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镭钵街鱼龙混杂, 人员往来频繁，伴随渡轮而来的还有从其他国家飘来的各种消息。每天无数真真假假的消息在流传、畸变，并最终交到各个组织首领的手里。
羊不像那些组织有专门的情报系统, 小孩子的分辨能力也不是很强, 很多都是听个大概, 就回来当谈资一顿胡说。
从阿美丽卡的某个组织发生叛乱首领一夜间换了十个人，到北欧某个地方冬天夜里会从天上掉金币去的人都发大财了，再加上异能力的存在让再天马行空的幻想都有可能成为现实, 使消息更加真假难辨。
为此才有情报人员的存在和流动，尤其是拥有探查异能的情报人员, 更是永远不愁没组织要。不过桃井五月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女高中生, 对情报方面靠的也主要是对数据的敏感和细腻的性格，自然没那些组织的底蕴。
现在整体羊对听来的消息，也是一副“啊？怎么会这样，太震惊了！”的态度，实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说起来都很兴奋, 仿佛在讲什么奇幻冒险故事。
一群从红楼出来的女孩子正是听到什么故事都觉得新奇的时候, 听到同伴们“荒霸吐”、“荒霸吐”地喊，也跟着拍手，一起讨论那位复活的首领是什么模样。
原本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孩子们的嘴里转了几圈后，已然成为了头上长角的神话人物。
而且孩子们编故事喜欢讲究对称, 左手左手拿了一把镰刀，右手就一定还要躺一条蛇。头上戴了帽子，脚下就一定要踩一只鳄鱼。
“为什么会有鳄鱼？”
“横滨的河里什么都有, 有鳄鱼也正常啦。”
“他可能就是被人扔进大海里，之后用异能力在深海里复活了, 就带着他在海里找来的部下上岸来复仇……”
“海里有蛇吗？”
“不知道，咩咩，”孩子说着说着转头，语调顿时变得撒娇起来。“咩咩呀，海里有蛇吗？”
白发少女神游天外，被人戳了几下也没反应。
一群人一窝像兔子一样挤在一起，旁边的女孩子大胆地把脑袋搁在咩咩的肩膀上，眼睛往她那边瞟。
咩咩双目呆滞，仿佛兔子堆里啃大白菜啃睡着的那只最傻的兔子。后面有女孩从背后想抱住她，但没收住力，咩咩就像木偶人一样向前翻折，腿与身体近乎平行，展现出让人震惊的柔韧性，瞬间倒了下去。
女孩们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正了，扶正后的咩咩仍然维持不了平衡，会前后倒，女孩们只好把她靠墙放好。
……像个没有骨头的娃娃。
阳枝棉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角色在没注意到时候，是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NPC面前，她正开着手机，在大脑里检索她什么时候看到过“荒霸吐”这个词。
最近阳枝绵的工作内容主要是查询本土以及外地的各种神话传说，并对他们进行溯源。每天看着各种神明鬼怪的东西，看得阳枝绵直打哈欠。
不只是国内，国外的神话也在他们的涉猎范畴，各种奇奇怪怪的名字和他们错综复杂的宗教仪式每天都在轰炸阳枝绵的大脑。
如果只是看看，她还能单纯当读故事读完了就过去了，但工作要求她必须对每个神话传说都一丝不苟，因为她要找到其中真实的部分。
毕竟她现在的工作，是在现实中找到“神明”。
显然除了波稻以外，组织还希望能找到更稳定、更强力的神明为自己所用，所以阳枝绵就从充满了逻辑的计算机科猛然转向了灵异科。
组织似乎是真的相信这个计划具有超乎寻常的可实践性，资金和人手的支援力度都相当可观，但联想首领那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长生不老梦，阳枝绵得承认组织似乎一直都是这个风格。
看着每天穿着白大褂走来走去的科研人员一脸严肃，一张嘴就是某地发生了灵异现象的场景真是说不上来怪异。但再想象一下一帮黑西装的组织成员出动，行动目标是为了挖某个神寺的旧址，一切似乎就更荒唐可笑了。
阳枝绵主要是靠网络进行大范围搜索，那些具体的行动报告只是偶尔蹭着听听，她隐约记得“荒霸吐”就在其中出现过。
所以应该是个本国的神明？
如果是原本的办公室，她就直接上班时间摸去找了，但被琴酒换到了如今这个中心位置，带薪摸鱼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困难。
任何闲杂琐事都会在上班干的时候变得格外有意思。原本阳枝绵肯定不会对游戏里出现的单词这么感兴趣，但因为是上班时期干，这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不得不干的大事件。
自从琴酒把她的位置调到中央后，摸鱼也上升为高难度事件。阳枝绵绷着脸努力与周围面部神经坏死的同事保持一致，实际上电脑打开搜索“荒霸吐”有关的资料。
能搜到的信息很少，大部分都是无关信息。阳枝绵津津有味地吃了半天大学生神秘去世，之后疑似化鬼复仇的八卦，过了半小时才反应过来荒霸吐还没查到。
她提起了点精神换了几个频道重新搜索，得到的信息依旧渺渺无几，大部分都不沾边。唯一提取到的有利信息是有个灵异板块的人提到自己家乡有神明叫荒霸吐，据说威力高强，但更多更细节的内容就说不出来了。
很多神明都是这样，披着神秘的面纱隐藏于神殿，而神明具体的样貌、能力、所处位置，都是无法窥探也不能窥探之事。反倒是关于神明的祭礼做得又多又杂，对其权能也是无限夸大，但拨开层层伪装后，内里往往简单到可笑的地步。
从现有信息来看，只能知道荒霸吐是个与战斗有关的神明，信奉的人很少，起码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它的名字。与之相关的祭典也很少，是个挺低调的神明。
……或者说已经没有能替这位神明运营的巫女或是寺庙了，没有了代行者，神明的一切自然会在人世间逐渐消匿无踪。
制作主是从哪淘到这么犄角旮旯的神明的？当神明当到这份上，还不如去她的羊羊农场跑外卖。
中原中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顶了一个“犄角旮旯”的帽子。
当镭钵街开始流传“荒霸吐”的故事后，他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但每个人似乎都在说荒霸吐的事，却没人知道是从哪开始的。
一连几天都在外面调查，回羊的时间大大缩短，中原中也心里也挺烦躁。
他说不清楚自己一连几天在外面晃是为了什么，在羊的生活难道不好，何必要追寻虚无缥缈的过去？他现在一无所知、模模糊糊地活着，似乎也过得挺好。
但总有个一个声音让他没法放弃，既然如此，只能随着心走。
镭钵街原本传的最热烈的消息是红楼与港口黑手党的冲突，不少人暗自把两边的实力拉出来对比了不知道多少遍。
明明两边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实力完全展露，但人们似乎永远对这种斗蛐蛐一般的战力比较乐此不疲，并热衷于举出例子反驳对方，至于那些例子来源于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完全得看运气。
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事情一出，风向迅速改变，变为了对港口黑手党的口诛笔伐。
镭钵街人对于黑手党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憎恶经常把镭钵街当战场，把这当三不管地带于是肆意横行的他们，另一方面，孩童们又渴望也能跟他们一样，拥有能保护自己的力量，不会被各种人追着到处爬。
中原中也对港口黑手党也没什么好印象，他对黑手党的理解就是一群臭虫，本身就够烦人的喜欢到处晃，而且打了一个，还会有一群粘过来。
之前羊就跟他们起过几次冲突，他的态度就是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只是御野酒代主张谨慎小心，他才一直没把事情闹大。
如果荒霸吐的信息在港口黑手党那，他肯定找上门去了。中原中也不是傻子，对他来说，再多的武器弹药都是空谈，真正要警惕的只有异能者。而港口黑手党的实力在之前的染发剂事件中，暴露出它们内部能对他产生威胁的异能者接近没有。
在直接冲对方家之前，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回羊打声招呼。
现在的他不是孤身一人，背后还有着一个组织，行事之前都要想着背后的人。这是一种枷锁，也让他每次想起时，能感到发自心底的温暖。
羊已经从之前破败的、几个孩子聚在一起松散的小家，变成如今这个有两三百人的小村落。
曾经隐匿于屋舍之中很不显眼的基地，如今运用异能在空中往下看的时候，已经在镭钵街小岛边缘有了很明显的一片整齐的房屋，正中间的巨大绵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论什么时候看，他都觉得咩咩修的这个羊型建筑有点过于夸张了。
中原中也立在半空中最后扫了一眼，就准备一个猛子回家了。但就是这一眼让他发现了不对劲。
有一伙黑衣人，正耀武扬威地在镭钵街的主干道上走来走去。
本身一伙黑衣人成群结队的出现在镭钵街已经足够显眼，他们还走在纷争地带，这一片区域没有遮挡，是很长的一段楼梯，从天空往下看简直一清二楚。
能在这种时间以这种姿态出现在镭钵街，多半是前来调查首领一事的港口黑手党了。
中原中也降低了高度，正准备对领头那个熟悉的卷毛进行一个猛虎下山，就看见在一伙黑衣人的身后，还鬼鬼祟祟地跟着一个人。
此人头上戴着虎鲸头套，遮挡住了面孔，但一头白毛仍然从头套缝隙中乱糟糟地冒了出来。
且她虽然行动路数像在跟踪，但走路姿态非常的悠闲自在，手上还抱了筐草莓在啃，仿佛只是出来逛街消食的。
这个身影中原中也隔着两千米都能认得出来，而走在最前面的卷毛明显也意识到了背后有人跟着。
他东张西望了片刻，猫着腰猛地向一个方向跑去，身后的黑衣人连忙跟上，那个虎鲸脑袋也把最后一口草莓塞嘴里，探头探脑地追过去了。
中原中也：“……”
他那份很久没回羊的愧疚之情，消失了大半。
此刻他只想抓住咩咩，狠狠敲一个脑瓜崩。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太宰治这次来镭钵街, 当然是因为他又接了森鸥外的任务。
不过跟上次的模糊糊不同，这次他有着明确的调查任务，森鸥外还为此特给他批了一张“银之手谕”, 据说是可以无限制调动港口黑手党内的所有人, 太宰治当场就点了一票黑衣壮汉, 排场搞得相当的大。
不过这帮人都是只有花架子好看的普通人，真跟别人打起来了估计只能仗着身宽挡子弹，港口黑手党现在只是个空壳子, 能用的没几个，所谓“人员随意调动”这种看似很高的权利, 其实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不过背地里再穷, 表面上都要装得云淡风轻，仿佛自己手里还握着千军万马。至少太宰治走在镭钵街的街道时，看上去的确很有威慑力，那些平时在镭钵街流窜的混混见了他都纷纷躲避，孩子更是不见踪影。
不过就算他的排场再大, 身后跟的部下再多, 在阳枝绵的面前, 他都只是一个脑袋上顶着硕大感叹号的NPC。
有感叹号就代表有任务，有任务就代表能拿钱！
对于玩家来说，没有比金钱和经验更重要的事了。
不过就在她接近感叹号的时候，系统提示[当下地区时局混乱, 应当小心行动]。阳枝绵只好缓下了疾跑动作，慢悠悠地跟在感叹号的身后。
这个游戏的很多设置真的太不合理了，一般任务发布者都应该永远固定在一个地方, 方便啊玩家找才对。这么走来走去的，找起来多麻烦, 多浪费时间?
