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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别的?


    也有。


    徐云妮:“农产品方面我们这最多的就是杏,还有蜜瓜,沙枣,然后就是牛奶,奶酪这些。”


    时诀问:“卖这些东西流程多久?”


    徐云妮:“很快,上次王泰林来,从了解到开卖,一共也就三四天,他们还是单打独斗,如果你来,乐阳的团队肯定会帮你全部弄好,你直播间坐两小时说说词就行了。”


    “那除了吃的,还有别的吗?”


    也有。


    徐云妮不知道时诀的具体想法,拿着笔记本,一样一样跟时诀核对。


    她说,时诀就在一旁听。


    在说到他们开发区的一家服装纺织厂的时候,时诀多问了几句。


    时诀:“有牌子吗?”


    徐云妮:“有,叫‘衣生有你’。”


    “做得怎么样?”


    “品牌吗?不太行,但厂子的生产质量很好。”


    顿了顿,徐云妮想到什么,对时诀说:“不过,这是个有故事的企业。这厂的老板本来是做工业纺纱的,这家服装厂完全是他为了带动家乡就业投资创办的,员工有两千多人,都是当地一些困难户和残疾人,产品不复杂,但用料非常扎实,棉花都是老板包地种植的,这也是我们这的重点扶持企业。”


    “那这厂要比那杏好一点,”时诀下地,取了一支烟,思索道,“我没准能劝公司搞个大一点的活动。”


    徐云妮:“但他们卖的是女装。”


    “女装更好。”时诀想了想,跟她说,“你知道Reve吗?”


    “知道,瑶瑶那个团。”


    崔瑶出道的节目徐云妮也看了,这节目目前刚结束没多久,人气正处在巅峰状态。


    “你想让她们来?”


    “那团说实话,除了瑶瑶以外都白给,气质不行,所以时尚资源很差,公司正发愁呢。她们现在是上不去下不来,与其在那坐着等资源,不如先干点事。”


    “那她们来你能跟着吗?”


    “如果有演出就会跟着,这团基本是我来制作,这边有演出场地吗?不要太大的,到时候连彩排带演出,再加上卖货,时间就会拖很久。”


    徐云妮说:“露天的演出场地行吗?非常有特色,开过沙漠音乐节。”


    时诀好像很有兴趣。


    “在哪里?”


    “就在我们开发区不远的地方,”徐云妮说,“下午你有拍摄,明天你什么时候走?”


    “应该是下午。”


    “那来得及,明天上午我带你去实地看看。我们这边肯定没有问题,主要是乐阳,我怕乐阳不愿意赔本赚吆喝。”


    时诀烟抽了一半,顿了一下,颇为疑问地看向她。


    “什么叫‘赔本’?”他一副“你不要胡说八道”的神情,说,“怎么可能赔,绝对有的赚。”想到什么,他轻嗤一声,又说,“徐云妮,我进公司到现在唯一只出不进的项目就是你的牛场。”


    徐云妮:“……”


    第一,牛场不是我的。


    第二,那不是牛场。


    徐云妮看着时诀穿着白色浴袍,坐在沙发里抽烟的样子,忍不住招招手。


    时诀非常不满意她这招猫逗狗的手势。


    “干嘛?”


    “来,班长。”


    “干嘛?”


    “你先来。”


    时诀走过去,往床边一坐,徐云妮一直维持着手肘撑着身体,趴在床上的造型,就那么仰头看着他。


    徐云妮思绪翻飞。


    她已经跟时诀聊了很多自己这两年的生活,绝大多数内容都交代得很清楚,但也有一些难以启齿的部分,她从来没跟他讲过。


    就比如说,他们彻底失联的那一年里,徐云妮有一次难忍思念,由杜佳介绍,找了一个据说算姻缘很厉害的大师。她算了自己和时诀的八字。大师说得神神叨叨,总结下来是只要坚持就有希望,那如果花钱请个法器,希望就更大了。


    徐云妮一听要收钱,顿失兴趣,大师劝说她,钱该花就得花,这男的属于万里挑一型的,千万别错过。


    徐云妮问怎么个万里挑一法?


    大师说你这男人命好啊,走财官大运,二十五岁之前是偏官,二十五那年转正官,然后就是整整四十年大运,有花不完的钱,他九成是要结婚的,你千万别舍不得这个小钱。


    当时徐云妮在脑子里,把“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过了三遍,最后还是消费了。


    付钱的一瞬,她真觉得自己没救了。


    徐云妮叹了口气,一手揽过时诀的腰,脸埋在他后腰的位置,又深深吸了口气。


    时诀无语道:“你到底要干嘛?”


    吸吸财神爷。


    下午三点多,时诀有拍摄行程,他说他顺便去找李雪琳聊聊这件事。徐云妮说那她也趁这个时间联系一下领导和企业负责人。


    这其实算是一个比较突发奇想,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有点异想天开的主意,但很神奇的是,当这两人决定要去做的时候,都没有半分犹豫,他们都认为,只要办了就一定能成。


    时诀见了李雪琳面就开始说这事,他说你看姐,与其找那些不上不下的品牌合作,不如就往公益方向倾斜,而且团里正好有本省人,这就更好写故事了。现在时代变了,大牌子不见得就那么吃香,大部分人都消费不起,上上价值,没准年轻人更吃这套。现在Reve的歌不够开演唱会,但足够做个见面会型的live演出,专辑已经做了一大半了,我回去帮她们排一排,再加几首新曲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雪琳听他洋洋洒洒说一通,问了一句,你是吃大补丸了吗?


    时诀笑着说,姐,你跟公司说,如果能行,我这就回去给她们录新歌。


    这确实是个思路,像Reve这种有年限的团,成团之后就要开始想办法赚钱,货总要卖的,公益总要做的,拉在一起,如果真能像时诀说的再“上上价值”,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主要问题是,这企业他们不熟,什么预算什么目标,都不清楚。


    拍摄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结束后,时诀按照徐云妮发的消息,把李雪琳带去了“衣生有你”的公司,直接见到了徐云妮和企业老板,还有区委的一位领导。老板姓常,得到消息,特地从两百多公里外的临市开车过来,领导也是闻讯赶来,大家一起周末加班。


    李雪琳一瞧这阵势,忙联系了乐阳的商务和法务的人,一起视频参与会议。


    徐云妮把公司独立品牌的所有产品都拿出来,常老板一样样介绍,区委领导也说了一些宣传支撑方面的事。他们一口气谈了两个多小时,基本确定了合作意向。


    他们是分开走的,时诀跟李雪琳回酒店,徐云妮则去送领导。


    路上,领导说,小徐,你有这资源怎么不早说啊?


    徐云妮说,只是老同学,他最近正好来这边,就见了个面,他说他们公司非常重视艺人的公益活动,我就帮他联系了一下。


    领导点点头,说我们区这批年轻人,跟你比都差远了,别说主动干事了,拿鞭子抽都不带动的,你就这么接着干吧,小徐,你将来肯定能行。


    徐云妮笑着说,谢谢领导表扬,那您以后多带带我。


    另一边,李雪琳也在车上跟时诀聊。


    你女朋友跟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时诀问她,你想的什么样?


