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前些年的时候,平安郡的私塾都非常热闹,因为有科举吊着,读书的学生非常多。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当年的盛况了。
夏云林去县学还有私塾视察的时候,还颇为感慨,“先帝当初打下来那么好的根基,如今都荒废了。”
“可能这就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吧。”夏文君想也不想就回答。
夏云林认同的点头,偷偷和夏文君吐槽道:“听说当年先帝不满意皇上这个继承人,但先帝一个就两个儿子,没得挑,只能将就。”
普通家庭,孩子平庸也不碍事,有族中的叔伯帮衬着,也不至于败光家业。夏云林对自己俩儿子的认知就很清晰,别说什么带着夏家做大做强,能不败家,他死了都瞑目。
但皇室不一样啊,继承皇位的那个人,要是个脑瓜子不灵光的,只能被大臣摆弄。
收到贺老他们这群大佬的联名上书之后,皇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朝廷好像已经有十来年没举办过科举,寒门子弟有点扛不住了。
搞科举是要花钱的,登基之后,皇帝只觉得哪里都要用钱,钱根本不够用,科举的事,自然就被搁置了下来。
朝廷刚镇压了一场北方的叛乱,一场南方的叛乱,救了一场旱灾,一场地动,在皇帝眼里,钱依旧不够花。但有两个老臣,和他哭得声泪俱下,又一遍一遍的说科举的必要性,皇帝又有些动摇了……
论起朝堂的内部消息,贺老知道得可比夏文君快。
皇帝刚有那个意思,他就得到了消息,想赶紧收些有潜力的学生,把学生们送到考场上搏一搏。
虽然想把压在头顶上的世家掀飞,但此刻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因为打不过,所以贺老准备回银江郡,去崔郡守的地盘收学生。
他在银江郡收徒,明面上是在替崔郡守撑腰,替他稳定银江郡的局面,但私下里,他多收些寒门的学生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只不过收大量的学生之前,他还得做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和夏云林商议纸张采购。
“听说夏县令家中的造纸作坊,给县内的学子提供的纸都是30文一刀,不知外地的私塾想大量购买,是个什么价钱?”贺老有话直说,也没藏着噎着。
前两天他也派家里的下人去询问过,但得到的结论是,仙河县的半价纸,不卖外乡人。所以他只能亲自出马,希望夏家能卖他这个面子。
“造纸作坊是我家六娘的,外头的好纸几文钱一张,普通的纸一刀都卖60文,成本价都不止30文。我家要是把30文的纸大量卖出仙河县,那是要惹众怒的。”
之前夏文君在平安郡卖的纸是打的七折,但那时候作坊的纸浆脱墨技术不行,眼色和质地都略逊一筹,降价卖,大家都理解。后来技术改进完成,夏文君就不敢大减价了,只敢少个几文钱,然后多买多送……
在仙河县这么搞,还能说夏家为了官声,为了乡望,赔本赚吆喝。出去搅乱市场,那麻烦可就大了。
没有大靠山,砸别的同行的饭碗,别人能直接用拳头砸她。她家现在这情况,还是猥琐发育的好。
听到这么个结果,贺老忍不住面露失望。
夏云林瞧他那样,却忍不住默默挺直腰板,说道:“卖给外县的价格确实没办法调整。但若是贺老您的学生,在本县购买,夏家的书铺能给到一刀纸20文的价格。”
“20文?”听到这个价格,贺老都惊了。夏家书铺的一刀纸,是能裁一百张的那种,可没有偷工减料。
“是20文。”夏云林嘿嘿的笑道:“我家六娘是个好孩子,给族里的学生,就是这个价。”
平安郡盛产竹纸,竹子需要石灰水浸泡脱青,要捶洗要发酵,从竹子到竹纸需要三十多道工序,时间至少花费两个月。
无论是时间成本,人力成本,还是材料积压的财力成本,都显得这20文的价格低得有点离谱了。
就一瞬间的功夫,贺老立刻就犹豫了起来。有了在仙河县扎根的想法。
不是他俗气,贪这点便宜。他自己是不缺钱花的,但寒门出身的学生,大多都不富裕。
纸这东西贵,但又是日常必需品,不买不行。不把字练好,文章学再好,也没人乐意看。
家境一般的学生,连买纸都是一种负担。
就拿夏家来举例,夏家三代内还有人做官,在本地也小有名气,夏家这个整体拿出去还是能糊弄人的。但族中过得好的,其实就那几家会经营的,剩下的旁支,日子也过得拮据,只能给混的好的叔伯打下手。
夏家有族学,族里年轻子弟有读书的地方,没有族学的家族,孩童读书还得去私塾求学,耗费更高,很多父母想让孩子读书,也读不起。
贺老既然想招收寒门子弟,就不得不为学生考虑。
他还没拿定主意呢,看出了点苗头的夏文君,就又开始天天去他院里刷脸献殷勤了。
贺老的学生,真的是个很好的名头,夏文君想要。除了名头,如果她能从贺老那里学到点真本事,那就更好了。
“你文章是做得不错,但你更精通算学、水利也有所涉猎,更适合跟杨兄学,可惜他忙于朝政,不收徒。跟着我倒不一定适合你。”
自己什么档次啊,有就不错了,还敢挑名师?夏文君赶紧拍马屁道:“贺老您名满天下,哪怕不拜您为师,只侍奉在身旁,学到的东西,就够我受用终身了。”
“你既然这么想,那就磕头拜师吧。”贺老微微一笑,端坐在上首。
听到这么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夏文君还愣了一下。不愧是能低头去做大家族女婿的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能屈能伸啊。
但这种实用主义的性格她喜欢,夏文君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就跪下了。
第32章
临时拜师的仪式太简陋,夏文君回家之后,家里又重新替她张罗了一番。
贺老倒是巴不得夏家办得热闹,把病养好之后,他要留在仙河县,总得有个理由。收了夏县令的儿女做学生,就是个很好的借口。
当然,要是夏文君资质不够,贺老怎么着也不会找这个理由。
夏文君原本在平安郡就小有名气,拜了贺老为师之后,名声一下子就在平安郡传开了。
“可惜六娘你不擅长作诗,若你能借此机会,留下几篇脍炙人口的诗文,名声只怕会传得更远。”花月容的语气十分惋惜。
她倒是想替自己孩子代笔,可她写的诗虽比孩子好,但也就中上,达不到流传天下的水平。
“要不咱们多给点润笔费,请霍长安替你写一篇?他写的诗极妙。”花月容说道:“霍长安名气虽大,但给个几百贯钱的润笔费应该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弄个《赠夏文君》……”
夏文君莫名的就想到了小学课本上的《赠汪伦》,这诗也是汪伦花了钱的,八匹马,十匹官锦,外加几日的热情款待。
“不用请人作诗。润笔费倒是其次,主要是没这个必要。”夏文君说道:“我现在都已经拜师了,时间长了,我的名声自然会传出去,不必急于一时。”
“你既不让人作诗,也不让族中宴客。那干脆把仙河县刚休整好的那套院子送给贺老住算了。”不给孩子花点钱,不足以平息花月容激动的情绪。
她说道:“贺老现在养病的院子,还是小了点,活动不开。家里这套刚收拾好的四进的院子就刚好。反正我们住在县衙后院也住习惯了,住远了,你爹点卯说不定还会迟到。”
县衙的后院是小了点,但上班方便,吃完饭走两步就能去上班,没事儿的时候,还能溜回后院偷懒,很适合夏云林。
花月容把新院子作为礼物送给老师,也是希望老师能对自家孩子照顾着点。
“老师素有清名,不会收的。”
夏文君再次拒绝了花月容的提议。贺老都混到这一步了,不会因为一点小钱,就折损自己的羽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去庙外施粥,给你祈福……”
“那不是养懒汉吗?县里的贫苦户,核实过后都有免税的政策,现在又没有闹饥荒,您施粥做什么。”
夏文君提议道:“母亲要真想奖励我,不如给我买几身衣裳吧,还有啊,李十一郎的猫爪腰带好看,母亲让人给我做吧,还有霍长安背的带珍珠的小挎包,我也想要……”
听到这些要求,花月容摸了摸耳朵,装作没听见。
钱花在刀刃上,她不心疼,家里的孩子无论是买马,买书,花月容都会支持,但花在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上,她就没法纵容了。什么腰带、挎包之类的小配饰,夏文君箱子里不知道有多少,看到新的,就又想买了。
“你跟你爹一样,天生享福的命。让你爹给你买,你爹的小金库最近又添了不少。”
“添了多少?”夏文君打听道。
花月容伸出手,给她比了个数,夏文君嘿嘿一笑,立马就转头跑去县衙找夏云林。
搜刮完夏云林,夏文君第二天就背着个新挎包去贺老院里报道,当学生的,自然得跟在老师身边学本事。
哪怕贺老现在精力不济,抽不了多少时间教她,光是看贺老带来的书籍,就够夏文君学了,更别说还有师兄指点。
因为夏文君本来就足够自律和好学,贺老教学生的强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归家的时候,她的步伐十足的轻快。
“夏六娘,好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你。”
夏文君停下脚步,客气的回道:“霍郎君,这么晚了,还不归家吗?”