仿佛听到了她心中所想，下一秒钟，感叹号NPC就停了下来，连带着他身后那一大票黑压压的都停住不动了。
阳枝绵正准备去找他领任务，屏幕中烟尘四起，地图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深坑，而那个感叹号小人直接飞出了屏幕之外。
阳枝绵：？？
她险些以为是游戏又出了什么BUG，转了转视角才发现感叹号小人是被另一个NPC给打了出去，而那个NPC还是她非常熟悉的、已经在基地失踪良久的中原中也。
被中也踹飞的NPC也很眼熟，这不太宰吗？。
太宰治几乎从咩咩跟在后面开始，就发现她了。
没办法，她实在太过光明正大，连身后跟的那一群白痴都早早发现了少女的踪迹，暗地里给他打手势。
对于这些人来说，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或许不好招惹，但一个无知的少女显然适合做第一个开刀的对象。他们不介意港口黑手党肃清的道路上，多几个宣扬他们威名的冤魂。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制止他们，他们虽然训练有素地听了他的话，但太宰治能看出他们心里并不太服气。毕竟太宰治这个天降上司至今除了闲逛以外，也没有表现出其他能力。
太宰治也没兴趣表现出什么来展现自己，他今天来镭钵街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他看着咽气的前首领又在镭钵街神秘复活，甚至摧毁了港口黑手党的仓库，留下了完整的视频影像。
就算不为了森鸥外，他都想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毕竟，谁都知道死亡就是永眠。
这回来镭钵街他主要想来看现场情况，更深层的，在看见前首领的武力值后，他当然需要一个能打的帮手。不然按他的身板，遇到前首领还不够一下揍的。
原本太宰治最好的预想当然是只带个咩咩，如果可以，他压根不想看见中原中也这个人。
但当他感受到那熟悉的拳头时，他就知道，果然中原中也又像狗一样跟过来了。
……他就不觉得自己阴魂不散的吗？
太宰治眯着眼睛看着倒影中的中原中也，他评估了一下身体状况，不出意外地发现不是很疼。显然当着咩咩的面，中原中也收了力道。
但太宰治嘴角一撇，人就躺地上不起来了。
“我好痛啊——”不仅不起来，他还在地上发出绵长的痛呼声。
中原中也：“？起来，我又没打多重，别赖赖唧唧的。”
“我不要，小矮人打人好痛，呜呜我起不来了——”
中原中也的拳头险些因为这个称呼再次暴起。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太宰治捂着肚子在地上嗷嗷叫唤，然后他的余光瞥到了呆呆站在一旁的咩咩。
……他明白了，这家伙又在扮可怜卖惨！
上次不告而别，这次再出现竟然就成黑手党了。羊里所有人都跟他打过照面，当时还对他很好，结果再出现竟然就成黑手党了！
他都不觉得自己身上带着黑手党的臭气吗？现在居然还在这卖惨？
中原中也都被太宰治这份厚颜无耻震惊到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他，偏头看向咩咩，他觉得咩咩肯定不会被太宰治的花招所迷惑。
但他看到少女那略带茫然的神情时，又不确定了。
……少女不就是带着这种神情，完全不合理地把太宰治当“猫”抱回来的吗？
“中也，”她偏头想了一会后，认真说到，“不要欺负别人。”
“谁欺负他了啊！”
但眼下中原中也站着，太宰治躺着，太宰治躺着的深坑还是中原中也一拳打出来的。
太宰治旁边还站着一圈黑衣人，各个略带谴责地看着中原中也，虽然中原中也完全可以把他们一圈撂飞，但还是被看得压力山大。
阳枝绵才不管中原中也，她只注意到自己的任务NPC被掠倒后，感叹号就消失了。
中也你怎么还打剧情NPC呢！
阳枝绵把太宰治拎起来拍了拍灰，试图让其重新工作。小人在叽里呱啦了一大堆话之后，果然头上又冒出来了熟悉的感叹号。
“我现在要去调查荒霸吐……咩咩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荒霸吐？你们查这个干什么？”
跟刺猬一样浑身竖起刺的中原中也比起来，阳枝绵非常爽快地点头把任务接了起来，她的任务栏里很快刷新了【调查荒霸吐·其一】的新任务，任务提示她跟随NPC太宰治，去了解有关荒霸吐的第一个线索。
太宰治：“港口黑手党的前首领传闻中借着荒霸吐的力量神秘复活，现在我们要去看这位神明是不是真有那么大本事。”
“荒霸吐不会让人复活。”中原中也武断道。“它只会破坏一切。”
“你没见过怎么知道？”太宰治轻松道，“现在跟我一起找一位干部吧，他据说直面了前首领复活的现场——”
他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中原中也是他的部下，中原中也瞪大眼睛看着他正准备骂人，看到旁边已经站到太宰治旁边还握紧拳头一副兴冲冲神色的咩咩，瞬间又无话可说。
为什么咩咩还这么高兴啊，她以为是去郊游吗？
中原中也手插在口袋里跟了上来，只是头低了很多，仿佛为某些事情感到了打击。
阳枝绵摁着加载键，说实话她搞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现场去找那个所谓的线索提供人问，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电话里说的？
不要说什么保密问题，琴酒经常一个电话过来问她事情，全然不顾是不是什么机密文件。
不过游戏剧情就是这样充满了毫无意义的跑来跑去，阳枝绵也就顺其自然了。
只是等进度条加载完成，地图没有出现任何变化，让阳枝绵愣了一下。
她转动视角看了一下，两个小人依然站在原地进行剧情对话，一群黑衣人依旧当着背景板，但不同的是，黑发小人之前躺的坑里，出现了一个血条。
虽然很小有些看不清，也看不到怪，但那绝对是个红条没错。
“咩咩，你不想走了吗？”中原中也看咩咩长时间的盯着一个方向不动，以为她终于放弃了陪太宰治胡闹，颇有些希冀地开口。
而长时间寻死以至于培养出独特敏感意识的太宰治已经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中原中也也意识到了不对，但他不同于太宰治，而是往前踏了一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一个生物缓缓从阴影中爬了出来。
这是个长得很奇怪的生物，一眼无法鉴定它的品种，但太宰治可以肯定，自己躺在那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个东西。
它探出的头像个黏糊糊的、流淌汁液的冰淇淋，它在不停地往下流淌液体，以至于看不到它具体的形态。不仅如此，它的整个躯壳都在慢慢从深坑中探出，到后来，显然已经完全不是那个深坑所能容纳体积了。
中原中也有些僵硬地转了下脑袋：“你弄的？”
他所指的明显是太宰治，太宰冷笑道：“根据形态来说，蛞蝓不是才跟这个更像吗。”
明明他没骂过几次中原中也蛞蝓，但他就是无师自通地意识到了这是在骂自己，举起手想打但时机不对，又按下了。
一众黑衣人严阵以待，都举起枪对准了那个怪物。太宰治却有种预感，子弹估计对它不会起到什么效果。
……虽然原本也没报什么期待，但他带的这伙人果真毫无用处，下次不带了。
也就是港口黑手党现在人手不足，原本跟着太宰治来的应该是一位老前辈广津柳浪，但他临时被调走了，以至于太宰治只能跟着这群臭鱼烂虾出门。
不等子弹发射，中原中也已经咬牙上前，将带着手套的手探向那坨不明生物。
幸亏他带了手套，不然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碰这个东西……
它还在往外探身，仿佛源源不断一样，从那个坑洞里涓涓不尽地探出来。中原中也在触及到它的表皮后，就立刻用重力往下压，但他立刻发现重力这回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
它不仅没有被拍散成一团碎片，还在反过来吸附着试图缠上他的手。
“什么东西啊！”这下中也的声调彻底高了，他甩手想把它甩开，那坨东西却像粘了胶水一样，纹丝不动。
太宰治的神色也变了——他知道中原中也的异能是什么。
这生物，不受重力影响？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异能不起作用, 中原中也做了当下最合适的决定——立刻远离。
虽然他的战斗风格以夸张的力度和绚烂而暴力的输出闻名，但实际因为体重和身型都尚且稚嫩，遇到危险他跑得也很快。
毕竟镭钵街医生难找, 要是硬碰硬受伤了谁来护着羊？
他想脱身却没那么容易, 手像探进了沼泽里, 根本挣脱不开。中原中也用了异能想把这团生物变重两百倍，按常理来说它该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了，但也什么用都没有。
太宰治挥手制止准备开枪的下属, 飞身向中原中也跑去后一把抓向了他的——头，将其按了下去。
中原中也被按着脑袋, 就像被戳了尾巴的蛇一样发出一声不满的叫声, 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在太宰治碰到他后，沾在他手上的粘液就扑簌簌滑落下来，又在众人的注视中像有生命一样，游动着重新回到了主体身上。
“我也没想到会有用呢。”太宰治手还按在中原中也头上，状似惊讶地说。
“有用个屁啊, 快点把手放下来！”
中原中也说完后才想起来不能在咩咩面前说脏话, 露出了像咬到了舌头一般的表情。
而太宰治摊开手一脸无辜道：“sorry, 但我的异能就是得接触才能生效的啊？”
“你的异能？”中原中也甩了下手，虽然带着手套，但那股黏腻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手上。
“对啊，你带着手套, 我不就只能摸你头了。”太宰治语调转了个弯，“中也恩将仇报~~~”
需要接触才能生效的异能的确很多，他的重力异能就算一个。
但是……中原中也张了张嘴, 他发现在太宰治这人面前，人真的很难维持一个礼貌的状态。
他转移了视线, 看向那个还在坑里慢腾腾挪动的东西，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太宰治挥了下手，密密麻麻的子弹打到了它的身上，又全部被吞了进去，没起到一点效果。
“好吧，我预想中也是这样。”太宰治摊了摊手。
子弹无效，重力无效，还这么突然地从地里反常规地钻出来，一时间竟然没人拿它有办法。
“那会不会是诅咒啊。”一个下属突然说，“就是那种，已死之人的诅咒……”
众人都没说话。
在眼下这种时刻提到已死之人，暗指的无非就是前首领。
但前首领身死是板上钉钉的事，太宰治还是遗言的见证人，若是前首领要报复，头号被盯上的除了森鸥外，肯定就是太宰治。
他这话几乎是在暗示这个生物是太宰治招来的了。
太宰治心烦地挥挥手，那人立刻闭嘴不言了。
……也就是港口黑手党现在没人了，他才需要带这么一群连闭嘴都学不会的蠢货出来。
“怎么处理？”中原中也抱着臂问。
“什么怎么处理……”太宰治一抬头，就看见中原中也已经跟咩咩站在了一起。
这一刻，两人的表情都是神似：这等事我小门小户解决不了，你港口黑手党家大业大，一定能解决吧？
太宰治：……
他正在大脑里把原有的计划推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狂风吹起，掀了他们每人都是一头沙子。
太宰治俯下身咳了两声，抬起头，看见烟尘中出现了一个长袍老人的身影，手提一把大镰刀。
正是他看着咽气的前首领。
下属们都发出惊叫，四下逃逸。按纪律全可按叛徒论处。
但太宰治眼下也没心思抓他们回来。他紧紧盯着那个张开双手、发出狂笑的老人，神色凝重。
之前都只是在传闻和影像中看到前首领，这回可真的是亲眼所见，而且他带来的所有下属，都成了这一幕的见证人。
前首领身型高而瘦削，穿着宽大的黑袍，眼睛浑浊而充满血丝。他张开手臂发出狂笑，向这片土地宣告他的回归。
然而，他的出场被人无情地打断了。
黑袍突兀地凹下去了一块，咩咩维持着她那有些茫然的神情，一个跃步对着前首领的腹部就踹了出去，让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为她的果断而诧然，毕竟再冷静的人都为了死人复活这诡异的场景愣神了几秒，她好像全然不受影响。
但咩咩还没有碰到他，就立刻被未知的东西弹了出去，像落叶一样，掉进了废墟。
虽然她很快就站了起来，但太宰治注意到她身上有很多擦伤，还吐了一口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就凭你们这些小辈也敢挑战我？”前首领不屑地说，他沙哑的嗓音像刀片在玻璃上剐蹭。
“说什么呢，臭老头！”中原中也焦急地想去看咩咩，只是习惯性地回了句嘴。
但咩咩立刻有样学样地喊道：“臭老头！”
中原中也：“都现在了就别学我说话了！”
一片混乱中，只有太宰治在思考局势。
前首领是怎么复活，还如此恰好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子弹无效的咩咩为什么会被前首领击伤？那个还在坑洞里挪动的生物是怎么回事，是否也是前首领带来的？人间失格对死人起效吗?现在的前首领究竟是僵尸还是亡魂？
他竭力保持冷静了，但手指扔控制不住地蜷缩了一下。毕竟前首领的镰刀下一个就要对向他了。
他虽然成天嘴上喊，但绝不想要被镰刀大卸八块这种死法。
在场的所有人，可能只有阳枝绵是最轻松的。
她探头咬了一口晚餐剩的天妇罗，嘴一鼓一鼓地嚼着。
手机屏幕里，四人对峙的场景紧张而又激烈，而她毫无感觉。
不就是打个Boss，她只对拿奖励有兴趣，对打怪，只想按Skip。
不过这回这个Boss还挺猛，她一脚踢过去不仅没掉对方一点血条，自己还被掀飞了，还哗啦啦地掉血。
但阳枝绵也很疑惑，她根本就没有血条啊？这血是从哪掉出来的？可以无止境地掉吗？
反正就阳枝绵目测来看，她的角色小人一直在不停地吐血，她试着在聊天框里打字，结果小人居然一边说一边吐。
……这是在搞什么，这已经完全超越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血量了，真当她没学过人体功能学啊？
中也显然被她吓到了，他的角色小人一直在她旁边转悠，说话，还在抬头望向Boss。
阳枝绵想稍微安慰一下他，就点了几个动作，比如【摸头】【打招呼】什么的。