    李雪琳琢磨一会,说,不好说……


    今天,李雪琳与徐云妮见了面,徐云妮与她握手,开口一句,雪琳姐,承蒙您的关照了。李雪琳被那视线,被那声音一裹挟,好感度突然拉得很高,结束的时候,她还与徐云妮加了微信。


    时诀看着车窗外,抽着烟,算着时间,说,我回去录几首新歌给Reve,专辑能出来,到时候一起卖。


    李雪琳知道,时诀要做这个活动,就是想来这边多见见他女朋友。


    李雪琳也没什么反对的,他最受关注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扒着这事的人也不多。而且李雪琳明显感觉到,时诀兴致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跃跃欲试的状态了。


    每次他有这种状态的时候,他们绝对都会大赚一笔。


    音乐界对YAXIAN的评价,艺术性褒贬不一,但商业性从来没话说,不管从前,还是以后。


    都忙完,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时诀回屋放下东西就开始写歌。


    已经大半年不怎么运作的脑子,突然开始想事了,他没带琴,就用手机里的软件开始写东西,越写越投入。


    等徐云妮回来的时候,时诀已经趴床上睡着了。


    手机还拿在手中,另一只手拿着笔,用的是酒店配备的铅笔和便签,上面写着作曲的草稿。


    她把手机和鬼画符一样的便签卡抽走,刚开始动作还很小,后来发现他睡得跟死猪一样,也就不管那么多了,把他整个推到枕头上。时诀感受到被打扰了,睡梦中也很不耐烦地皱着眉。


    徐云妮把被子给他盖好,把灯关了,只开着一盏桌子上的小台灯,拿出电脑开始做活动的数据调研。


    她一直忙到下半夜一点半,才躺到床上睡觉。


    一进被子,温热的气息包裹全身,时诀似乎下意识地往这边靠了靠,徐云妮很快睡着了。


    这一晚,徐云妮做了一个梦。


    她又梦到了之前跟杜佳一起去算命的场景,那大师算着算着,杜佳忽然变成了李恩颖,徐云妮自己也变小了。


    李恩颖拉着她的手,跟那大师说:“这孩子从小不怎么爱笑,怪严肃的,我有点担心。”


    大师叫来徐云妮,算了半天,煞有介事道:“这孩子命犯孤辰星,性格独啊。”


    李恩颖大惊,说:“但她平时跟小朋友来往很正常啊。”


    大师说:“孤辰又不是凶性,只是一种性格倾向而已,善于独处,喜欢自己做决定,你做好准备哦,她将来没准会离你很远。”


    李恩颖听得心惊胆战,念叨着“孤辰”二字,又说:“这不会影响她婚姻什么的吧?”


    大师说:“哎,你担心得太对了,她别的方面很灵,婚恋方面就很僵硬,不转弯,她的感情经历会很少,很有可能认准一个就不回头的那种,要是碰到坏的,这辈子就玩完了!你要想避免这些事,得使使劲。”


    然后又开始介绍他的作法项目。


    徐云妮就在他没完没了的推销声中,醒过来了。


    睡眠不太够,但架不住生物钟的准时。


    窗帘外透着淡淡的清辉,他们俩不知不觉又睡成了面对面。


    徐云妮看着时诀的眉眼,心想,幸好李恩颖当年没付那个钱。


    如果大师是骗子,他们就造成了财产损失。


    如果大师不是骗子,真的改动了她的性格,更是糟糕透顶。


    她看了一会,时诀忽然声音沙哑地说:“睡觉啊……”


    徐云妮一顿:“你闭着眼睛也能看见我在干嘛?”


    “嗯……”他喃喃道,“牛吧。”


    总像是记忆里重复了一万遍的对话。


    徐云妮坐起来,一拍他后背。


    “起了,今天还有事呢。”


    徐云妮载着时诀前往之前开沙漠音乐节的地方。


    中途,他们路过了一片坟地。


    一望无际的苍茫沙地里,有很多鼓起的坟包,今日天气说不上好,有淡淡的尘霾,一吹起风,更是迷茫一片,无边无际。


    徐云妮指着另一边,说:“那个方向下面,有上千座古墓。”


    时诀看看,一马平川的戈壁,什么都没有。


    “有保护,不能开发。”徐云妮说。


    时诀问路另一侧的坟包:“这些也是古墓?”


    “哈,”徐云妮笑道,“不是啊,就是近代的。”


    “还让这么葬?”


    “有一些也比较早年了。”徐云妮想到什么,跟时诀说了一个名字,是个很有名的作家,“她的衣冠冢就在这里,具体是哪一座没人知道,因为怕成景点,打扰这一代的安宁。”说着,她又笑了笑,“但我知道是哪一座,是这边看守古墓的人告诉我的。”


    时诀望着远方,金色的太阳照着金色的土地,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们来到演出地点。


    这是当地为了拉动旅游特地开发的一处小型公园,里面有滑沙,骑骆驼等沙漠游玩项目,还有音乐野奢营地,之前音乐节的演出台都还保留着。


    时诀瞧了一圈,说:“这地方不错啊。”


    徐云妮说:“场地负责人应该已经跟你们公司联系上了。”


    时诀用手机拍拍舞台的照片,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在构思着什么。


    徐云妮没打扰他,安静地等他想完,不时看看时间。


    时诀是下午的飞机,他带着包出来的,跟李雪琳说好了,到时直接机场集合。


    时诀看完之后,工作人员给他们准备了午餐,他们找了一个面向沙漠的帐篷,坐在里面吃。


    太阳高悬,已经九月份了,依旧热得浑身冒汗。


    徐云妮吃着东西,见时诀一直望着远处的无垠的沙山,好像呆了。


    徐云妮问:“想什么呢?”


    时诀:“……你说,那个作家为什么要把衣冠冢葬在这呢?”


    徐云妮:“谁知道了,觉得安心?”


    时诀依然怔怔地看着远方。


    徐云妮吃完了,收拾好东西,然后给时诀看了自己的手机。


    上面是一个带着小院子的简易别墅。


    “这是什么?”时诀问。


    徐云妮说:“我看中的房子。”


    时诀还是看着图片:“在哪?”


    徐云妮:“市中心,离研究院很近,景色很漂亮。”她看向他,“时诀,我是这样打算的,我们现在的工作都在做,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这行干不下去了,就带着阿姨一起来这边,这里没有人打扰的。如果你还能干下去,我们就各自再拼一段时间,你确定好在那边发展的话,我就找机会直接考过去。”


    “啊……”时诀有点犹豫。


    “不急,你慢慢想。”


    徐云妮站起来,走到外面,双手举高,伸了个懒腰。


    时诀看着她站在炽烈光芒中的身形,说:“……那就先干着吧,等我合约到期了再看。”


    “行。”徐云妮应了一声,用脚踢踢地上的碎沙。


    时诀说:“徐云妮,我要走了。”


    “嗯。”徐云妮转过头来,看了他一会,笑着说了一句“Assalamu alaykum”。


    时诀一愣:“什么?”


