿,便有平静收回,视线落在眼前的一张矮几上。
傅清瑜输着液,行动不便,仰颈吩咐佣人,“给客人倒一杯茶,要凤凰单枞。”
赵孟殊语气平淡,“不用,我不在这里久留。”
傅清瑜语调很轻,“好。”
她垂眸,随意找着话题,“赵董的身体不大好,他已经立下遗嘱,财产分得并不公允,您对这一点有什么看法吗?”
赵昀和立下遗嘱的事情是李敏传给她的。
她相信赵孟殊已经知道了遗嘱内容,他的钉子埋得比她更深,这样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他。
赵孟殊果然知道,“他在京颐集团的股份全部留给你,不动产留给母亲,剩下的投资和股票是傅清姿和阿书平分,这份遗嘱很公允。”
傅清瑜抿下唇,刚想开口,赵孟殊猝不及防抬眸看向她,眼神深邃清透,似乎将一切事情都已洞悉。
“傅总不用担心我会改这份遗嘱,我不会贪图赵昀和的任何东西,你既不用担心我会跟阿书和傅清姿抢股票,也不用担心我会跟母亲争不动产,更不用怕我会争你的股份。”
他话语的重心在最后一句话。
他凝视她,似乎已经认定她刚刚的问话是欲擒故纵,只是想让他给她一个不会与她争夺赵昀和遗产的保证。
傅清瑜察觉到自己的愚蠢,明明是想找个话题聊,结果忘不掉算计本能,说出的话又像是给人挖坑设套。
她抬手轻轻揉了下额角,苍白干涩的唇微抿一下,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因为生病,似乎脑子都坏掉,神经层蒙了层薄薄的纱,让她反应开始迟钝起来。
是向辞熙还是徐之洲对她产生影响,让她在前夫面前表现得如此笨拙而窘迫。
赵孟殊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倒了杯水,走到她身边,递给他。
他的手指白皙而骨节分明,捏住透明的水晶杯,更显得骨节苍劲。
袖口处透出淡淡的冷香,明明是跟徐之洲用的一款香水,他身上的香气却清雅好闻。
“要喝水吗?”
“好。”傅清瑜用自己灵活的那只手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喝。
“傅总总是喜欢跟我谈公事,但我这次过来是要感谢傅总救我一命。”他垂眸望向她,语调平静跟她解释,他刚刚并没有因她的话多思多想。
他们彼此太熟悉,有些话不用出口,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在想什么。
傅清瑜接下这个台阶,真挚说:“是您洪福齐天,跟我没什么关系。”
说得假话太多,即使再说真话,也只像违心的阿谀奉承。
好在赵孟殊没有探求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你没有盼着我死,这对我便是很重要的事情。”
傅清瑜缓和片刻,唇角弯出柔和的笑,“您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赵孟殊轻“嗯”一声,“我送你的谢礼在平城,你回去之后应该就能看见。”
说完,他起身,似乎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便要离开。
傅清瑜有些不舍,她在生病,心思便有一些脆弱,很想有人陪陪她。
她握住被角,默默看着他背影。
赵孟殊走到门前,苍白修长的手已经握住把手,顿了下,还是回眸看一眼她。
猝不及防,望见她来不及收回的眼神
他微蹙眉,嗓音清冷透过屏风,“要通知你的助理上来侍奉你吗?”
傅清瑜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个助理。
她的助理都在各自的公寓里,别墅里只有管家和佣人,还有一个徐之洲。
她没有妄自回答,谨慎道:“不用,我一个人待着就挺好的。”
赵孟殊微哂,转身离开.
赵孟殊走了之后,傅清瑜给郎思文拨通电话,让她把徐之洲带走。
郎思文微微诧异,“您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越聪明的人越会喜欢跟心思浅显的人相处,所以她特意挑了徐之洲。
傅清瑜淡淡道:“相处起来太累了。”
她冷静思索着刚刚赵孟殊的话,“董事长送了份礼物到平城,你知道是什么?”
郎思文笑,“是一枚董事长安插在咱们身边的钉子,为了保护董事长,咱们主动曝光了一枚钉子,投桃报李,董事长便让那枚钉子也主动辞职了,不过辞职申请我还没有批,您要见见他吗?”