“正准备回去。但既然今日遇上了,那我就把这个诗送给你吧。那日贺老带着我们同游仙河县水渠,我回去就做了这首诗,原想请贺老斧正,又怕打扰到他。送给你正合适。”
送诗,尤其是送高水平的诗,比送金银都更得人喜欢。谁不喜欢随着那些篇章名流千古?
刚想请人做诗呢,人就自己凑上来了。夏文君赶紧伸手结果,这首诗第一眼给夏文君深刻印象的,不是霍长安华丽的诗句,而是他那一手绝妙的字。
不用看诗,只看字,就能看出少年人的狂妄和意气风发。
这首诗没提谁的名字,但却重点夸了仙河县的水渠碧流润野、星耀雪浪,用词极为优美,是首好诗,传唱开来,也是夏云林的政绩。
贺老之前说了不拜师,很多外地跑来的小年轻也不缠他了。可他忽然收了夏文君做徒弟,开了这个口子,其他小年轻们瞬间就躁动了起来。
不敢去贺老跟前乱来,像霍长安这样的,就打上了夏文君的主意。
这首诗确实写得好,夏文君也投桃报李,非常懂事的表示,“你这首诗写得真好,明日我一定要带给老师看看。”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贺老本来就想收学生,不然就不会在意仙河县的纸价,也不会开口收自己做学生。
虽然猜不到贺老此时的用意,但夏文君依旧很乐意帮忙搭梯子。
“想来老师应该也会很喜欢你这首诗。”
两人对视一眼,霍长安瞬间乐了,笑嘻嘻的给夏文君作了个揖,“那就多谢六娘子了。这首诗若能得贺老的指点,以后有事你只管吩咐。”
“举手之劳而已。”夏文君回道。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霍家是豪商巨富,以后说不定还能合作呢。
在夏文君眼里,霍长安的才华,很能拿得出手,给贺老推荐霍长安的诗的时候,她是真心夸赞。
贺老看完却惋惜的摇头,“可惜了,是商户出身,不能参加科举。”
听到‘科举’两个字,夏文君瞬间瞪大眼睛,一个大胆的念头忍不住冒了出来,停了十来年的科举,不会要重新开始了吧。
第33章
心里有了怀疑,夏文君看什么都觉得有鬼。比如贺老最近和人通信频繁,几位师兄整理的书籍,也多是科考相关……
她之前以为贺老是未雨绸缪,现在发现,贺老其实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心里有了成算,才开始计划培养学生的事。
前段时间拒绝那群小年轻的时候,态度太坚决,这次霍长安凑上来,贺老哪怕不太满意霍长安的身份,看在他资质的份上,也见了他一面,仔细考校了他的学问。
他怕继续拒绝,伤了那群小年轻的心,让他们不敢往前凑就不好了。
考校之前,贺老的态度还有些勉强,考校完后,贺老就对霍长安欣赏上了,连着让他进了几次院子,还允许他在夏文君上课的时候旁听。
在贺老院前站了两三天都没得到的机会,就这么水灵灵的递到了自己跟前,霍长安二话没说,转头就给夏文君送了一个金银玉石攒出来的宝石花树盆景。
“霍郎君,这太贵重了!”夏文君不敢收。夏云林贿赂王大人也就这个水准,她就是引荐了一下,甚至对方都还没能拜师,这礼她拿着烫手。
“我家里有金银玉器的生意,这不算什么,你就收下吧。”霍长安毫不避讳的说道:“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去撞那些大儒的庙门,但贺老是唯一一个愿意考校我学问的。如果不是你引荐,我可能连他的面都见不上。”
对方家中是豪商,不差这点钱,拉扯起来反倒难看,对方真心送,夏文君也接接过了。
夏文君其实能理解他的难处。如今这个世道没有公平,就看出身。寒门是下层,那商户就是最底层。向上爬的道路都很艰难。
当初她还看过热闹,霍长安在贺老院子前,那可是实打实的站着熬一整晚。连夏文君都感慨于他的真诚,觉得真诚最打动人心。
但结果就是,贺老确实记住了这个年轻人的名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天分的寒门子弟多了去了,贺老也没必要费心费力的去扶持一个商户子,更别说收他为徒,举荐他做官,惹人非议不说,这个学生犯了什么错,还会连带着毁他一世清名,至少一个‘贪财’的帽子肯定跑不了,哪怕他没收钱……
夏文君这种寒门出身的,哪怕是个小娘子,身份也比霍长安高一截,培养好了就是一方大家,一段佳话。学不好,也能嫁人,不会给老师带来什么麻烦。
贺老惜才,允许霍长安进院中旁听,却没有收他为徒的想法。
可能再过个几十年,霍长安不仅才名满天下,连人品也好得世人皆知的时候,才有人敢为他的品性背书,举荐他做官。
因为霍长安的身份够低,连他都进了贺老的院子,其他人就更有信心了,屁颠屁颠的又开始去找贺老献殷勤。
“看到这些年轻人的样子,我就想到了我当年。”贺老笑呵呵的说道:“生机勃勃的,我看着都欢喜,病体都变得轻快了不少。既然他们想来,就让他们来吧,一群人讨论学问,比闭门造车的好。”
“老师说得有道理。”夏文君赶紧给贺老捧场。只是内心忍不住吐槽:您可真是,正话反话都被您给说了,我们还能说啥啊。
不想见人的时候,就说吵闹会影响养病。想见人了,就说叽叽喳喳的声音听着开心。
他一松口,来他院中求学的人,立马暴增,小院的学习氛围一下子变得浓厚。
夏文君也趁此机会,把族中有读书天分的小郎君都叫来了。
“贺老这里的藏书比家中更多,有不懂的,也能和大家讨论,然后拿去询问师兄和老师。别浪费这个机会。”
夏文君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威胁道:“我会一直盯着你们的。谁要是敢偷懒,我就回去告状,让你们父母揍人。”
她的标准,在族中是出了名的严苛。几位族兄的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难受,询问道:“怎么文博和文轩没来?”
“他俩不爱读书,来干什么?”来当搅屎棍吗?
这个理由很强大,几位族兄不敢反驳,而且去听大儒或者大儒的学生讲课,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们只能老实的跟在夏文君身后,去贺老院中旁听。
“好多人啊。”一到目的地,几位族兄就忍不住咋舌。
“这无用阁里,只有我和几位师兄有固定的位置,其他人都是随便做,你们自己找地方坐。老师讲课的时候,把不懂的记下,课后有自由讨论时间,也有老师的答疑时间。”
贺老还在养病期间,精力不足,只在上午上一节课,剩下的就交给几个徒弟。
他的名声本来就很大,现在又允许这么多学生旁听,在平安郡的清名就更盛了。
在贺老的名声传出去之后,朝廷将要举行科举的圣旨才发下来,这个时间差,可谓是打得极好。
“朝廷真要举行科举了?”夏云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难道咱们这个皇帝鬼门关走了一场,开窍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就忽然想起科举了呢。”
“这事儿贺老他们不是早就开始谋划了吗?”夏文君回道。她刚看出猫腻的时候,回家可是说过的。
夏云林忍不住反驳,“贺老他们这群人说的话,要真这么管用,早科举了,哪能等到现在。”
“除了贺老他们的张罗。自然也有形势的缘故,这些年世家越发张狂,皇帝估计也忍不下去了。”夏文君倒是不挑,说道:“不管怎么回事,只要能多举行几次科举选才就是好的。”
她最擅长考试了,周考月考高考,换到这个赛道卷,哪怕她不能亲自去考,也能培养出一堆能考的学生。
夏云林激动的在房间里转圈圈,说道:“要是我夏家的孩子考了第一名,或者多考几个出来,我夏家岂不是混出头了!”