    徐云妮说:“之前我给外国人上种杏的课,一个老外教我的,意思是‘愿你平安’。”


    风吹着她的头发从后向前,她嘴角的浅笑,被光与沙遮掩。


    这是我对你最深的祝福,愿你平安。


    只要我们平安,其他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时诀看着她,勾勾手。


    徐云妮走过去,弯下腰,时诀一手勾在她的脖子后,扬起修长的脖颈,吻了上去。


    那吻轻巧,静香弥漫,如同初开的莲。


    宇宙的尽头,他们会住进沙丘。


    徐云妮觉得,他的眼角好像湿润了。


    她实在没忍住,偷偷看去。他闭着眼,眼周红了,皮肤虽然有些干燥,但也实在很美,如同沙漠的玫瑰。


    她情难自抑,捧起他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人心总在寻求安宁。


    要为崩塌的情绪找一个出口,然后再试着重建,这个过程对于时诀来说,要更为漫长一点。


    从质疑,到坚信,他足足花了两年多的时间。


    第82章


    徐云妮送他去机场。


    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她随停随走,没有停留。


    下车前,他跟她说:“老老实实等我回来。”


    徐云妮就不太懂这个“老实”是什么意思,以他们两人的工作环境判断,到底谁该“老实”一点。


    但其实,这个分别也很表面化,他们联系得比之前更紧密了,除了一对一沟通,徐云妮还被拉进了乐阳与服装厂还有沙漠营地的综合工作群。


    所有事都在紧锣密鼓筹备中。


    原本是想在十月初的长假做活动,但工作量太大,营地的设备布置来不及,Reve的歌也没练完,一直到十月中旬,Reve才过来开始彩排。


    这次时诀再来的时候,剪短了头发,他长长的脖颈再一次像雨后的白蘑一样,爽嫩地展现出来。


    不过,虽然他按计划跟着Reve一起来这边了,但他远没有他们之前设想的那么清闲。


    徐云妮也一样。


    她一开始是帮忙几方联络,后期协议什么的都走完,她的事基本没了,回归自己本职工作。时诀给Reve排歌,每天都很晚,这次乐阳来的人很多,都是奔着Reve去的,他们住的酒店跟着的粉丝也多了,徐云妮不好再去。


    她跟时诀只在营地公开见面一次,那是live演出前一天,徐云妮作为开发区的代表,跟着文旅局的人一起出席打造当地旅游文化IP的活动,她全程站在一边凑人头。


    文旅局的领导跟乐阳方面的负责人见面,时诀腕最大,自然被推了出来。这套路子他驾轻就熟,跟几个人握了手,然后不时往徐云妮这边盯。


    徐云妮老远就觉得,他玩心起来了。


    他好像要往她这边走,徐云妮连忙把脸避开了。


    结果他就没过来。


    徐云妮在回单位的路上,收到时诀消息,言简意赅——


    【?】


    徐云妮回复:【人太多了,还有拍照的记者。】


    他回复她:【你给我等着。】


    徐云妮又发几条,他就不回了。


    时诀很快就报复了她,他是怎么报复的呢?


    他把原本要给她的live演出门票收回去了。


    这种幼稚的斗架模式让徐云妮有点说不出的感受,心里跟挠痒痒似的,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演出在周六,傍晚开始,一直到半夜,时诀一整天都在后台帮Reve调整,一直跟到了最后一刻。


    演出当晚,徐云妮也去了,但她没有票,只能望洋兴叹。她把车停在距离营地几百米外的停车场。这里车都快停满了,都是来看演出的人,很多粉丝下了车就匆匆忙忙往营地方向冲。


    附近热热闹闹,灯火通明,小车摊沿着马路摆了一长排,挂着彩灯,放着音乐。


    远处更是灯光璀璨,在广袤无垠的戈壁里,有一处幽红的营地,中央是一座冰蓝色的舞台,远远望去,宛如一艘来自外太空的飞船,停在沙漠中。


    徐云妮来回溜达了一会,然后买了一盒蜜瓜,就站在路边吃,刚放入口中的一瞬,收到时诀消息,是一张他的自拍,没有照到脸,是冲着胸口往下照的,在车边的身影——她的车。


    徐云妮差点噎到,连忙捧着瓜赶了回去。


    车停在角落,他就站在树的阴影处。


    徐云妮四周看看,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塞进车里。她想让他坐后座,他不管,坚持挤进了副驾。


    徐云妮坐上车,问他:“你怎么就站那了?”


    时诀窝在车椅里,指尖拨拨身上的灰尘。


    “你管我站哪?”


    “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大晚上的,谁看我?再说了,我哪有那么出名。”


    徐云妮闻到淡淡的酒气,这才注意到,时诀身旁放着一瓶已经喝了一半的酒。


    “哪来的酒?”徐云妮问。


    他手停下,转过头看她,轻轻的声音从舌尖弹出。


    “带来的。”


    徐云妮看着他的神情,没有说话,她转向前方,手握着方向盘,却没打着火,静了三五秒,又转过头来。


    时诀把蜜瓜的盒子拿过去,他神色微醺,手上却特别稳,扎了一块瓜,红红的舌头卷着浅绿色的蜜瓜,慢慢进入口中。


    徐云妮:“瑶瑶那边结束了吗?不用你再去了?”


    时诀不说话,继续吃瓜。


    营地的舞台旁,放起烟火。


    于黑暗的空中,一闪而过。


    四面八方传来遥远的欢呼声,但被车子过滤了大半。


    他们这里好安静,渐渐弥漫起一股,不可明说的气息。


    徐云妮盯着他的动作。


    时诀吃完一颗,把盒子放在身侧,探身与她接吻。


    这整场live演出都是时诀制作的,他擅长空灵幻想的曲调,但这场演出,他做成了一场热烈的狂欢,一场非是堕落之感的盛宴,Reve的七个青春靓丽的女孩,歌声传递的是理想与希望。


    虽然听久了,也难免一丝靡丽的梦幻之感。


    但也很合理。


    因为有时,理想与希望,就是宛在天边。


    当他的气息袭来之时,徐云妮的理智就抽离了,她几乎在一秒之内就耽溺其中。抱平时的时诀,和抱发了情的他,完全是两回事。她尖细的手指铺在他宽阔的背上,大大张开,摸着他结实的短外套,摩擦着他的后颈与脸颊。在厮磨间,他身上溢出了温热气,溢出了胭脂香,使人无限沉沦,欲念焚身。


    “啊……哈……”时诀的身体越来越热,发丝凌乱,眉如黑画,唇如红烛。


    车窗前,烟火伴随心花,一同绽放。


    他们在乐园中拥吻。


    徐云妮时隔多年,再次将自己吻到缺氧的程度,相较而言,他的气息还是跟从前一样,他比她投入得多,却也比她长久得多。


    他的手伸到她腹部,向深处触摸。


    有人从车外经过,是停车场的管理人员。


    徐云妮听到后方有人,她睁开眼,右手扶在时诀的后颈上,轻轻向下压,不让他抬脸,自己转过身。


    车管人员敲敲玻璃。


    徐云妮将车窗按下一道缝隙。


    车管人员是想找有人的车调整位置,给后面的车挪挪空地。


    徐云妮这车防窥膜贴得严实,车管人员靠近了才发现,司机衣冠不整,副驾驶位置还有个弯身的男人,他难免尴尬。


    徐云妮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声音稳重如常。


    “有事吗?”