结果系统提示：[战场上情况危急，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该场景禁止动作交互！]
唉，行吧。
打又打不过，动又不让动，只能卡在这听Boss放狠话，实在是不如回家种地。
阳枝绵有点后悔接太宰治这任务了，她撑着下巴一顿跳过，想看这Boss什么时候能把话哔哔完。
结果他话倒是很快就讲完了，举起镰刀，直指向太宰治。
阳枝绵：？
你把任务发布的NPC杀了，我完成了要找谁领奖励去？
而且太宰治的资料她看过，不折不扣的一个脆皮，虽然有着触底回血的神奇技能，但被这么大一把镰刀戳一下，再能回血都控不住。
但她这小身板明显也不是Boss的对手，被打了一下而已，血就崩得稀里哗啦的。
阳枝绵木然地看着鲜红的血液以完全不符合人体实际情况的速度哗啦啦流出，在地上飞快地积起了一大滩血泊。
以她多年来在不法地带混迹的经验，但凡是个正常人流血流到这个程度，人已经可以抬走了。
但游戏世界显然不能以常理来论，起码她的游戏角色现在都还活蹦乱跳，还能在中原中也焦急的注视中四处乱转。
虽然血狂喷，但反正她没有血条，应该就是没有问题。
阳枝绵非常头铁地再度冲了上去。
少女的身影像一道白色的闪电。
她在空中近乎留下了残影。明明从身上的血迹来看，她毫无疑问身受重伤，但所有人都意识到，她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
流出的血液对她来说似乎只不过是丢下了无用的累赘，让她的身体更加轻盈，仿佛一道流动的幻影。
但在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面前，这道幻影终究太过脆弱。在她接近前首领的那一刻，咩咩再次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虽然攻击没有奏效，也让两人看清了：当咩咩快要碰到前首领斗篷的那一刻，一道金色的光挡在了她面前，虽然只出现了一瞬间，却以强大的力量将少女摔了出去。
那是他的异能？
中原中也来不及多想，他急于确认咩咩的情况——
往日总是慢半拍、不在状态的少女战斗起来的样子却极为狠辣，完全视自己的健康于无物。不论受多重的伤，眼睛中都只凝视着自己的猎物。
但他们没有治疗异能者，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成了医生，看见患者不遵医嘱就心绞痛，恨不得揪着患者的耳朵将其骂一顿。
尤其当他看见咩咩嘴角还沾着血地挡在了太宰治前面，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太宰治看着身姿纤细，却仍然挡在了自己前面的少女，嘴唇动了动，最终吐露出来的话却是：“少做没必要的事，你是白痴吗？”
“太宰治，”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把你揍成墙纸，贴在墙上撕都撕不下来。”
阳枝绵才不管NPC们都在扯什么垃圾话，在发现自己没有血条后，她一顿走位，一口气替NPC挡了好几个Boss大招。
她已经领会到这个Boss的打法了——原来这是反向躲避球！
这是一个以自己角色为肉盾，护住NPC不死的游戏！
Boss的出招极为迅速，连带着阳枝绵的走位也极为绚烂，再加之游戏的判定和打击感都史无前例地大爆发，让阳枝绵按键的手也越来越快。
她很少这么专注地玩游戏，平时都是种种菜养养鱼，主打一个休闲娱乐。第一次玩到手指起飞，竟也感受到了一丝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她的游戏角色速度在变得越来越快，眼睛都快无法捕捉。
前首领的攻击落到她身上，仿佛只是擦去了她身上的灰尘，除了血越吐越多外，对动作毫无影响。
但这样拖下去肯定不行，中原中也在咩咩吐出来的血块中都隐约看见内脏了，这样不要命的打法谁知道能维持多久？他催动重力异能，但仍然打不破
太宰治的脸上也浮现出隐约的焦急，突发情况太多，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
终于，随着金光的一片大起，前首领的动作被限制住，嘶吼了几句，逐渐僵住不动了。
一个长头发、穿着厚大衣的男人缓步走出。
已经是初春了，他身上穿得却比冬天最冷的时候还要厚，即便如此，他仍然在不停地打哆嗦。
他将前首领困在了流光溢彩的屏障中，前首领挥舞了两下他的大镰刀也没能打破，一个旋身，自其中消失了。
“兰堂大人。”算是被救了一命，太宰治向来人打了声招呼。
中原中也还没松口气，兰堂就冷漠地对他们说：“首领要见你们。”
“？才不要！”
但中原中也的拒绝没用，他回头一看，咩咩竟然已经探头往港口黑手党的车上爬了。
她身上还在从各处流出鲜血，染得车座红了一片。
司机从前排回过头，满脸纠结。
“我原本以为我在追逐死亡的道路上已经够努力了，”太宰治轻声说，“……现在看来我还远远不够。”
中原中也忙着拿毛巾擦咩咩身上的血，连骂他的功夫都没有。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中原中也坐在车上, 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拿毛巾擦咩咩身上的血。一整块毛巾从白色变成褐色，才终于把那张小脸擦干净了。
太宰治也不说话, 抱着手臂盯着车窗外,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晦暗不清。
至于坐在前座的干部大人, 除了喊冷以外就再也蹦不出其他内容，司机心惊胆战地将空调调到了最大，干部打哆嗦的频率也没有减弱半分。
倒是少女被暖气熏得昏昏欲睡, 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她的状态完全不像重伤病患，轻松得仿佛是出来郊游的。一上车还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草莓递给他吃, 让司机都不知道该不该收。
“拿着吧，”棕色头发的少年没空理他，倒是那位年少的遗言证人扫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难道草莓还能把你毒死吗？”
司机拿到手里了也不敢吃，塞进了口袋里。
少女就像个血泵一样往外渗血……按司机多年的经验，她估计活不到下车。若是她死在了车里, 这辆车肯定也不能要了。下人不在乎车被什么坐过, 那些大人却是受不了的。
结果少女一路昏昏欲睡, 竟然活蹦乱跳地下了车，还摆手向他打招呼告别。
司机开车这么多年，运送了不知道生物死物，却很久没有人下车后跟他打一声招呼了。他仿佛早已融入车辆本身, 做一个沉默的透明人。
看着蹦蹦跳跳走进漆黑大楼的少女，司机鬼使神差地将手伸进了口袋，却只摸到一手草莓的汁水——鲜嫩的草莓被他开车的过程中无意压坏了。
压坏的草莓本该有浓郁的水果香气, 只是现在全被血腥味所掩盖。司机瞧了手一会，拿出纸巾把手、连同车后座一起擦了。
明知道不可能了……但有那么一瞬间, 他希望少女不会死去，能继续活泼地向陌生人赠送草莓，像他幼年的小女儿，尚且不知世间险恶。
只是被这漆黑的港口黑手党所吞噬，就算现在侥幸捡的一条命，之后多半也……
司机擦干净了车，没过多久，这辆黑色的车就驶离了港口黑手党，重新驶入了黑夜。
阳枝绵还不知道自己在NPC眼里已经小命休矣，她只是习惯性刷了一下路人NPC的好感度——或者说，她打完架了才发现自己口袋里居然还有草莓，两三个草莓占背包格子，赶紧丢给NPC，就当废物利用了。
结果路人司机竟然还真的给她涨了二十点好感——也不知道拿来干什么，难道刷高了以后，能拥有随处出现的私人轿车吗？
……不了吧，跑地图对她来说只是读个条的事，如果多个坐骑以后没法读条了才是真的麻烦。
而且她要坐骑的话明明可以骑她的咩咩牌小电动，或者干脆骑中也……中也可跑得比车快多了。
阳枝绵转动视角，代表中原中也的小人正紧紧黏着她，如果放大，还能看见小人忧心忡忡的脸。
他的上一条毛巾已经脏得不能再用了，于是又找太宰治要了一条。太宰治毫不客气地指挥过路的人，对方质疑，他就掏出了一张银灰色的纸冲他亮了一下，是银之神谕。
……那人乖乖地走了。
阳枝绵将视角转回来，发现自己的游戏角色又呕了一口血。
她现在是有什么病弱的设定吗？没完没了了？
中原中也头上已经冒出了一个很大的表情，是一个红色的脸耷拉着两条眉毛，看着又伤心又生气。持续的低气压笼罩在他身上，像一朵乌云。
阳枝绵那看见NPC身上出现表情就想消掉的强迫症又犯了，但现在中原中也明显不是因为渴了或者饿了，给他塞干面包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只是因为阳枝绵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所以在黯然神伤罢了。
阳枝绵扫了一眼中原中也低迷的状态，默默地点开了自己的状态栏，还是没发现自己有中什么持续流血的Debuff。
她的状态栏里有很长一串图标，看得人眼花缭乱。阳枝绵长按查看，结果发现全是一堆乱码。
甚至连代码符号都不是，完全是无意义的数字组合，阳枝绵被调过来搞生物实验之前高低也干了几年计算机，一眼就看得出这些乱码无法构成任何字符块，就只是数字的罗列而已。
一连好几个状态都是乱码，阳枝绵险些要以为这个游戏的程序员要跑路不干了。一直到最后一个灰色图标，是一个面具图样，才终于显现出文字：
【状态：红楼的诅咒】：危险将常伴于你的左右，魔鬼将吸食你的血肉。
运气持续下降，受到的所有伤害增加50％，所有奖励降低50％，遇到怪物的概率增加200％。
红色的锁眼注视着你，生命值低于一定比值时，所有治疗效果失效，且持续降低生命。
（此状态杀死Boss“红楼之主”后概率获得）
阳枝绵：？？？
她什么时候有这么个状态的？
顶着这么一个Buff在头上，难怪她吃什么食物血都吐个不停，因为被【禁疗】了。
但也是这个Buff让她意识到，她居然是有血量的？
如果没有血量，就不会有“低于一定比值”的概念，既然有比值，意味着她一定有血条。
只是这个血条，连她自己都看不见。
真是岂有此理！那玩家死了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这鬼游戏还禁止存档！
阳枝绵怒气冲冲地开始查要怎么把这个该死的Buff消掉。结果她从攻略翻到帮助中心，也没找到方法，这个Buff仿佛钉死在她身上了，解脱的唯一方式似乎就是她自己把自己弄死，直接弃号重生。
那怎么可以，她都玩了这么久了，好歹打出个结局再死啊。
阳枝绵开始吨吨吨牛奶，[清甜的麦香牛奶]介绍中说饮用后有几率消除部分负面状态，她死马当活马医，一口气喝了很多。
结果吐血仍是吐，只是血颜色变淡了，变成了诡异的粉红色。
阳枝绵看着现在跟农场生产的草莓牛奶一模一样的血迹，人都麻了。
她之前看过枪战游戏里能迸出绿色的血，这么一想，游戏角色血是粉红色似乎也很正常，反正都二次元了。
但它之前是正常的颜色！
难道是牛奶的程序和血液的程序撞上了吗？那也不应该是这个效果吧，当她没玩过游戏吗？
旁边的NPC都跟瞎了一样，对诡异的血视而不见。阳枝绵郁闷地挨个把他们戳了一遍，点开了一堆人物资料。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跟以前没什么区别，而卷发男人的资料一大堆的不可见，从名字到生平全是“口口”，倒是“异能”区域解锁了新的东西。
[已解锁资料1]：异能名称【彩画集】，等级：SSS，具有空间属性的强大异能。
[资料2]：还需要与目标人物建立进一步连接……
[资料3]：还需要与目标人物建立进一步连接……
……
总之除了说明这家伙很强，完全不是她这个阶段能打得过的人以外，没有什么多余的用处。阳枝绵正准备关掉它，却发现在兰堂异能资料的底端有一个小框：[跳转到我的异能]。
她什么时候有异能了，这不是NPC之间拿来斗法的东西吗？
在阳枝绵看来，这个游戏的设定就犹如阴阳师与式神的设定。式神负责各展神通，各种法术妖术花样繁多，而阴阳师只用有最基本的一点阴阳术用来保命，其余的活交给式神就行了。
主要这是一个种菜游戏，本身加了很多阵营权谋内容已经够离谱了，现在似乎有彻底朝战斗游戏发展的趋势。
心里想了一堆抱怨，阳枝绵的手还是很诚实地点进了[我的异能]。
嗯，绝对不是因为中原中也的异能太炫酷，让她也想有一个。
界面中出现了[Loading……]和旋转的加载标志，但就跟卡了一样，停着不动了。
游戏加载故障又不是一次两次，玩到现在全靠她有涵养有耐心。阳枝绵将手机放到一旁，选择先玩几把扫雷再去看它加载好没有。
等她扫雷连赢五把再去看，加载倒是加载好了，黑白的界面与温馨花哨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倒是有了点最开始让她建立角色时候的感觉。
而界面上左端是她的游戏角色，白色长发的小人身上满是血迹，看上去可怜兮兮。右端最上方写了个【异能】，底下一长串……全部都是[您暂时无法查看]。
觉醒了异能，但是无法查看，这游戏在恶心人方面很有一手。
阳枝绵不死心地对着[无法查看]一顿戳，还真给她戳出东西来了：
[检测到您已满足条件，可解锁【异能阶段1】，是否解锁？]
当然是解锁，阳枝绵果断戳了下去，界面又开始[Loading……Loading……]。
如果她工作也能保持跟这个游戏一样的节奏就好了，工作一阵就Loading一阵，不出一周，她就会被琴酒抓起来，尸体埋在后山的土地里。
在她疯狂加载的过程中，开着自动跟随的角色已经终于穿过港口黑手党庞大的一层，进入了电梯。看这个架势，肯定是要带他们去首领办公室。
阳枝绵也搞不懂读个条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地跑地图跑这么久。可能是游戏为了展示它辛辛苦苦建好的港口黑手党一层建模？
电梯里的时间也比预计中长得多，差不多等了五分钟才到，可能是为了显示港口黑手党的大楼有多么高耸入云……
够了，她给游戏找的借口已经够多了，这样下去，游戏应该找她去做公关。
太宰治早在进电梯之前就不见了。当电梯已到达的提示出现时，异能也同时响起了加载好的提示音，阳枝绵立刻点了进去……
港口黑手党的戒备及其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扛着枪械的黑衣人。那些对中原中也来说，都只不过是累积的数字，让他警惕的，从头到尾都只是走在前面的那个卷发男人。