搁这个圣旨出来以前,夏家的未来是肉眼可见的惨淡。有了科举,夏云林一下子就看到了希望,觉得自家未来可期,很快就能逆袭。
看夏云林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夏文君忍不住提醒,“爹,您睁开眼看看,咱们族中那么多小郎君,有哪个是能考第一的料?连我都比不过,还跟天下英才比。这一届科举,咱就甭妄想了。”
“你这孩子,你没考过你不懂,考试不仅看实力,还看运气!”夏云林誓死守护自己的美梦。
第34章
甭管自己实力怎么样,读过书的都觉得自己有希望。
等了多少年了,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不试一试怎么行呢。
整个夏家,除了夏云林他们已经做官的两兄弟,其他的兄弟叔伯,全都重新拿起了书本。
“这才像书香世家,以前大家那游手好闲的模样,像个啥嘛。”夏文君对这个结果非常欣慰。
要是后世那种人人平等的环境,躺平也能好好生活,夏文君也不会替家里的咸鱼觉得焦虑,偏偏现在的底层人,生命都得不到保证,不往上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脑子聪明的都那么努力,笨鸟怎么可以不动弹。
不说其他地方的人,光是来贺老院中蹭课的年轻人,各个都不简单。
夏文君看书看几遍就能记住,李十一郎更甚,他过目不忘,只是夏文君从小时候就十分自律,显得知识的积累更多而已……霍长安则是精力旺盛到可以不怎么睡觉,哪怕累了一天,闭上眼眯一会儿,再睁眼就是精神抖擞……吴六娘不用费心练字,字都写得极好,过些年必定会成为一个书法大家……
连这群有天赋的人都在努力,没天赋的人不拼一把,那是肉眼可见的完蛋。
被夏文君带到贺老院中旁听的几位族兄,被大家这么一刺激,都进入了废寝忘食的学习状态,天天都抱着书啃。
这几个族中的小郎君,是夏文君特意挑出来的,学习成绩好的,有点希望的。科举通知没下达地方的时候,大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知道要科举了,族中其他人也着急起来了。
几个年纪大点的叔伯,还特意来找夏文君说情,“六娘,你看我们这样的,能去贺老院中旁听吗?”
“不能。”
夏文君拒绝的过分干脆,听得族中几位叔伯的心都快碎了。
“真不能吗?那么多人都在贺老那儿旁听。”
夏文君瞄了一眼对面几人的胡子,有人的胡子都快白了,这些年又被杂事耽搁,水平还比不上族学里的小孩,真当贺老不挑啊?
“贺老院子不大,能去旁听的人本就不多,我的面子最多能带几个族兄去,再多就不能了。科举考试主要考时事政务,咱们在家里好好看书,多去替我爹帮忙,也是一样的。”
家里有当官的人,在时政方面,肯定要比普通家庭好一点。
连夏家都开始努力了,更别说其他家族,都一窝蜂的想去贺老那儿求学。
怎么说人家也是当世大大儒,跟他学,考上的效率更高。
人一多,仙河县的经济立刻就起来了,夏文君名下的酒楼,天天都是满员,农庄那边新出栏的鸡鸭都不用往郡城送,仙河县就能消耗完……
她倒是赚钱赚得喜笑颜开,又没有考试的压力,天天都笑嘻嘻的。贺老却被愁到了。来找他的人太多了,就跟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
这可是自己现在最大的靠山,一看情况不对,夏文君立马出谋划策。
“老师,这几日来求学的学生太多,不如老师移居到夏家的院子,地方大,也能容纳更多的学生。老师心善,但也不能什么学生都收,不如您设置几场入门的考核,能考过,才能入院旁听。”
只是去学生家中闲置的院子里暂住,不是收礼,贺老对此接受良好。入门考核的事,他也觉得不错。
“那就按你说得办。这段时间你几位师兄也要吻戏功课,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做吧。”
在当地有地头蛇照顾的好处就是,不用贺老操心,夏文君立刻就把县里的衙役派来干活,维持秩序。
所有想入院旁听的人,无论家世,都得参加考核,得了夏文君的叮嘱,丁大壮他们这群人说话也挺好听。
“科举考试不就是这样考的吗?现在来求学的人,肯定是想去参加科举的,咱们就当是提前考一场了。”
“来这么多人,贺老也教不过来。县学那边也有老师授课,基础差点的,咱们可以去县学嘛。县令大人体恤,特意请了好几位老夫子在县学授课。”
院子外面有遮阳的棚子,备着有清热的金银花茶,甚至还有免费的纸张以供大家做题用。
夏文君这么大方,也是为了维护夏家跟贺老的好名声。
这个世道权势只掌握在那百分之一的人手中,剩下的都是底层百姓。按照这个比例,来贺老院外求学的,大多是寒门子弟,有的人背着个书箱,但书箱里却没有多少纸,能读书就已经是不易了。
他们听说贺老在仙河县教学生,还允许外人旁听,千里迢迢的跑过来,十分不容易。
而这群没有靠山的寒门学子,正是贺老想扶持的。在教学生的时候,他一点藏私的想法都没有,上课的时候倾囊相授就算了,他每日上课的内容,还都会流传出去,任由没能听课的学生传阅。
这个时候,夏文君名下的造纸作坊,简直是火力全开,甚至都不卖30文的半价纸了,直接上了最便宜的纸,20文一刀。
“来咱们仙河县求学的学子,都算夏文贺老的半个学生,算我家六娘子的半个同门,今日我家书铺就不挣钱,只为给大家行个方便。”
这价位,哪怕是兜里没多少钱的读书人都想买来囤点了。
“这纸我们不多卖,一次只能买三刀。赔本赚吆喝的事,不能让倒卖的人钻了空子。”
书铺掌柜说的话,大家都能理解,每次买纸都老实的只买三刀。夏家的三刀纸才60文,和别家书铺一刀纸的价格差不多。买到就是赚到。
卖便宜纸的书铺外头排着长队,有家底的人都不乐意耗费这个时间,宁愿去买贵纸。
他们虽然不买,但也忍不住赞叹夏家的大手笔。
“甭管夏家这么干是为了什么,至少干了实事,来仙河县的学子,都会念夏家的好。等科举过后,夏家仁义的事,就能传遍天下了。”
名声口碑上来了,家中再出两代杰出的弟子顶上,这个家族也就起来了。
因为做着这个美梦,夏云林这次倒是不怕苦不怕累了,天天老实的在衙门坐班断案,县中人多了,纠纷就多了,他忙得头发掉了大把。
“外地来的学生,租住了一个大爷的柴房,柴房里有蛇出没,把那个学生吓一大跳,一棍子把蛇打死了。那老大爷就不乐意,说那是看家蛇,打死了会影响家中的运势,让那学生赔钱……”
说着说着,夏云林的话题就歪掉了,说起了这个老大爷的家庭情况,儿女是干什么的,又说起来这个外地来的学生,家境贫寒,家中老母常年吃药,年年都要靠族里的接济。
因为租房引起的纠纷,夏云林不知道断过多少起,这些八卦,夏文君的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好不容易仙河县来了这么多人,大家都有钱挣。也不知道好好经营口碑。”夏文君恨铁不成钢。学生的钱是最好赚的,若是仙河县能依靠学院的优势,以后也不会愁经济发展了。
夏文君提议道:“这钱他们要不乐意赚就算了,县里可以修几个大通铺,很快就能修好,也能住很多人。”
能租到房子的,还是来得早的学生,来得晚的,根本就租不到房子。到时候有钱的就租民户,没钱的就住大通铺。
县衙养的人多,只要奖金给够,丁大壮他们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不过是几天的功夫,房子直接拔地而起。现在是夏天,不比冬天麻烦,房子有墙有屋顶,能挡风就行,房子里的床也格外粗糙。
大通铺胜在房租便宜,刚开租,立马就租空了。
原本以为这又是赚名声的行为,但夏云林一看账单,发现自家居然还能赚钱。
“刚租一个月出去就能回本。那以后岂不是纯赚。”夏云林搓了搓手,说道:“还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那一排大通铺简陋成这样,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住。他们也真是不挑啊。”
夏文君瞄他一眼,忍不住说道:“什么条件啊,还挑上了。仙河县有五万人口。数得上号的有钱人家,不超过一百户。哪来那么多有钱人。”
“但能读得起书的人,家底总不会差吧。”
“那也禁不起祸祸。现在求学要钱,以后赶考要钱,不省着点用怎么行。很多人读书,不是因为有钱才读书的,是因为读书能改命才读的。”
时隔多年的科举,让许多寒门子弟的心都活了起来。
别说平安郡了,连隔壁刚叛乱过的银江郡,都沉浸在了读书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的祥和。
今年考完,三年过后又继续考……只要这个公平的选才渠道一直坚持下去,皇帝也不搞骚操作了,以朝廷的底子,用不了十年,乱象就会平息。
考虑着以后可能会有的变化,夏文君对丁大壮他们的培养思路,也稍稍的转变了一下,开始狠抓他们的种田、养殖和做工的技能。
“也是奇怪哈,我从小就在地里长大,种了那么多年的地,结果论起种地来,我们还比不上老大。”
夏文君冷笑一声,“那不是应该的吗?让你去读书,你要去喂猪。很多知识农书中都有,特意给你们准备的书,你们翻都不翻一下。”
“我家里的地,哪有您农庄的地那么讲究。”丁大壮忍不住挠头,辩解道:“而且我们自己家里也没那么多猪和鸡鸭,没那么多好肥料。”
什么时间该松土,什么时候该堆肥,什么农作物该套种,农庄都有详细的时间安排。