    车管人员说:“啊,那个……能不能挪下车,往里面挤一挤,要停不下了。”


    徐云妮说:“不用挪,我正好要走。”


    她关上车窗,发动车子。


    时诀软绵绵地说:“脖子要断了……”


    “断不了。”徐云妮手还压着,其实她完全没用力,但他还是顺着她趴着。


    一直到出了停车场,拐进路上,徐云妮才放开手,但要收回的时候,又被他抓住了。


    他穿着一身黑,贴身的羊毛衫,短款的纹理夹克和长裤,毛衫的黑要比外套和裤子更深一层,他的手放在上面,像块透明的冰似的。


    他刚开始只是握着她的手,后来把毛衫从裤带里扯了出来,让她的手摸到他的腹部。他扶着她的手,越来越向上,衣服掀开了大半,一路摸到了胸膛。


    他偷偷斜眼瞧她。


    她就像在桑拿房里办公,明明脸已经热得不行,还在专注工作。


    她衣服是乱的,发丝也是乱的。


    他心想,下面乱不乱?


    她是怎么做到乱成这样,还能这么淡定地说话办事的?


    他膜拜她的脸皮。


    “……哈哈。”


    他一笑,车内的酒气就越来越重了。


    回家路上很顺利,一直到出租房门口,徐云妮掏钥匙开门,他们都没有碰到什么人。


    刚进门,他们就再也忍不了了,他把她抱住,徐云妮拿走了他的酒瓶,拧开之后,仰头就灌。


    她想喝它,已经想了一路了。


    他明明已经那么有钱,可带来的,依然是当年几十块一瓶的梅酒。


    果然,酒还是熟悉的味道,就跟十八岁那年,他倒给她的那瓶一模一样。


    酒入柔肠,她的身心连着灵魂,一起被点燃了。


    他们互相脱着对方的衣服,他给她抱起来,进了洗手间。


    “……你是不是比上次壮了点?”刚才在车上摸他的时候,她就想问了。


    “我陪Reve排练舞蹈了,”他把淋浴打来,给她解释,“我掉秤快啊,练起来更快。”


    你是橡皮人吗?捏什么形就是什么形……


    徐云妮被淋湿了,他也如此。


    感官比酒精先一步麻醉了神经。


    熟悉的烟酒,狭小老旧的房屋,一切仿佛时光倒流了。


    徐云妮被他用大手揉捏着,后背的蝴蝶骨像被什么勒着一样,紧紧内缩。


    她的鼻尖轻轻蹭他的脸。


    徐云妮始终觉得,人的一生,绝大多数事都能自己做主,但也有极少的一方空白,一寸心火,光凭自身,无论如何也填补不满,无论如何也无法点燃。


    他们忘情地纠缠在一起……


    他摸她的软肋,徐云妮笑出声来,可能感觉那声音很好听,又再去摸。


    徐云妮躲来躲去,最后靠到墙壁上,他挤着她,说:“你干嘛啊?”


    徐云妮抬起手臂,抱着他的脖颈,再次亲吻。


    明明被挤压的是她,他却发出了好似难以忍耐的声音,他抓了她一只手向下。


    徐云妮按他的意思握住,一边亲吻他,一边手上动了动,拇指打了个小圈。


    她听到一声粘腻的呻吟,如同手中触感,像是撒娇一样。


    他好像后悔了,又把她的手抬到肩上,他双手伸到她身后,将她直接抱了起来。她环住他的腰,后背抵着墙壁。


    徐云妮颤抖着想,这姿势有点困扰,要时刻注意平衡……


    但这种多方的权衡,又使人心猿意马,顾左顾右之间,不知何时就会体验瞬间的酥麻。


    他的头发被淋浴淋得贴在额前,徐云妮伸过一只手,顺着他的额头,将他的头发全部捋到脑后。


    他像是一只被捋毛的动物,随着她的手掌,闭着眼,微张着口,扬起头。


    头顶的白灯照在他湿润的脸上,是惨白的调子。


    他就像一张会动的电影海报。


    从他们身上溅起的水花,在淡光下,好似牛毛,徐云妮枕着坚硬的墙壁,在一声又一声的叫喘中,渐渐生出幻觉,她看见他身后,半空中的细雨里,有蓝色的鱼在游,很细很长,幽光粼粼,迷惑人心。


    他真美。


    从当年在华都的那一眼,一直到现在,徐云妮始终觉得时诀好美,甚至越来越美。


    但其实,自从他入圈,网上很多评价都说他不好看,甚至还有人评选丑男榜,也把他算在了里面。


    徐云妮有点不懂这个世界,她也不想搞懂,那些人太复杂了。


    她就比较简单。


    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徐云妮自己也这样认为,她唯一的飘渺,就是她所爱,他被她藏在心底,外人看不出来,他直通云端,向寰宇,向山海。


    徐云妮拥抱着他,感受他力量勃发的四肢,还有他敏感脆弱的神情。


    她在这浅浅的矛盾中,找到了通往极乐的大门。


    他缓和之时,脖颈的筋络,随着呼吸也跟着动。


    徐云妮看了好久,忽然想上去狠狠来一口……


    违法犯罪前一秒,屋外响起敲门声。


    徐云妮扶住时诀的肩膀,杜佳在门口说:“徐云妮!在家吗?我发糕买多了你要不要?”


    徐云妮想装不在,不料时诀突然冲门外来一声:“要,你放门口吧。”


    徐云妮直接从他身上下来了。


    她悄悄来到门旁,杜佳完全没动静了,徐云妮从猫眼里看了一下,杜佳傻愣愣地站了一会,然后又说:“徐云妮,你在家吗?没危险吧?”


    徐云妮说:“没事,我不方便开门,你先放门口吧。”


    “……啊,哦哦!”杜佳回过神,放了东西就回家了。


    徐云妮再回洗手间的时候,时诀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徐云妮过去,抓着他洗完澡,然后他们去了床上。


    今晚进了家门,徐云妮就做好了跟他鏖战到天明的准备。


    但很显然,她高估了自己,才两个小时,已经肿起来了。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深,但总归比她强得多,他出了汗,跪坐在她身上,轻声说:“徐云妮,这次走了,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徐云妮心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快点,就算把我们俩掏空了也别停。


    结果,什么时候睡着的,徐云妮不清楚。


    他应该也不清楚。


    他在她里面待了一晚上。


    早上起来时,他盯着自己下面观察,琢磨着说:“……是不是泡皱了?”


    徐云妮坐在床边穿衣服,回身拨开他的手,说:“别摸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做一点。”


    他又过来抱她。


    “不行,”徐云妮按住他,“来不及了,我今天得去活动现场。”


    他像条虫子一样咕涌过来,把脸埋在她肚子上,沙哑地说:“别去了……”


    “不行。”


    今天Reve有与服装厂的活动,以及首专签售,地点就在“衣生有你”的厂子广场上。


    服装厂是他们办公室对口负责的企业,今天他们的人都得跟着加班,徐云妮一起床就开始回复各路消息。


    他手摸到她身后,她刚穿上的内衣,被他解开了。


    她又系上。


    他又解开。


    她再系上。


    时诀一下子翻身到另一侧,冷冷道:“徐云妮,你真烦。”


    徐云妮起身,梳理一下头发,问:“你想吃点什么?”