当下属从首领办公室里出来，告知首领要跟中也和咩咩分开进行谈话后，中也立刻拒绝：“不要，有什么不能我和她一起？我不跟她分开。”
“这好像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小鬼。”下属强硬地说。
兰堂的态度倒是反常地温和，他说：“我会跟着你一起进去的，中也。”
……那就意味着咩咩那边不会有兰堂跟着。
中原中也瞥了咩咩一眼。
兰堂很强，但他如果拼尽全力去打，也不一定打不过。但那样，咩咩就很危险。
她自从撞上首领的冤魂后，状况就不好，一直在咳血。如果他不管不顾地把港口黑手党惹急了，谁来保护她，靠太宰治吗？
中原中也原本只是想调查荒霸吐的事而已，现在却加了一条——他一定要把前首领的冤魂拖出来干掉。
管它是活人还是死人。
港口黑手党虽然态度咄咄逼人，但在除掉前首领一事上，他们的立场一致，所以中也才一直憋着。
但现在港口黑手党要求他跟咩咩分开？
就算兰堂跟着他这边，万一港口黑手党还有其他不如兰堂的异能者呢？
咩咩现在状态不好，如果是之前中原中也还不会那么担心，在咩咩吐了那么多血后，他神经实在是崩到最紧，无法接受丝毫不安了。
咩咩像是察觉了他的目光，萌萌地看了他一眼，很有活力地绽放了一个笑容。
她看上去完全不像身在港口黑手党，而是马上要去和羊的孩子们玩家家酒。
咩咩跟他挥挥手，转身一蹦一跳地跟着下属走了，像只雀跃的小兔子，完全没有之前的虚弱。
中原中也：“……”
下属明显也不习惯她走一步跳一步的走路方式，忍不住警告她“我劝你你怀有尊重之心”。
警告之后，她的确不一蹦一跳了，但总每次都停一阵，等他走出很远才突然发疯一样地撞过来。
……这个女孩，有精神疾病？
在道上混，最怕的不是那些凶神恶煞的老大哥，而是犯了病的疯子。他们行事无所顾忌、毫无底线，正常人会害怕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
如果这个女孩是个神经病，那就难怪之前那个小鬼不肯和她分开，估计是怕她犯病！
下属心里一边想，一边走得更快了。
首领有一整个护卫队和干部保护，他可什么都没有。万一被疯子缠上，他就完蛋了。
阳枝绵现在心情极好，自然不知道NPC心里是怎么编排她的。
异能界面加载完毕，虽然依然有一大堆的不可见，但最上面已经浮现出了一行：
[目前已解锁：异能阶段1，异能等级：SSS……]
耶耶耶，她要扫荡港口黑手党！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阳枝绵被领进了走廊另一端的一个房间。
她似乎走了很久的路才到, 至少从时间上来说，可以和穿过整个港口黑手党一层相媲美。
但很碰巧的是，这回阳枝绵没有走神, 她正因异能而热血沸腾, 所以极为罕见地在这种过长动画中保持了极高的专注度。
所以她知道, 虽然看上去很久，但现在她面前的房间距离首领办公室根本没多远。
这就是“领导让你改了十八版方案，最后用了第一版”吗？
大门在她的面前打开, 界面黑了下去，同样是转了一会加载条, 内部陈设在阳枝绵面前展开。
跟组织走的高科技风格不同, 港口黑手党虽然外在是现代化大楼，内部装修却极为西式古典。窗户是教堂那常见的彩绘玻璃窗，光被映射得五彩斑斓。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光源，因此室内有些昏暗，暗红色的地毯仿佛能无边无际地蔓延, 视线的尽头, 坐着一个小女孩。
她有着长而卷的金发和澄澈的蓝眼睛, 身上穿着墨绿色的蓬蓬裙，像童话城堡里最天真无邪的小公主。
“爱丽丝来跟你说一些事情！”小公主用上扬的语调说道。
阳枝绵看着眼前的幼女，陷入了短暂沉思。
这个建模，有点熟悉……
虽然太暗了有点看不清, 但这跟狐狸医生那的小女孩不久长着同一张脸吗？名字也都是爱丽丝。
建模重复？虽然游戏这么久以来出现了无数问题，美工这方面却鲜少出错。迄今为止出现的NPC只要是有名字的都有独立建模，从来没出现过一个建模几个人一起用的情况。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年幼少女背后其实是□□大佬？冷魅狂狷，萝莉教父爱上我？
阳枝绵默默移到爱丽丝面前点击了对话, 不论NPC有多么复杂的身世，在玩家面前都是靠近——寻找对话框——好的找到了。然后跳过、跳过——但没过几句，就有选项蹦了出来：[爱丽丝请求你帮她编头发，是否答应？]
……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找她来编头发。
阳枝绵曾经训练无聊的时候，研究过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其中当然包括折腾自己的头发。于是她选了“答应”，随后小女孩一屁股坐到了她的面前，界面变成了十岁女孩经常玩的化妆类小游戏。
正中间是小女孩毛茸茸的长卷发，左侧是剪刀、拉直板、吹风机等各种理发店常见用品，代表可以对头发做各种处理。右侧是各种颜色的染发膏，花里胡哨的发饰，发箍、发圈、蝴蝶结、珍珠发卡，应有尽有。
就算是阳枝绵也很久没接触过这么多美妆用品了，一时间眼花缭乱。她拿起剪刀，试探着对着女孩的头发点了几下，立刻，女孩的一缕头发就短了一大截，在她的脑袋上极为突兀。随后，女孩虽然有些炸毛，但总体来说算是整齐的头发，就跟被狗啃了一样断得乱七八糟。
阳枝绵：……
她想起自己有个后来当了杀手的同学，平时冷酷无情，却在一次头发被剪毁后迎风流泪，之后更是两个月都带着帽子做任务。
爱丽丝警觉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阳枝绵有点心虚。剪刀旁边有个小罐子，里面装着紫色带闪光的不明液体。阳枝绵无师自通地拿起来，又是一顿乱戳，原本被剪掉的头发立刻就长长了。
这种游戏的生发剂一般都跟有魔法一样好使，就是判定似乎不太准，现在的有几缕头发好像有点过长了……
长长短短的头发看着人很不舒服，阳枝绵研究了一下，确定生发剂让头发长到女孩的脚踝处时就会停止，于是她很没有心理压力地开始一顿乱戳。
等到所有头发都整齐地长到了脚踝，阳枝绵秉持着怀疑精神试了一下其他几个道具，基本上就是拉直和打各种卷。有一个长排滚筒可以一下子把所有头发都打成中世纪那种蛋卷头，吓得阳枝绵立刻全拉直了。
头发的卷度越密，能操作的余地就会越小，在发现了这一点后，阳枝绵果断选择了直发，之后就拿着发圈开始研究编发。
编发还算好操作，阳枝绵放着班不上折腾半小时，往爱丽丝头上编了一大堆蝴蝶结。
没人觉得让一个嘴角带血的病号隔这编这么久有什么不对，两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编完了才想起来染色，按常理来说肯定编后就不能染了，但这种游戏不需要常理。阳枝绵拿起染发剂，旁边直接显示出色盘，黑白黄荧光绿应有尽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拿起染发剂的时候，爱丽丝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阳枝绵依旧是各种颜色换着试了一遍，从典雅紫到梦幻粉，还挑战了一下撞色，最终确定还是原本的金发最合适。
好吧，阳枝绵随便挑了个金色，好像比原本的金白了一点，但她也懒得管那么多了。
接下来就是加配饰，阳枝绵挑了最闪的钻石，噼里啪啦镶了好几颗，然后又挑碎钻和各种小玫瑰、丝带……反正一顿捣鼓后，阳枝绵很是满意，点了确定。
爱丽丝也很满意。
她对着镜子对自己的头发照来照去，不停地发出惊叹：“你编的比林……比别人编得好太多了！”
那当然，阳枝绵心想，这可是我不上班花快一个小时编的。
“是怎么做到变得这么长的？”爱丽丝在镜子前转圈，她的头发现在能像裙摆一样随着她的旋转飘动。“这个颜色也好好看，白金色！玫瑰跟我的裙子好配啊！”
阳枝绵看着眼前的少女。
之前她没反应过来，后来编发的过程中就想起来了：这好像是个异能体，不是活人。
异能体原来能有如此高的精细度吗？如果现实里有，真想研究一下……异能体某种意义上，也是永生吧。
最近的工作内容一直围绕永生打转，让阳枝绵也有点染上了职业病。
爱丽丝兴奋了一会，就安静下来，她的头上再次浮现出任务的标志。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而言，她的冷静来得有点太快了，甚至有些异常，但不论是爱丽丝和阳枝绵都没感到不对劲。
她十二岁的时候，同期的女孩远比爱丽丝更沉默。
阳枝绵点击对话，依旧一顿跳过。这回的对话明显比上次长得多，等对话结束，出现了选择框：[您是否爱丽丝的提议？]
什么提议？阳枝绵打开了历史对话，然后往回倒着看。没看几句，她的眼睛就微微睁大了一些。
爱丽丝的提议内容简要概括，就是港口黑手党希望羊能“出借”中原中也。
而她，扮演主要的说服对象。
阳枝绵一瞬间觉得港口黑手党脑子锈逗了，没钱没人到这个地步才敢开口向她借人。之后情感衰退理智上涌，进行了一番分析之后，理解了港口黑手党敢开口的原因。
第一，港口黑手党虽然现在没钱没人，但威胁一个羊还是绰绰有余。第二，港口黑手党与羊现在并不存在本质的利益冲突。
虽然之前有过几场小打小闹，但那都是前首领惹下的祸端，他滥杀红发孩子，并想跟保护红发孩子的羊动手，两方才会打起来。
现在新首领上位，一改其做派，羊和港口黑手党的关系立刻就变得有些暧昧。称不上友好，但也称不上深仇大恨，尤其是现在港口黑手党急于解决前首领复活一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羊同样不想看见前首领活着。
但是“出借”这个词本身，就让人不舒服。
我的SSR卡，凭什么借给你？
阳枝绵无意识地抚摸着手机的背面。
中原中也是她的第一张SSR，也是她玩游戏以来帮助她最多的SSR。羊的房子全是他盖的，让他干什么干什么，阳枝绵骂这破游戏骂了这么久，唯独对这个新手赠送SSR无话可说。
实在是好用又省心，所以幸好她开局选羊所以赠送的是中原中也，如果选了港口黑手党，赠送的SSR是一个每天白吃白喝上吊摸鱼反正不干活的太宰治，不知道她会变成一个脾气多么坏的小女孩。
就算太宰治长得好看也不行，
就是因为中原中也好用，借出去才格外让人不舒服。
出借跟同行有着本质区别，虽然爱丽丝说得模糊，但本质已经被阳枝绵看得一清二楚。如果她答应，就代表“中原中也”这张SSR，将从她的卡库里被摘出去，挂到港口黑手党名下。
他将短期内不再是属于她的SSR，而是一个普通的、刷高了好感度的NPC。
“中也虽然挺可爱的，但态度实在是太差了，动不动就说要把别人杀掉，太吓人了，”爱丽丝晃着腿，“咩咩就不一样，我去找林太郎，咩咩跟我们一起去打大坏蛋好不好？”
“不要。”白发少女说。
爱丽丝的眼神一瞬间失去了光芒。
光暗了下去，原本天真无邪的女孩变得有些可怖。
阳枝绵半点不慌，她已经知道了港口黑手党的手段了。
在她给爱丽丝折腾头发的时候，另一边，他们一定也在跟中原中也谈话，试图说服他。如果中原中也直接答应下来，他们就不用再多费唇舌；而中原中也如果态度激烈地反对，他们现在也不会这样圆滑。
最有可能的是——中原中也说，听她的意见，或者说要看她的情况决定。
港口黑手党就会再来说服她，当说服失败，礼结束，接下来就是兵了。
首选当然就是把她擒住，控制住她，中原中也就会束手束脚。兰堂被派去中也那边，他们大概是觉得爱丽丝足够对付她吧。
阳枝绵点开了异能。
金发的女孩漂浮了起来，手里抱着巨大的针管。[不能杀……]她重复着得到的指示，计算这一次需要挥下的力度。
如果咩咩死在了港口黑手党，森鸥外计划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少女的脸色惨白如纸，爱丽丝犹豫着缩减了力度。
但下一秒，咩咩的身体像蜡油一般融化了，她化作漆黑的液体，渗透进红棕色的丝绒地毯。
爱丽丝瞪大了双眼。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直觉让爱丽丝迅速回头, 举起了针管。
[呲——]
巨大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强大的力量让爱丽丝直接砸进了地里。她撑着坐了起来，而在她头顶, 咩咩正缓缓缩进天花板。
对咩咩的异能评估是错误的, 她的异能远不止身体强化。
爱丽丝看着头顶都没入天花板的少女, 无比明晰这一点。
想要靠强硬武力“征服”咩咩，从而“控制”中原中也的计划，看来只能终结了。
中原中也有些焦躁。
他坐在这张破椅子上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一般坐这么久，他早就就会站起身走动走动, 但现在只要他有这种倾向, 金色的无形屏障就会悬浮着阻止他的动作。
他知道这都是站在那穿的贼厚，还不停打哆嗦的长发男人搞的鬼。
港口黑手党如今的首领意外的年轻，就是一开口就有股油滑的气息，那股滑不留手的腔调让中原中也非常的熟悉，外加讨厌。
臭烘烘的青花鱼……
首领说是要找他商量事, 倒是挺单刀直入地要求他帮助除掉前首领, 还跟他出示了前首领嚣张至极地冲进港口黑手党仓库, 将其中安保人员全部杀死，朝监控器宣称自己将归来复仇的视频记录。
森鸥外慢条斯理地说：“这不仅是对港口黑手党，对民众也是很大的威胁。中也君也不想镭钵街的治安整天受到这么一位人物的威胁吧？今天是港口黑手党，明天他的镰刀挥向的可能就是羊。”
“还有, 听说那位与你一起来的小姐今天也被冤魂所伤，不是吗？”
字字句句，戳的皆是中原中也的痛处。
但他还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治疗咩咩，”他毫不客气地说，“用你们最好的医生, 然后，我要知道有关荒霸吐的事情。”
“咩咩小姐我们当然会倾尽全力恢复她的伤势，”森鸥外的手搭成塔尖，“而荒霸吐……中也君，你想加入港口黑手党吗？”
中原中也的神情才刚缓和一点，立刻又扭曲了起来。
“哈？你疯了吗？”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表现得过于激进，他补了一句：“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答应这种事？你们对横滨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做那些的都是前代首领，而他正是死于我的刀下哦。”森鸥外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吐露出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语气非常温和。