跟着夏文君混一段时间,丁大壮等人觉得,自己连种地的技能都有所提升。不仅如此,家中女子养蚕织布的水平,也肉眼可见的提高。
在仙河县学子们重心都放在学习上的时候,夏文君的重心就放在了搞钱上,科举还没开始呢,她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因为赚的钱足够多,在大家都各自回家准备考试的时候,面对冷清的教室,夏文君还笑得出来。
她笑就算了,没能去考试的霍长安也跟着笑,看得夏文君都愣了两秒。
“你在笑什么?”夏文君好奇的询问。
“开心啊。那么多一起读过书的同学去考试了,他们要是为官做宰,说不定哪天就向皇上举荐我了呢。”霍长安还挺会往好处想的。
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份没法参加科举,心态放得挺平的,对其他去考试的同学,有羡慕但没有嫉妒,甚至巴不得他们考个第一,以后混成宰相。
“这倒是。为官的同学朋友越多,你被举荐的概率就越高。不过就是再熬几年的事,反正咱们还年轻。”
“是啊,我们还年轻。以你的资质,熬几年,也能成为当代算学大家,连贺老都夸你这方面的资质超绝,极有天赋。”
虽然他们同病相怜,一个因为身份不能科举,一个因为性别不能科举,但他们都有绝佳的天赋和超绝的自律和努力。
两人商业互夸一通,都觉得自己有美好的未来,笑得更开心了。
科举夏文君虽然没参加,但仙河县的考场纪律,却是她亲自盯着的。
要不说科举劳民伤财呢,光是休整破旧的考场,仙河县就支出来不少经费。
夏云林还算老实,把仙河县当自家老巢了,没下狠手捞钱,平安郡的其他官员,基本上都会借此机会捞一笔。
但平安郡常年以□□为主,也就对朝廷的钱包下手,对平安郡的百姓,都还挺温柔的。
因为不敢惹事,也拿捏不准朝廷对这次科举的态度,这次平安郡的考试,既没有抄袭,也没有徇私,一点幺蛾子也没闹,选拔出来几位学生,都是平时颇有才名,有真材实料的人。
“我们夏家的子弟,一个都没考上。”夏云林惆怅的叹口气,“这代怕是又废了,只能培养下一代了。”
“我早就提过,族学里的那群小崽子,就该管严一点。”夏文君一脸冷酷的说道:“正是读书的年纪,就该好好读书。一天天的撒了欢的玩,像什么样子。”
她正准备重新定制一下族学的课程表,霍长安就向她发出邀请,请她明年一起去京都凑热闹。
“我就不去了,我族中都没人去京都赶考,我去了也没意思。”
现在出远门,风险还挺大的。
上次离开家,不过是路过银江郡,就遇上了叛军造反,折腾了几个月才能回家,都给夏文君整出心理阴影了。
万一去京都又遇上点什么,那可真够折腾人的。
她虽然没去京都,但却时刻关注着这届科举的最终结果。
二月京都最后那场考试一过,夏文君父女俩就眼巴巴的等着京都的消息,夏家虽然没人考中,但来仙河县旁听的学生那么多,无论谁中了,他们仙河县都能沾点光。
但等了大半个月,夏文君看到朝中传来的信息,人都傻了。
“这次科举,一个也没中?朝廷花了那么多钱,兴师动众的搞这么一次科举,是搞着玩的吗?他们把人当什么了?”
夏云林的怨气慢慢,笑容勉强,阴阳怪气道:“谁知道呢。人家说了,野无遗才。真正的人才都在朝廷做官。参加科举的,都是庸才。”
与其给了人希望,又让希望破灭,还不如不给人希望。
这一出又一出的操作,看得夏文君两眼发黑,她有些怀疑的说道:“朝廷这么搞,京都现在还太平吗?被这么玩.弄,寒门子弟哪怕不大发雷霆,也会小发雷霆出出气吧。”
第35章
当年定下科举录取比例,世家子占七成的时候,寒门子弟觉得自己还有三成机会,虽然寒心,但还是咬咬牙忍了。
可如今辛苦考一场,一个人都不录用。这科举俨然是废了。
一点往上爬的希望都没有了,别说外头的人,连平安郡这个出了名的都是好脾气人的地方,也炸开了锅。
“那群人也欺人太甚了。把我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当什么!”
“等了十来年,才等到的机会,就被那群混账搅和了。”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只怪皇帝,而是会把那群世家之人,一块恨上。这次科举的录取结果,明显是那群世家的人在捣鬼。
皇帝倒是一声令下,吆喝大家准备考试。但出题和阅卷的都是世家出身的官员,他们轻轻这么一拿捏,这次科举就废掉了。
哪怕下次皇帝还想科举,都没多少人会去考了。
“为了筹措这次参加考试的费用,家中还卖了两亩良田,要早知道是这个结果,那我还考什么?”
“我还千里迢迢的跑到仙河县求学呢,考完回家就病了一场,还留下了病根。朝廷此举,简直气得我不能安眠。”
那群付出了心血的考生们,气得骂天骂地。
同样付出了心血的贺老,也不好过,直接气到旧病复发,躺床上了。
夏文君去探望的时候,看到贺老那副被掏空精气神的模样,还觉得有些感慨,几天的功夫,贺老脸上的沟壑都变得更加显眼,像是老了好几岁。
好不容易谋划这么一场,世家伸出手轻轻一按,就把事情轻描淡写的给按了下去,能不气吗?
夏文君把药碗递到贺老面前,轻声说道:“老师,京都那边又传来了新的消息。考试结果出来之后,京都的寒门学子,都去宫外跪着,求皇上给个说法。”
说着说着,夏文君自己都忍不住有点想笑。谁家的说法,是跪着求来?
“能有什么说法?那群老东西既然敢这么干,肯定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能拿到皇上眼前的试卷,肯定都是和皇上政见不合的卷子。一个都不录取,也是皇上亲自决定的。”贺老说得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
贺老心里虽然骂着朝廷高层不做人,但心里还是期待会有转机,赶紧三两口把药喝了,老实的躺家里养病。
他就想着,万一考生们争取成功了。最后一场考试重考了呢。
学生们闹起来,影响的就是天下的舆论,皇帝不吃软的那套,硬的那套也该逼得他就范了吧。
平安郡离京都有点远,传来的消息是滞后的版本。
最新的情况就是,皇帝确实被考生的动静搞得吓了一跳,但皇帝没有反省自己,重开科举,而是怪考生们闹事,没把朝廷放在眼里,派了城中军队,把那群学子赶走。
不愿意走的人,当场被斩杀。
在皇帝眼里,这就是一群没本事还眺得老高的庸才。在他们跪在宫门口的时候,皇帝对他们的厌恶就达到了顶峰,再被人一怂恿,杀鸡儆猴的命令就这么下达了出去。
学子们原本是跪着求说法的,见血之后,怒气上头,一个个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赤手空拳,直接就和来赶人的军队硬拼上了。
年轻人哪禁得起激,因为朝廷军队的行为,城里大部分的学生都闹了起来,很多街道都开始流血。
京都因此戒严了三日,等留在京都的人各自回家的时候,京都的事才被传开。
霍长安原本是该回家的,但他只派了护卫回家报平安,一出京都,就直奔仙河县。
但到了目的地,他也不敢去见贺老,而是先找夏文君打听贺老的身体状况。
“去京都的时候,两位师兄住的是我家商号。如今人没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贺老说,怕贺老禁不住打击。”
“人没了?”夏文君只觉得心口发凉。她知道这个世道很危险,但没想到,居然能危险成这样,不过是去京都科考而已,就没了那么多条人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知道的,两位师兄无论是学识还是人品,都十分出众,来请教的学生,他们都是来者不拒,因此两位师兄很得大家信任……”
有时候太冒头也不是什么好事,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出挑的,两位师兄不自觉的就成了出头的椽子,去皇宫跪求说法的时候,一堆人非要拉着他俩一起去,还把他们推举到了前排……
文会之类的活动,霍长安是积极参与的。但去皇宫那次,他没去。他又不能参加科考,去求这次科举的说法,他这个身份有些尴尬。
谁能料到,两位师兄就直接死在了那场变故里。
“不止两位师兄,当天就死伤了几百名学生。后面城门戒严,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想把当日去皇宫门口的人都抓了起来,抓到之后,可能不是斩首就是流放。人没抓齐之前,城门那边就不会放外地来的学子通行。”
“欺人太甚。”夏文君气得拳头都攥紧了,骂道:“简直是欺人太甚。”
去京都前,哪怕不能参加科举,霍长安也觉得自己前途可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现在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丧,“说来可笑,我也是因为商户的身份,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但再过一段时间,消息彻底传开,贺老那边就没法瞒了。”
“可贺老这身体,确实扛不住啊。”夏文君苦笑一声,为难的说道:“要不还是再等等吧。”
霍长安来了仙河县,也只能躲在夏家,鬼鬼祟祟的不敢露面,不敢去跟贺老说京都的那些坏消息。
但贺老哪怕在病中,也比他们想想的要敏锐,很快就派人请他去府里问话。
“他们的尸首呢?葬在何处?”