    “不吃。”


    “不吃早饭不行,我煮面吧。”


    她拿着手机看,群里通知说排队的栏杆不够用了,她一边打电话调度,一边从冰箱拿出青菜和鸡蛋。


    开水咕嘟嘟的,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阳光顺着窗台慢慢地爬。


    “你今天不用去吗?”她问。


    时诀:“不一定,有可能晚点去。”


    徐云妮准备好早餐,自己先吃了。


    时诀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地抽烟,蓦然间想到了什么,又拿了她的本子写东西。


    徐云妮解决了早饭,跟他说:“我没有多余的钥匙,你要出门前把东西都带好,要是不出门就在家等我,有事打电话。”


    他写歌写得入迷,头都没回,嫌她唠叨似的摆摆手。


    徐云妮:“别太晚吃饭,面都坨了。”


    他抓来枕头盖在耳朵上。


    徐云妮最后欣赏了一眼那弹力饱满的屁股,挎上包就出发了。


    第83章


    徐云妮下了楼,走出单元门,抬眼看。


    天不算好,还是有点霾。


    徐云妮前往服装厂,门口已经有了等待的粉丝,铺了好多易拉宝和宣传旗子,她从侧门进入,挂上工牌,开始干活。


    因为之前有王泰林做基础,徐云妮对卖货这套流程非常熟悉,她帮忙布置完现场,又被叫去测试直播间,把服装样品,还有抽奖用的特殊设计的文化衫种类等等,都跟双方细细核对了一遍。


    她中午只垫了一块面包,然后又忙起来。


    吃面包时看了下手机,时诀没什么动静,想来正在写歌。


    下午,直播正式开始,然后紧跟着就是签售活动。


    周围来了不少服装厂的员工,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觉得很新鲜,远远看热闹。


    徐云妮忙完,去休息室待命,马主任他们都在,他们一边聊着天,一边喝着茶。


    一直到傍晚活动才结束,常老板满头大汗进了屋,要招待他们去厂里食堂吃顿便饭。


    吃完饭,天都黑了,领导们先走。徐云妮把人都送完,拿出手机,准备问问时诀在哪。


    他下午的时候给她发的一条消息,说他也准备来这边了。


    徐云妮低头打字,忽然听见侧后方有音乐声。


    她转身看了一眼,还是在广场那边,路灯下有几个人围在一起,里面有一道穿着灰白色运动帽衫的身影。


    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背影高大显眼。


    她发消息的手就停了。


    她走过去,离得比较远,看着时诀两手插在衣兜里,跟一群值夜班的员工一起看着一个老头弹琴,老头是很明显的少数民族的长相,横着抱着一把长长的,像是琵琶,又比琵琶细很多的琴,弹出了异域音色。


    他一曲谈完,大家都鼓掌,老头抬眼,跟时诀的视线撞到一起。


    也许是音乐人之间特有的气场,老头把琴递过来,用浓浓的口音问他:“你会吗?朋友?”


    时诀笑着说:“我试试。”


    他接过琴,就在路灯旁的马路牙子边盘腿坐下了,他抱着琴,先定弦,然后试了几个音,再然后,一串简易的音符倾斜而出。


    弹得简单,又很有韵味。


    这偏远的地界,没人认识这位“大明星”,大家只知道,一个平常的夜里,厂里突然出现一个很帅气的男人,用远方的乐器,弹出了美妙的乐曲。


    徐云妮看着时诀的身影,没有再向前。


    她好像怕打扰到什么似的,只从人群的缝隙中,看着他的身影。


    他戴着帽子,面目在头顶路灯的照射下,隐匿在阴影中。


    徐云妮活到现在,非常少被艺术打动,但时诀这样坐在工厂路灯下,神色平静地给陌生人弹奏的曲调,深深触动了她。


    这大概会成为她带入坟墓的画面。


    他就像是一朵开在雾霾里的昙花……


    徐云妮抿抿嘴,看看地面,又看向他。


    时诀弹完曲子,周围人都鼓掌,他冲他们笑笑,然后径直走来。


    他走到她身前,顺势揽住她的脖子,掏出烟,咬出一支点着。


    他们一同往停车的地方走。


    “好听吗?”他问。


    “好听。”


    “早上写的。”


    “早餐时间?”


    “对,厉害吧,哈哈。”


    他们上了车,拐出厂子,迎着朦朦的月,向远开去。


    时诀应该是很喜欢这首新写的歌,在车上,用手机再次放出来。


    徐云妮看着前方幽静的小路,感觉这音乐像有法力加成,在布满灰尘的长河之中,能让时光静止,也能让时光飞逝……


    如果问徐云妮是何时产生的,想要回时诀那边的念头。


    大概就是从这次活动结束,她送他离开的那天。


    在机场,她依旧随停随走。她看着后视镜里他最后朝她张开手掌的画面,胸口有些发堵。这特别像当年她与他在颂财公馆门口分别时的感受,把这只蝴蝶,放回光怪陆离,花样翻新的生活里,虽然现在她并不担心,他会飞走,但那种离别的苦楚,实在难熬。


    而等她回到家中,看到床上还有因他翻来覆去扭动而产生的皱褶痕迹,这种难熬就越发加倍了。


    他离开的前一晚,他们没有做,时诀就那么放着轻轻的歌曲,抱着她入眠。


    徐云妮感觉,自从上次他来这边后,他的心态似乎平稳了,他没那么急了。


    所谓风水轮流转,此起彼又伏,现在好像是轮到她了……


    徐云妮丢了挎包,走到床边坐下,叠着腿,一手撑着床,抽了一支烟。


    其实,从前的戒断反应真没这么强。


    在这之后,徐云妮连续两天,做梦都梦到那白花花的屁股,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第三天醒来时,她终于有点受不了了。


    她去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自己平静的脸,在心中评价,徐云妮啊徐云妮,真是装腔作势假正经……


    从那天起,徐云妮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那边岗位的消息,在空闲时间,也会开始看书练题。


    但这事还没有正式决定,徐云妮没有告诉时诀。


    他们依然过着并行轨迹的生活,时诀的创作状态回来了些,她这边的工作也比较顺利。


    很快就到了年底。


    他们俩都忙得要命,时诀合约到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经常给徐云妮打电话,一天一个主意,有时想续约,有时又想自己单干,还有一次干脆说自己要退圈去她那里。在第一次听他说要退圈的时候,徐云妮还真把练题给停了,结果过几天他再打来电话,这事全忘了,他大骂一个合作的歌手,说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明明是拿着他的歌唱出了成绩,背后居然还嫌弃。


    “我要把他写到歌里骂,就等他明年生日那天发!”


    从那之后,不管他再说什么,徐云妮都继续看书。


    但她依然感觉这事还没正式敲定。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参加考试的,是过年前夕,时诀在海外进行杂志拍摄,有一天半夜,徐云妮突然接到他的跨国电话。


    她从睡梦中睁眼,看着手机显示的来电,还有点懵。


    她接通电话:“……喂?怎么这个时间打来?”


