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可太长记性了……
曲泠和女孩相对,一时默然,不知要说什么。
“发生了什么?”最终还是她来开口。
女孩想不到还会见到曲泠,抖得像个筛子,不断地往后退,直到维持不住平衡,连带着弟弟一头摔进了河水中。
曲泠眼疾手快,把男婴捞了上来,女孩头磕到了船,她咳嗽着吐出呛到的河水,忍耐到达了阈值。
她先是断断续续地,然后渐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阿飞提剑走来,他没有心情听她哭,剑尖点在女孩喉咙处:“安静。”
女孩咬住舌头,她全身还充斥着惊恐的情绪,剑尖迫在喉前,沁出一滴血。
在阿飞的态度里,她明白了自己已经暴露,虽然眼泪接连不断地流,但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东西,还给我们。”阿飞也不在乎这里发生了什么,大不了去报一趟官的事,拿回曲泠的书才最要紧。
女孩咬破了嘴唇,她声音哑的不像话,含有血腥气的嗓音一点点往外冒:“……被抢走了……被抢走了……”
死里逃生的她太过害怕阿飞杀了她,她乞求地去看曲泠,曲泠错开了目光。
她不看女孩。
阿飞全然成了她的代言人:“为什么被抢走了,偷东西做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
“不然……”他手腕一翻转,剑锋刺出伤口,“你仔细的命。”
女孩再也没有力气,她的衣物被血水泡透了,死亡的寒冷中,她翻找自己的语言:“不是我想偷的,是王姑姑……”
她说的是死相凄惨的中年妇女,他们并不是母女,男婴是她的弟弟无误,但他们都不是中年妇女的孩子。
“我们的爹娘走了,我带弟弟流浪在街上的时候,王姑姑他们收养了我们……她给我们一口饭吃,但是,但是——
“但是她又叫我去偷东西,去骗人,骗好人的钱,和他们一起。我只有偷东西,我和弟弟才有饭吃……”
“他们都是干这个的,每一个都是。他们带我跟弟弟到客栈去,就是要偷东西的,昨天晚上,偷了好多,偷够了就走了。”
女孩死低着头,只敢偶尔去看看她的弟弟。
“……王姑姑说,说你是很有名的大夫,你的药和你的书,都能卖很多钱。她说你可怜我,说我在这种事上最有用,让我去偷你的东西。”
“……”
曲泠还是不说话,阿飞逼道:“继续说。”
女孩抹掉泪水,反而糊了自己一脸血水。她不敢停:“今天偷够了东西,就走了。可是出城之后,马车被一个人拦下来了。
“她看出来我们在客栈偷了东西,说偷的东西归她了,识相的就把东西给她,不然就死路一条。
“王姑姑他们不愿意,和她动手……然后,然后——”
女孩好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忽然拔高声调:“然后就都被她杀了,全都杀了!
“我带弟弟躲到了草丛里面,她也找来过来……
“她说要我记着东西就是被她抢了,要我传出去,然后就走了。”
说完,女孩已全身瘫软。
“她往哪里去了?”阿飞问她。
女孩指出方向:“……那边。她有一辆马车,把东西挑了一些拿走后就赶着马车走了,不要的都丢在河里。书也被她拿走了。”
“走了多久?”
“快半个时辰了。”
“你一直待在这里?”阿飞对她还有怀疑。
女孩缩成一团:“我,我不敢动,我……”
她又听到树林传来马车的声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不是凶手去而复返,是一行商队,闻到了血腥味来查看情况。
曲泠简单向他们说明了这边惨剧的来龙去脉,她还要跟阿飞去追回自己的书,而商队要进城,于是商队的首领自告奋勇,可以把女孩和她的弟弟带进城,报完官再送到育幼堂去。
“到了那边以后就不要再偷东西了,知道吗?”商队的首领一拍女孩的头。
女孩只是点头,她和曲泠的视线始终不相逢。
曲泠着实没有能和她说的话,自己心中百感交集,但又觉得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离开的时候,女孩蠕动嘴唇,最后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而曲泠已经走远,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见没有。
也许她听见了,不然她为何要叹气……
凶手的线索,实在是知之甚少,除了她是个女人,年纪不会很大,也就二十岁上下之外,一无所知。
曲泠不知道她的名字,连找系统开盒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追着马车的痕迹去找。
可是到后面,小路也汇入主干道后,不同的马车留下的痕迹交汇在一起,分不清要找的究竟是哪一条,只能勉强分清马车驶去的方向。
女孩一事后,曲泠彻底清醒的头脑运作起来:“我听说,这边的路都是要么通往沿海一脉的城,要么通往小地方的。杀人的人带着东西,她行为像是做惯了此事的,一般来说不会直去小地方或者回家,最有可能就是去了沿海的城里。”
销赃,做生意,都是城里最方便。
“那就去那里。”阿飞道。
二人放弃追着看不清的马车的痕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城中。
沿海的城,最引人入目的就是海,其次就是码头,而这样的城也依靠码头来发展,商业最繁华的地方,离码头都不会远。
曲泠阿飞直奔码头附近而去,目不暇接望不到尽头的店铺遍布,人流涌动。
“今天要进的那批布……”
“你给的这个价格……”
嘈杂的世界里寻找一个人和一辆马车是多么不易。
曲泠环顾四周,拉着阿飞进了花家的铺子。
江南花家,天下巨富,谱子自然也要占据最好的地界和最大的空间,在码头周边的地带里,位置最好的铺子。
她身上没有带花家给的信物,但是好在花满楼寄过的信还是空间,是从花家寄给她的,上面有江南花家的印章。
店铺的掌柜的不可能不认得,他再三辨认,确认无误,朝曲泠拱手:“这位姑娘有何所需,且说无妨。”
曲泠没有时间了,单刀直入:“你有看到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赶着马车过去吗?”
掌柜的犯了难:“这,我一直在店铺里面算账,怎么看得到呢?”
但他很快又松了眉头:“不过贵客稍等一会儿就好,这边的店铺十家有四家都姓花,我叫伙计去问问,不出一刻钟必会给贵客一个结果。”
“那就好。”
掌柜的火急火燎地吩咐下去,给曲泠阿飞倒茶,请他们稍做等待。
曲泠和阿飞并肩而立,坐在店内等伙计们带回可解燃眉之急的消息。
说是一刻钟,实则不到一刻钟,小跑的掌柜的就把消息带了回来。
最靠近码头那边有一家花家的粮食铺,里面的伙计说大概半个时辰还是多久之前,总之不是很远的时候,看到了这么一辆马车,直接驶到了一艘大船边。
驾车的姑娘把东西搬上了船,接着就上船了。
现在船还没开动,不过也快到点了。
曲泠大为感谢,郑重地谢过掌柜的,马上就去找船。
此时离船开动也
只剩下一刻钟不到,他们几乎是踩着死线到了船前。
这艘船主要做的是观光生意,每天都会停靠几个站,曲泠算了一下时间,在今天明天之内找到下船的话来得及,于是决定上船。
按常理来说,此时的船是不对外出售座位了,好在曲泠带的钱够,她把银票一亮,管事的人被喊出来了。她再和管事的一商量,有江南花家加持,她用钱把自己和阿飞砸上了船。
她们上船后,船正好就开动了。管事的去找人给她们分配房间,叫她们等在原地。
谁想得到,她失忆以来就那么想看看的海,最后是以这种方式这种缘由见到了。
曲泠趴在船某个位置的窗前,风摧残她的头发。
她还不能想太久,还得接着找初稿。
好在现在她和对方、她的初稿都在船上,而船又在大海上,这样就算闹了起来,她的初稿也跑不了了。
曲泠手扣在窗框上,心里还在算要怎么找人。
阿飞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再扣了。
“不一定干净。”
“我知道,但是想东西的时候就想有点什么在手里。”曲泠说。
而后两人望着海洋,久久不语。
直到管事的的脚步进了,阿飞目不转睛地盯着曲泠,她似乎还是心很乱,和阿飞对视上后:“看我做什么?”
阿飞只说:“把这件事忘掉吧。”
曲泠稍微歪了下头,她有些自嘲地一笑。
“大概不怎么忘得掉了。”她说,“其实我昨晚,要说我没想到她会另有想法的可能,是假的。
“我只是想,她不会武功,不可能对我做出什么,如果想在我这里图点什么,吃的也好,药也好,一点点钱也好,我给也无妨。”
但是谁想得到,她偷了她的书,里面还夹着初稿。
“所以说,有的时候,一味的做好事也是不行的呀,毕竟终究是人心隔肚皮。
“另外,我也不太想去原谅。”
曲泠捏住自己的脸:“至于担心我一直不开心什么的,没关系,大概过几天就忘了——不是说不长记性,这可太长记性了。”
阿飞环住曲泠的肩膀。
蓝色的海洋就在眼前,他也叹了一口气。
第82章 黄雀来喽十分里有十分都是不对劲……
这辆船的航线很有意思。
曲泠很少听说有这种观光性质的船,这种船一般也只会开上一天多,而这一趟的行程稍长一些,正好是两天半。
船员说这趟船是太平王府世子办的,世子钱多,想干什么就干了,他们吃世子的饭,也不说什么。而上船的乘客大多是想去看看海的江湖侠客和商人家眷,也不会在意这多出来一天的行程。
曲泠拿着船上房间的钥匙,听罢,在一连串的事件过后,心中隐隐生出不安之感。
尽早把东西夺回来,尽早下船吧。
船员就在旁边,她多问了船员:“请问有看到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姑娘上来吗,穿得比较简练的?她还抱了个箱子。”
“穿的简练,还约莫二十岁?”船员摸摸自己的脑袋,仔细回忆了一遍,“我想想啊,没见过啊……”
他大概还没到三十岁,和其他因长久的航行而萎靡不振的船员有所不同,他叫住路过的另一个船员:“你在那儿一直看着,有见过一个抱箱子的,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上来吗?就刚才停那个地方的时候。”
“哈?二十岁的姑娘啊,你说的是客人还是咱们干活的?”
“当然是客人啊,船昨天就开了咱们干活的哪儿能才上来。”
“哦,好像还真见着了一个,也确实有个箱子,我记得是去右边的客房那边了。”
“谢谢谢谢,非常感谢!”
曲泠和阿飞便往船的右边去。太平王世子所办的航行经费充足,这趟船的卫生条件比寻常商船还要好得多,入眼看去一切都井然有序且干净。
船上的走廊建得错综复杂,不知是谁设计的,要去最右边的客房还得从别的客房的走廊过去。
曲泠阿飞是顺着走廊的拐角走的,为了没有疏漏,路上路过的客房,他们也一一在每个房间门口都看了一遍,每一个路人也没有漏过。
怕被当成不良分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曲泠动作的很隐蔽,然而多用心也不能遮掩一无所获的事实,她很不得把每扇门都敲开。
“真奇怪,为什么要上船呢?”曲泠走着走着,她还是想不通这一点,问道,“无论是要去哪里,只要是不太远的地方,船都是比不上马车的。”
这是她实在弄不明白的一点。
“和人约在船上见面?”阿飞想了想,只想到了这种可能。
曲泠幽幽道:“那就是销赃一体化了,要是慢点人钱都拿到手里了。”
可这样也不是很说的通,曲泠总感觉有什么被忽略了。
她道:“也许她在船上有别的东西,也许她会在船上做伪装,这些都是未知的。”
而一场偷窃衍生出来这么大的麻烦,也真是糟糕透了。
到了右边的客房区,廊上开了窗,几个人至中年的侠客靠着窗在高谈阔论,说着自己要去哪里,或者海上的风景真不错,顺便也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侠客们说到了高兴的地方,难免手上也开始比划,二人避开这些侠客。说来也是多亏这群人性格相当不羁,他们没有合上自己的房门,曲泠悄悄往里面看,只看见乱糟糟的场景,一两个留在房间里的人。
而开着的门后,没有一个是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甚至都没有一个年轻姑娘。
那群侠客们天南地北什么都说,言语间透露出他们在这儿干聊了有一会儿。
问一问不会少块肉,曲泠于是停下来,在他们面前挥了挥手:“那个,打扰一下,几位有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在这边吗?”