“那又怎么样？我是不会离开‘羊’的。”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说。
“啊，虽然早就料到了，但这样就会比较难办了……”森鸥外状似苦恼地点了点太阳穴。
当中也说“羊”的时候，身后的兰堂看了他一眼，让对视线敏感的中也立刻察觉到。他回头，长发男人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像个坚硬的盾牌，只是在恪守自己的职责。
森鸥外则陷入了沉思，等待的时间变得异常漫长。而中原中也说实话，并不是很能耐得住的性子。
镭钵街的生活的确很单调，娱乐方式很少，所以镭钵街的孩子们总有自己的方式给自己“找点乐子”。
中原中也找乐子的方式之前就是在街上闲逛，甩开缠上来的几个人，一个人丈量镭钵街拥挤而又荒芜的土地。
咩咩出现后，他找乐子就表现为不停地干活。新生的羊有那么多事需要他，他每天面对着那么多期盼的目光，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事可以做。
总而言之，他已经很久没有陷入如此无聊的、纯粹的“等待”当中了。
中原中也的心情在等待的过程中几番起伏，运动鞋在地板上不耐烦地摩擦着。
可以说完全是为了咩咩，他才一直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这让他看上去就像被穿上了宠物棉服的狼一样，充满了违和感。
森鸥外沉思了很久之后说了一句话：“虽然中也君说着不会从‘羊’离开……但如果咩咩小姐也同意中也君加入港口黑手党呢？”
中也：“什么？”
“如果中也的离开，对咩咩，对羊都是一件好事呢？”森鸥外仿佛只是在提出一个有可能的设想，“如果咩咩小姐是这么认为的，并且同意中也的离开，那么中也君将会如何抉择呢？”
“……咩咩不会这样的，”中原中也无语至极地说，“别恶心我了。”
森鸥外没有停止，他恼人的声音持续地传了过来：“中也君将自己视为了羊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但你确定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你有那么笃定吗？”
——“都说了别说了啊！”
中原中也踹了一脚地板，他椅子周围的地面塌陷了下去，就像被巨人踩踏而过。
他确定自己没有因为森鸥外的话而动摇。羊是接收他的地方，他在这里长大，并看着它在咩咩手中越变越好。而他也哺育羊，就像这个组织最开始一起承诺的那样，谁强大了，就像母羊哺育小羊一样，照顾其他的同伴。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可或缺，但他也不认为咩咩会将自己“卖”给港口黑手党。只是森鸥外的话语就仿佛恼人的苍蝇一般，挥散了，仍然会冒出来：
[你就那么确定？咩咩还不知道荒霸吐的事……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羊里不是没有人对你有意见，你就没一点点担心？]
等待了那么久，现在又面临这种疑问。中原中也当然可以开口骂人，肆意用言语宣泄自己的愤怒、烦躁和不安。但最后他神奇地冷静了下来。
“够了。”他说，“我会帮助调查前首领的事，其余就别做梦了。”
“哎呀，中也君，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森鸥外摇着头叹息，他神情中透露出的东西，让中也浑身不适。
森鸥外正准备还说些什么，却突兀地停住了。
“判断失误。”森鸥外低声说。
声音太小了，中原中也没有听到。他皱着眉问“什么？”，森鸥外却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推门走了出去，并嘱咐道：“跟上。”
长发男人默默跟了上去，束缚中原中也的光环随之消失。中原中也从座椅上跳了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走多远，只隔了一个房间，森鸥外打开门，中原中也一眼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咩咩。
“咩咩！没受伤吧？”他立刻问道。
咩咩摇了摇头，看上去非常乖巧。中原中也松了口气，森鸥外耐心地等他们互相关照完，说道：“对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用那么大的力气，小姐未免有点过于不近人情。”
少女看了他一会，然后恍然大悟状：“狐狸医生！”
什么狐狸医生？森鸥外感到脑门上的青筋在跳。
之前在诊所里，他与阳枝绵见过一面，虽然不认为会对结果产生影响，但保险起见，他没有亲身上场，而是让外貌更为无害的爱丽丝与阳枝绵见面，自己则是和兰堂一起对付中也。
与阳枝绵的初见，少女就展现了其脑袋缺一根筋的特质。如果太宰治是因其年少的聪颖和敏锐而成了个问题儿童，那么少女的行为就更难以预测。
根据森鸥外多年从医的经验，他认为咩咩可能有自闭症倾向。一般这种患者建议及早干预，及时治疗，不建议与外界过多接触。
“所以小姐，您隐瞒异能使我计划落空，如此潜入港口黑手党，究竟目的为何呢？”
“谁潜入了，不是你非要我们过来吗？”中原中也莫名其妙。
明明是港口黑手党谋求中原中也作为战力解决前首领复活一事，在森鸥外的口中，三言两语间就变成了羊潜入港口黑手党。中原中也气得火冒三尺高，而阳枝绵高高兴兴地说：“我要港口黑手党的贸易线。”
森鸥外沉默了。
他暗紫色的眼睛不明意味地看着少女，她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提出了什么要求，直直地望着他。
森鸥外：“据我所知，中也君非常想要有关荒霸吐的情报……”
“这个你也打算给吗？那当然好啊。”
“……”森鸥外捂住额头。
情报和贸易线的重要性根本不在一个量级，前者可轻可重，后者却需要大量交涉，漫长的时间才能成一条，有时甚至还需要人情。港口黑手党虽然现在没人没钱，但还留了许多以前的人脉，这些可以说港口黑手党最值钱的东西。
结果阳枝绵向他要贸易线。
这就像他拿着一叠钞票准备砍价，对面一张口，让他先卖个肾再来。
他几乎都有点想笑了，森鸥外愉快地说：“究竟什么样的自信，让您觉得我会答应呢？”
他明明神色还跟之前一样，散发出的气息却比之前危险得多。中原中也将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警惕地看着他，结果下一秒，讨厌的光环就又出现在他手上，限制住了他的行动。
阳枝绵的目光从挣扎的中原中也身上移开，移向负着手微笑的森鸥外。
他笑道：“小姐，我为了邀请你们进入港口黑手党，可是做了许多准备的。我想，你们也不希望在基地的同伴们遇到危险吧？”
“什么，什么时候？”中原中也睁大眼睛，接着一处记忆突然浮现了出来：
在前首领出现的时候，那一伙跟着太宰治过来的黑衣人突然就受到惊吓一般一哄而散，当时他以为是他们胆子太小，但现在想来，会小到一个留下的都没有吗？
太宰治进入镭钵街，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带着一大伙人？
那些人恐怕都散入镭钵街，然后顺着巷子跑到羊的基地去了！
“嘴上说着为了横滨……无耻的家伙……”中原中也咒骂。
在愤怒之中，他心中还有对羊那些孩子的担忧，尤其是当他看到坐在地上，仿佛完全反抗不了森鸥外的阳枝绵时，这种担忧就加的更重了。
要不答应他好了？
反正，也只是跟他们一起调查前首领而已，他本来就想揍那家伙一顿了……
虽然看着森鸥外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很想给他一拳，但中原中也还是忍住了，跟同伴的安危比起来，他的那点愤怒微不足道。
“哇，”阳枝绵毫无起伏地说，“那的确有点麻烦。”
她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森鸥外盯着她，片刻后，一名下属喊着报告匆匆走了进来。
他好像没看到屋内的场景般，对首领小声报告道：“派去镭钵街的那一小队人任务失败了，首领，他们说基地内的孩子远远多于预计数量，而且还具有战力。跟他们作战的那一群孩子速度快得像幻影一样，根本无法近身，而且……子弹无效。”
“不过那些孩子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只是把他们驱逐出去，现在小队都在基地旁边，等待进一步指示。”
他说完后，就弓着身等待指令。
森鸥外沉默了很久，久到阳枝绵都站起来在房间里跑圈了，才说道：“让我们来商讨一下贸易线的事情吧，阳枝绵小姐。”
阳枝绵快速道：“嗯嗯，我要三条！不，五条可以吗？”
森鸥外：“……”
港口黑手党还在运转的贸易线总共也没几条了，适可而止一点！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阳枝绵神清气爽地从港口黑手党走了出来。
她以帮助解决前首领复活一事为条件, 要求森鸥外交出港口黑手党的三条贸易线。
黑手党的贸易线当然并不怎么合法，货物多半是枪支弹药一类。据森鸥外声称，因为港口黑手党近日“入不敷出”, 许多海外厂商都停止供货, 他暗示阳枝绵能高抬贵手, 还不惜附上了大量的道德绑架。
阳枝绵当即表示，那些厂商停止供货只是因为港口黑手党陷入内乱，如果前首领复活重返首领之位, 相比那些厂商看到后自然会与港口黑手党重归于好把手言欢，只是那时候森鸥外还在横滨的哪堆土里就不是她能考虑的事了。
羊跟前首领势同水火, 但前首领不论如何都会先把森鸥外这个家伙宰了再去考虑其他, 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阳枝绵表示一点不慌。
森鸥外最终咬牙答应了条件，但他要求必须一天之内将前首领一事解决。作为辅助，他将派出自己的弟子太宰治帮助调查此事。
一口气捞到三条贸易线，阳枝绵几乎都看到金钱在滚滚朝羊袭来, 再加上解锁了异能, 实在是满面春风、十分得意。但中原中也自从她与森鸥外唇枪舌剑开始就陷入了迷茫, 他的脑袋上一直旋转着[加载中]的标志，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
“他为什么会答应？”中原中也蓝色的眼睛满是困惑，“贸易线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之前他还在拿情报威胁我们……”
当然是因为首领的位置远比这些旁物重要了。
就像组织的Boss, 对他来说，组织里的这些研究所都是可以买卖的商品，可以整组地抹杀。
但如果有天Boss的位置遭到了觊觎, 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清除威胁。
贸易线可以再谈再挣，前首领的存在却严重威胁到了森鸥外的首领之位, 触及到了他立身的根本。所以阳枝绵以此为条件要挟，没什么不成的。
阳枝绵没什么解释的欲望，她现在着急去打Boss，好让森鸥外早点兑现承诺。
中原中也的脑袋上转了几圈，[加载中…]的标志突然变成了[！]。
啊，荒霸吐！
跟港口黑手党谈成这样，荒霸吐的事情肯定别想问了，但可能是因为短时间内脑子都被事情塞满了，中原中也发现，他现在好像也没那么强烈地想找荒霸吐的线索了。
之前，荒霸吐就像一根无形的绳子，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没有这根绳系着，就像落不着地，随时会飘走。
但现在比起线索，中也更担心的是在羊的孩子们。听说港口黑手党派出了一支小队想拿他们当诱饵，最后却失败了。中也清楚孩子们的实力，他们没法反抗拥有武器的大人，所以是咩咩做了什么吗？
她平时都懵懵的，关键时刻却如有神助，已经帮助羊好几次化险为夷。
中原中也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碰上了迎着他们走来的太宰治。
之前太宰治的小队佯装逃跑，实际却潜入羊想来个釜底抽薪，虽然没有成功，但还是让中也很生气。毕竟嘴上说着肮脏的黑手党，和实际见到是另一回事。
现在一口气拿了对方三条贸易线，中也要骂一时都没那么理直气壮了。太宰治倒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挥着面条似的手对他们打招呼：“嗨呀——听说你们一口气从森医生那坑了不少东西——怎么不多拿点？”
中原中也：“……”他发现真的看不懂你们这群黑手党。
阳枝绵对太宰治的招呼理都不理，冲到他面前就开始戳他，把他戳得嗷嗷叫唤又不明所以，接着恍然大悟：“咩咩是想问线索吗？现在最了解前首领的就是与他直接交过手的干部兰堂先生了，他据说还是八年前荒霸吐出现时的亲历者，你要去问问吗？”
阳枝绵继续戳，太宰治边退边叫唤，用眼神示意中也赶紧把她拎走，结果中也手插在口袋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根本没打算帮忙。太宰治只好继续猜：“难道是自从此事发生后就神秘出现的影怪？它们在横滨已经造成了一些骚乱，找不到源头。不过我们在镭钵街遇见的似乎是第一只，要不我们去那看看？哎哎哎好痛！那么是红楼？还是GSS？”
阳枝绵又戳了一阵，太宰治已经退无可退快跳上车顶了，发现再榨不出什么信息，阳枝绵遗憾地说：“哦，那就去找兰堂吧，他刚刚就在这层对吧？”
“等——”
还不等太宰治阻止，阳枝绵已经冲进了大楼。他收回手，阳枝绵又哐当哐当地冲了出来：“顶楼怎么没有？”
她一派神清气爽，仿佛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楼窜到顶楼还挨个拉开门问一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太宰治无言地沉默了一会，才说：“兰堂先生说办公室太冷，就告退了，现在应该在他自己的庄园里。”
“办公室哪里冷了？”中原中也莫名其妙。而阳枝绵才不管NPC出现的地方有多不合理，反正也没多少玩家会在打Boss的时候在乎关卡地图长什么样。几个[Skip]下去，三人就已经来到了庄园门口，系统提示[您遭遇了来自GSS的武装人员的攻击！]