    时诀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家那边有人病倒了。


    还不止一个。


    吴月祁和崔浩的身体同时出现状况。


    吴月祁的还有心理准备,她这几年脊椎问题一直拖着不肯做手术,这次是在家里突然晕倒,要不是家政阿姨在,情况相当危险。


    而崔浩这个就藏得比较深了。


    崔浩居然中风了。


    当年暖儿的事给他打击很大,虽然他没有太表现出来,加上他稀烂的作息和习惯,多年积压下来,终于爆发了。


    不过好在还不算严重,在发现一边脸发麻的时候,他马上就去了医院,做了个小手术,医生的意思是暂时不需要支架,但也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两人前后脚入院,崔浩是前天,吴月祁是昨天。


    “……那边有人照看吗?”徐云妮问。


    时诀声音沙哑,听起来好像很累。


    “我找人雇了个护工看着我妈,我哥那边,他妈和雯姐在。”


    徐云妮听出了他的忧虑,她看看时间,说:“我明天……哦不是,是今天,天亮了我就回去看一眼阿姨,你放心,到时我跟你联系。”


    她紧急请了假,一早就去了机场。


    飞机落在她久未踏足的城市,她来不及追忆往昔,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吴月祁和崔浩住在同一家医院,也算是个熟地,就是当初时诀受伤住院的地方。


    徐云妮顺利找到吴月祁,她住在多人病房,正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睡觉,她的身体看着比从前更佝偻了,也瘦了很多。徐云妮问护工能不能调整去安静点的病房,护工说现在医院双人病房已经满了。


    吴月祁一直在睡觉,徐云妮就先去看了崔浩。


    “哟,小徐!”


    徐云妮进屋的时候,崔浩正盘腿坐在炕……不是,是坐在床上,跟魏芊雯以及另外一位病友打扑克。


    “崔老板,”徐云妮走过去,来到床边打量他,“好久不见啊,怎么样,看着精神还行啊。”


    “是行啊,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啊,一点小毛病。”


    崔浩跟徐云妮说着话,那位病友趁着机会去上厕所,剩下魏芊雯,偷瞄崔浩的牌。


    崔浩大咧咧的,好像没注意似的,但在说话的时候,手好像无意识地动一动,就更方便魏芊雯看牌了。


    徐云妮坐那跟他聊了一会,过了一会病友回来,他们接着打。


    实在可惜,魏芊雯打牌水平不高,看了牌都难赢,最后崔浩都在乱打了,魏芊雯还是落败。


    魏芊雯把牌丢床上:“不打了。”


    崔浩收牌,小小撇了下嘴。


    他收好牌,下意识摸兜,然后看了魏芊雯一眼。


    魏芊雯说:“你要真活腻了就接着抽。”


    崔浩有点不耐道:“跟这又没关系,那给我手术的医生还抽呢,我在楼下都碰到他了。”


    魏芊雯斜眼看他,故意地问:“那跟这没关,跟什么有关?”


    崔浩顿了顿,眉头紧着,好像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了也没多大意思,闷闷不乐,一头倒下。


    魏芊雯看他这样,哎了一声,推推他肩膀。


    “行了行了,我的,我下次不提了。”


    崔浩休息了,徐云妮和魏芊雯出来聊了会,徐云妮询问了两人的病情和后续治疗。


    崔浩的情况还好,魏芊雯说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了,主要是时诀他妈那边,肯定要手术的。


    “但时诀他妈人特倔,我跟她又不熟,说不上话,崔浩嘴也笨,时诀现在还在国外,挺不好弄的。”


    徐云妮说:“没事,时诀回来前我来照顾她。”


    她与魏芊雯分开,去外面便利店买了个小信封,然后找家小店吃东西。


    吃完饭后,她又沿着路边找了处自动取款机。


    徐云妮回到医院,正好护工要去取检查报告。


    徐云妮说:“我去吧。”


    她打印了检查报告,然后拿着吴月祁的就诊卡,去找了医生。


    主治医师是个主任,诊室外排了不少人,主任给人看病,对面还坐了一个帮忙打下手的博士生。


    主任在电脑上看片子,然后跟徐云妮讲了一会,总结下来,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手术。


    徐云妮说行,请尽快安排吧。


    然后她出了诊室,没有离开,就在不远处等着。


    过了好一阵,那博士生出来上厕所,徐云妮跟了过去,在人很少的洗手间门口,她叫住他。


    “大夫,请留步。”


    那天晚上,吴月祁被换到了双人病房。


    换屋子的时候她依然在昏睡,是护工推床给换过去的。


    吴月祁半夜的时候醒来一次,朦朦胧胧看见一道人影,坐在一旁的陪护床上看书。


    徐云妮注意到她醒了,放下书过来,弯下腰,轻声说:“阿姨,您还记得我吧?”


    第84章


    吴月祁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虽然她以前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在病中,就更加沉默了。


    她自然是认得徐云妮的,时诀已经跟她说过他们交往的事。


    吴月祁说:“你怎么来了?时诀叫你来的?哎,这不用你。”说完就咳了几声。


    徐云妮帮她倒了半杯温水,说:“喝点水,阿姨。”


    吴月祁摇头。


    徐云妮知道她说话费劲,就把温水放在她手边。


    吴月祁的用药有止疼助眠的成分,这些天一直浑浑噩噩,醒来没一会,又睡着了。


    徐云妮陪了一晚,半夜入眠,在医院里的觉特别浅,没几个小时就醒了。


    她坐起身,先看看手机,托平时人缘不错所赐,她这假请得比较容易,她说家人生病,要回老家看看,马主任很痛快地就批准了。


    徐云妮拨开窗帘一角,窗外白茫茫一片。


    她回头看看吴月祁的情况,她依然在睡梦中,睡不安宁,微蹙着眉头。


    徐云妮穿上大衣,出了门。


    刚走到住院楼楼下,她的手机震起来,时诀来了电话。


    “……喂?你起床了?”他问。


    “刚起,阿姨还在休息。”徐云妮站在住院楼门口,呼吸着清晨寒凉的冬风,跟他把基本情况又说了一遍,“……手术肯定要做,我看阿姨也没完全抵触,我会跟她说清楚。你别太担心,这病是慢病,不是一两天的事,你把你那边事情做完,这里我会——”


    她话说到一半,没有打电话的那半张凉丝丝的脸,突然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


    徐云妮吓一跳,转脸看去,是一盒加热过的草莓牛奶。


    她再回头,时诀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形把她完全罩起来了。


    他穿着帽衫,帽子扣在头上,外面套着短款加厚的棒球服,原本是戴着一个黑口罩,被他拉到了下颌处,勉强遮到下唇的位置。


    虽然被掩了嘴唇,从眼睛也能看出,他在笑。


    “跟你学的,从天而降。”他轻声说。


    徐云妮刚要说话,另一边肩膀又被碰一下,她再转过去,面前多了一枝玫瑰花。


    时诀问她:“要哪个?”