傅清瑜道:“不要批他的辞职,既然他没有犯什么大错,好好留着就是了。赵董的身体不好,我很快就要下他的船,留着这枚钉子给董事长表忠心也不错。”
郎思文应下来,又说起另外一件事,“BOSS,赵董把尹铮从看守所赎出来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他想安排尹铮到京颐娱乐里去,从副总做起。”
傅清瑜勾了勾唇,“赌博这种东西一旦上瘾便很难戒掉,我并不相信尹铮有这个毅力,而且,一个有赌博前科的高管如何能在公司内部服众?你告诉梁倾,在尹铮正式入职京颐娱乐前,就要把他的名声好好在公司里宣扬开,他性烈如火,面子抹不开,很快就会主动辞职的。”
傅清瑜养了一天病,第二天正式出门会友。
她的导师担当华尔街几十家上司公司的独立董事,早早为她在社交圈铺路。
商业晚宴上,觥筹交错,衣衫鬓影。
傅清瑜并没有穿华丽的礼服,一身黑色简约西装,姿态优雅闲散捏着香槟酒杯,位于人群中,面上带着柔和而疏离的笑,众星捧月。
导师本怀特惋惜道:“本来已经约定好到Goldman Sachs就职,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那时候傅清瑜还没有跟赵孟殊离婚,而X公司这张底牌又早早暴露,她当然不想受赵孟殊控制,便提前联系好导师,预定好在Goldman Sachs的职位。
只是,后来她上了赵昀和的船,拿到更多的利益,便不再急不可耐跑去国外再辟天地。
利益是永恒的驱动力。
哪里的利益足,她当然便留在那里。
傅清瑜笑了笑,优雅跟他碰杯,“是我不好,辜负您的一番安排。”
寒暄过后,他们开始谈商业的事情以便答谢导师的安排。
晚宴结束后,傅清瑜坐车回家,车开到半路司机一脸难色告诉她,他的女儿急性发热,他想早点回去看女儿。
傅清瑜很通情达理,“把我送到这里就好,你直接回家陪女儿,你可以让我的私人医生上门,费用我来出。”
司机连声道谢,傅清瑜抬步下车,示意他开着车直接回家看女儿。
目送宾利离开,傅清瑜抬步慢悠悠往别墅走,这里已经离别墅很近,步行不过十分钟路程。
五分钟后,她走到山庄小门,想了下,还是直接从小门进去。
已经晚上十点,即使位于上东区,她也不大敢放心流浪汉的品行,贝弗利山庄有最一流的安保,早一点进去总是没错的。
小门位于正西方,距离她的别墅并不算近,树林葳蕤间,一座座豪华巍峨的别墅庄园屹立。
时至深秋,园子里并没有蚊虫,一路走来环境沉静而凄清,空气中漂浮淡淡的草木清香。
每栋别墅里灯火惶惶,一路灯火通明,青石路上,落下草木花丛的影子。
傅清瑜很安心往前走,直到遇到一只雪白的萨摩耶,她对任何宠物都是避之不及,所以看到那只雪球一样的狗向她兴冲冲跑过来时,她第一反应是侧身躲开,然后抬腿急促往前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这只狗很熟悉。
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只狗正停在原处,仰着圆溜溜的脑袋,怯生生看着她。
“汪~”漆黑静谧的夜里,它的叫声显得微弱可怜。
傅清瑜起了恻隐之心,颤着手指,抵抗住骨子里的排斥,朝那只狗勾了勾手指。
小狗乖乖挪动步子,停在她脚边。
傅清瑜半跪下,轻柔拨开它脖颈。
在脖颈处的金属铭牌上,她看见了主人名字和主人电话还有它的住处所在。
是座机电话号码。
那只狗很亲昵用脑袋蹭了蹭她,并探出鲜红的舌头舔她手背。
傅清瑜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拨通电话。
把意图说了一遍。
接通电话的是个女人,不急不慢,说着流利而优雅的英语,“嗯?你说你找到了雪球?请您把它送过来,报酬的事情我们慢慢商议。”
傅清瑜对声线敏感,听出这个人是陈敏静。
不过陈敏静没有听出她的声音。
傅清瑜平静挂断电话,打消亲自把雪球送到别墅的念头。
她可不想单枪匹马面对陈敏静。
忽然,脚边痒痒的。
她垂眸,望一眼雪球,它好像一天没吃饭的样子,一直在她小牛皮鞋面上舔来舔去。
还舔她的脚踝。
她准备抱它回家。
她脱掉大衣,将雪球用衣服包起来。
只有隔着衣服,她才能安心抱狗。
回到别墅,傅清瑜立刻将雪球交给管家打理,她则即刻去浴室洗澡,将被雪球舔过的地方冲洗过三遍以上,她才从浴室出来。
雪球已经被管家喂饱,它吃了三斤牛肉,此刻正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地毯上翻滚。
叫声也变得洪亮起来。
其他佣人都围着它,兴致勃勃给它投食。
管家有些战战兢兢,“会不会撑到它了?”