她询问,其中一个侠客若有所思,而后回道:“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船员里面倒是有几个厨娘应该是这个年纪,客人里我就不知道了。”
他又道:“不过有姑娘的话应该也都在里面了,左边都是男人玩的地方,年轻姑娘不去那边的,我也没看到有人去。”
一无所获,曲泠还是谢过了侠客。
侠客摆摆手,表示不算什么,又和同伴就着厨娘的话题聊起来了。
阿飞用眼神和曲泠同提议要不要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曲泠颔首,二人再往更里面去看了看。
更里面的客房,年轻姑娘终于多了起来。
可要找的人还是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是找到了一两个,但是观察而去,全都在晕船当中。
她们的下盘不稳,步伐虚浮,又面色苍白,各自也有同行的人,必然不能是她们。
只能再去别的地方找了,事到这里,曲泠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要找的人不会瞬间移动,没有就这么不见了的道理,她有可能做了别的伪装,或者在船上还有别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那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二人原路返回,又经过了那一群侠客边上。
他们的话题一转眼的工夫就一路走偏了,开始谈大堂那边端菜的几个厨娘身材好不好长得好不好。
“不是我说,一群炒菜的,也漂亮不到哪里去啊。”
“还是得等下船,要找漂亮姑娘肯定还得是去陆上。”
却有一个才加入对话的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但是也有一个蛮漂亮的吧?”
“啊?”听他说的人疑惑道,“哪有漂亮的,你真的去大堂看过吗?”
他解释:“我一上午都在那儿赌钱,真有一个,不过之前没怎么看到她,我快走了才瞧见她端了一盘牛肉出来。”
别的侠客道:“你看错了吧,真有漂亮的怎么可能才出来,早点出来早挣上钱了。”
被说看错的人涨红了脸:“怎么都说我看错了,就没可能她才上来吗?”
侠客的话让曲泠愣了愣。
她插了一句嘴,道:“但是厨娘什么的船上干活的人,不是不能中途上船,要一开始就在吗?”
曲泠毫无征兆的插嘴叫红脸的人一呆,好在江湖人很愿意给漂亮的人面子,他道:“哪有这个规矩,要是有厨娘不舒服了,后面肯定还得找人接上啊,哪能一棒子都不准干活的后边再上。”
曲泠如遭雷击。
电光火石的
一刹那,她忽然回头,又看了一眼船员的方向。
接着,曲泠触电一般地扑到窗前,船已经开动了,波光粼粼的海水是另一片云海,烟雨般远离的陆地飘荡在海的边际,留下一个轮廓。
而美丽的云海无限舒展,隔出第二个世界。飞翔的海鸥自由的翱翔而过,它是云海上唯一不受拘束的生灵。
“下不了船了……”曲泠喃喃自语。
她的手握成拳头,指甲在手心掐出痕迹。
随后她再问那人:“那个厨娘还在大堂吗?”
那人不明白她反应为何如此大:“应该是在的,我走的时候还在。”
曲泠来不及道谢,拽住阿飞的手:“快跟我来!”
话罢,她转身拽着阿飞便往大堂而去,就像是追逐战一般,走廊被抛之在身后……
只要是江湖的场所,有江湖之人的场所,很多地方都是一样的。
这艘船的左边,是供以娱乐与吃饭的大堂,人一进去就被赌博的喧哗声吵到耳朵。推杯换盏,一掷千金,江湖上仿佛人人都爱极了这项活动,无论到哪里都能看到在赌钱的人。
还有汹酒的人,到这里为止,船所谓的干净在大堂的门推开后碎的一干二净。骰子滚落,酒杯相撞,在不甚文雅的酒词中化作银票一沓。
偶见几个厨娘托着菜肴摇曳而过,做这大堂中稀少的几点红。她们不算出挑的容颜因海与陆的两隔,也变得诱人起来,擦在脸上的胭脂也许会在重金之下贴上哪个客人的脸,也成为喧哗的一部分。
而在这些厨娘之间,有一个极为显眼的人。
她的胸脯很高,腰肢很细,容颜姣好,年纪看上去也不大,面上带着和其他厨娘相似的职业媚笑,略有风尘气。
这样的优秀先天条件下,她再和其他厨娘穿一样的衣服,只会衬的她更如浣纱西施。她将饭菜放下时,姿态在对比之下总是美不胜收的。
而得到她送的饭菜的人,大多也会开怀一笑,再给她比其他厨娘足足多上至少一辈的赏钱。
姑娘很快赚得衣服口袋都满了,留下一个云雾似的笑,掀开帘子回自己的房间去放钱。
厨娘的房间是大堂旁边的几间很狭小的房子,她是赚的最多的,也是今天最早回来放钱。
可惜福兮祸所依,一时的好运,也有粉碎的时候。
门一开,她整个人被拖进了黑暗的房间里。
而后就是烛火一燃,剑光一闪。在幽幽烛火的光芒里,看见一个用剑点着她咽喉的少年,和一个拿着伞的少女。
姑娘搂住自己,可是剑刺破了她的皮肤,让她流了血,她不敢动得太多:“你,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
“别装了。”
曲泠没有心情和她演戏,她手放在自己的伞柄上一扭,伞中的暗器冒了个头:“你杀人夺走的东西里有我的书,把它还给我。”
姑娘眼中蓄着泪水,仿佛听不懂曲泠在说什么。
曲泠再道:“你知道他剑上,我擦了毒吗?”
就这一句话落在地上,这个害怕的姑娘,眼神瞬间就变了。
这是一种脱去伪装后的冷漠,还有着几分的傲慢。就像脱下一层皮一样,所有的风尘、怯弱,清一色不见踪影了。
她袖中飞出一道暗器,阿飞横剑格挡,再回首姑娘已经落在了房间离他们最远的角落。
“把书还给我。”曲泠道,“不然你拿不到解药。
“还有——
“你设计了这么多,引我们上船,到底是为什么。”
露出真面目的姑娘冷笑一声打断曲泠的话,她说:“居然还能发现……但是那又怎么?
“左右你也知道,你已经下不了船了,‘小菩萨’曲泠。”
第83章 被神经病缠上了名字很潦草的兄妹……
房子的两端,曲泠与姑娘相对而立。
“我倒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姑娘不紧不慢地活动手腕。她轻盈地一挑眉,眉眼间流泻出一抹恶意。
真是好标准的反派发言。
曲泠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的每一个动作:“你手下留情,放过了两个孩子,那时我觉得稍微有些不对劲。”
她杀人的地方离路不算太远,想要炫耀武力的话,不留下活口,也会有人知道这场人间惨剧的发生,例如循着血腥味找来的商队。
“但我当时只是稍有疑惑,彻底确定,还是上船之后。”
曲泠说道:“你的同伙撒了一个小谎想要把你掩藏起来,反而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也暴露了你。”
“原来如此。”姑娘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得很是得意。
那股得意有蛇的踪影:“但是还是我赢了。”
她摸上自己的伤口,感受着细碎的疼痛:“虽然再晚一点,就能按计划带走你,不过让你自愿跟我走,也是个好主意。”
昏暗的房间里游走着阴谋的气息,姑娘的笑意转而变得冷诮,毫无怜悯地讥讽,但马上又突兀地中断了。
她用力地按住自己的伤口,无力感环绕全身:“你对我用了什么毒?”
曲泠厉声:“你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的书的事,也是你的手笔吧,你的计划是怎么样的,我的书在哪里。”
姑娘适才得意起来的面容被敲碎,她死盯着曲泠,试图用内力去压制伤口处蔓延开的毒。
然而这都是无济于事。
她恼羞成怒:“竟然敢这么对我……呵,你给我等着吧。”
姑娘扼住自己的脖子:“对,是我,要挑唆人真是太简单了,只要几句话,找人说愿意出重金买你的医书,事就成了。江湖人总是流传小菩萨对她的医书视若珍宝,居然还真是这样。
“然后在打通几个环节,一切手到擒来。至于我要做什么……
“我的父亲要见你。”
“见我?”
曲泠秀眉一拧:“那还真是大费周章了。”
被阴谋包围的感觉当然不是太好,她凝视着姑娘,毒药的发作下,姑娘紧贴着墙壁下滑,而后身后,在自己的床下摸出了曲泠的书。
她把曲泠的书扔给曲泠,道:“解药给我!”
曲泠正正接住书,一翻,初稿还好好地被夹在里面:“放我们下船,解药就可以给你。”
姑娘撇嘴:“做梦。”
她没有多少力气了,全身软绵绵地,坐在地上,还不忘威胁曲泠:“这船上有我的同伙,也有无辜的人,你一念之差就可以把他们全扯进来。曲泠,是走是留由不得你!即使你今天跑了,我父亲就会放过你吗!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你不跟我走,往后后悔的只会是你。”
神经病。
被她威胁了的曲泠一时间还真没有办法,她难得有咬牙切齿的情绪:“到底为什么非要见我?”
“我怎么知道?”姑娘白了她一眼。
“但是不会是杀了你,至少我父亲跟我说的是,把你‘请’过去。”她又补充。
“那你‘请’人的方式很别致了。”曲泠没忍住噎了她一句。
她却很坦然:“他让我去见的其他人,脑袋都在地里烂完了。”
神经病,这次真被给真的神经病缠上了。
曲泠放下抬伞的手,另一只手牵住阿飞的手腕。
她稍稍低头,对阿飞说:“你留下来,待会儿和其他人一起下船吧。”
她一个人被神经病缠着就够烦了,阿飞能不扯进来是最好的。
阿飞反而握紧她的手,手指扣进了她的掌心。
他说:“做不到。”
现在还没到缘分结束的时候。
少年的体温的微凉,却是昏暗中最清晰的存在。她眼眶发酸,小声说:“那就和我一起吧。”
这边的场景不甚看得真切,却也不妨碍姑娘知道这边在发生什么,电灯泡扯了扯嘴角:“还真是郎情妾意,不过放心吧。”
她企图扶墙站起来,可只能做到借力然后靠得舒服一点:“我父亲说,虽然你未曾见过他,但看在过往的份上他终究是该关照你你
几分。说要‘请’你,也总不会让你……而是会好好待你。”
姑娘中间省掉了几个词,毫无疑问不是什么好词。
她随意地抛出更重量级的信息,对曲泠震惊的面容会以冷漠的深沉。
他认得我?他是什么人?他究竟要做什么?
失忆以来,对自己的身世几乎没有获得过任何线索的曲泠,陷入了一瞬间的迷茫中……
真正的解药到最后也没给姑娘——应该叫宫主,她自我介绍这么说的。
这个极富娱乐色彩的名字一入耳,有一种大脑褶皱被抚平的感觉,仿佛漫步在某处的森林,享受着清新的空气。曲泠立刻就觉得张三的名字真是太有文化了,起的太妙了,他不叫陛下真是他人生的大幸啊。
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给女儿起这个名字的,难道就是图别人听到名字的那一刻的一句:“啥?”
“宫主,我叫宫主。”宫主强调道。
曲泠怀疑了一下人生,随即说:“我不要这么喊你。”
未免也太被占便宜了。
宫主怒道:“谁在乎你怎么叫啊!”
她被曲泠封了内力,又只吃了瓶暂缓毒素的药,吼这一句音量也大不到哪儿去。
吼完还自己累了,只能干瞪眼,恨不得要把曲泠绑起来。
在上船后见过的两个船员,也就是宫主的两个同伙,低着头不看曲泠,不是心虚是纯粹的心理素质过硬。
他们朝南边放出了一只鸟,鸟儿朝南方飞去,过了约莫几刻钟后,一条船出现在了海面上。
远远的,还能看见船的甲板上站着一个人,穿一身白衣,身姿高挺,恍若高山之雪。
曲泠脑子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又是个高手剑客。无他,见过西门吹雪叶孤城后,厉害剑客的形象就好像在她脑袋里定格了。
船慢悠悠地靠过来了,宫主面上浮现出喜色:“是九哥,九哥来了!”