反正每个大Boss前面总会有一堆小怪等着送经验，这些等级为5的小怪在阳枝绵面前完全不是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搞定了，阳枝绵赶紧推着两个SSR走进去。
两人都多少意识到了阳枝绵的急躁，此刻安静如鸡。阳枝绵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名为[兰堂]的NPC面前开启对话，她当然是一个[Skip]将对话内容全跳了，期间兰堂的面部表情伴随着他生动的表演，被倍速后显得格外鬼畜。听完后，她获得道具【前代首领的线索】。
阳枝绵点开道具准备跑图找Boss，结果道具没有任何反应。阳枝绵不信邪地退出游戏重新进了一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不可能啊？难道是道具需要安进什么地方吗，但该道具没有实体，描述文字是干巴巴的一句[您听说了一段有关荒霸吐的往事]也看不出什么来。
于是她只好又跑到兰堂面前：“不好意思，请问能重复一遍吗？”
闻言，听完兰堂讲述，正沉浸在不明思绪里的中也和太宰治都是一阵沉默，头上飘出“……”的字符。而刚刚用尽毕生演技，生动地演绎完对荒霸吐事件的回忆与恐惧的兰堂脑袋上更是浮现了代表愤怒的井字符。
“小姐，过多说话也会消耗身体的热量，拜托你这回一定要认真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阳枝绵点头如捣蒜。
但惯性让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按在了Skip键上，又跳过了一大半内容。阳枝绵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干脆全跳过了，这次兰堂刚开始面色平淡，后来似乎是找到了感觉，表演比上一次更为得心应手。听完后，获得了道具【前代首领的线索2】。
她点开，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
阳枝绵：“……”
她又跑到兰堂面前：“不好意思，请问能重复一遍吗？”
一般游戏里的NPC都是设置好的程序，就算玩家问一千遍，他们也只会不厌其烦地重复准备好的内容。
但该游戏显然不走寻常路，只见兰堂颤抖着嘴唇说道：“我明白了……你早就识破了我，在用这种方式嘲笑我谎言的拙劣吧？”
他站起身发动了异能力，头上的名字从黄色变为代表Boss的深红色。太宰治也适时开口，将兰堂话语中的缺漏之处说明，并笑道：“虽然您的表演已经非常高明，但仍然被咩咩一次就发现了尾巴。”
啊？有这回事吗？他刚才说什么了？
阳枝绵对这Boss的出场方式感到大受震撼，但Boss都现身了也没道理不打，阳枝绵都准备好了大展身手，被兰堂一个抬手就用金色的异空间定在了原地。
显然他也对阳枝绵神出鬼没的异能忌惮无比，所以开头就给她刷了个控制让她不能再到处乱跑。阳枝绵试探着左右晃动了一下，完全被锁死，动都动不了。
系统提示[您已被Boss技能【彩画集】锁定，您的SSR正在为您冲锋陷阵，赶来救您！]
……行吧。
阳枝绵坐在地上，看地图上全是花里胡哨的各种特效。SSR有两人，是强输出中原中也，和拥有消除敌方技能这样的强对策技能的太宰治。虽然没有治疗，但一般来说也够用。
但这个Boss显然也不走寻常路，他召唤出了一个伴生小怪——即前Boss。
他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冲向了太宰治，哦，太宰治瘦弱的身影在那镰刀面前看起来多么渺小。
等打完的时候，阳枝绵撑着下巴都快睡着了，对期间的各种剧情对话也完全没在意。毕竟每个Boss打架的时候好像都喜欢哔哔很多话，有的时候说着说着就狗带了，依旧乐此不疲地说，可能这就是专属于Boss的诅咒。
但眼看着兰堂被中也一脚踹出了个半身不遂，阳枝绵还是站起了身，拍拍裤子去看他怎么样。一瞅，血量见底，估计是不行了。
不过这其实也都是小事。
兰堂原本正在完全不符合血量地长篇大论地说着他的临终遗言，见白发少女走了过来，正准备调转话头说些别的，就被白发少女拿着一袋牛奶灌了过来。
他躺在地上，少女拿牛奶往他嘴里怼，让他一时呛个不停，原本被打得够呛的五脏六腑更痛了。
他咳声不断，望着少女凑近的面容，记忆中的画面微微一闪，说道：“咳、咳，你是……”
少女歪头，站在一旁的两个少年闻声也凝聚目光，但记忆就像早晨的雾，轻易便散去了。
兰堂早已习惯这种消散，转而说道：“没用的，我是任务失败的间谍，是在那场爆炸中苟活下来的幽灵，死神早该收走我的性命，我将静静迎接他的到来……”
话音未落，阳枝绵又往他嘴里塞了一把草莓。
血量增加的提示不断传来，阳枝绵在兰堂的围巾上擦了擦手，冷静地说：“别想着死了，跟我盖房子去。”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兰堂就是操控“前首领复活”事件的罪魁祸首, 他失败了自然算阳枝绵任务圆满完成，森鸥外该交出他那三条贸易线。
阳枝绵还想把兰堂拐去盖房子，毕竟彩画集这种金光闪闪的空间异能, 一看就十分适合当临时建筑材料。只不过兰堂极不配合, 阳枝绵试了好几次, 都出现了[NPC【兰堂】拒绝了您的邀请！]的系统提示。
……这可不好办啊。
羊现在的人数依旧是超标状态，而且有了稳定的贸易线，下一步自然是增加客流, 将小农村发展成可以对外贸易的大商埠。
虽然镭钵街是个大坑，样子十分难看, 但这都是因为它们还没有成为她的领土！等她把镭钵街的这些小破房子全占领了, 它们当然会随之焕然一新，彻底被她建成羊羊村。
但现在羊羊村伟大的建设路途上，缺少了必要的一环——一位建筑师。
她要从哪才能拐来个建筑师呢？
阳枝绵不知道，阳枝绵想不出来，阳枝绵的忧愁无人能懂。她现在无聊地坐在羊的基地里, 旁边只有一个死鱼一样躺着的兰堂。
中原中也自从回来以后, 看到羊如今的景象后大吃一惊, 把阳枝绵狠心地丢在屋里，自己在基地内转来转去。
太宰治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们一起回了羊，他当时好像说了什么理由，但阳枝绵完全没听。总之这家伙现在跟着中也一起在羊里到处乱转, 笑嘻嘻的明摆着没存好心思。
说起来羊现在有这么好看吗，让他们俩这么流连忘返？
阳枝绵打开地图欣赏了一下羊如今的建筑摆放，她之前半夜一时兴起, 以市民大厅为中心，四周环绕农田, 将建筑整个摆成了一个很大的羊头，从天空看市民中心是一只小羊脑袋，整个基地是一只巨大的绵羊脑袋。
就是摆到后面，发现能用的地方还是太少了，现在这种摆法只能摆两个小羊角，不能摆那种螺旋式的大角，不过阳枝绵也暂时满意了。
虽然一觉醒来各个地方的建筑都变了个位置，居民们也就混乱了一会，就继续按照原本的安排运行下去了。阳枝绵打开地图，看着巨大的绵羊头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对自己的劳动成果非常满意。
大概中也也被她高超的建筑布局能力所震撼，所以才在外面这么流连忘返吧。
虽然中原中也的确被羊的新面貌所震撼，更是对咩咩对羊这个象征的痴迷有了新的认知。但他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建筑上，而在羊的许多……“新”面孔上。
羊中，突然多了许多“人”，他们跟原本的孩子们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神情不同。
看上去……就像孩子们的影子。
花梨衣偷偷地瞥正在地里种土豆的女孩。
她跟自己长得别无二致，灰色的、乱糟糟的头发，樱桃红色的眼睛，连身上穿的都是羊的制服，还有一边衣领没有翻好。花梨衣低头一看，自己的衣领果然也有一边没翻好。
早上她急着去吃食堂新上的蟹柳滑蛋，匆匆忙忙地就出门了。花梨衣有些害羞地将衣领翻好，继续观察那个“自己”——她长得跟自己一样，性格却完全不同，看上去冷冰冰的，什么表情都没有。
以往花梨衣种地的时候，总是喜欢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种个地的功夫话说了能有一箩筐。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东西，但是她这个年纪的人本身就贪玩，每次想着说话也不耽误做事，说着说着思路就放飞了。
现在这个人长着跟自己一样的脸，但完全不跟身旁的人交流，像个沉默的机器一样完成自己的任务。但她并不如何惹眼，在她身旁的人都很沉默，花梨衣在其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羊的成员，甚至还有白濑。
看着那样一张脸认真工作，还真不习惯……
这些镜子人（花梨衣找不到合适的称呼）是某一刻突然出现的，当时还吓了基地里的人一大跳，有人想把他们从基地里赶出去。但后来这些人轻松地替他们赶跑了港口黑手党，一时间也拉不下脸让他们走。
之后咩咩就回来了，说这是她的异能力，不用管他们。花梨衣在这看了一下午了，越看越觉得别扭。她闷闷不乐地发现镜子人干活比她快多了，半个小时能干她两倍的活，花梨衣刚刚还听说了，镜子人不用吃饭！
干得多吃得少，这还有天理吗？
有这些镜子人干活，咩咩不就不需要他们了。他们……对“羊”来说还有价值吗？
让一直拥有工作的人突然失去工作，在短暂的清闲过后，便是深深的无所适从。
花梨衣越想心越凉，几乎都要眼泪汪汪了。周围的人大概都是跟她差不多的想法，一时间弥漫着消沉的气息。
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种氛围。
是太宰治，他先是探头看了一阵，接着果断地踏进了默认的镜子人的领域。
羊成员们都转头目光，看着他蹑手蹑脚又毫不遮掩地靠近了镜子人们，更近地窥探了一会，然后果断地伸出了爪子探向其中一个镜子人。
——刚好是花梨衣的镜子人。有些羊成员飞快地瞥了花梨衣一眼。
花梨衣只是个七岁的女孩子，身形比十四岁的太宰治小得多。太宰治揉了揉“花梨衣”的脑袋，她毫无反应，依旧做着自己的事。太宰治更过分地将她整个举了起来，她短短的腿在空中蹬了几下，然后不动了，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太宰治，幼小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怨毒。
太宰治对“花梨衣”的目光视而不见，像在看一个新奇的娃娃一样打量着她。花梨衣想起这些镜子人之前对付港口黑手党时那快到看不见的动作和锋利的手指，都有些害怕了，但或许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不论太宰治的手多么欠扁，“花梨衣”始终都没有发作，任由他摆弄。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太宰治低语，然后他在众人的注视中将手移到了“花梨衣”的脖子上，再收紧。
人群中响起了惊呼声，花梨衣感到脖子上都产生了幻痛。但镜子人们依旧像一摊死水，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不论太宰治手用了多大的力气，小女孩只是冷冰冰地盯着他，没有一点窒息的迹象。
太宰治放下了“花梨衣”，她很快就回到了原有的轨迹，继续做刚刚没有做完的事。
太宰治环顾四周，镜子人的数量很多，他们有着与原本的羊成员相同的样貌，如果不是太宰治来过羊，可能也会跟那支港口黑手党的小队一样，以为这些是基地里原有的孩子。
但他们没有痛觉，不用进食，也不会疲惫，还有着迅猛的速度与力道。
这是一支军队。
一支不惧死亡、风雨无阻、忠诚且沉默的军队。
太宰治低头看向了地面，今天的阳光十分强烈，应而影子也在地面上格外明显。
他一脚踩了上去，女孩的影子紧随着缩了一小块，像是避免被他踩到而做出躲避一样。
太宰治干脆变本加厉，他就像国小里最幼稚的男生般，追着女孩的影子踩。
这回女孩终于忍不住了，暴起扑了过来，动作间带起一股阴冷的风。太宰治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能感到脖颈上传来一阵刺痛，随后他一个力道将他扯向后方，太宰治抬起头，看见了中原中也恶狠狠的脸。
“赶快滚蛋！”他满脸都写着这四个大字。
太宰治捂着脖子，因为中原中也的阻止，女孩只割伤了一点皮层，一点血珠滴了几滴便止住了。
“花梨衣”阴沉地扫了他们两人一眼，转头继续干自己的事。
这些沉默的复制人，咩咩称呼他们为“影子”，并称这是自己的异能。
太宰治拂过那几滴血珠，闷闷地笑了起来。
中原中也看他一副又犯病了的样子，不禁一阵气闷。
太宰治一个港口黑手党的走狗能进羊的基地，当然不是毫无原因。
他声称“干部兰堂已经叛逃，不能这么交给你们”，中原中也当场就想和他干架，结果他话锋一转：“如果能让我去基地看看的话，我相信森医生不是不能通融。”，咩咩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不过看咩咩那魂飞天外的样子，两人都知道她没听进去一句话。
中也清楚太宰治估计是来调查羊是如何防御港口黑手党的那支小队的，他想阻止，毕竟这应该属于羊的机密，不能泄露给外人。但咩咩都应下了，他也不好出尔反尔，只能跟在太宰治身后随时盯着。
结果进了基地以后，一群孩子都涌上来，七嘴八舌、乱哄哄地跟他说羊出现的影子人。太宰治猫着腰混入其中，一眨眼就消失了。
中原中也好不容易才摆脱孩子们，过来一看，就发现青花鱼又在这里作死。这人就没有一天能消停一会吗？
太宰治笑了一会，问道：“蛞蝓啊，你看着那些就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中原中也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群影子人，“啊，是有点……但这都是咩咩为了羊能更好才创造出来的吧。而且，关你什么事？”
他刚开始的话语还略有些犹豫，随后很快变得坚定起来。
羊成员们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他们的观念在逐渐改变。不论是多奇怪的行为，多奇怪的现象，只要是出于对羊好的目的，只要是加上咩咩的名字，似乎都变得能够接受。
这是只有旁人能看见的，属于羊的【异常】。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看着太宰治离开羊, 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中原中也有些心烦意乱地慢慢走了回去。