傅清瑜乌润长发柔顺披在腰臀,看向雪球的目光柔和,“我给他主人打电话,一会儿让人领它走。”
林亭电话接的很快,“傅总,您有事?”
傅清瑜:“雪球在我这里,有没有空派人接走它?”她不想落下一个偷狗的罪名,解释道:“我在山庄里捡到它,我看见它时它就走丢很长时间了,我只是把它带回家喂食。”
林亭表示理解,“夫人昨天从平城赶到纽约,先生一天没有回去,可能是夫人没有留意,让雪球跑出门了,先生在参加晚宴,一会儿晚宴结束,我会把雪球接回来,这段时间,劳烦您照看他。”
傅清瑜“嗯”一声,没有说其他事情。
一小时后,那辆黑色劳斯莱斯再次停在门口,这次保安没有拦,让人顺利进门。
赵孟殊没有进客厅,只停在玄关口,长身玉立,神色沉静温和。
他依旧是一身黑,黑色西装外是长款黑色大衣,身上唯一的鲜亮点缀是暗红色领带,矜贵优雅。
许是主人有特殊的吸引力,明明他没有出声,雪球好像仅凭呼吸便察觉到他的存在,立刻直挺挺起身体,小短腿用力,朝他跑过去。
雪球还没有沐浴,它身上沾着灰尘的草屑,赵孟殊就这样堂而皇之把它抱在怀里,修长漂亮的手指轻挠它下颌,让他在怀里滚来滚去。
傅清瑜眼神落在脚边的波斯描金地毯上。
赵孟殊托着雪球道谢,他喝了一些酒,眼神清亮带着微醺的醉意,唇角勾起,笑得很温雅随和。
“多谢傅总收留雪球。”
他嗓音是干净而清润,倒不像刚从酒局中抽身的模样。
应该只是浅尝辄止,毕竟没有谁有那么大脸面灌他酒。
雪球在他怀里探出脑袋,朝她作揖,眼睛又黑又圆。
傅清瑜抬起眸,弯唇勾起客套的笑,柔和道:“雪球被我喂了三斤牛肉,可能吃的有些多了,您记得回家为它消食。”
说着,她微微往后挪了挪步伐。
她披着浅色条纹披帛,内里是一件冰蓝色绸缎睡裙,睡裙裙摆在纤瘦白皙的小腿晃动。
没有上妆,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病愈的孱弱。
赵孟殊敛眸收回关心她身体的话,神色变得平静而漠然,“不要紧。”
“多谢款待,我先走一步。”
他微微颔首,抬步转身离开。
傅清瑜支着下颌,目光追随着他离去。
直到人影不见,她抬首,望见高悬于天空的盈盈月色.