她贴着栏杆,挥起手,好不雀跃。
曲泠一方面腹诽这计划的周全,一方面也盯着船上的人。这船上似乎只有白衣男子一人,他一派孤傲的样子,负手而立,忽而抬头,一眼瞥向曲泠。
一个近乎漠然的眼神,不含杀气,曲泠看了回去,他就移开了眼,转而对着宫主,点了点头。
宫主扯住曲泠的手,命令她:“你,带我到船上去。”
“你自己不会?”曲泠道。
宫主冷哼:“废话,我还使得出轻功吗?”
未必。曲泠是这么想的,只是没说出来。
阿飞先打头,一跃就到了船上,曲泠提着宫主跟上。船上多了三个落下的人,船却未有摇晃,仍然是静静的。
到了船上,曲泠才看见还有两个船夫,不敢与他们对视,看姿势尤其害怕白衣男子。
“九哥!”宫主挣开曲泠的手,曲泠也顺势放开了她。
她抱住白衣男子的手臂,说:“九哥你帮我解开穴道,这个人点了我的穴,我使不了武功了。”
白衣男子面色苍白泛青,双目狭长而雅致,只眼尾微挑处泄出三分阴鸷。他鼻梁高而嶙峋,薄唇抿得笔直,仿佛不会为任何所动。
听罢宫主的话,他伸出食指中指,两指并拢在她脖子上一探,接着快速地为她解了穴。
宫主刚要欣喜的笑,谁知无力感又汹涌而来,迅速地就跌倒在了地上。她对曲泠怒目而视:“你!”
曲泠摸摸自己的头:“我说了我点穴是为了你好,你又不信。”
你要这样我也很冤的啊,大夫说了你又不信,大夫还能骗你吗。
宫主张嘴又要和曲泠吵,架势都摆好了白衣男子挡住了她。
他居然不去扶宫主,先看向曲泠:“你就是曲泠?”
“对。”
“我是宫九”他又颔首,自曝了一个也就比宫主好一点的名字。
曲泠皱眉,曲泠又释怀。
介绍完,宫九就自顾自地回了船舱内,不多看任何人,好像谁也不重要,他就是来说句话的。宫主喘口气站起来,瞪一下曲泠也进了船舱。
进船舱的刹那,烈日的阴影打下来,宫九斯文贵公子的面孔,犹如致命的毒蛇。
曲泠忽然觉得,这个人恐怕比宫主更棘手……
熊猫儿在大堂哈欠连连。
他昨晚做了噩梦,没睡好,即使这点才起来也还是缺少睡眠。
小二端着菜单上来,思及这段时间的饭王怜花会报销,他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
长长的菜单写下来,小二点头哈腰要那进后厨,一只手突然出现,按在了菜单上,不让他把菜单拿起。
熊猫儿横眼,困倦被清明取代。
按住菜单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熊猫儿从未见过的人。
他被成名已久的大侠横视也尽全力维持着不卑不亢,可惜他绝不是熊猫儿的对手,冷汗如雨下:“……小二,这一桌不必点菜,把所有菜式,都给熊猫儿大侠上一遍,我家主人请了。”
熊猫儿心中一凛,拍桌而起:“什么熊猫儿,我不认识,你是什么人?”
桌子应声而碎。陌生人把手揣进衣襟中,摸索了两下。他的微笑垮了下去,笑不出来:“大侠太谦虚了,何必,何必如此隐姓埋名。”
他摸出一封信,递到熊猫儿面前,弯下自己的腰。
第84章 疑似评选史上最不客气的病人泠泠很疑……
“到了。”
直到船停靠在了目的地,海上的小岛,宫九才又一次说话。
这个人说话的语速不快,还略带点温吞的感觉,乍一看有几分像个普通的高冷贵公子。
宫主瞪了一路的曲泠,曲泠都替她觉得眼睛酸:“别看我了,下船了。”
“要你管!”宫主拽着宫九的手,恶狠狠地瞪她最后一眼,下了船。
她还要去找她父亲,愣是撑着没力气的身体走了,还和宫九道了个别,说待会儿就来找他。
曲泠在她身后眯起眼:▔)ㄏ
瞪又要瞪,说又说不得,不会真的拿自己当公主了吧。
不再看她,曲泠跃下船,靴底陷进细沙中。
浪花退去,在沙滩上留下一圈水边,像是人用笔尖勾出了轮廓,描绘青灰的礁石,黄灰色的沙滩。她踩过一片碎成不规则形状的贝壳,这座小岛的海湾零星铺着几片这样的碎片,做了涨潮的碑石,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细碎的珠光。
再往前走,海风裹着咸涩掠过耳际,她望见椰叶织就的绿瀑悠然而下,在蒸腾的暑气里牵住背景的山岩,凝成一片流动的画。笔墨飘散处飞檐扬出,乌木楼阁嵌在树冠中若隐若现。
着实是个世外仙岛,度假的好地方,如果她不是被强求来的,大概会很喜欢这里。
姿态冷傲的宫九在站上岛后就更有了世外高人的气质,微风一吹衣衫飘飘。
他要带路,手一抖,从袖中抖出来一个卷轴,拉开。
曲泠定睛去看,上面画着一座岛屿的地形……嗯?
这不是地图吗?
她不可置信地:“你要看地图才能带路?”
宫九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不认得路。”
“那你会看地图吗?”
“会。”
于是说着会的宫九,一看就是好一会儿。
曲泠很是怀疑:“你真会看吗?”
“我会。”
说了两次会的宫九,兀自沉浸在了地图的世界。
日头都快把曲泠晒黑了,曲泠面露难色,和阿飞打手势交流:他是不是这里有一些问题?
她指的是宫九的脑子。
而阿飞:大概是的。
宫九看地图看到曲泠受不了了,顶着被威胁的“客人”的身份,也要伸手:“你能把它给我吗,我来带路。”
虽然她的方向感也不是特别特别好,但是对着地图陷入沉思这种事还是做不到的。
宫九竟真的很客气地把地图送到了曲泠手中,还附赠了一句:“麻烦了。”
被这三个字窜进耳朵的曲泠茫然了,她睁大眼睛,宫九以为她没听清,又说一句:“麻烦了。”
曲泠的表情变得惊悚起来,用埋头看地图的行为遮挡自己的惊诧。
这个人,这个人很不对劲啊!
她一边在心里呐喊,一边对着地图分辨出了哪些地方在哪些方向,往旁边挪了一步远离宫九再问他:“我们要去哪儿?”
好在他要去哪儿还是知道的,也不在意曲泠的抗拒,在地图上指了出来:“这里。”
曲泠用笔圈起来,然后作为一个“客人”,开始带路。
她把宫九带进了一个大院子中,院子的格局很像是四合院,考究奢华得气派无比,是曲泠上岸是看到的乌木
楼阁之一,庭院中考虑到园林之美还做了景别设计。
一进院子,宫九告诉曲泠,西边的那一栋是她住的,留下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谢谢”就走了。
就,走了。
整座岛的详细地图还留在曲泠手里,她的眼珠子真的要瞪出来了。
好想吐槽啊,为什么会有槽点这么多的人啊,“谢谢”是什么鬼啊,地图就这么留给我又是什么鬼啊!
无论是作为绑架的一方但是是个极品路痴、要被威胁的人自己找房子,还是到了给被威胁的人安排的住所后还跟对方说声谢谢,或者是地图也不带走就这么留在被绑架的人手中……不行了,吐槽之魂要爆发了,好荒谬啊,好荒谬的人啊!
另外,就这么走了你认得路吗?!
“他这里真的有问题吧!”曲泠久久不能回神。
阿飞也被震撼到了:“应该真的有吧。”。
宫九那天到底自己走了多久,是一个曲泠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的谜题。
如果她是一个现代社会的精神科医生,她会建议宫九住院观察一下,但是她是一个被威胁的怀有怨气的“客人”,对此除了荒谬没有评价。
他应该是真的把自己弄丢了了一段时间,因为傍晚来叫曲泠的不是宫九了,而是一个很美丽的姑娘。
她开口就问曲泠地图的事,十指纤纤,艳丽的眉眼中蕴藏了倦意和萎靡:“宫九的地图,是不是落在这里了。”
曲泠便以为她是来要走地图的,还好自己已经趁机描了一份了,拿出来也不可惜。
她把地图卷好给艳丽的美人,这美人手一推,冷道:“他的东西他自己来拿,走丢的找不到也是自己的问题。”
曲泠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好像是纯正的落井下石,美人也没有多言,勾手让曲泠跟上。
“有人要见你。”
她动作很快,话到就走,也不管人有没有跟上。走到了院门口,她才回头,确认曲泠跟上来了。
曲泠就在她身后,美人乌黑亮丽地头发梳成辫子,跟着步伐一摇一晃:“你叫什么?”
“沙曼。”美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似乎不是很好奇曲泠的名字,但还是问了:“你呢?”
“我叫曲泠。”
“哦,你是那个,要‘好好请回来’的‘客人’。”沙曼的语气中有了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几句话之间,曲泠分清了沙曼与宫九宫主的关系不会很好,她来叫曲泠,又在听到曲泠的名字后才把她和身份对上号。曲泠想着也许能和她多聊两句:“你来叫我,又才晓得我是谁?”
沙曼孤高地回道,看得出她不是特别想搭理那二人:“他们不会和我说很多,不和我说也是最好。”
她话没有很多,曲泠几句才能换一句,断断续续聊到了地方。
是一片空地,空地上一棵树,一张躺椅,一个小凳子,和一个闭着眼睛睡觉的老人。
老人身材瘦小,完全就是路边会遇到的普通老人的样子,他安静而舒坦地躺在椅子上,面上的神情安然而自得。椅子慢悠悠的摇晃,他仿佛还在睡着,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感知。‘
沙曼领着曲泠站定,树叶落在她肩膀上,她弹指拂去:“‘客人’来了。”
老人的眼眯开一条缝,树荫下他的眼神还像鹰一样锐利,老人对着沙曼一抬胳膊:“好,沙曼,没有你要做的了,你去找点乐子吧。”
沙曼弯腰拿走了躺椅扶手上放着的钱袋。躺椅摇晃钱袋却一直安稳地待在扶手上,足以见得里面钱装的有多扎实。
她掂量掂量,一转与曲泠擦肩,走远了。
曲泠站在原地,老人看向她时神情变得和蔼,与普通的老人一般无二。
他对曲泠说:“坐吧,小姑娘。”
曲泠看着小凳子,看看自己,他既然说了,她也就敢坐,一提裙子坐下了。
老人更和蔼的笑了,实际上他精瘦的长相是不适合做这样的表情的。
有那么一刻钟,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不远处赌博的叫喊一浪高过一浪,那恐怕就是沙曼去找乐子的地方了。
最后一缕艳阳也消失在天际线上,老人两指夹起烟杆,抽了一口,舒缓地吐出烟圈。他将烟杆敲在扶手上,抖出烟灰。
他笑道:“这边风景觉得怎么样,小姑娘?”
曲泠实话实说:“挺漂亮的。”
“那就多住些时日吧。”老人的强势轻描淡写地淌出,“在这里尽情地玩几天,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讲。”
“为什么要抓我到这里来?”曲泠不吃暗自安排这套。
老人吐出的烟气被风拉的很长,他真实的表情也在风后:“想见见老朋友而已。”
“你的老朋友和我有关?”
老人笑而不语。
再坐了一会儿,赌博的叫声成了哀嚎,成王败寇的故事转过了一轮,曲泠坐在小凳子上肚子有一点点饿。
她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手揉着肚子,头上的绒球都快掉下来。
老人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他不打算和她聊多少,好像喊她过来就只是为了看看她:“吃饭的地方也在那边,你也去玩玩吧,小姑娘。说不定你可以跟我的女儿玩到一块儿去。”
曲泠诚恳的问:“敢问你的女儿是?”