贺老一开口就问这么个问题,把霍长安问得都不敢抬头,“两位师兄的尸首,被扔在了乱葬岗,我私下派人替他们收敛尸骨重新入葬了。那时京都氛围紧张,我也没敢声张……”
仅仅是帮忙收敛尸骨,霍长安就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他这么做,确实挺够义气的。
夏文君就默默的站在一旁,不敢搭话。这情况,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多谢你了,你也是个好孩子。”贺老沉默了一会儿,强忍悲痛,和霍长安道了一番谢,才让夏文君把人送走。
等夏文君送完人回来,就看到贺老气到直接吐血。房间里侍奉的奴婢,全都急得团团转。
第36章
贺老到了这个年纪,经历的事情也多了,虽然气到吐血,喝完药,情况就好转了许多。
看贺老这么坚强,夏文君也默默的松了口气,她是真怕贺老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被气死了。
就如今这情况,劝慰的话,夏文君说不出口,因为说了也没什么用,她直接提醒贺老,让他有气出气,直接报仇。这么刺激一下,说不定还会让贺老好好养身体。
“有句话说得好,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两位师兄受了这无妄之灾,这仇我们必须得报,不就是跟他们斗吗?咱们就斗呗……”
把气憋在心里,只能把自己气死。还不如把气撒出去,创死别人。
夏文君把皇帝还有那几个搞事的世家,都重点提了一遍,给贺老提醒,他的暗杀名单该有谁。
她是个狠茬子,前来探病的霍长安也差不多。
两人就跟唱相声似的,把朝廷的那群官员,从上到下的贬了一通,尤其是那位昏庸的皇帝。
书里教的是忠君爱国的思想,但如今这情况,贺老对皇帝还有感情才怪,只怕恨不得把这任皇帝劈了,换个新帝上位。
夏文君他俩说的大逆不道的话,不敢让外人听,但贺老却听得很舒心,开始欣赏上了两位年轻人的那一身反骨。
和这两个年轻人相比,贺老觉得自己还是窝囊了点。
他想上书痛斥皇帝一番,又怕牵连家人,只能期待别人能给皇帝一个教训。
可惜的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朝廷这次科举一个人也没录取的行为,让天下哗然,气得各家寒门学子跳脚,但没一个能成事的。
“这次的叛乱,又被镇压了?”贺老不死心的询问。
“朝廷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是被镇压了。”夏文君补充道:“这次的叛乱比之前好,一路北上,打下了好几个地方。”
其实这次叛乱,主力人员也不是什么读书人,而且遭遇了水患的百姓。但这次起义的成绩,比以往的叛军都好,因为这次有读书人帮忙出谋划策。
科举考试之前的叛乱,那些有识之士都冷眼旁观,觉得那群农民成不了事,一点都不想掺合。但现在这群读书人心里有气,知道可能会失败,失败的结果是被砍头,他们也忍不住想去当那个搅屎棍,给皇帝一个教训。
文武结合的效果就是,今年的叛乱来得比往年更多,更凶猛。
凶猛到皇帝也坐不住了,但南巡是不可能南巡的,他上次出宫南巡还被刺杀,差点就死了,所以这次他也不亲自出马了,而是主张修运河。
朝廷官兵坐船顺流而下,行军速度,比走官道更快,有叛乱的话,反应也能更及时。
要搁以前,贺老还会忍不住劝谏几句,现在听到这个消息,贺老不仅不劝,还主动给上面举荐人才。
夏文君,霍长安这两个桀骜有反骨的,他还重点推荐。
“仙河县的水渠是你盯着修的,自修好以来,颇受好评。不过是修建运河,你肯定可以。”
“有杨大人带着,我肯定没什么问题。但现在这个时机修运河,感觉不太合适啊……”如此多事之秋,夏文君拿脚底板想都知道,在此期间,肯定会闹出一些事来。
贺老叹口气,直白的说道:“你这次要不去,等我人走茶凉,你以后就算有才能,也难得这样的机会。”
“我去,我肯定去。”不过是冒点风险罢了,夏文君能接受。
朝廷组织的大工程,可不是仙河县的小水渠能比的。如果没有贺老支持,仅凭夏家,很难把夏文君推出来。
其实贺老也不想把这么年轻的学生推出去,可他身体每况愈下,不在这两年让学生积累点资历,等他人没了,学生更历练不出来。
夏文君是他的弟子,他举荐弟子是应该。举荐霍长安,则是因为霍长安当时冒着风险,替他的学生收敛了尸骨,贺老想还这个人情。
他的身体一直病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现在举荐霍长安这个小年轻,肯定会有些风言风语,但他也看开了,人都快死了,谁还在意这个。
“这次的运河,会途径你家,霍家是有名的豪商巨富,必定会被盘剥。但此次有你在,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贺老说得风轻云淡,霍长安却红了眼眶。
商户一直都是被欺压盘剥的对象,在那些大人面前,跟孙子似的,霍长安四处钻营想做官,也不过是想为家里撑腰罢了。
朝廷修建运河,除了专业的人才,还需要征调许多民夫。
今年仙河县的百姓服役,就没那么轻松了,还得长途跋涉去外地。普通百姓都避不开朝廷的徭役,有正经户籍的丁大壮他们,也是如此,只能跟着一起去。
但这次夏文君也在,她还有靠山,被贺老推荐给杨大人打下手。杨大人把她看作自己人,大手一挥,就把平安郡来的服役的人,交给夏文君打理,方便她照顾熟人。
朝廷一声令下,各县的民夫都开始像修建运河的工地汇集。
运河工地两边,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人多,但粮食却没那么多。
一看这情况,夏文君就忍不住蛐蛐上了,“朝廷的粮食要是送来的不及时,这么多人闹起来可不简单啊。”
普通的徭役,就在县里周边干活,免费干一个月,自带口粮。但这群征调来的民夫,就不是这样安排的了,一个月的时间,也就够个来回,所以被征调来之后,就得干很长一段时间,但朝廷管饭。
本来吃得就差,再接不上顿,是会出人命的。
夏文君愁眉苦脸,霍长安的脸色却边都没变一下,淡定的说道:“放心,粮食会送来的。我父亲他们已经在筹措了。运河两岸的商户,都不敢延期的。”
夏文君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朝廷没钱就搜刮商户呗。没想到自己会问到正主头上,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下巴。
第37章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霍家被逼着筹措粮食,还没有性命之忧,被征调来修运河的民夫,还要更惨一点。他们干不好活不仅要被监工鞭打,病了之后,大多都无人医治,直接等死。
这世界上到处都是苦难,夏文君也管不过来,她只能尽量照拂仙河县来的民夫,然后是平安郡的,不归她管的人,她也爱莫能助,毕竟她能力有限,管不过来。
“老大,隔壁小队的人听说你今日从城里请了大夫过来,想求您让大夫过去看看。”
大夫都已经请来了,多看一个病人,不过是顺手的事,夏文君无所谓的说道:“你叫人给大夫领路吧。”
等把大夫送走,丁大壮又屁颠屁颠的跑回来,好奇的问道:“那李四怎么样了?什么毛病啊?会不会死啊?今天他倒下的时候,吓我一跳。”
“身体亏空,累病的,只能好好养着,暂时干不了重活。调养的药里有人参,李四吃不起。”
“那怎么办啊?”丁大壮忍不住问道。
“养两天就送回去。”夏文君回答道,“这李四干不了活了,再干下去,得累死在运河工地上。把他送回去,让他家换个人来就是了。”
像王二和丁大壮他们这种跟着她混,会替她拼命的人,生老病死她都管,吃点带人参的药也不算什么。但这病倒的李四是隔壁县的,她帮忙请大夫,已经是仁至义尽,还替人管药,那就不可能了,她也不是冤大头。
丁大壮也觉得她做得很够义气,“这李四能活着回去,已经够他偷着乐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运河边上。”
见别人过得更惨,平安郡来服役的人都很知足。别的不说,至少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挨一顿暴打,更不会死得莫名其妙。
李四出来一趟,明明身体都被掏空,直接累病了,但因为留了一条命,离开的时候,他反倒还感激的给夏文君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六娘子帮忙,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永记于心。”
“别这样。赶紧起来吧。”夏文君把人扶起,“去平安郡买糖的那个商队,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回去的路上,商队的管事会把你安排好的。”
把这个病号送走,夏文君才去运河边上,亲自带人测量数据,然后去找杨大人汇报情况。
夏文君出现的地方,认识她的人,都积极的同她打招呼,甚至不是平安郡的人,对她也很热情。
明明她对自己和下属的要求都很严格,也不是特别好说话,但大家好像都觉得她是个好人。
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没故意刁难人。别人有困难的时候,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随意搭把手,就能获得一个好口碑。
这么简单的事,很多官员就是做不到。没有人人平等的思想,谁乐意搭理下层人。
运河还没修多久呢,夏文君的名声就先打出去了。
“我最近天天阴沉着脸,看着就不像好人,也亏他们能夸得出口。”
婢女凑过来给夏文君松头,轻声安慰道:“大家都知道您最近实在操心,又累又费心思,哪笑得出来。”
“杨大人今日又发火了。朝廷那边下了死命令,让我们赶工期,没在规定时间完成,有人会掉脑袋的。”夏文君声音幽幽的说道。
她是被贺老推荐过来刷履历,替未来成为一方名宿做准备的,朝廷没有女官的职位,她做好了也不会升官,做不好也轮不到她被砍头。
但出事的时候,除了官员,服役的民夫也会被殃及池鱼。
朝廷的命令一出,晚上运河两岸就亮起来火把,大家熬夜都得干活。
累了一天的丁大壮他们,看看别人,又看看自己,咬咬牙对夏文君问道:“老大,咱们这支队伍也点火把吗?”