    这是一个睡眠不足的寒冷清晨,玫瑰的颜色在青白色的背景里,惊人的妖艳。


    花就像火焰,给人带来散发着暖香的炽烈。


    徐云妮本来想问,到医院干嘛买玫瑰。但她很快又想到,谁说医院里就不能有玫瑰了?谁说人在忧虑和烦恼之时,就不能买玫瑰了?


    她看向时诀的脸。


    寒冷中,他的面庞看起来更为锋利了。


    时诀嫌她反应慢,拿玫瑰花敲她的脸,很有节奏,一下又一下。


    “问你话呢,问你话呢,问你话呢……”


    徐云妮抓住他的手腕,说:“要花。”


    周围有走动的人,徐云妮拿过玫瑰花,抬手把他的口罩又往上拽了点。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们换了个地方,人少一点,时诀说:“那边拍摄也差不多了,我自己先回来的。等会我上去看一眼,然后要去趟公司,把后面几天的事推一推,马上就回来。”


    徐云妮陪时诀上了楼,吴月祁还在睡觉,他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徐云妮去外面吃了饭,吴月祁有订住院部的早餐,但是过于轻淡,徐云妮怕她吃得没胃口,又从外面带回来一份。


    回来的时候,吴月祁依然在睡觉。


    她九点多才醒来。


    那时徐云妮刚去了躺厕所回来,吴月祁怔怔地盯着一处看。


    徐云妮顺着瞧过去,是床头的一个矿泉水瓶,已经喝光了,被徐云妮接了一点水,插上了那朵时诀带的玫瑰。


    徐云妮走过去,问:“阿姨,要吃饭吗?还是先去洗手间?”


    “……那是谁的?”吴月祁喃喃问道。


    “花吗?时诀的,他回来了,一会就能过来。”


    吴月祁皱皱眉:“他不是在工作吗?”


    徐云妮:“结束了,没有那么忙。”


    吴月祁依然盯着那玫瑰,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徐云妮极少在她脸上看到笑容,问道:“阿姨,想到什么了?”


    静了一会,吴月祁开口道:“他爸爸也喜欢买这个……”


    徐云妮坐在床边,问道:“时诀的爸爸吗?”


    “嗯。”


    “时诀跟我提过他父亲。”


    “他提过?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爸是一个靠吃花瓣活着的男人。”


    “……哈哈。”吴月祁听了这话,突然像被戳到什么笑点,“哈哈哈。”她笑到胸痛,直捶胸口。徐云妮从没见过她这样过,赶紧过去帮她把床调起一点角度,帮她倒了点温水,让她舒缓下来。


    吴月祁稍缓过一口气,但还是笑着,就在那说:“他说的对,说的太对了,他关于他爸的记忆,肯定都是花。”


    徐云妮见她好不容易提起一点精神,就顺着聊下去。


    “阿姨,你跟时叔叔熟吧?他喜欢买花吗?”


    “……亚贤就住在我家楼上,我们从小就认识。”吴月祁看着那玫瑰,回忆着,“他喜欢买玫瑰,每天都买,家里好多花,后来治病钱都没了,吃饭都成问题,他还是要买,我问他买点吃的补补营养不好吗?他说还是买花更让他感觉快乐。”


    徐云妮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说:“时叔叔是个浪漫的人。”


    吴月祁呵了一声,说:“他小的时候,攒了好久的钱,请我去了一次动物园,就为看一只白孔雀,他说他就是那只孔雀。”


    吴月祁想着想着,喃喃道:“明明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下场会那么惨呢?”


    徐云妮看着自己的手掌,说:“也许,时叔叔的纯净度比较高吧。”


    “……什么?”


    “阿姨,你知道就像有些微生物,对生存环境要求很高,得在那种接近无菌的条件下才能生长。也许这个时代对于时叔叔来说,细菌还是太多了,他适应得不好,也不是他的错。”


    吴月祁没有说话,好像陷入了沉思。


    其实徐云妮觉得,吴月祁很羡慕时亚贤,就像她有时候也会羡慕时诀一样。


    她们在屋里闲聊,没注意病房门是开着的。


    门外,时诀已经从公司赶了回来,他靠在墙壁上,还穿着早上那一身,依然扣着帽子戴着口罩,走廊里的人来来回回,只觉得这是个身材不错,个子蛮高的大男孩,认不出他是谁。


    他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里,徐云妮抬眼道:“阿姨,其实我感觉,时诀多少也有点那个劲。”


    “什么劲?”


    “时叔叔那种,孤芳自赏的白孔雀,您不知道,之前他工作都不想要了,说要跟我去流浪呢,吓不吓人?”


    门口,时诀听了,口罩下面的嘴唇轻轻一扯。


    “……流浪?”吴月祁皱起眉,“他胡扯些什么?你不能答应他,你们俩都得工作,有工作生活才能有保障。”


    “是啊,您看他这样,将来要是有了孩子,您能放心吗?”


    吴月祁又是一顿,稍撑起身体。


    “你们准备要孩子了?”


    “之前讨论过。”


    时诀听得眼神凭空一睨,斜到另一侧。


    吴月祁:“会不会太早了?你们还年轻啊。”


    徐云妮:“总归会有的,阿姨,他的合约很快到期了,他如果还是决定在这边发展,我也会过来。真定下来,一切都会很快的。”她见吴月祁坐起身了,就把买好的早餐拿来,一一摆好,轻声说,“我和时诀的亲生父母都不在身边了,就您一个亲人,不管怎么样,您一定要照看好身体。”


    屋外,时诀仰起头,看着对面墙壁上的一块小黑点,老半天也分辨不出是什么。


    过了一会,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表情,一副轻松的神态,进到屋里去。


    这天,他们终于定下了吴月祁的治疗方案。


    晚上,吴月祁坚决不让他们再陪夜了,让时诀把之前的护工叫回来。


    他们回了家。


    时诀真正的家,那个常在面馆后面的小楼。


    这房子之前都是吴月祁在住,整理得非常干净。


    时诀用冰箱里剩的蔬菜鸡蛋,做了两碗面条当晚饭。


    他们在时诀的卧室过夜。


    洗过了澡,时诀在床上抱徐云妮。


    徐云妮问:“你不累吗?”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有精力干这个?


    时诀很想说,这不是你说的,咱们准备要小孩了吗?


    但他看着徐云妮血丝密布的眼睛,最后还是没出口,他就抱着她,躺在小床上聊天。


    徐云妮躺在时诀的怀里,时诀抽着烟,他们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灯光调到最暗。


    屋子的格局看起来非常熟悉,好像已经一起住过四年似的。


    他们聊了很多事,包括吴月祁的手术和后续的治疗安排,还有他们互相的工作,时诀给徐云妮讲圈子里离谱的八卦,他们还聊了工作,时诀说,他不打算续约了,但应该接着跟乐阳合作,签制作约,他这边最近非常顺利,再有两个月就能解约,然后成立工作室,再准备演唱会。


    这就是他今年一整年的计划。


    徐云妮嗯了一声。


    他们还聊了崔浩和魏芊雯的事。


    时诀给徐云妮讲了一段往事,很早之前,崔浩十七八岁的时候,也在圈里混过一段时间,魏芊雯是他的经纪人,当时除了他,魏芊雯还带了四五个艺人,相较起来,崔浩条件不是最好的,但他跟魏芊雯是老乡,都从小县城出来的,魏芊雯就很关照他。


    那个年代圈子比较乱,不管男女艺人,都要经常出去陪老板玩,他们有一次出去就跟人杠上了,对方不玩艺人非玩经纪人,给魏芊雯灌酒。魏芊雯喝吐了也不放过,后来魏芊雯急了,老板就给她打了,一个耳光扇去,跟她说:“你知道我活到现在,最烦的就是五个字,给脸不要脸。”


    那老板在当地非常有实力,黑白通吃,一通拳脚下来,在场谁也不敢动。


    就崔浩动手了。


    老板周围有不少人,但谁也不敢在刀压在老板脖子上的时候轻举妄动。


    老板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崔浩说不知道,但你知道我活到现在,参悟人生参悟出哪五个字?