老人说:“她叫宫主,你见过她的。”
曲泠直接断言:“那不可能玩到一块儿去了。”
老人不怒反笑,他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一袋子钱给曲泠,又合上了他的眼:“是个很乖的小姑娘啊。”
曲泠不知道这算不算再骂她,她就先当夸了,一点也不客气地收下了钱袋:“那我去吃饭了。”
“还有一件事。”
老人喊住她:“关于我女儿的毒,还是麻烦你去帮她解了。”
这群岛上的家伙好像都很擅长平静地说让人瞪眼的话,每一个都是这样:“这个岛上,不要有第二个病人了。”
第85章 神经病有自己的游乐园而我只是一根烤……
曲泠对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做了如下总结:“我讨厌神经病。”
她坐在这人群中,不觉得吃到饭了有多欢喜,只觉得无比吵闹。
无论是疑似太,额,快意恩仇的宫主,极为荒谬的宫九,和说话听不懂但善于抛炸弹的小老头,全部都很有病。
连带着岛上的其他人,也全部都不对劲。
你一句我一句的下注高喊中,她沉默地吃着自己的饭,她来的时候沙曼已经赌完走了,在场认得的人一个没有。
她便端着碗坐在不起眼的地方,一边吃一边观察这群人。
在一个海外的无名小岛上,有一个这么多人聚众赌博,赌得还不小的场所,是很奇怪的,尤其是这群人行动间表露出来的功法,放在桌上的赌资,足以让曲泠判断他们的武功都绝不会低,身家也颇丰。
再说他们衣着与外界都稍有不同,看得出已经在岛上居住不短时间,不常上岸了。
那就更奇怪了,这个岛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能够聚集这么多高手这么多财富,还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岛岛主人小老头是什么人?
还有,岛上的第一个病人又是谁,小老头要见的老朋友跟她有什么关系。
曲泠心中有一个猜测,小老头“请”她到岛上,是不是就是为了那个病人,为了让和她有关的老朋友,来治好那个人病人。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话,那小老头要见的那个老朋友,她倒觉得可能是她的导师王怜花。
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个推测而已。
曲泠快速地扒完饭,打包了一份就踏上了回去的路。
她一进门就把所见所闻都和阿飞说了,两个人讨论不出个所以然,一直觉得事已至此先睡觉吧,被子一盖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是被热醒的。
曲泠双眼无神的躺在床上,毒辣的阳光穿过窗户戳进来,在她身上戳出高温的发烫。
她吐出魂魄,灵魂也像水蒸气一样蒸发了。
迷迷糊糊地,曲泠尝试
通过翻身来好受一点,扒拉开被子一翻——不对!
她烫得一个激灵,不但没有好受,反而成了一根会自己翻面的烤肠,不死心地寻找床上不烫的地方,却发现烤肠睡到哪儿都是一根烤肠。
爸爸妈妈,我要熟了。
虽然不记得爸爸妈妈,但是这就是曲泠现在的念头。
泠泠烤肠不行了,泠泠烤肠要热裂开了。
泠泠烤肠爬起来就去弄水洗澡了。
阿飞也热得不行,雪原上长大的少年耐寒一流,耐热能力四舍五入没有,他早上练了一会儿剑就歇菜了。
趴菜蹲在房间里离窗户最远的地方,等烤肠洗完澡再他去洗。
待到两个人都洗完了澡,趴菜再带烤肠蹲回原地。
这个温度完全让人失去了出去的欲望,昨天已经算比较热了,今天怎么还比昨天热这么多,这就是南方海上小岛的气温威力吗?
曲泠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想漏到太阳底下,缩起来变成了一个团子:“这个温度是老天爷在炒菜吗?我们能不能再去搞点布料,把窗户封上啊?”
他们都是不怎么抗热的人,大热天要折磨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阿飞能忍,愣是没抱怨,要是不看脸色,真的就被他演过去了。
曲泠荒唐的糊窗户提案没有得到搭理,她唉声叹气。
小小蹲了一会儿,她想到了一个可以测温度的活动。
曲泠把阿飞拖了起来:“走,我们去做一件事!”
阿飞的表情和壮士扼腕没有区别:“不要,热。”
“就要。”
曲泠向来不怎么给他选择的余地,住在西边的两个人跑在院子东边的厨房里。
应该是她昨天晚上的“没有吃的会饿死人的”的抱怨起了作用,今早的厨房里不只有厨具,还有了食材,虽然不多,但是好歹有了。
曲泠拿出一口比较小的锅,再拿出一个鸡蛋。
她把铁锅放在门外,放够一会儿感觉锅热得,差不多了,打了一个鸡蛋进去。
只听见“滋啦”一声,煎蛋程序开始启动了。
二人专注地看着锅中的蛋,曲泠不时翻炒。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一个正宗的太阳牌高温煎蛋闪亮出炉了。
曲泠感到畏惧:“天爷啊,这谁敢吃。”
她找个碗把煎蛋盛了出来,说实话这个天气她真的不想生火做饭,和阿飞对视一眼:“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说的就是,去昨天那个地方吃。
被热还是坐在神经病中间,这是一个问题。
大概神经病不在身边,高温确实已经在殴打他们的,他们还是决定再忍受一下神经病了。
紧急找出来两把油纸伞,曲泠和阿飞撑伞前往吃饭的地方,一路上都一直走在树荫下,能躲就躲。
不巧路过海边,遇见很不想遇见的人。
沙滩上,宫九搬着一口能装下人的大箱子放在地上,又丢下一堆粗长的铁链。沙曼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侧着脸不看宫九。
曲泠停了:“呃啊,我们绕路吧。”
但是晚了,宫九已经看到他们了。
他也不问好,俯身打开箱子,在箱子里拿出几根绳子,回头和沙曼说着什么。
这是要干什么,把尸体沉入海湾吗,污染的海洋的事不要干啊!
第六感告诉曲泠尽快溜,不过前面都说了,晚了。
沙曼似乎是用什么理由拒绝了宫九,宫九也没有失望,转头就盯曲泠阿飞。
曲泠阿飞不得已走上去,干笑:“真巧,这是在干什么啊?”
“在玩。”宫九简短地说,“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玩”这个字和他准备的玩具又荒谬到了曲泠,她想跑了:“……你想我怎么帮你?”
宫九说出了很陌生的语言,这是一种形似汉字的小众文字:“把我捆起来。”
“……?”
曲泠的处理器过载了一瞬间,然后就炸了。
宫九还在发挥:“把我捆起来,然后锁进箱子里,用铁链栓好箱子,把箱子沉进海里。”
“什么?”
“把我捆起来,然后锁进箱子里,用铁链栓好箱子,把箱子沉进海里。”
曲泠宁愿自己是聋了,她想报警。
……这是玩啊?
你这是哪门子的玩啊!你这人个思想有问题啊,你这个人哪里都很有问题啊!
我遇到神经病了我真的遇到神经病了,我要报警抓你啊!
她断然拒绝了,这是不可以答应的事,不对,根本就不是答不答应的问题,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做不到,完全做不到!”
于是宫九也不多加纠缠,完全忽视了阿飞,东西也不拿就走了。
他的身影消失了,也带走了曲泠的人生观。
她大脑里有一场头脑风暴,情到深处不禁:“神经病啊。”
“神经病啊。”
哎哎?怎么还有回音?
曲泠一看,看见沙曼对着宫九背影无语而复杂的眼神。
曲泠热泪盈眶了——原来,这座岛上还是有正常人的吗!。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逢知己千句稀。
曲泠对宫九产生了一种畏惧的感情:“他,他一直这样吗?”
“我认得他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是犯病。”
“你认得他是什么时候?”
“六七年前的事。”
曲泠佩服地快要五体投地:“辛苦了。”
“命苦。”沙曼淡淡道。
三个命苦的人一桌吃了饭,沙曼简短地和曲泠说了宫九的毛病。
用现代语言来说就是两个字,抖m。
——完全不对劲啊,武侠世界观为什么会有抖m啊!
宫九以核武器之姿对曲泠造成了毁灭性打击,这是不能接受的,这是让她想连夜划船逃跑的。
沙曼对宫九的癖好有着可悲的麻木:“不过他平时会把他的事藏的好好的,没见几次就自己说出来,还是头一回。”
“谢谢,完全不需要这样的头一回。”
曲泠捂脸,她其实有答案。
小老头说过希望她会和宫主玩得来之类的话,眼下之意就是他有把曲泠当自己女儿的玩伴看。
这种话,他极有可能也对宫九说过,然后宫九不知道哪跟筋搭错了。
救命,神经病的世界真的不能少她一个吗,再带一个阿飞,少他们两个。
话匣子打开了就不好换上,曲泠又和沙曼聊了一会岛上别的事,她似乎也是沙曼在这个岛上遇见的少数能正常对话的人,都被神经病折磨的可怜人之间没很多不能说的。
只要曲泠问了,没有太大问题她就都回答了,比如岛上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小老头又是怎么回事。
她告诉曲泠小老头实际上是一个不世出的武林高手,武功奇高在当世也是名列顶端。但他本人不想出名,不
然少年时就可以名震天下,他只对一件事感兴趣,那就是杀人。
而这座岛,也可以看作是他的杀手组织之地。
她也告诉曲泠,宫九和宫主不是真兄妹,宫九是小老头的弟子。
神经病他妈给神经病开门,神经病到家了。
曲泠消化了一会儿信息,而沙曼一搁筷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曲泠不是很想再接收信息了,不过她还有一件事要问。
她道:“最后一件,岛上有人生病了吗?”
“生病?也许是有的,岛上的人不算少,我没工夫注意每个人。”沙曼扫曲泠一眼,“他打算让你给人治病?”
曲泠回道:“他没说治病。”
沙曼一笑。她性子冷淡,一笑必然是有什么想法。
她说:“这个岛上总有人受伤,总有人生病,不过这些人,在他眼里都不算人。真正算人的,只有三个。”
曲泠奇道:“你,宫九,宫主?”
“宫九,宫主,还有他自己。”
沙曼不甚在意自己的地位,随口道。
她无疑是在提点曲泠,说完便走了。
香气还萦绕在原地,曲泠不禁去想,那么,岛上的病人,究竟是这三个人里的哪一个?
她想着想着,被阿飞打断,刚才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的阿飞问:“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曲泠:“你问哪段?”
阿飞:“宫九那段。”
曲泠语重心长地说:“原来你一直没听懂啊,没听懂是好事,不要听懂了,我也很想换一个没有听懂的脑袋啊!”
第86章 有病的人要增加了曲泠说nono
给宫主下的毒稍微有些猛,也很棘手,一步一步的解毒大概要花个五六天,不过要快速解毒倒也有办法,只要同样下猛药就好了。
至于下猛药之后宫主的身体情况,虚弱的她能不能受得住,这就不在曲泠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前几章都说了,夺初稿之仇和精神病犯病之仇,曲泠对宫主的同情心不可谓稀少,只能说没有。
但是出于医德(指小老头的物理存在),她还是在诊治前问了宫主:“你确定吗,要起效最快的?”
“废话,我告诉你,你别想着动什么手脚。”
“我再确认一遍,你真的要起效最快的?有点疼的。”
“你是不是压根不想帮我治,快点!”
“哦,那我动手了。”
于是乎,屋子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宫主撕心裂肺的惨叫。
“疼疼疼……啊啊啊!”
她叫得像曲泠不是在给她解毒,而是在给她截肢。而事实上曲泠只在在用功法把她的穴位最大程度的揉开,最要命的还没来。
痛苦的按摩持续了半盏茶时间后,曲泠给宫主服药,然后放血。
近乎以毒攻毒的猛药让宫主的惨叫更上一层楼了。
宫主呐喊:“我要杀了你,可恶,你是不是想趁此机会弄死我?”