夏文君拒绝得干脆,“不点。吃的差,干得多,这就是拿人命熬。我算过了,我们这队能完成任务,没必要跟他们学。”
被人拿鞭子逼着干活,跟主动干活还有有点差别的。除了真犯错,夏文君不体罚,她只奖励,所以哪怕她不用鞭子,她带着的人干活效率也比别人高。
“可是他们都在干活……”
“不管他们。只要你们严格按照我的要求来,不出错不返工,我们这队就不会延误工期。”夏文君相信自己的计算结果。
熬夜赶了几天工,服役民夫的死亡率忽然就极速上升,终于在一天晚上,点燃的火被丢进了监工和现场驻守官员的帐篷。
修渠的民夫们,反了。
“我就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夏文君站在高处,望向远处的火光,直接给气笑了。
丁大壮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激动的搓搓手,“老大,我们怎么办?干它一票?直接带人打到京都去?”
“不掺合。我们打不过。只要京都东郊那十几万大军还在,朝廷的根基就还在,暂时还亡不了。”夏文君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不能拿家人的命来赌。”
在银江郡搅事的时候,夏文君隐姓埋名,自然不怕。但现在她是夏家六娘子,她出事,会牵连夏家。
她带着仙河县出来的人,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没动。但在一片火光中,她却隐约听到了霍长安的名号,好像有很多人都在喊霍长安的名字。
半夜动乱平息,夏文君刚放下心神,就看到满身血迹的霍长安找来了。
看到他的瞬间,夏文君忽然福至心灵,神色焦急的问道:“昨晚是你主事?”
猜到夏文君在担心什么,霍长安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声音冷冽,“我父亲已经死了。”
第38章
“啊?!”夏文君惊呼一声,不敢置信,“怎会如此?”
“我也是今日才得到的消息。昨日霍家就被抄了,我父亲一时气急,倒地不起。”霍长安冷笑一声,眼眶通红的说道:“除了粮食,修运河要的各类材料,我霍家也填了不少,大半家财都填进去了,那群人还嫌不够。”
他俩如今都有职务在身,但职务是不一样的。夏文君是专业的技术型人才,大部分时间都在现场,和民夫还有匠人打交道。
霍长安是商家子出身,擅长跟商人打交道,他就去负责材料去了。
为了支持自家孩子,除了被动砸的钱,霍父还主动往里砸了不少,他指望着自家麒麟儿改换门庭,花钱也乐意。
但霍家都这么主动配合了,抄家的事,他们也没逃过。人怕出名猪怕壮,近日十几个有名的大商户,都被抄家。
顾忌着霍长安如今有职务,背后有靠山,霍家主没被砍头,霍家人也没被流放,其他被抄家的商户,可不只是钱没了,命也没了。
知道父亲死亡的消息,霍长安就赶紧派人把家里的妇孺安排好,当天就策划起了这场叛乱。
他生母早逝,家中唯一亲近的就是父亲,父亲一死,霍长安是一点顾忌都没有了,直接带头造反。
听到霍家的惨事,夏文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节哀。这个仇,咱们必须要报。但报仇之前,还是要先保重自身。你之后是个什么打算?”
“杀回去!”
霍长安咬牙切齿的说道:“先杀那几个狗官,再杀城中背后操纵的世家,然后再杀去京城。”
当初给贺老细数的猎杀名单,如今成了霍长安的猎杀名单了。
怕霍长安被仇恨冲昏头脑,夏文君劝道:“你冷静一点。朝廷的大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两人一起同过窗,还一起偷骂过朝廷,对皇室的依仗心里自然有数。
霍长安苦笑一声,“事情走到这一步。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死我也要拉够垫背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活还是好好活吧。既然打不过朝廷的大军,就别去京都了。”夏文君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的说道:“我们得认清现实。”
霍长安深吸一口气,稍稍冷静了一些,“是,你说得有道理。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天,我能手刃那些人的头颅。”
既然大家都不希望那狗皇帝好,那大家就都是自己人。
夏文君直接和霍长安商量起了后续的生存策略。
“硬拼是拼不过的,我建议你搞游.击.战。不北上,就往南,尤其是银江郡这种以前发生过叛乱的郡县,有群众基础,到一个地方,就搅乱一个地方……积攒个一两年,实力上来了,朝廷的军队也打不过你……”
“你说得有道理。我要是一直在南边流窜,朝廷也拿我没办法。熬到最后,朝廷说不定还会低头招安我。”
“没错,只要不硬碰硬,事情就还有转机。但你得注意一点,想要群众基础,就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收拾世家大族没问题,普通百姓,你不能欺负……”
说起搞事,夏文君那是一肚子的坏主意,只是平时没她施展的地方罢了。
夏文君有预感,这次朝廷肯定会栽一个大跟头。
以往的农民起义,是莽夫开会,一个读过兵书的都没有。但现在叛军的领头人,是霍长安这样的天才少年级别,因为科举的事,朝廷把寒门学子得罪光了,不用费什么力,霍长安就能招揽来一群精英骨干……
这样有勇有谋的叛军配置,放哪个时代都是王炸。
两人就叛军未来的发展路线,商议到了天明。
等到天亮,不用夏文君开口,霍长安就主动起身,“你要回平安郡就赶紧回吧。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送你。待会儿我就带上斗篷,偷偷离开。”
夏文君忽然有那么一两秒的不自在,“我还没说要回去呢。你就劝我走了。”
“看你们平安郡的人昨晚都没动,你的意思,我心里就已经有数了。”霍长安说道:“平安郡是个好地方,平安郡出来的人,也是出了名的和善。能有平安日子过,谁乐意拿命来博呢。你回去吧。”
夏文君觉得,她就是像是黄毛堆里的三好学生,乖巧的光环闪得亮眼。
谁叫平安郡多年以来的行事,都已经形成口碑了呢。谁看他们平安郡的人,都觉得是老实人。
可霍长安的父亲去世了,他不怕牵连家人,夏文君怕啊。心里再憋屈,她也不得不去当这个老实人。
“那我带人回去了,你多多保重。”
“嗯,你也保重,后会有期。”
走了两步,夏文君又忍不住回头,建议道:“其实你没事也可以带人来平安郡溜达一圈。缺粮的话,平安郡的官员也能也能赞助不少,平安郡的驻军一点都不禁打。”
平安郡官员的状态,那就是谁都不敢惹,谁惹他们,他们就给谁上供。
听到这个建议,霍长安失笑,“知道了,多谢你。”
“好好活着。”说道这里,夏文君的眼眶也忍不住泛红。身边的同学朋友亲人一个个消失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但她的时间也拖延不得了,回去得越晚,路上越不安全。
昨晚的躁动,谁都没睡踏实,要不是夏文君派人安抚,可能很多人就已经冲到前面去了。
现在夏文君叫大家集合,准备回家,一个个的就赶紧背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站在空地上,等待夏文君的下一步指示。
“丁大壮,你带人去把仓库打开,把镐子、锄头、铁锹,扁担这些东西都拿出来,分给大家。”
知道如今情况不妙,一个个都老实的听夏文君安排。因为夏文君平时树立起来的威望,众人好像都默认夏文君是大家的领头人。