一天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他身上现在都还在因为跟兰堂打了一架而隐隐作痛。他得知了自己的部分身世, 知晓了【荒霸吐】的过往, 和这片土地承担着的过去。
但一切好像又什么都没发生, 赋予他生命的兰堂现在还活着，关于他的身世不知道咩咩听进去了多少，反正她现在是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回来的时候也没有说任何话。
中原中也难得地想找人说些什么，他绝不会找那只死青花鱼, 与羊的其他成员说, 似乎也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兰堂？他现在一心求死，心情想必不会多么美妙。而且中也对这位让自己诞生的人感情也很复杂。如果兰堂逝去了，这份感情可能会随着时间一并尘封进大地，但他尚且活着，中原中也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虽然打架的时候, 很帅气地手插在口袋里说着：“若有一天输了, 还会眷念着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中原中也看见那些沉默的影子时, 一瞬间依然有些茫然。
他可能也是这么一个影子。
作为【荒霸吐】的容器，人类的躯体无法承受这样强的压力，所以他有可能是人工创造的“类人体”，以某个可怜的实验儿童为母本, 从培育仓中产生。
更多的兰堂没有多说，现在那些实验资料都被横滨的某个不知名组织收走，掩埋于黑暗。中原中也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当然不会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那些伤春悲秋的物哀文化似乎天生与他无关, 他只是……突然想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放松一会。
思绪刚走一会，他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酒味。很早之前御野酒代每次回来身上都会带一股酒味，闻着只能让人想起镭钵街雨水打湿后肮脏的土地。
这个味道明显更醇也更甜，有芳草的清香，奶香，和中也说不上来的味道。他抬头，看见一个带着绵羊头套的人站在那，手上拿着一个打开了的瓶子，里面的液体正散发出清香。
中原中也自然地伸手接过，“怎么想起送我这个？谢谢，我很喜欢。”
羊里所有人几乎都习惯了咩咩总会送他们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包罗万象。有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渔网、还在舞动触手的章鱼，羊最新能生产出来的各种水果、蔬菜，还有颜色奇怪的土、珠子、玩偶，甚至有人还收到过动物爪子。
总之不要问为什么，收下就好。之前中也听到羊里的小孩讨论，说咩咩像小麻雀，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都要捡回来送给别人。
中原中也听到这个比喻，心里觉得很可爱，让人想起海报里看到过的毛茸茸的北海道山雀。特别是咩咩的头发也是白色，经常乱蓬蓬的，轻盈地走来走去的时候，实在很像。不过咩咩似乎打定主意要在绵羊的道路上一走到底了，住的房子是绵羊，带的头套是绵羊，还养了一群羊。
中原中也问：“这是什么？”
咩咩答：“香醇羊奶酒。”
中原中也：“……”好吧，也不是太意外。
阳枝绵看着中原中也的小人，她刚领到升级的经验发现新解锁了酿酒后，立马就酿了一瓶，自己还没尝一口试试效果呢，居然被NPC突然截胡了。
但既然截胡的人是她兢兢业业的SSR中原中也，那她也就不说什么了。结果中也拿到酒后，骤然开启了一大堆剧情对话，阳枝绵原本只是想着难得触发跟SSR的信赖值剧情，看看也无妨，结果越点越不对劲，一个信赖剧情有这么长的吗？
中原中也没有怎么犹豫就把自己想的说了出来，扭扭捏捏的作态在他的心里太不成样子。但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似乎话说得太没逻辑，不动脑子就说出来了，连自己也没明白自己在表达些什么。
“算了，”中原中也喝了一口羊奶酒，比起酒，它似乎更接近于带着些许酒味的羊奶，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有些无奈地说，“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只是提到了很多东西，镭钵街安静的黑夜，第一个将他捡回并教他生存规则的羊成员，成年人的轻视与侵犯，反击，更大的侵犯与更强的反击，最终他带着羊的孩子们不再是镭钵街四处躲藏的老鼠，而是拥有了自己的地盘。
但他也知道他这个“羊之王”做得似乎并不好，成员们并不信任他，从某个时候起，他们不再互相交谈最近发生的事，说的最多的变成了求救，和将羊发展得更广大的雄心壮志。
但这便是他作为一个人类，在这个世上留下的所有印记了。
他第一次遇见咩咩就是因为求救，柚杏和白濑不顾他的警告四处乱跑，被人贩子绑到了废弃工厂。在镭钵街这种人贩子数量不少，很多孩子都消失在他们手中。他心急如焚地四处找，终于找到了踪迹，在那他第一次遇见了正带着一群孩子瞎跑的咩咩。
她似乎跟如今一般模样，一点未变。
咩咩的状态，让中原中也想起了刚在镭钵街睁开眼的自己。那时他的躯体年龄是八岁，对人类世界一无所知，每天很混沌地过着日子。
咩咩也是这样吗？
阳枝棉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样，事实上，她有点打瞌睡。
她对中原中也也说不出什么。毕竟她目前的工作是做研究，实际应该属于游戏中的反派组织，她搞不好还是反派中的一个小头头，打架的时候比普通小兵多一个技能的那种。
项目目前还没有引入活体研究，但也只是没到那个阶段，组织里的项目研究到一定程度，实验员有时都会被列入实验体。毕竟在高层眼里，他们也只是“项目”的一部分。
游戏给她的对中原中也的回复有四个：
【我当然会一直支持你的。】
【我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哦。】
【沉默】
【其他：玩家请自行填写】
莫名其妙的支持说了不如不说，过于贴近的共情听了也觉得难受。阳枝棉想着自己作为组织物品活着的这二十几年时光，最终打字：“除了羊奶酒，还有葡萄酒和草莓酒，喝吗？”
如果让阳枝棉回到过去，对每天在组织训练里受苦的自己说一句话，她估计也只会说，最近吃的叉烧饭很好吃，要来一口吗？
有一天日子就过好一天，哪天死了回想一下自己睡了多少觉吃了多少好吃的饭，便也算活过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瞬，展颜笑了：“嗯，再给我来一杯吧。还有吗？我给羊的孩子们尝尝。”
他似乎明悟了什么，系统提示他的好感增加，心情增加。但阳枝棉只觉得她的心情下降了。联想起过往倒不是有什么心理阴影，就是像一种路过马路闻到了一摊臭泥，每次想起都觉得不愉快。
不过游戏嘛，玩的就是一个开心，阳枝棉很快也不在意了。
她的那句话似乎的确有点用，至少中原中也对食物的关注度明显比之前高了，现在跟他打招呼，他的对话几乎都跟食物有关，“咩咩，花梨衣做的芋泥葡萄蛋糕刚出炉，你要尝一口吗？”
凭借食物，他跟羊的孩子们的话题也增加了，现在也在每天很有精力地跑前跑后，很快就恢复了元气。
至于兰堂，他现在倒是不闹着要自杀，但也拒绝干活。不过阳枝棉也不在意了。解锁了异能后，她就新开启能力【影子】，可以以现有居民为基础，制造大量影子人。
影子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食物，简直是007的不二之选。现在她的能力只有一级，影子能存在6个小时，冷却两天，但六小时也够干很多事了。
就是原本的村民因为突然失去工作，现在都处于【无聊】【担忧】的状态中，有的还演变为了【焦虑】，这就不太妙了。
不过阳枝棉也不打算让他们继续工作，她有新的计划要做。
在此之前，先把港口黑手党的贸易线拿到手。
森鸥外倒是没有拖欠交易，一周后，他就将贸易线的联系方式交到了阳枝棉手里。
阳枝棉点了使用，屏幕上出现了［正在联系公司：【米尔达胖乌龟国际贸易】……联系中……联系中……］
进度条转了半天，蹦出一条提示［很遗憾，联系【失败】了！］
阳枝棉：？
她又试了一次，依旧是一样的提示：［很遗憾，联系【失败】了！］
这回还出现了桃井五月抱歉的脸，她绞着手指说：“号码没有联系到人呢……是有什么误差吗？”
［NPC【桃井五月】对您的信任-1］
阳枝棉：？？？
她立刻联系了森鸥外，对方回复：“我联系过对方了，这就是他交给我的号码，不会有问题的哦咩咩小姐。”
哦，阳枝棉明白了。狗眼看人低。
以前作为国际驰名组织，从来没听说过谈交易还有碰钉子的时候，现在碰上了，阳枝棉还觉得有些稀奇。
要怎么办呢？阳枝棉一瞬间脑子里冒出了诸多想法，涉及刑期从十年起步，死刑打止。直到桃井五月问她“要不要去找找？”她才想起这不过是个游戏，当然有不那么凶残的解决方式。
阳枝棉打开情报等级看了一眼，四级，距离五级不远，但在她眼里还是有些不够看。这还是每天勤勤恳恳打卡上班，还从好友那偷了很多线索的结果。
毕竟她没有情报方面很强的去SSR提供的加成效果，数值加的很慢。
阳枝棉找到了【米尔达胖乌龟国际贸易】，发现对方的情报防御只有二级。
这还不冲？冲冲冲！
第60章 第六十章
罗斯金·史蒂芬正舒舒服服地泡在温泉里。
他是胖乌龟公司的老板, 经营这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已经七年有余，主要负责港口货物的运输，即货物从上船到下船这个部分, 都是他来负责, 上了陆地之后这些货物运送到什么地方, 送到谁手上，就都不是他的事了。
胖乌龟只负责跟美国东南部路易斯安那州一小部分公司，和横滨一小部分公司之间的货物运输, 说白了，他只是个小中间商——在这些大老板之间跑跑腿, 挣点辛苦费。
但当听到港口黑手党的新首领说希望更换合作对象, 将他的对接方更改为镭钵街的羊组织时，史蒂芬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卖给一群小屁孩？他们能有几个钱？”史蒂芬抽着雪茄喷出一口烟雾，含糊不清地说，“森老板，你实在手里紧张, 我可以给你宽裕一点。只不过你也知道, 这会儿大家谁都不好过……”
电话那头, 森鸥外慢条斯理的声音传了过来：“史蒂芬先生，我们这会儿是真的周转不开，又怕您货砸在手里，所以才向您推荐了这个组织。羊组织的首领向我们表示过诚意, 保证他们有实力接纳这一批货物——”
史蒂芬打断他：“只是这一批？”
森鸥外顿了顿，似乎隐约叹了口气，彬彬有礼道：“如果史蒂芬先生跟他们合作愉快, 想要长期合作，港口黑手党当然没有阻止的道理。”
哦, 史蒂芬明白了：港口黑手党这是将他给卖了。
这种事史蒂芬倒也不是第一回见，跟谁做生意不是做，对方起码还提供了个下家，只是这下家找的实在不怎么地。
羊？史蒂芬想起这个名字就只能对应上一群十几岁的小孩，手上带着个蓝色环，嘴上说着要反抗大人，实际上无组织无纪律，偏偏最近还闯出了点名堂。
但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们手里哪来的钱，能买得起货？
“羊似乎在最近的纷争中获得了一些战利品，”森鸥外模棱两可地说，但史蒂芬仍然不满意。他想着羊也许是在红楼和港口黑手党的纷争中渔翁得利有了一小笔进账，因此才敢开口说吞得下这批货。但这批吞完了下批呢？万一到时候羊没钱了要折价买，他到哪说理去？他又不是不知道，那都是群小流氓。
还是算了吧，史蒂芬按灭了雪茄，打着哈哈说最近自己也不太好混，想着要减少订单交易，要不正好这条线就取消了吧。
森鸥外没阻止，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个意见我当然会向那边传达，只是羊的首领是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史蒂芬先生最好做好准备。”
再是首领也只是个一米五不到的小鬼头，史蒂芬根本没放在心上。
最近武器可是热销货，这家没了还有第二家，根本不愁卖。史蒂芬十分钟内就谈好了下一笔订单，将这批本来准备卖给港口黑手党的武器转而卖给GSS。他们虽然来横滨时带了些弹药，但这么久早就快用完了，虽然价格比港口黑手党低点，左右他少抽几根雪茄的事。
史蒂芬解决了这摊事，下午舒舒服服地去泡温泉了。他这人最好享受，遇事绝不硬上，从来就躲。要不然也不会给公司名取个“胖乌龟”：活得不但长，而且要好。
正在温泉里泡着的史蒂芬早快把羊忘了，所以当一个少年气势汹汹闯进温泉，问他是不是胖乌龟的老板时，他完全是懵逼的。
“护卫呢？”他大声喊道，“保镖？”
没有任何人回话，少年说了句“大概是了”，接着就掏出一张单子，说道：“我们羊组织想要跟您合作，电话打不通，只能上门来访。如果打扰到了您的休息，我们将致以诚挚的歉意。”
非常公式化地说完了开场台词，少年全然不顾史蒂芬惊恐的眼神，将单子递到他面前：“这是我们的合作条款，请您过目。”
史蒂芬颤巍巍地接了过来：“如果，如果我不合作……”
少年面色不变，只是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他意义不明道：“最近港口的货船真多呢。”
他什么都没说，史蒂芬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面无血色道：“我签，我签！”
签名字前，史蒂芬习惯性地瞟了一眼合作条款，惊讶地发现这张单子与和港口黑手党的条款几乎一致，只是对象改变，连价格都一模一样。
这下他握笔的手变得更真心实意了，但他还是停了半天没签。少年见他犹犹豫豫，看了过来，史蒂芬顺理成章地将他已经将这批单子卖给GSS一事和盘托出，中间当然少不了“受到了GSS的威胁”之类这样的润色。
“稍等。”之前看着雷厉风行的少年掏出手机走到了角落，史蒂芬竖起耳朵，听见少年问：“他说他们已经卖给GSS了，怎么办啊，水无姐？”