曲泠很冤:“你自己说的要起效最快的啊。”怎么还能怪她呢。
诊治结束时,宫主嗓子都喊疼了,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趴在自己的床上,曲泠刚上收好医箱一看,这人就睡过去了。她知道,三天之内,都不会在外面看到宫主了,宫主没有这个精力出门。
想到这里心情就变好了的曲泠哼着小曲,打着伞回了院子。
果然,后面一连两天,外面连个宫主的影子都没有,撞鬼(指宫九)的次数也少了起来,沙曼说是岛又来了人,小老头把宫九抓去干活了。
能让小老头的弟子去见的人不会有多简单,曲泠坚定了不见人的心,除了不知道为什么固定的小老头每晚一次座谈活动,绝不出门,饭也找人送过来。
这几天里她又尝试去旁敲侧击过,想找出更多的线索,奈何小老头实在是太老谋深算了,什么都不说,真的就装的跟个普通老头一样慈祥,还打太极,她看到他就一肚子无名火。
哦对了,这人还真叫吴明。
曲泠:……
加入这个岛的条件是有个很草率的名字吗?
至于小老头口中的第一个病人是谁,沙曼已经把她知道的都用来提点曲泠了,很显然她在无名岛上的位置不尴不尬的,无法给曲泠更多帮助,结合沙曼对宫九的态度和宫九对沙曼对态度,曲泠对沙曼对地位缘由有个猜测,不过人家人都那么好了,再去刨根问底就太不礼貌了,她没有深挖,回到了病人的问题上。
三个人选,首先宫主可以排除了,小老头都说了不能让宫主做第二个病人,那么从语法上说,第一个病人就不会是宫主,当然,也不排除小老头没怎么上过学的可能。
为了确保不是第二种情况,曲泠给宫主解毒前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此人的武学天赋其高,内力深厚,当时就让她小惊了一跳,不过曲泠也见过不少天才了,这还是不足以让她变色的。
她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遍,确认宫主体内除了毒没有其它问题。
宫主的嫌疑完全排除后,下一个要确认的就是宫九。
虽然曲泠和小老头那是每天见一面,就坐那里和她干聊,问她吃了什么睡的怎么样,但是这个人武功太深厚,那叫一个什么都看不出来,还容易被他揪住话中的尾巴反问,不过曲泠装傻是有一手的,他一反问她就装懵懂。
所以,比较好入手的反而是宫九。
其实曲泠觉得宫九的嫌疑不高,她还是比较怀疑小老头的,毕竟宫九还有兴致把自己沉进海里,怎么看也不像身上又什么问题,但如果他的抖m倾向发展为了别的倾向就不好说了。
这个岛上没有什么正常人,宫九更是神经病里的战斗机,曲泠不能以猜测正常人的方法去猜测他,那会让自己吃大亏的。
那么问题就变成了和最开始的想法自相矛盾的命题:她到底还要出门去见宫九吗?
要是为了弄清楚病人是谁去见了宫九,遇上更大的麻烦怎么办?
曲泠的选择是放空大脑。
能遇上就见,遇不上就不见,这个鬼天气,她每天傍晚都要出门一次呢,频率也不低了!
是的,就这样,没错,一切交给老天爷!
然而,老天爷一向是很擅长整她的。
在碰见宫九和不碰见宫九之间,还有第三个选择……
宫九自己上门了。
依旧是一个热的曲泠没有反抗能力的上午,她房门的门被很有礼貌地敲了三下。
曲泠修改初稿到一半,起来开了门。
宫九那张看起来高冷傲然的脸出现在了门外。
曲泠“砰”的一声甩上门,对着门冷静三秒,再打开。
门外什么都没有变,还是一个宫九站在这里。
曲泠哈哈地笑了:“原来是宫公子啊,我还以为是大白天见鬼了呢,看错了看错了。您有何贵干呀?”
靠北,是真的见了鬼啊啊啊!
宫九不知道真的没察觉到还是假的没察觉到她内心的百转千回,很自然地说:“我来请曲姑娘散步。”
“且慢。”曲泠伸长脖子看看屋外,艳阳高照,再看看就像没有热度感知一样的宫九,“你认真的吗?”
她知道了,是谋杀吧!是热死她然后杀人不见血的谋杀吧!好狠毒的抖m!
曲泠说不清自己想不想见宫九,但本质上肯定还是不想的,更何况还是如此恶毒的邀约,他一定是图谋不轨。
她严词拒绝了:“我的书刚才掉进水里了,我得把它弄干。”
话一出口,屋子里的阿飞立刻行动,把书悄无声息地放进了曲泠早上放的用来降温的水盆里。
配合完这一套后,曲泠还侧身让宫九看一眼湿漉漉的书。
宫九:“我可以用内力帮你。”
曲泠:“我的书用的纸比较特殊。”
宫九:“我这也有一些别的小窍门。”
他似乎是打定了要拉曲泠出去的主意。
曲泠咬牙,她一定要想出一个绝妙的借口。
这时,不远处的树底下,一个人对着曲泠使了个眼色。
是她最近感情急剧升温的好朋友,无名岛唯一正常人,感动江湖神精病受害人,沙曼。
沙曼的眼色一使,曲泠马上就改口了:“我突然想起来可以回来再弄,那就一起出门吧。”
说完喊上阿飞就出门,把门锁上了,还没忘记把初稿揣进背包,她绝不会再给第二个人伤害她初稿的机会。
宫九压根不打算探究曲泠变卦的原因:“曲姑娘请跟我来。”
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沙曼慢他一步,后面是并肩的曲泠阿飞。
沙曼回头对曲泠做了个口型:有人。
曲泠比口型:谁?
沙曼做了个闭眼的动作。
曲泠大大的眼睛里冒出大大的问号。
沙曼更加用力地闭眼,曲泠更加摸不着头脑。
她离沙曼近一些,就在这个时候,宫九回头了。
宫九便看见,沙曼和曲泠快贴在一起,沙曼微睁着眼,曲泠神色关切,二人好不亲密。
宫九:……
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握住沙曼的手,沙曼把他拉到身边,被迫中止了和曲泠
的交流。
曲泠以为是宫九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们之间的小动作,可看他的反应,又好像是没有发现。
非但没有发现,好像还往别的地方理解了一下。
曲泠无辜地去看阿飞,你有什么思路吗,这个家伙犯什么毛病了。
但阿飞是指望不上的,阿飞至今都不明白宫九是个什么德行。
再散了一段步,沙曼要去别的地方半路离开了,宫九让出最前面的位置,请曲泠走在前面:“麻烦带路,我们去海湾散步。”
曲泠:想起来了你是路痴,都路痴了还要散步吗?!
她吐槽不出来,憋得表情奇奇怪怪的。
快到了海湾,宫九才开始履行他说的“散步聊天”里面的聊天两个字。
他似乎是在岛上待惯了不怕热,要是曲泠,非得把人一喊出来就巴拉巴拉全说完,再光速回去不可。
“曲姑娘最近生活得还顺心吗?”宫九起手就是和小老头差不多的话术。
他这话很容易让曲泠理解成不希望她过得好:“除了热和……也还行。”
宫九点头:“那就好,曲姑娘在岛上也没有要做的事,约莫是过的闲散的。”
不,心里完全不闲散,而且有一种你下一秒就要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的预感。
曲泠的眼皮狂跳,果不其然,宫九再说:“不过我也知道,再闲散,曲姑娘也是不大舒心的。”
他不在意气氛:“但再过一段日子,曲姑娘就可以真正舒心起来了。”
啊这,要送我升天吗?
不会沙曼的闭眼是我要闭眼了的意思吧?
曲泠眼皮跳得越来越快,宫九停下了脚步,盯着她:“曲姑娘也知道,我们请你来是为了另请其人,他已经快来了。只需再多一些日子,曲姑娘就可以离开了。”
此事是曲泠有预料的,小老头如此笃定地绑了她,就说明他要见的老朋友是一定会为了她来的。
这也说明曲泠离小老头绑她的真相又近了一步,但这种火烧眉毛的紧迫感,是没人会喜欢的。
曲泠只说知道了。
宫九也不管她的态度,自己往下说:“要说的就这些,哦,还有一件事。
“有一个人,曾与岛上有过一些往来。他仰慕曲姑娘的医术,此次上岛听说曲姑娘在这里,想来请你治他的眼睛,曲姑娘是否愿意?”
第87章 我有一个捕鼠计划(上)在精神病院也……
“什么人?”曲泠问。
和无名岛有过往来,用头发去想都知道不是好人啊!
宫九不提对方的名字,只是说:“一位双目失明的公子。”
“名字,名字不能说吗?”
宫九用沉默告诉曲泠确实不能说。
曲泠救死扶伤的想法瞬间降到了最低端,直逼地下室。
稀里糊涂的什么消息也不给,要是救个江湖魔头那罪过可忒大了,她担当不起,遂拒绝:“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我不救人。”
宫九和对方估计是没什么交情,连一句好话都没有为对方说,真的就是单纯的随口一提:“好,我叫人去答复。”
在下面就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宫九朝曲泠示意:“曲姑娘可以回去了。”
曲泠看看周围的海湾,问宫九:“你没有东西要给我看吗,也不用带我见什么人吗?”
宫九否道:“都不需要。”
曲泠很疑惑,她还是问出口了:“等一下,如果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些的话,为什么要把我喊出来呢?”
宫九不愧是宫九:“因为我不认得路,正好地图又在你这里。”
曲泠:……所以大热天把我喊出来就是因为你路痴所以顺便让我当个导游吗,可是你才是住在这里的那个家伙啊!
不过居然还记得地图在我这里吗,那你要回去啊,你倒是要啊!
她的母语是无语。
曲泠走了宫九也没把地图要回去,他凝望着海面在等一艘船来接他,曲泠怕他当着她和阿飞的面干出一些有伤风化的事,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让阿飞先回去晒书,本次事件最无辜的就是曲泠的书,自己去找了沙曼。
因为宫九的路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所以即使曲泠当着他的面往沙曼离开的方向走他也不会发现曲泠要去哪里,更何况这人压根没回头,可能海上有神经病开集会吧。
沙曼的卧室和宫九的卧室挨得很近,拜宫九所赐她不喜欢待在卧室,岛上能去的地方也不多,这就导致,她几乎是一天到晚都待在赌桌那边。
连赢三把,沙曼手边的筹码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引人眼热,但其他人都畏惧她和宫九的关系,即使沙曼出言不大客气也不会说她不是,她赢的再多也只会恭维她。
一局结束,沙曼把牌一推:“不打了。”
马上又有等待已久的人来接她的位置,沙曼站到一边去,曲泠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
“谈完了?”沙曼瞄着曲泠。
“谈完了。”曲泠揉揉头,和她说,“原来你朝我闭眼,是向我暗示想找我治病的人是有眼疾啊。”
“什么眼疾?”沙曼明显对对方很是不屑,这在她身上算是很直白的情绪,对于她一贯的疲倦来说,是很不寻常的。
沙曼话中甚至有冷意:“对于那种人来说,不叫身怀眼疾,而是他就是个瞎子。你不知道吧,宫主和他相比起来,都算个纯良女侠了。”
纯良女侠宫主六个字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曲泠不寒而栗:“认真的吗?”
那得是多造孽一个人啊,她代替过去的花满楼强烈谴责这个败坏他们群体声誉的家伙。
“犯不着骗你。”
沙曼还在看着牌桌:“你没答应给他治眼睛吧?”