而且除了平安郡的人,隔壁银江郡的一些人,也默默的凑了上来。有的人敢放手一搏,但总有人放不下家小。
看大家按之前上工的规矩领东西,夏文君就说道:“这里已经乱起来了。回家路上也不容易,大家拿好手里的武器,必要的时候,我们说不定还会和别人动手。”
运河两岸几万服役的民夫,霍长安如今带人反了,其他路段很快就会有连锁反应。
他们离开的时候,霍长安不会拦,但要路过其他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夏文君以为,她这次会跟前两年遇上的银江郡叛乱一样,回家要经历重重阻阻拦,路上需要小心谋划。
她的大刀都已经准备好了,结果每次她带的人和别人狭路相逢的时候,一报名号,别人就给她让路了。
“是平安郡的夏六娘啊?你带人回家去啊?那你走吧。”
就跟贺老打出自己的招牌,到哪儿都有世家盛情招待一样。夏文君的招牌,在这运河两岸的民夫这里,也格外好使。
夏文君握紧了手上的剑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虚伪,只能干巴巴的说道:“多谢。”
“是该我谢谢你。我之前发高热,若不是你给了我一个丸药,我人早就没了。前面那伙兄弟我认识,我派队人送送你,给他们打声招呼,免得那伙兄弟莽撞,冲撞了你……”
当初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夏文君有些感慨的说道:“你今日这份情我记住了,日后你们若是去了平安郡,一定要来找我,让我尽一番地主之谊。”
第39章
运河民夫造反,因为人多势大,传得很快,平安郡也早早的得到了消息。
“六娘一个人在外头,我这心,着实是放不下来,公文根本就看不进去。”夏云林急得团团转,天天都在花月容跟前念叨。
“文博和文轩都去郡城等消息了,有事他们会快马加鞭回来通知我们的。现在这情况,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花月容还算稳得住,安抚道:“六娘这次出行也长了教训,把身边的护卫都带上了,不会有事的。”
现在的夏文君不仅比前两年有经验,还更加有钱。
光是朝廷科举那一波卖纸,夏文君都大赚特赚了。别家卖20文一刀纸,是亏本,她卖20文一刀的纸,是薄利多销。
除了她,族里有毛笔作坊,制琴作坊的人家,也都趁此机会大赚了一笔,科考之后,都添置了好大一片地。
除了这种读书用的文雅物件,夏文君名下的酒楼农庄更是不少挣。
这次科举考试,大家是考了个零蛋,一个也没上岸。夏文君却靠着贺老在仙河县,赚了个大满贯。衣食住行,样样都赚。
手里的钱越多,她养的护卫就越多,装备也越好,训练也更强。
去帮忙管理运河修建这事儿,打从一开始,夏文君就不太看好。
先不说皇帝的脑壳昏不昏,就算他偶尔灵机一动,聪明那么一下,朝中也还有一众拖他后腿的大臣,拖完后腿,基层还有一堆阳奉阴违的官吏……就这种配置,也不像是能成事的。
去上任的路上,夏文君脑海里就已经规划好了回家的路线。
再加上这次回家途中,出乎意料的顺利,基本没有拦路虎,运气好遇上熟人,还能被护送一程。
她也不白承这个情,在各路队伍都想去京都找狗皇帝报仇的时候,她善意的提醒,京都不好打,听说霍长安准备就在南边发展,大家也别冲动,先商量一下,再决定怎么行动的好,所有人拧成一股绳,才不好对付……
不是夏文君特意去帮霍长安招揽人手,而是很多叛军都没去过远地方,去京都往哪条路走都不知道,与其让他们乱闯,还不如跟着霍长安混呢,至少存活率更高。
有的队伍给夏文君让路之后,还会多嘴问一句,“夏六娘,劳烦问一下,跟着你来的这条路一直走,就是往京都的吧?我们要去京都给昏君一点颜色瞧瞧。”
“不是。去京都的是前面那条岔路往右走。”夏文君忍不住有些无奈。路都能走错,去给谁颜色瞧啊。她只能指明方向道:“我建议你们跟着运河两岸走,先去跟大部队汇合。”
别的地方不太清楚,反正她回平安郡这一条路上,她是通知到位了的,她这一路南下,就像一根线一样,把大家都串起来了。
这条路上的叛军得到了整合,夏文君也带人安全回了家,两全其美。
她带着人一回平安郡境内,立刻就引起了极大的震动。王大人二话不说,就把人奉为座上宾,询问起了这次叛乱的情况。
“不太清楚,我也没敢掺和。”夏文君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事发第二天,我就赶紧召集平安郡的民众回来了。”
“那你们就这么一路平安就的回来了?”王大人有些不敢相信。
夏云林还以为自家闺女又是一路骚操作杀回来的,赶紧打圆场,“大人啊,咱们平安郡这么多人能回来就不错了,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他心里忍不住骂道: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平安郡出去的壮丁都死完了,你就开心了。
这个时间节点正乱,运河修建逾期,服役时间还没到就回家这种事,根本就没人管,甚至他们在外期间,有没有偷偷搞事,也没法深究。出去的壮丁能活着回来就已经不错了,谁管那些啊。
但这次,夏文君回来得光明长大,战绩一路可查,她说起来也理直气壮。
“我在杨大人手下任职,平日里对大家多有照顾,大家也给我这个薄面,听说我带人回家,大家都没拦我。”
她谦虚的说‘薄面’,但王大人和夏云林两个人一听,都忍不住用震惊的眼神看向夏文君。
能带着那么多人一路平安归家,这可不是什么薄面啊,这面子大了去了。
这平安郡俨然又出了一个人物了。
一瞬间的功夫,王大人对夏文君的态度,不自觉的就郑重了起来。再过几年,夏文君定然又是下一个贺老。
别的不说,跟着夏文君一路归家的壮丁,对夏文君定然是绝对信服的。等他们回家再一宣传,夏文君的名头,以后肯定比他这个郡守还有大。
为官多年,王大人这点倒是没猜错。服完役回乡的壮丁,对夏文君那可是大吹特吹。
“你们那是不知道啊,乱起来的那天晚上,火光满天,那拼杀嘶喊的声音,听得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你们没去看看啊?”吃瓜群众忍不住追问。
“我倒是想。可仙河县那队人特意来通知我们了,叫我们别去看热闹,万一被裹挟进去,分不清方向的乱闯,不小心人就没了,老老实实的躲在自家营地,是不会有人来麻烦的……现在想想,我真庆幸没出去,那天晚上死了好多人的,地都染红了……”
说到这里,好不容易回家的这位中年男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无奈的说道:“要不是夏六娘照拂,我估计也会忍不住拔刀。修个运河,里头不知道埋了多少白骨,天天都有人死。要不是不把那群狗官杀了,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大家听八卦,代入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官吏,代入的都是服役的民夫,光是想象了一下修运河过的苦日子,大家就忍不住摇头。服役向来是件苦差事,哪怕是服役一个月回家,可能也会病一场,更别说在修运河要熬那么长时间。
“大家伙都是苦命人。你能捡一条命回来,也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家那祖坟都被水泡了,能冒什么青烟啊,全赖夏六娘。我们那儿干活的人,都羡慕我们平安郡来的,有夏六娘罩着,没吃什么大苦。夏六娘不仅不欺负人,病了还帮忙请大夫。大家都知道我们平安郡夏六娘是个好人。回来这一路上,一报出平安郡夏六娘的名号,一个拦路的都没有!”
“什么叫人品!这就叫人品!这辈子,我就服夏六娘这一个人!”