接电话时，少年的声音就变得有些弱气，他凝神听着对面的话，点点头，随后挂电话转身。史蒂芬赶紧正经坐好，还将自己的浴巾欲盖弥彰地扯了扯，少年倒是没在意他的举动，说：“不用管GSS。”
“不用管是指……？”
“GSS今天晚上就会消失，”少年平淡道，“他们不会有来接货的那一天的。”
史蒂芬心中一震。
在横滨横行霸道的GSS被这么轻描淡写地消灭，这横滨的天……看起来又要变了。
跟他一样想法的，还有另外四位贸易线的负责人。五位共同构成了三条贸易线的各个环节，阳枝绵分别派了羊成员去“友好谈话”，没过多久都收到了好消息。羊就此多了三条贸易线路。
至于GSS，阳枝绵对它们其实本来也没起什么心思。主要是看他们小兵到处都是不说，整个组织居然一个长得好看的SSR都没有，妥妥的炮灰组织。阳枝绵只是路上碰见了心血来潮地打了回小怪，结果被告知居然把对方大本营给打废了。
阳枝绵：……
不是我太强，是你也太废了吧？
她总算对目前有影子异能状态下的羊组织最新战力有了一个基本了解。虽然这些影子现在不能维持多久，但只要存在，根本不是常人能轻易对付的。
不过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现在还没人发现影子的弱点。
影子不会受伤，速度、力量都比人类高，但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弱点。他们不会受伤，只是因为他们的人形只是一个壳子，真正的本体在地面的影子里。
拿子弹或是刀戳中地上的影子三次，他们就会“死亡”。
以及如此高频次地使用异能，肯定要付出代价。
想要维持异能运作，阳枝绵每天都需要固定消耗大量作物，比如橙汁，小麦，茄子，甘蔗……其中，阳枝绵发现性价比最高的就是羊奶，为此她又提高了羊圈里羊的数量，整个镭钵街咩咩的声音都变得更响了。
中原中也看着一只胖乎乎的绵羊探出脖子吃地上的草，无声地发出一声叹息。
羊里因为打败GSS的事情短暂地热闹了一阵，马上又归于沉寂。原本还有些孩子吵着要把GSS里的金山银山搬过来，结果进去以后发现别说金山银山，组织里的人都不太想干。看见总部被人攻打下来，立马举着双手投降。
他们都是些被抛弃的人，有钱的凑了张回家的机票，没钱的就留在横滨打工还债。GSS倒是找到了去处，羊里却多是找不到去处的人。
活都被影子干完了，成员们天天无聊得晃来晃去。前几天中原中也还看到有人把游戏机从对岸搬了过来，一群人热火朝天地聚在一起打游戏，没两天就觉得无聊了，今天居然还开始赌钱。
一伙还够不着桌子的小孩跪在凳子上热火朝天地摇骰子，看得中原中也两眼一黑，立马过去把骰子没收了。孩子们倒是没说什么，乌泱泱地散去了，中原中也在里面看见个眼熟的孩子，拉着他问：“骰子是从哪来的，谁开始的？”
“从小卖部买的，”小孩乖乖回答，然后报了一个比他大一点的孩子的名字，“他说最近太无聊了，就从小卖部买了这个一起玩，据说原本好像是装饰品。”
中原中也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一个有着十六面的骰子，由金属制成，金光闪闪，的确非常好看。他问道：“你觉得好玩吗？”
“不好玩，”小孩说，“只是太无聊了，我们都太无聊了。聚在大电视底下的人越来越多，但看久了也没意思，只能找点新的事情做。”
中原中也沉默了下来。
有充足的食物，不用担心被欺骗、拐卖，每天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用担心明天的早饭……这样的生活，在他以前看来似乎是梦寐以求，如今达成了，成员们却并没有多高兴。
问题出在哪里？中原中也也说不清楚。他满腹愁绪地走到了市民中心。
最近咩咩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东西，整天不出门，消灭GSS带来的一笔进账也没让她收回注意力，略微看一眼就撒手不管了。
中也知道咩咩一直想找到一个建筑师。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突然用梦游一般地语气问他，太宰治有没有可能学过美术，把中也吓了一大跳。
“我不觉得他学过，而且会画画和会盖房子不是一回事。”他当时谨慎地回答，咩咩郁闷地不说话了。
中原中也打开门，就看见里面的一片乱象：满地都是羊毛，堆得到处都是，四处乱飞，让他像误入了什么大型毛绒玩偶的内部。中原中也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定睛一看，就看到让他心神震动地一幕：咩咩正骑在一个少年身上，少年不断挣扎，而咩咩的一双手正伸向少年的衣领。
“……这是在干什么？”中原中也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看见有人过来，少年的挣扎幅度变得更大了，却始终逃脱不了咩咩的桎梏“从我身上下来！”他艰难地说，“我不去找恶魔了，从我身上下来！”
咩咩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翻身站了起来。
少年站起身，等他站直了，中也发觉他应该成年了。因为他身量很高，近乎一米八，只是清秀的面容显得年龄较小。
中也拉着咩咩的手，警惕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少年看着他戒备的样子，又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咩咩，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似乎非常无语。
“不是你强行签契约把我绑来的吗？”少年问。
咩咩从中也身后探头看着他，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小声问道：“你会盖房子吗？”
“不会，”少年理了理自己被揉皱的衣服，他穿着一身办公制服，衬衫领带极为板正，现在却被折腾得皱皱巴巴。他似乎冷静了下来，皱眉道：“我很忙，当然不会干——”
“什么啊，不会啊，”咩咩摆了摆手，打发道：“那还能干什么呢……嗯，你去挤牛奶吧。”
仿佛听见了“啪”的一声，是少年理智碎裂的声音。
眼看他又要暴走，中也赶紧把两人拉开，经过一番了解，中也才知道少年名叫早川秋，是一名恶魔猎人，某天走在路上，就被一张契约书强行绑了过来。
早川秋明显有些生气，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臂沉默不语。中也看向咩咩，她正大失所望地在角落画圈，一边喃喃自语：“我花了两百斤羊毛……两百斤羊毛……”
行，中也勉强理清楚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从早川秋的出现，到房间遍地都是羊毛的原因。
他头疼地向早川秋道歉，并好奇地询问恶魔猎人是什么。早川秋有些意外，但还是向他解释“就是专门猎杀恶魔的人，你们没有遇到过恶魔吗？新闻上也会经常出现吧。”
两人齐齐摇头。中也谨慎地问：“你过来的时候……不是准备去猎杀恶魔的途中吧？”他希望咩咩没有造成什么更大的损失。
“应该不是。”闻言，早川秋也开始凝神思考，随后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郑重道：“我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
“我好像丢失了很多记忆，现在只能想起我是一名恶魔猎人，其余都想不起来。”早川秋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有些茫然，“我好像丢失了很重要的记忆……”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早川秋明显跟没心没肺的咩咩不一样，失去记忆让他有些不安，虽然他竭力没有将这种不安表现出来。不过，他还是很快在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监督那群小朋友的日常生活，以及督促他们进行一些简单的体术训练。
跟完全野路子出来的中也相比，早川秋受到过系统训练，可以更好地教导别人。
相处久了，中原中也发现早川秋沉默寡言，但性格稳重、做事靠谱，并且行为风格也让他很舒服。羊多了三条贸易线路，在横滨，货物没有到达仓库前，有可能出现一切突发情况。中也现在就负责了三条线路的货物运输，早川秋有时会跟他一起，两人配合默契。
早川秋的记忆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中也有时猜测他是否跟咩咩来自同一个地方——毕竟他们的记忆似乎都遭到了无法挽回的损伤。但有一个人明显认识早川秋，那个人就是东山小红。
看见他的时候，东山小红正在帮奶茶店运货，一见到他，东山小红满手的东西叮铃哐啷全掉了下来。
“早、早川前辈！”东山小红惊恐地说。
早川秋茫然地看着他。但东山小红畏畏缩缩地不敢多说更多，早川秋追上去，得出了个让他更加茫然的话：
东山小红说，他已经死了。具体的她也不太能说清楚，只知道他肯定是死了。
早在成为恶魔猎人的时候，早川秋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现在有人说他死了，他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又为什么回来到……来到这个建筑是羊，衣服是羊，到处都是羊咩咩叫着的声音的地方。
早川秋不知道，阳枝绵倒是知道。因为早川秋是她新开的特殊卡池——【通往冥界之路】里捞出来的。
【通往冥界之路】根据介绍，可以抽出已经死去的角色，通过提升信赖，能逐步解锁他们完整的一生。
这些阳枝绵不是很在意，关键点是——这个池子比其他池子便宜很多，不用去完成委托，而是达成条件，比如两百斤羊毛，两百斤小麦，两百斤草莓大福——就必定捞到一个SR或SSR。
不过就算是现在的羊，想囤积这么多物资也很困难。所以她才这么久就抽了个早川秋——结果这家伙还不能盖房子！阳枝绵大失所望。
她对建筑师的执著已经影响到了游戏中的NPC们，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到处找能盖房子的人。她还收到了几幅画，是几个孩童模样的NPC送给她的礼物。五六岁的几个孩子听说她要找“画家”，在哥哥姐姐的帮助下每个人画了一张房子给她。
画中的房子是拿尺子比着画的，直得有些异常。天空上画了太阳和云朵，房子旁还非常本土化地画了许多只羊，和手拉手站在羊前面的大大小小的人，其中有个人带着鱼头套。
[道具【儿童涂鸦】：并不含多少美术价值的涂鸦，由蜡笔绘成，包含着一颗幼小的真心。
效果：增加10点居民信赖]
阳枝绵：……行吧。
她将涂鸦挂到了市民大厅的墙上，也算给墙面增加了点装饰。自己则继续在池子里“深耕”。
有了三条贸易线，每个月都会定时有一大批物资送到港口，之后被运输至镭钵街。羊的各种造物也能通过贸易线卖出去，现在还挂了一个公司的名字，叫“羊羊商贸”。
NPC找阳枝绵问公司名字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地把这几个字打了上去。羊里的居民们都什么也没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找她要名字的NPC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会，耸耸肩将这个名字打了上去。
“羊羊商贸”就此成立，目前主要经营一些农副产品，其中尤其以洁白如雪的羊毛广受好评，订单不断增加。至于那些运输来的武器，阳枝绵原本准备给每个居民配上一把，结果发现这么做以后，村庄氛围、氛围均大幅下降，赶紧把这些武器又收了回去。
既然没法配给居民，阳枝绵就直接在商城将武器兑换成了金币。武器是商城中难得的卖出价格远远高于买出价格的道具，她哗啦啦卖了一大堆，然后将这些钱全用来开拓领地上了。
羊的范围扩大了两倍，已经在镭钵街占据了不小的范围，名声也在越来越响。而阳枝绵苦捞了一星期，最终承认这个池子里根本没有能干活的建筑师，只有一大堆奇奇怪怪、光吃饭不干活的太宰治式SSR。
眼看羊里的闲杂人等越来越多，居民们也因为没有活干，开始人心散乱、寻衅滋事。阳枝绵只好换了种方式——现世招募。
这个方式只能招募当前世界内的NPC，大部分数值都很低，而且需要不停支付佣金，一般只作为过渡使用。尤其是羊之前没多少钱，付不起那么多人的薪酬，阳枝绵很久没通过这种方式招人了。
但到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错过了一个宝藏。
当不要求数值，仅从专业技能进行要求的时候，现世招募能快速招来一大批符合要求的低阶居民。尤其她现在有着五级的情报等级，扩大了招募范围，招募出的不再是【绘画爱好者】、【三流漫画家】，而是【实习建筑师】。
看着那个面容青涩，价格也十分低廉的R级居民，阳枝绵仿佛看见了无数高楼大厦从她身后拔地而起，一时感动得五体投地。居民们也都知道她最近对建筑师的追求，见她如今得偿所愿，都过来围观道喜，一时间场面极为热闹。
新招募的建筑师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名为杉木爱理。她实在找不到工作，看到简历被镭钵街的一家公司录取，虽然很害怕，还是骑车过来了，原本就没报多少希望，看到如今的场景，更是动都不敢动。
一群半大的孩子围着她，为首的白发少女一开口，就给她报了一个资深建筑设计师才会有的工资，砸得杉木爱理晕头转向。
但她尚且抱有警惕心，开口要劳务合同，结果这个连办公楼的地方居然真的掏出了合同，看着名为合同上名为“羊羊商贸”的甲方名称，杉木爱理哑口无言。
现在未成年都可以注册公司了？政策允许吗？政府同意吗？他们真的能开得出工资吗？
“办公楼可能要拜托你之后自己设计图纸，”白发少女，不，她未来的老板一脸认真地说出了让杉木爱理快要晕厥的话，“不过现在有更紧迫的事需要你去做。”
让建筑师亲身设计自己工作办公楼的公司，杉木爱理还是第一次听说。她颤巍巍地问：“是做什么事？”
“我们需要新建一所学校！”老板开朗道，“嗯，可能不止一所，或者你有办法将四岁到二十岁的人都容纳到一所学校里吗？”
杉木爱理眼前一黑，那一刻，她想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