“没,宫九什么消息都没说给我,我不可能答应的。”
“那就好,他做过的事……哼。”
沙曼把曲泠拉到耳边,简单说了一年第一次见对方的事。
此人具体叫什么,沙曼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此人有个称呼叫蝙蝠公子,也在海上有座岛,离无名岛不算太远,名叫蝙蝠岛。
蝙蝠岛上,最多的便是黑得伸手不可见五指的洞窟,蝙蝠公子就住在里面,而洞窟侍奉的女孩们被蝙蝠公子尽数摧残了眼睛,原来是因为蝙蝠公子目盲,他说“要绝对黑暗”,也是在黑暗中他的实力他的才华才能得到最大化,于是便做出了这样的事。
蝙蝠公子在蝙蝠岛上开过一次次集会(曲泠:不是,你们神经病在海上还真有集会啊),里面什么都卖,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没有的,他把东西卖给上岛的客人,从而掌握他们的把柄要挟他,他所图谋的是什么,沙曼并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她曾随宫九上过一次蝙蝠岛,看到过那些被摧残
了眼睛的女孩的样子。
饶是在无名岛待了多年的她也看不下去,回来后更是染上了一段时间的噩梦。
她未向曲泠描述女孩们的惨状,曲泠也想象得出来。
江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畜生和人渣,还有神经病。
对比之下,宫主还真纯良起来了。
不能细想,曲泠把纯良女侠宫主甩出脑袋,然后觉得自己亏了:“我不该拒绝的,我该接下他,然后给他药一剂狠的。”
小老头还指望通过她见到老朋友,她把对面药翻了也得给她收拾摊子。正好她还有那么多垃圾,那么多毒药,真是越想越亏。
沙曼却向她说:“我是觉得不要掉以轻心为好,他的武功也算是高强,何况心机深沉。他对他的目盲执念深重到如此,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却有此理。”曲泠琢磨了一下,“嗯嘛嘛……突然想买几个老鼠夹放在家门口了。”
你说这江湖怎么就没有个精神病院呢,把这些个神经病都关进去都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她和阿飞的生命安全和其它安全,曲泠去主动找了小老头一趟。
奇怪的是,大白天的小老头居然不在家,仆从说他很早就出门了,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曲泠就还是去再找了一趟沙曼,沙曼教她玩非赌博性质的牌,玩到傍晚再来。
这回不知是为什么,小老头选的谈话地点不再是那颗树下,而是改到室内了。古朴的小客厅里,两把黄花梨木椅,一张小桌子,就是全部。
小老头依旧是懒散地靠着椅背,眯着眼的和蔼样子:“坐吧,小姑娘。”
曲泠有事要和他说,动作就爽快了许多,利索地坐下,还把椅子往小老头那边挪了挪。
小老头笑了:“今天是有事要问我吗?”
“对啊。”曲泠道,“关于蝙蝠公子的,这个人不是上岛来了吗。”
“他啊。”小老头打了个哈欠,“是来谈生意的吧,几条人命的事。”
他把人命关天说的风轻云淡,仿佛和杀鸡杀鸭没有区别。
也许在他们这些人眼里,的确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至于具体的生意,蝙蝠岛的集会上也会卖人命,只要出得起价,蝙蝠公子就会为他们办到。
不过偶尔,也有棘手的时候,这种时候就要来找更专业的无名岛了。
小老头说的生意就是指这个,一两年里,蝙蝠公子找无名岛谈过三次生意,他的集市想必是办得蒸蒸日上了。
这些,在他看来并没有必要跟曲泠说。
“事情谈好了,最晚后天就会走,他怎么了?”
曲泠跟他说:“宫九和我说,蝙蝠公子想找我治眼睛。”
“你拒绝了吧。”小老头笑着道,“治他不是你这种好姑娘会做的事。”
这个好姑娘说的还是很微妙,话落后笑意马上又消失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的漠然不是针对曲泠,曲泠可以感觉到,她不由得一纳闷,那只能是针对蝙蝠公子的了。
再说一遍,要理解神经病真是太难了。
小老头的手指敲在木椅上,他若有所思,在过了一会儿后,出言道:“此人,他如果敢在这里掀起什么大风浪……那我也倒佩服他。以武功而言,你也不必担忧,你和你的朋友,要赢他不算太难。
“何况你也无需注意他,宫九同你说了的,小姑娘,你过段时间就可以离开了。”
曲泠只觉得讽刺:“那真是很快了。”
小老头却有意去曲解,不理会曲泠的阴阳怪气,他的太极功力真是一流:“当然了,想再待一段时间也行,你的那个朋友是个杀人的好苗子,我倒是不介意之后教他一些东西。”
“不用了。”曲泠替阿飞果断拒绝,“他有他自己的缘分,也会有自己的造化,就不劳烦了。”
小老头呵呵一笑:“那真是可惜了。”
他喝了口桌上的茶,但是这一口喝空了,原来杯中已经没有了茶水,只有茶叶而已。
这场谈话在蝙蝠公子的事情上没能给曲泠更多线索,只加深了她的疑惑和反感。小老头的话,非但让曲泠更没有底,还叫她有了更深的疑惑,她还是感觉到小老头有话没说。
然而,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
再尬聊也聊不下去,她随便扯了个借口就回去吃饭了。
离开时,小老头又关心了一遍宫主的情况,曲泠只说明天就能活蹦乱跳,没给出具体的彻底康复时间。
回去的路上,她走的越来越快,思绪百般运转,最后定格在小老头的茶杯上。
也算是有个好消息,神出鬼没还要去干活的宫九,内力高深看不出异常的小老头,她分辨出来哪个是病人了。如果真像侍从说的,小老头一天都不在,那他的茶杯里就不会有茶水喝尽后的茶叶。
那还是醒神茶,现在再细思小老头的神情,他也许是才醒了没有很久。
这个岛上的病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那么,如果武功最高深的人是病人,宫主还没缓过来,宫九不在……
不行,没有船,现在不是跑路的好时机。而且小老头一开始是自己透露的病人的消息,他总会还有后手的。
而且小老头要等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最多就一两天,她就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小老头身上和她身世有关的那一部分,也会展开。
至于蝙蝠公子,曲泠在这些事上无限相信自己的坏运气,事情能有多坏,她就做多坏多准备。
决定了,真去折腾点“捕鼠夹”吧,抓老鼠抓蝙蝠,也差不了很多吧。
第88章 我有一个捕鼠计划(下)终是故人来……
原随云,最近血压很高。
这整件事该从好几个月前说起,那时他还在为了蝙蝠岛的事情不暴露,跟自己的父亲打太极,想把事情瞒过去。
但如果要说清楚,那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原随云,出生于无争山庄。在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迷天七圣盟还未崛起之前,无争山庄被称作天下第一庄。
三百年前,他的祖先原青山创无争山庄,在当时的江湖,无人能与他一争长短,于是天下群侠为他赫上无争二字作为山庄名号。
这三百年中,无争山庄人才辈出,英雄豪杰如过江之卿,直到近五十年来,才逐渐没落,但即使如此,无争山庄也是余威尚存,在京城那三大家未打破天下格局之前,仍是江湖第一。
当今的无争山庄庄主,名为原东园,是原随云的父亲,他深居简出,江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实力,有人说他天下一流,有人说他不过是抱病的书生,但无论如何,也没有人敢去在无争山庄试他的实力。
薛衣人不敢,木道人也不冒犯……在它还没失去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前,无争山庄就是有如此实力。
原东园作为庄主,一生可谓顺遂,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儿子。直到了五十多岁,那时江湖的格局已经发生了变化,天下第一庄的名号也已经离去,那一年,原东园才有了一个儿子,便是原随云。
因此,他对原随云算是极尽宠爱,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原随云也没有辜负无争山庄的名望和父亲的厚爱,他自小天赋异禀,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样貌也出挑,引人称赞。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令人惋惜的就是,在原随云三岁那一年,一场大病夺走了原随云的视力——他失明了。
这是何等的打击,老天爷给了原东园一个天才儿子,让他看到无争山庄再起的希望,又夺走了他儿子的视力。悲痛之际,原东园也不敢表露,只因原随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想让他的儿子好好活下去。
但旁人的言语是不可杜绝的,原随云自小就在旁人的惋惜声中长大,他知道的就是如果他没有失明,他就能成一番大业。他在黑暗中成长,也许是天性如此,也许是别的原因,他走上了一条违背先祖的道路,一条黑暗得彻彻底底的道路。
欲望和邪念支配了他,他找到了一片岛,给这里起名叫蝙蝠岛,给自己起名叫蝙蝠公子,他要在这里开展他的伟业,他要证明就算他是个瞎子,也能支配江湖。
他将他的所有天赋都用在了蝙蝠岛上,这里黑暗、毫无怜悯;这里没有温情、只有地狱。
原随云什么都卖,他做了所有人能想到或想不到的肮
脏生意,只为了拿到更多人的把柄,去扩充自己的势力。作为无争山庄的继承人,他背弃了无争山庄。
但是原随云不后悔,他只恨不能更快,更快!
这样的前情下,好几个月前,他听说了江南花家七公子花满楼的眼疾被“小菩萨”曲泠治好的消息。
那一瞬间,他的欲望又被点燃了。
原随云穷尽一生的扭曲都与他的失明有关,现在这个机会真来到了他面前,他做尽一切坏事都不会放弃。他立刻就行动了,用无争山庄少庄主的身份去请,可是他是下了蝙蝠岛之后才知道的这个消息,等他赶到花家时,曲泠已经离去了。
更坏的是,他后来又生了一场大病,病得起不来床,所有的大夫都说他要死了。
病中,原随云的憎恶达到了顶峰,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他总是不如意?
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应做尽做!
老天爷还是没有收走原随云这个祸害,他从阎王手中捡回来了一条命,病好后他再去请曲泠,却只拿到了曲泠在金风细雨楼为四大名捕制首的无情治腿的消息。她要专心诊治无情,闭门谢客,除了她的好友,谁的信也不收,什么人都不见。
他不信这个邪,再亲自去京城,曲泠又离开了。
至此,原随云的脾气坏了起来。
正儿八经见得了光的手段请不到吗,他就用他最擅长的,见不了光的。
他留意了曲泠的动向,查清楚曲泠进了太平王的领地入住了客栈后,立刻制定计划要下手——
然后就被无名岛抢先了。要不是他来谈生意,都不知道曲泠是被无名岛“请”走了。
宫九说曲泠是客人,可以帮他传达请求,不保证为他办到,结果就是,他第四次被拒绝了(曲泠:你们这种人的心理为什么如此,我没有四次喂我花生)。
原随云恼了。
他知道小老头武功高深,知道宫九宫主都绝非善类,知道就连岛上的沙曼都是剑术好手,即使这样,他也等不下去了。
他要治好自己的眼睛,他什么都愿意去做。更何况现在也算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宫九不知为什么出航了,宫主又自称得病了,而小老头……
原随云听说宫主曾杀了一个西方魔教的重要角色,小老头为她收尾碰上了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二人的交手是个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但小老头必定受伤了。
他决心要动手,至于曲泠本人的意见,压根不重要。
他先观察了一天一夜,谨慎地选择了行动。
夜色如墨,是原随云最习惯的时刻。他一袭夜行衣,真的就像是一只蝙蝠。
他游走在夜里,找到了白天抓了人然后审问出来的曲泠的住所。
很整洁的小院,都快要到午夜了,灯还没熄。原随云指挥好带带人隐藏好,他看不见,却能敏锐的听见里面的细小动静,他耐心地等待,等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灯光没熄灭了,声音也还在。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原随云使着轻功,踏在了屋顶上。他掀开一片瓦片,把耳朵贴过去,侧耳倾听。
他听到了一句:“阿飞,阿飞!”
“小菩萨”在呼唤她的好朋友,她居然在晚上还这么有精神:“阿飞你是不是困了?”
接着是一道有些冷感的少年嗓音:“是有点困。”
“那你去睡呀,不用陪我的,我快改完这一点了。”
“不,我睡不着,太热了。”
这话说的没错,乍一听还有几分命苦。
“小菩萨”拉长声音:“睡不着吗,那怎么办呀,我们也不能去把太阳射下来啊,要不你和我一起干脆熬穿算了呢?”
原随云的心提了起来,熬穿?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最晚天亮宫九就回来了,现在你跟他说熬穿?