回到平城,傅清瑜再次忙碌起来。
赵昀和把自己多年积攒的人脉悉数交给她,傅清瑜当然要好好把握住,在数不清的应酬中奔波。
只不过她拒绝接手赵昀和在灰色领域的人脉。
赵昀和有些动怒,脸色阴沉沉的,没有说什么,只是通知她隔日去华府会赴宴。
傅清瑜垂首应了,心底想着怎么从赵昀和的贼船上下去。
到了华府会,包厢已经坐满了。
里面除了有赵昀和的老伙计还有尹铮。
傅清瑜并不意外,来之前她就把赴宴名单查清,而且做了十足的准备。
尹铮坐在边角,只手捏着香槟,朝傅清瑜看过来的目光刻着透骨的冷意。
傅清瑜知道他会找她的麻烦,她不给他这个机会。
一整个晚上,傅清瑜都在跟其他人交际,目光都没有落在尹铮身上。
散席之后,傅清瑜颔首匆匆离开,却还是被尹铮抓住。
保镖来不及制止,他已经三步并两步攥住傅清瑜的手腕,眼眶因愤怒而发红。
“是你对不对?你害了我!”他手臂紧紧贴着身体,手心攥成拳头,愤怒得颤抖。
傅清瑜当然不会承认,清风徐来,吹散她鬓边乌润长发,她生的很美,眼神却薄凉。
她平静说:“真正害你的人是你自己,尹先生,不要再胡乱攀扯。”
她眼神示意保镖上前制止他。
尹铮依旧紧紧贴着她,呼吸炽热,发疯一般控诉,“要不是你,赵孟殊怎么会给我设局?你这个红颜祸水!你害了你的哥哥你的父亲,倒现在还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他似乎只是单纯发泄,并没有想得到什么答案。
傅清瑜拧起眉,示意保镖动手。
下一刻,寒光乍现,一柄薄刃的匕首显现在傅清瑜眼前。
尹铮眼神一冷,紧握住匕首,狠狠朝傅清瑜捅去。
傅清瑜比他动作更快,侧身一躲,避开匕首,攥住他手腕,劈手将匕首夺过来。
她刚要收回匕首,尹铮却朝匕首撞过来。
傅清瑜眼神颤抖,踉跄着后退,尹铮已经软软倒在地上,匕首插入的地方,鲜红血液流淌满地。
傅清瑜心底发寒,脚底生软。
她似乎知道赵昀和拿捏她的手段是什么了。
她先把人送到医院,而后去华府会经理那里要会所监控。
巧合的是,那片区域的摄像头恰好坏了。
傅清瑜的心重重沉到无底深渊。
在等待尹铮被急救的时间,是傅清瑜一年来最忙碌的那一夜,她先让人封锁掉所有消息,而后大规模曝光尹铮的黑料,从他偷税漏税再到赌瘾成性,最大程度消磨掉公众对他的同情心。
最后,她控制住尹铮唯一的亲人。
——他在疗养院养病的母亲。
赵昀和的电话在意料之中打过来,“清瑜,听说你遇到了麻烦,故意杀人这个罪名,即使你有滔天的权柄,似乎也是逃脱不掉。”
“你那么聪明,应该很清楚尹铮是我的人,我有办法让你清清白白,我并没有什么想威胁你的,只是想你安心做我的人。”
赵孟殊过来的时候,傅清瑜正坐在急救室前处理文件,纤细漂亮的手指依旧在键盘上有序敲击,只是屏幕荧光衬得她面色苍白,显出她并没有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
灯光下,赵孟殊静静凝视她。
她仰起眼,他便收回过度专注的视线,目光变得随意而散漫。
傅清瑜停止敲击键盘,语调还是很平静,“是我太愚蠢,赵董怎么可能是任我拿捏的人呢?”
她以为兢兢业业为赵昀和演戏就能拿到股份,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赵昀和早早给她下了套,他要她的把柄,他要控制住她,他要她成为她的狗,这样,他才会安心把股份给她。
赵孟殊坐下来,声音淡淡道:“华府会车库的监控被拆了,你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是赵昀和针对你设下的局,尹铮心甘情愿付出一条命。”
傅清瑜垂眸,唇瓣微抿,侧脸线条清冷,“现在,我只能祈祷尹铮不会死。”
赵孟殊道:“赵昀和用把柄威胁你,你便按照他的意图去做,他没有太长时间,能拖一时是一时。”
傅清瑜侧脸清冷,淡漠道:“我没有兴趣做别人的狗。”
她收起笔记本,起身。
“要去找赵昀和?”赵孟殊似乎很清楚她的意图,“你要拿住他的把柄,才能反向拿捏住他。”
傅清瑜垂眸,脚底是华美的静雅棕大理石地砖,有光晕在脚底流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寂的走廊回荡,“我当然有他的把柄。”她凝目看他,“但我需要您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