第40章
夏文君没花一分钱营销费用,她在平安郡的名气就直接爆了。
服役的民夫都是各县各村征集来的,他们一回家,就相当于夏文君在每个村、每条街道都有了一个宣传委员。
听完死忠粉的吹嘘和崇拜,还有他们这次出去的热血经历,哪怕之前从没听过夏文君名字的人,也不觉明历,觉得夏文君这个人可靠,以后遇上事了可以跟她混。
说句不太谦虚的话,这个时候夏文君真扯起大旗要反,估计也会有不少人舍命陪君子。
这就是名望的力量。
但夏文君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反的,在她眼里,好好经营和建设自己的地盘才是正经事。
那么多失败的农民起义经验摆在那里,不搞经营和建设,纯靠抢掠,最终的结果只有失败。
她把仙河县的发展,放在心中的第一位,回家之后,发现她之前计划的码头,还没开始修建,就忍不住皱眉。
“爹,你这怎么回事啊?修建码头的事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怎么没办呢?”
“马上就修,马上就修,一点点小事耽搁了。”夏云林心虚的说道:“闺女你那么远回来,先好好修养一段时间,码头的事交给爹,爹肯定能办好。”
“我刚回来就找大夫把过脉了。我身体好得很,没什么亏空,不需要静养。”夏文君打破沙锅问到底,不知道原因就不罢休,“究竟是什么事耽搁了。”
“还不是你大哥的亲事嘛!”说起自家的糟心孩子,夏云林拳头都攥紧了,“自从科举案发生,你大哥也不怎么读书了,天天都去参加一些交友聚会。然后就看上了他同学的姐姐。”
“哪家的?”夏文君忍不住追问。
家里已经替大哥相看了好几年了,但夏家的家世一般,夏文博的能力也一般。世家想找潜力股投资,不会找夏文博这样的,普通的小娘子,夏文博也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没定下来。
“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人家。”
“家世什么的,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人。”夏文君可不觉得谁家世好,谁就天生高贵了,她嫌弃的说道:“爹你自己也不是看家世的人啊。怎么对大哥反倒有要求了呢。”
“我也没挑剔家世啊,可你大哥看中的那个人是个归家的寡妇……”
如今的说法是寡妇的命格太贵重,男人扛不住才会去世。夏文君随口就答道:“咱们这小地方,这女子的命格再贵重,大哥也扛得住吧。这有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那女子还带着个孩子。”
“啊~~”夏文君缓了两秒,才问道:“大哥非要娶啊?他人呢,我问问他去。”
夏云林冷哼一声,不满的说道:“这些天家里担心你,你大哥一直在郡城等你消息。现在你平安回来,他估计又跑他同学家中去献殷勤了。你母亲都劝不动,你估计也不行。”
怎么说也是长子,他寄予厚望的。娶不到世家女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小娘子,也是不错的。谁知道夏文博能搞这出。
操心完儿子,又操心在外的女儿,那码头的事,可不就耽搁了嘛。
既然夏文君闲不下来,夏云林顺手就把这事儿交给她来干了,还理直气壮得很。
有个抢着干实事的女儿,他就活该享福。夏文君手上杂事不多的时候,连县衙的公务都是夏文君帮着处理的,更别说修码头这个小事。
不止是夏云林这么认为的,县里的人知道夏文君回来,就猜到这码头怎么说也该修了。因为真正管事儿的回来了。
“六娘子,这码头是不是快动工了?我家在路边买了块地,本来都想打地基了,瞧见码头那里没动静,就没敢打。”上河村的村民,在夏文君去农庄巡视的时候,就开始忍不住打听情报。
夏文君给了大家一个准信,“是。过两天就动工。有个码头,不论是行商卖货,还是打零工,都要方便得多。”
如今仙河县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夏文君,她家不仅纸出名,生丝、绢布、红糖、猪毛、猪皮也打出了名气,来采购的商人很多,修建码头,也是方便了夏文君。
当初计划要修建码头的时候,县衙早早的就把风声放出去了,还提高了县城到码头道路两旁的地价,光是卖地,县衙就已经把修建码头的成本,提前赚了回来。
只是夏云林的惰性太强,有家里的事拖着,就一直没开工。夏文君一回来,一点都不带拖延的,看好了日子就直接行动。
仙河县的壮丁们,这两年又是修水渠,又是去修运河的,都是工地老手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小码头,轻松拿捏。
夏文君都不用去现场盯着,简单的意外情况,丁大壮他们都能自行处理,她只需要在县衙坐镇,保证丁大壮他们有事能找到人就行。
她和夏云林面对面坐着,一起处理公务,翻阅完县里上半年财政情况,夏文君就忍不住说道:“这两年仙河县的粮食产量太低了,很多人都去种经济作物去了,也是怪我,开了个不好的头。”
以前县里大部分的土地,不是种水稻小麦就是种麻种豆,现在种桑、种甘蔗、种果树的多了起来。
赚的钱是多了,但抗风险能力低了。
“其实家家户户都挺谨慎的,都是先保障了自家的口粮和税收,余下的土地才种别的。种粮食赚不到多少钱。我们也不能硬逼百姓种粮食,大不了就跟粮商多买些粮食。”
“今年就先买粮来囤吧。明年要是情况不对,还是得做百姓的思想工作,让大家多种粮。”夏文君说道:“等码头修好,家里就多派几队人去买粮。现在这世道,没粮心里不安稳。”
“不说家里的存粮,就你自己都已经囤了不老少了,你还囤啊?秋收卖陈粮的时候,你可别亏本了。”
“我有钱。”
普普通通的三个字,让夏云林直接闭嘴。谁叫他没那么多钱呢,家里只能囤常规的粮食,太多了他的经济实力做不到。
每一个家族,都是一个大粮商,年年都在买进卖出,能间接的控制当地的粮价。
夏家这样的寒族,家中都有存粮,更别说那些大世家了。
世家大族囤的粮食武器之多,普通百姓不知道,霍长安心里门清。他家被抄,父亲被气死,双方本来就有仇,所以他不带一丝犹豫,直接领着叛军打回老家,把当地说得上名号的世家,全都杀了。
抢来的粮食和武器,就用来装备自己的。
洗劫了几个队伍之后,有民夫组成的队伍,就做到了人人手里都有武器,大半的人身上有铠甲、皮甲、或者藤甲,规模也越来越大。
抢完一个地方,他也不会久待,等着朝廷的大军攻打,而是带着人四处流窜。窜到那儿,就乱到那儿。
和当初银江郡叛乱只乱一个郡不同,有地图,有战略规划的霍长安,直接把南边搅乱了一大片。
但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夏文君依旧收到了贺老送来的信。
“贺老不是挺欣赏霍长安,还举荐他做官吗?怎么他还骂这小子疯了呢?”瞄到信纸上内容的夏云林,有些不太能理解。
夏文君回想了一下自己和霍长安的通信内容,回答道:“可能是霍长安把贺老的弟弟的夫人的侄子一家徐家给灭了吧。”
因为科举案和两个弟子无故身亡的事,贺老原本就不太好的身体,病得更重,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活不久了。
这种时候,他也不讲究什么静养,什么不宜赶路,只想落叶归根。觉得自己身体应该能禁得住马车的颠簸了,他就抓紧时间赶回家了。
走一段路,又停下修养几天,等回到家,贺老又大病了一场。
说句心里话,他确实欣赏夏文君和霍长安的才能,但教了这么久,他也能看透这俩学生的桀骜,他举荐夏文君两人,对夏文君两人来说,是帮助,他也是真心想帮一帮这俩孩子,但对朝廷那边,他就是纯粹没憋好屁了。
他也不管手里拿着的是不是哑炮,反正他都快死了,手里的炮都一股脑的往外扔了。
除了夏文君两人,他还举荐了自家子侄,之前教过的学生,就怕自己人走茶凉,死了面子就不管用了。哪怕现在做的官小,也总比没官做的好。
手里的炮都扔完了,贺老都准备安心等死了,结果听到霍长安没打去京都清君侧,反倒把自己亲戚祸祸了,把他直接给气精神了。
霍长安是叛军,带着人到处乱窜,贺老也没联系方式,但他知道当初夏文君和霍长安是是一起共事的,肯定知道一些内幕,所以信就到夏文君这儿来了。
他倒要问个清楚,霍长安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癫成这样。
夏文君拿着一份长长的世家关系图谱,理了两秒,才提笔给贺老回信。
“霍家被抄,刘家是主谋之一,刘家主的姑姑嫁到了徐家,所以路过徐家的时候,霍长安可能就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