还好,少年剑客说:“不要,明天还要练剑。”
“这样啊,只好再等等喽,夜再深一点应该会降温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不久,随着合上书的声音,“小菩萨”说:“好了,完工,睡觉了!”
于是在洗漱的声音过后,屋子里只剩下寂静和呼吸声,偶尔有曲泠翻声的声音,夜晚实在是太热了,这是可以理解的。
原随云感叹一声幸好,再等了有一个时辰,确认他们都睡熟了,放下瓦片要翻身下去。
曲泠“诈尸”了:“阿飞,你睡着了吗?”
能不能别问睡没睡着了,睡你的觉好不好?
偏偏阿飞还真没睡:“没。”
曲泠便说:“我也没有,那我们来说话吧!我有一个新故事。”
原随云:……给他睡觉啊!
他不想听什么青少年夜谈会也不要听故事,给他睡觉,小孩子就老老实实睡觉啊!
他的心声传不到曲泠耳朵里,曲泠阿飞热切的聊了半个多时辰,才再睡下。
原随云顺了顺自己的气,重新开始等他们睡熟。
结果,等他觉得差不多了,该睡着的少年剑客又说话了:“所以刚才那个故事结尾是什么?”
原随云拳头硬了。
曲泠又把故事讲完了,她太擅长讲故事也太擅长扯东扯西了,一个故事又讲了好久。
原随云真的要受不了了。
他火大得不行了,终于再一次等到曲泠说不行了,真的要睡了。
这一回,过了半个时辰他们也没有再说话。
原随云表情都无法维持了,落到地上,此时夜色都快要褪去了,再过一会儿,宫九就要回来了。
必须要快,他不再那么谨慎,摸出特制的木管,手指把窗户纸戳出一个洞,伸进木管,把花了重金的药吹进去。而后才推开窗户,翻进屋子里。
打死他也想不到,落地之后,他的脚部传来了一阵直冲天灵盖的剧痛。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夹了,原随云差点叫出声,他忍住了第二条腿抬进来。
然后也被夹了。
这他妈什么东西?!原随云去摸脚上,没摸到……
【道具名:南方大学生的米奇捕获器,特殊作用:夹南方大学宿舍特产。】
【介绍:南方大学宿舍不得不品的,除了减速带和校园网,当然还有宠物小精灵啦,你也不想和它亲密接触吧!因此我们推出这款道具,足足有一整箱,为你有效解决烦恼。它甚至是无声的,不会打扰睡眠,起效后就马上消失,也不用打扫哦!】。
接连不断的疼痛中,原随云被夹麻了。
夹夹夹不断夹到厌倦,可他却连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意识到不对想撤,跟上来的只有更多的疼痛。
他的脚快失去感觉了,手放在窗台上想翻,这是一个很不雅观的姿势。
曲泠阿飞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姿势。
她看一下地上被精准踩了个一干二净的老鼠夹,再看一下眼前出现的黑衣人。
不知道道具会自动追踪的她迟疑道:“我,我到迪**来了?”
这句话的槽点先不说,原随云听到动静,一时大惊,他精心准备的药居然对他们没用!
疼痛逐渐停歇,他翻窗就要跑,怀剑睡觉的阿飞一剑飞来,原随云俯身躲过,放弃窗子滑到了门边。
他破门而出,曲泠追上去:“别想跑!”
她追到院子里,夜色过去了,天边漏出些许日光,被夹脚夹到厌倦的原随云轻功无法全部施展,被曲泠追上。他回头一看,心中焦急,大喝一声想叫出他准备的人手。
可四周只有安静,好似他没用带过任何人来,原随云大骇,行动有稍微的迟缓。
曲泠抓住了时机,她从石观音的招式里悟到了几分掌法,蓄好内力一掌推出,有如疾风,一掌攻在了原随云背上。
原随云通身一震,痛苦地呜咽了一句,倒在了地上。
曲泠意识到不对,她收手退后,淡淡的光线下,原随云倒在院子中央,口吐鲜血眼中无光,已然失去了生息,死不瞑目。
他的正面,胸口处,插着一根发黑的银针。
这是一根曲泠再眼熟不过的银针,她
身上就有这样的银针,她知道的人里也只有她有这样的银针,这是她的试毒银针!
曲泠猛抬头,清晨的日头之下,她瞧见院门大开,西厢房的房屋后,走出来两个身影。
第一个是宫九,他的剑上还带着血,另一个貌若好女,气度不凡,风流气息下是几分不羁与逍遥。
宫九叹气:“早知道该杀了他再去接人的,要是再晚回来一点,就要被他带人,对曲姑娘不轨了,还请王前辈见谅。”
貌若好女的男人轻笑:“该见谅的不是我。”
他转头,他们的对话曲泠一点也没听进去。
即使心心念念的导师就在眼前,她也依然看向银针飞来的方向,也是导师转头去看的方向。
那是院墙上,她看见一个坐在墙头的人,而后是熟悉感。
阿飞撑住身体一软的曲泠,她眼眶一热。
第89章 到了被家长教训的时候了家长与家长……
宫九甩了甩手中的剑,把血珠甩下来。他有轻微的洁癖,手上的宝剑也是特制过的,血过不留痕。
血珠落进草丛中,在草丛后,是原随云带来的人手。它们悄无声息地成为了尸体,魂断无名岛,比他们的老大死的还草率。
“既然带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目前的气氛不适合宫九再待下去,他拿出一张很精细的地图,这是他居然能带路的关键所在。
地图足足有两幅画卷那么大,宫九把手伸直才能把它完全打开。虽然地图画到了这种程度,但一路上王怜花也出了不少力。王怜花是不太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做到对着地图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祝他好运吧。
宫九告辞,很有信心地照着地图上的路离开了。
没有一个人在意他说了什么,也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离去,现在院中的每一个人,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阿飞在看着曲泠,王怜花瞥一眼曲泠,再恍若不经意瞥一眼阿飞。
曲泠擦去眼边的湿意,却还不肯稍稍移开目光:“你是谁?”
院墙上的人听到这句话,从墙上一跃而下。
就像一片叶子一样,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背光而立。此人大概身量有八尺有余,姿如杨柳,自成气度,容戴鬼面,仍不改其仪望风表,迥然自秀。
他慢慢走到曲泠面前:“我是谁?”
曲泠微微睁大眼,要听他的回答,只见他摘下了鬼面,然后——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着鬼面的手锤到了曲泠头上。
“我是你爹!”此人似乎火大到了极点。
这一下要说重也确实有一点点重,要说具体有多重,又好像压根不重,是一个很微妙的区间。可曲泠下意识一副脑子里的星星被打出来了,一颗接一颗地蹦的样子。她低头委委屈屈地摸着被打的地方,潜意识里忽然就很想演:“怎么打人呢!”
她的假星星还没蹦完,对方冷笑了一声。
显然在外面忙活了那么久再被王怜花摇回来见孩子之后,听孩子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这件事,让他火冒三丈。而识破自家孩子屡试不爽地装可怜,对他也不是很难的事。
但是曲泠get不到他的点:“很疼的!而且你要怎么证明嘛,没证明就打人……”
火上加油的结果就是,她的耳朵尖儿被拧起来了。
还没有锤头的那一下重,拧耳朵的力度轻的不能再轻,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起一个牵引的作用:“说,接着说,一次性说完我再教训你。”
曲泠不知怎么,她忽然心里也有一股火气,这股火气还有一股熟悉感,好像类似的场面上演过千百次,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要说的所有话都像水一般自然地浮现:“不要拧耳朵,我失忆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不可以骂我,松开我松开我松开我——”
几乎是本能支配了身体,曲泠一跳,脑袋一头咚在了对方下巴上,这是比那一锤还重的一下,对方吃痛,放开了她的耳朵。
曲泠改为捂耳朵,机关枪一样地控诉:“太过分了!都说了我失忆了,就不可以体谅一点我嘛,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行我素的,我说的话总是不听,叫你早上不要折腾那个早餐做那么难吃就是浪费食材也不听,讲课的时候不要讲那么快我要做笔记也不听……”
用翻旧帐的形式翻篇自己的行为进行到一半她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说了什么:“……哎?”
一种名为对抗路父女的尴尬席卷了整个院子。
她的父亲气笑了:“不记得我是谁,还记得怎么跟我吵是吧?”
曲泠干干地笑一下:“这个,那个,呃。”
她对手指:“我失忆了,原谅我嘛。”
她爹抬手,第三下终究还是没敲下来。
父女相见十二点档煽情节目变成了晚八点档搞笑节目,王怜花忍俊不禁地别过头,笑完了再转回头。
此刻天光已大亮,他慢悠悠地上前:“你们还有别的话要说吧?”
他问的是曲泠的父亲,二人看起来是相熟的,曲泠的父亲颔首,王怜花便将目光投向曲泠与阿飞:“那么,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这里还有几具尸体,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明明他是看着他们两个人说的,阿飞却总感觉他的注意力更多的在自己身上。他皱了皱眉,恍然间想起来这人似乎就是千面公子王怜花。
原就为曲泠父亲的出现而局促的阿飞,心下更加忐忑起来,王怜花似有若无的打量,让他攥紧了拳头。
“恰好,我也有些话想说。”王怜花再道。
阿飞绷紧了神经,曲泠则是终于见到了她的指导老师,以为他要找她说些什么,想起来她改过好几遍的初稿,忽然生出一种心虚的情绪……
院外是一片沙滩,海水一波波拍打上岸,又退回蓝色中去,留下湿痕,不久也将被艳阳抹消。
一个浪头打过来,卷来一块晶莹的贝壳,曲泠蹲在沙滩边上,把贝壳捡起来。她擦掉上面的沙子,边擦边聊整个事件的全貌。
王怜花本来就认识她,拿到她的信后,立刻认出了她的身份,一面把她约过来,一面去找曲颂。小老头那边,则是与玉罗刹交手后,受伤的小老头想找一个人来诊治他,他想到了他的“老朋友”,但是“老朋友”已经很多年没有消息了。恰巧他在海上还算神通广大,捕捉到了千面公子那边的动静,于是他就绑了曲泠,再找人送信,让“老朋友”自己送上门。
而这个“老朋友”本人——
“一如既往的脑子有坑。”曲泠的父亲,大名曲颂,锐评了小老头。
“所以是你吗?”曲泠惊讶了,她猜的是自己导师来着,“我以为是我导……额啊不是,是王前辈。”
她是想喊师父的,但是在信中说的敬茶也还没敬,说出口总觉得不自在。
曲泠的称呼一出口,王怜花又笑了。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很有乐子的东西:“也不用喊王前辈,既然是接了我的怜花宝鉴,就是我的徒弟了。我跟你父亲是一起来的,大概是吴明想着,两个人给他治胜算更大。”
顺着杆子爬的曲泠马上喊道:“师父!”
王怜花揉揉自己新出炉的徒弟的头,接着绷不住又侧头无声地笑。曲颂的表情听见她喊师父后似乎是更冷漠了,曲泠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她把话题拽回来:“所以你以前和他有什么交情呀?”
曲颂回想了一下:“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离你出生都早着。”
他那时还在师门中,比如今的曲泠大不了几岁,带着师命去看望了他的师姐。年轻的曲颂行事百无禁忌,途径海滩,临时起意要出海,就这么碰见了小老头。
那个时候的小老头也还没有成为老头,他的妻子也还没死。
“就这点交情,称不上是老朋友。”曲颂总结。
“那他就是看上你的医术了呗。”曲泠擦干净了贝壳,“你要帮他治吗?”
“等我和他见一面再说。”
曲颂这句话里有转瞬即逝的恶意,鲜明的针对小老头的。
曲泠“哦”一句:“那我为什么会失忆,你有什么头绪吗,你有没有要跟我讲的我的事情?”
她这一句问到了关键,曲颂不紧不慢地,他俯身,与曲泠八分像的美人面上是一个很深沉的表情:“来龙去脉,等你恢复记忆了,自己就会知道,我会给你治。”
他似乎不是很想讲,这件事上,连王怜花也选择了沉默。
“啊勒?”
曲泠为凝固的气氛感到奇怪,“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还有别的要说的事情吗?”
“有。”接话的是王怜花。
他的目标不是曲泠,而是退后的阿飞。
阿飞的指甲扣进肉里,他的不安缠成了毛线团,在他的想象中,王怜花的话会像断头刀一样劈到他身上,然而实际却是王怜花说:“你不用想太多。”
他竟然在安抚十八岁的、紧张到唇色发白的阿飞:“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想聊,再接着聊。”
王怜花道:“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大概没和你提起过我——她叫白飞飞。”
阿飞万万想不到先听到的会是这句话,他垂着的头昂起,脱口而出:“你……”
仔细看去,王怜花的面容,真的与他记忆里的母亲,在轮廓上有些许相像。
王怜花接着道,其实在他知道阿飞的存在后,他不仅在乎沈浪的私生子事件,也在回想他匆匆别去没有认过他的姐姐:“你可以喊我舅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毕竟你的母亲没有认过我。”
人活到四十的岁数,很多事情都释怀了。有时候王怜花再想起当初的事,已经恍若隔世。他死去的母亲,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在岁月的长河里都被磨平,也许还有遗憾,但都是不可改变的事了,他早就放过了。
如今再看到阿飞,他的脑海里随之而来的,是二十岁的王怜花不会有的责任感。白飞飞不认他,他认白飞飞,阿飞是他的外甥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这算是个大秘密,王怜花说的坦然,曲颂脸上没有意外,王怜花和白飞飞的关系他明显是知情人,曲泠的反应是最大的,她早猜测过阿飞的父母,却也不代表她听到阿飞和导师的关系不会惊诧。可她也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打扰在头脑风暴的阿飞。
阿飞的嘴唇微微颤抖,重新泛上血色,以为世上只有父亲一个亲人的少年,在世上曾孤独漂泊了七年之久。
孤独的雪原上什么都没有,他的心也空荡荡,彷徨地刻画家这个字。
阿飞没有反应,他做不出什么反应。
王怜花叹了一口气。
他上前,给了这个不知所措的、独行过很久的少年的一个拥抱。
短暂的拥抱过后,阿飞虽然还是没说话,但他的选择也很明了了。
曲泠真心为阿飞感到高兴,在她找到了亲人的时候,阿飞也找到亲人了。
她看着导师和阿飞说了几句别的,给他们留出了空间。等到他们说的差不多了,再说:“对了,我还有一件想问的事。”
曲泠问的是王怜花和曲颂:“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呀?”
听到王怜花名字时的熟悉,王怜花拿到她的信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曲颂,事情加在一起,总觉得关系绝不算很一般。
她终于问到关键了,王怜花又笑了。是纯粹的快乐,乐子人哈哈哈大笑起来,去看曲颂。
曲颂死亡注视曲泠。
曲泠敏锐地喊停:“……要不我还是不听了吧?”
“都问了那就听着,你恢复记忆也会知道的。”曲颂淡淡道,“什么关系?我的师姐是他的母亲,也就是你的新师父喊过我几年舅舅的关系。”
第90章 你导在审稿现在你是这个领域的专家……
“吓死人了……”
曲泠趴在阿飞肩膀上,脑袋埋在他脖颈间,她还没缓过来:“导是亲戚这种事……完全就是噩梦的级别啊,感觉我好像什么都没故意干,又什么都干了,太怪了。”
阿飞拍着她的背,两个人窝在某个角落。
对于辈分乱了这件事,事已至此还能撤回不成?王怜花毫无意见,她爹也还是没有教训她,一句“各论各的”保全了自己的辈分。
接着大人去忙他们的事了,都说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小辈管,院子里还有尸体,于是曲泠阿飞就只能再找了个地方。
这是看海最好的位置,还是在椰树的树荫下边。无论是大海还是天空,都澄澈得像水晶,可惜太阳实在是太煎熬人了,令人无心欣赏。
“但是至少见到他了,你不是一直想见吗?”阿飞说,因为曲泠埋在他身上的缘故,他的话听来不是很清晰。
心情复杂的曲泠道:“这个……”
她结结巴巴地:“你说我把我写的东西给他,能过吗?”
她自己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啊!
阿飞不通医术,他只听出曲泠没有底气,提议:“先给你父亲看一眼,他帮你改改?”
“要是给他看,但凡写岔了他不先把我骂一顿就万幸了。”曲泠扯扯嘴角。
她痛苦地哀嚎,从阿飞身上抬头,一下打在椰子树上。
充当沙包的椰子树岿然不动,连叶子也只随着风的吹拂摇晃,半点面子都不给她。
曲泠跟树较上劲儿了,又是一下打在了树上。
这一回树顶晃了晃,曲泠意识到不妙,侧身一躲,一颗圆滚滚的椰子掉了下来,掉在曲泠的脚边。
曲泠:(“▔*▔)
椰子滚起来,她忽的灵光一闪。
于是乎,王怜花再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曲泠在怂恿阿飞劈椰子的一幕。
这还真是个技术活,椰子壳硬,要使上些力气才能劈开,阿飞的剑又是钝剑;再者而言,椰子的壳里面包的是椰子汁,要是劈太过了整个劈开了,汁水就全浪费了。
阿飞经不住曲泠的怂恿,用帕子擦了擦剑身,他用石头固定好椰子的位置防止椰子滚跑了,再持剑。
利落的一剑劈在了椰子上,阿飞使力均匀,圆润的椰子动都没动,就被剑刃劈进了。
阿飞一手按住椰子,一手拔出铁剑。透明的椰汁从剑身上跌落,消失进黄灰色的沙滩中。
曲泠双手接过椰子:“好耶!但是我们要怎么两个人分呢?”
“我不喝。”
“那不好吧。”曲泠摇一摇椰子汁,“我给你剩一半。”
说完她和王怜花对上了视线,一愣:“耶?导啊不是,师父?”
看完了劈椰子的表演的王怜花抱臂靠在某颗椰树下,妖颜若玉:“一个椰子,你喝一半再给我外甥剩一半?”
曲泠:“哪里不对吗?”
她发自内心说的,还眨了眨眼:“我想给他留就给他留啊,为什么不行。”
精明如王怜花,自然对那点意味一览无余,饶有兴致地说道:“不,没有哪里不对,关系就要这么好才对嘛。”
说着他还对着阿飞挑了一下眉。
阿飞避开舅舅的眼神,自顾自擦去残余的椰汁。
他生涩地反应完美戳到了王怜花的笑点。
他简直乐不可支,白飞飞当年怎么说的?要看看全天下最聪明的女人和最聪明的男人,生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
那他外甥算怎么回事,物极必反了?
他真想现在就到沈浪面前去痛痛快快地笑一回,可惜还不是合适的时候,唉,太可惜了。
王怜花压下笑意,走过去,鼓励地把手放在了阿飞肩膀上:“我说的是吧?”
阿飞不动声色地别过肩膀,没让王怜花真压上来:“……舅舅。”
王怜花更重地一拍,他其实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曲泠看不太懂王怜花的行为,她知道的是她的初稿还躺在背包里,毕业任务也卡在审核这一段了。
她咽了下口水:“师父,我还有件事情要找你。”
王怜花心情好极了,颔首:“说吧。”
曲泠慢吞吞地把毕业初稿摸出来。
“我有一个很想治的病人,但是他的病情着实是颇有些过于棘手,我为他的治疗写了个草案,还请师父看一下。”
她心一横,把初稿塞到了王怜花手上。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何况她她她她她她为初稿花了那么多心血,写出来的不能还是一滩吧!
原本薄薄的几页初稿,被曲泠扩容到了厚厚一沓,王怜花拿到手中掂量了一下,对曲泠口中的那位病人产生了好奇心。
到底是病成什么样,才能草案都有这么厚?
怀着这样的思绪,他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王怜花就睁大了眼睛。
他把第一页的苏梦枕病情粗略概括仔仔细细看了足足有三遍,对曲泠说:“你确定你写的都是真实情况?”
曲泠说:“确定。”
王怜花再道:“奇了,居然还活着,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好像看到了珍稀动物,摸摸自己的下巴:“你确定要治他吗?这个病人,难度似乎太高了。”
来了,导的名言之一——你确定要这个选题吗?
曲泠也没得选啊,她也不想要苏梦枕做毕业作品,哪个医学生会想要他当毕业作品啊,可是她没得选啊!
她硬着头皮:“苏楼主对我有恩,且为人无可挑剔,是我的朋友,我是一定要救他的。”
“原来如此。”王怜花说。
他继续往下看。
十多页的初稿,第一页后面就是从树大夫那里抄过来的苏梦枕病情详细记录,王怜花看到这里,表情和看志怪小故事没区别了。
他还发出了赞叹的声音,评价道:“原来人还能病成这样啊,啧啧,有说法的。”
六页以后,就是实在水不下去的、曲泠开始正式拟的治疗初稿。
曲泠投入的心血着实不少,她不少夜晚都烧给她的初稿了,努力总是有回报的,汇报就是七到十页是能看的。
王怜花还看得比较赞赏,看到觉得写的不错的地方会点头。
十页一过,一切就变了,王怜花的手部动作停止了。
曲泠痛苦地合上眼,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事。
她看不见王怜花的表情,但能听见他翻动初稿的声音,到了六页往后,很明显的放慢了。
就像有虫子爬在她身上,曲泠汗如雨下,王怜花手指敲在初稿上:“过来,别闭眼了。”
她不安地睁眼,以蚂蚁的速度挪了过去,恨不得与王怜花中间隔了一条银河。
但是银河是没有的,导师是在审稿的。
王怜花把初稿伸到她眼前,手指敲在一行字处:“这里我——看不太懂,给我说说?”
在曲泠耳中,他咬重了看不太懂四个字,曲泠张嘴:“嗯,写这里的时候我想的是,他的病情有寒症的体现对话,也许可以配合……”
“还有这里,这几株药材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这里是,呃,结合了苏楼主之前大夫的用药,之前主治苏楼主的大夫他……”
“现在要治他的不是他之前的大夫,是你,那么你这么参考,恐怕没有多大用处吧?”
曲泠不敢说话。
王怜花翻过一页:“再看这里,这一块为什么拟了这么个药方?”
“我想的是,这些药可以派上用场的话……大概就是这么个想法。”
“原来如此。”王怜花点评,“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四个字快把曲泠击垮了。
后面还有好几页,残忍的对话不断地发生。
“这一段修辞用的不错,医术则是几乎看不出来,是有别的想法吗?”
“别紧张,慢慢说,这是你写出来的。”
“这一段是熬夜写的吧,看起来要睡过去了。”
“如果这个方法可行,你也算是这一类病症的开山祖师了。”
“……”
玩世不恭的王怜花在医术上完全是精益求精的,纵使医治苏梦枕确实是个千古难题,但也不妨碍他能看出来曲泠的初稿里有多少问题。
终于到了最后一页,王怜花说:“这个结尾写的倒是可以。”
曲泠重新亮起眼睛。
只听见王怜花冷漠无情地:“划掉吧。”
他把初稿还给曲泠,人生头一回带学生的王怜花感叹道:“说实话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写的,前半段我觉得小李探花给我找了个举世难得的好徒弟,后半段我觉得你是不是对治好这位苏公子的时间另有安排,不知道这后半段你敢不敢给你父亲看。
“要是按照后半段的水准来治苏公子,我也算是要在带徒弟这事上千古留名了。此篇文章在医术方面对我造不成任何威胁,但在师承方面可以使我一世英名扫地。
“以我的建议,前半段保留,后半段重写吧。”
曲泠一句话不敢反驳。
对着导师,她唯唯诺诺地:“好的,收到。”
然后对着系统提示在心里疯狂流泪。
【导师驳回了您的毕业作品诊治初稿,请修改后二次提交。】
她就知道是这样的,她的毕业路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