    老板没说话。


    崔浩公布答案——一人一条命。


    结果那晚,崔浩真就那么毫发无伤地带魏芊雯离开了。


    “这是我哥自己给我讲的,但我感觉他吹牛了,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呢?他胳膊上有两条很长的伤疤,有一条差点切断手筋,他纹花臂就是为了遮这伤的。”时诀笑着说,“其实你现在叫他不要命地去救雯姐,他也会去的,他就是这种人,但你要让他跟魏芊雯恋爱结婚,肯定够呛,我哥脑子直,就信一见钟情,就算八十岁了还是会信的。”


    徐云妮想起白天崔浩给魏芊雯偷偷看牌的画面,没说什么。


    时间越来越晚,时诀碎碎念叨。


    他说了一通,发现没回应了,一低头,徐云妮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她清瘦的身姿与素然的眉眼,看了一会,也睡了。


    徐云妮睡得特别死,一觉到亮,都收拾完,时诀还没醒,她亲了他一下,自己离开了。


    对于昨晚的卧谈会,徐云妮只记得两件事,一是时诀信誓旦旦地说,崔浩和魏芊雯没结果;二是他说,他最近工作非常顺利,再有两个月就要解约,然后成立工作室,开演唱会。


    事后看来,没一件准的。


    徐云妮请了三天假,算上一个周末,一共待了五天。


    但最后两天,她没有去医院,而是走动了几个事先联系好的单位。


    这里面,有些是李恩颖的关系,有些是赵博满的,甚至还有些是徐志坤的。


    找这些人,非常耗时且熬心血,徐云妮不厌其烦,事无巨细地询问、打听,有些人讲讲表面话,有些人唠叨一堆没用的,有些人干脆就给了她闭门羹。


    最后,是徐志坤曾经的一位战友帮了她。


    那天晚上,徐云妮陪这叔喝酒喝到快胃出血了,这叔叔抓着她的肩膀,说你真是跟你爸太像了,徐班长帮过我太多,他闺女就是我闺女,我肯定会帮你的。


    徐云妮从这位叔叔家里出来已经很晚了。


    胃里烧得厉害。


    她看看天边,轻云遮月。


    困难嘛,还是有,但办法嘛,同样也有。


    徐云妮拿出手机看看,有几个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


    她点了一支烟,顺着路往前走,一边给时诀回电话。


    “……喂?”


    “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


    “刚吃饭呢,没听到。”


    “哟,‘刚吃饭呢,没听到’。”


    他一阴阳怪气学她说话,徐云妮胃里的不舒服都缓解了。


    她笑着说:“干嘛啊?查我啊?”


    “最后一天了,不老实回家,上哪浪呢?”


    “我在工作。”


    “哟,‘我在工作’。”


    徐云妮听着他清和的嗓音,彻底被逗笑,在冰冷的月下,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咯咯笑起来。


    “耐心点,”她抽着烟,故意把声线压得很低,说道,“我工作忙,也是为了这个家,体谅一下,别这么不懂事。”


    他呵了一声,挂断了。


    徐云妮打车回家。


    一进门,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很熟悉的番茄牛肉面的味道。


    徐云妮走到小厨房,时诀穿着居家的白衬衫,米白色的练功裤,光着脚穿着拖鞋,正在煮面。


    徐云妮的心也跟着煮烂了。


    她走到他身后,抱住他。


    “干嘛呢?”


    “工作呢,别这么不懂事。”


    “哈……给我吃的是吧?”她醉醺醺地贴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的香气,说,“我能先吃别的吗?”


    他狭长的眼,斜视着她。


    徐云妮的一只手滑到他身前,慢慢往下摸。


    她又问一遍:“我能先吃别的吗?”


    今日缠绵。


    明日分别。


    哪日相见。


    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起,好像永远在想这件事。但徐云妮隐隐觉得,能思考这件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窗外天边,昨日重现。


    微风吹开细纱般的云网,露出月亮,纯白耀眼。


    唯一的区别,今夜的月更圆。


    第85章


    徐云妮回去上班了。


    这班一边上着,她一边研究回去的路子。


    而时诀那边,几乎是徐云妮前脚落地,后脚就出了幺蛾子。


    准确来说,也不是时诀的问题,而是乐阳出事了。


    他们一次内部聚会被人举报,警方突袭了聚会地点,把所有人都带走了,也包括时诀。


    几乎是同时,网上出现一条视频,就是当晚从聚会流出的,内含多个歌手嗑药的画面。


    这视频很快被封了,但也有人提前存好,私下传播。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日之内,这事成了全国爆款,霸榜热搜,所有人都在讨论。


    那两天徐云妮跟时诀失联了,她打电话问崔浩,崔浩说时诀还在警察那边做询问。


    第三天,时诀终于有消息了,他给徐云妮打电话,说了情况。


    “林妍说找我谈解约我就去了,谁知道这帮人又开始犯病。”


    他声音听着有点哑。


    徐云妮说:“你别上火,警方对你做检查了吗?”


    “做了,”他说,“血检尿检毛发全做了,我没有事。”


    但这事似乎不是一个简单的“没事”就能平稳度过的。


    虽然警方后续发布的公告里明确了毒检阳性人员没有时诀,那流传的影片里,时诀也只是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看手机,但很多人依然想借着讨伐林妍等人的社会声浪,把他一起按死。


    甚至,对他的讨论比对林妍等人的讨论更多,毕竟林妍是真的过气了,而YAXIAN正当红。


    【就是说这行有不干这个的吗?】


    【早看出来了,YAXIAN的歌都有一种致幻性,他不磕就怪了。】


    【他检查不是阴性吗?】


    【一丘之貉,只不过这骚比早被包了,后台能量大,懂得都懂 [/捂嘴] 】


    【他妈的这货能不能离Reve远点啊!之前还有那么多人磕他跟瑶宝,我真他妈要吐了!】


    徐云妮告诉时诀,不要看没用的,先好好休息一下。


    找了个周末,徐云妮坐周五晚上的飞机,又去找他了。


    她直接去了他家。


    但却在楼下发现了不速之客。


    徐云妮觉得,可能丁可萌给她留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她一见到类似的“狗仔”,老远就能闻出味来。


    一个男人从车里出来,背着相机,他在路边小店里买了瓶水,然后冲着楼抽了支烟,像在研究什么,又回到停在路边的车里。


    徐云妮一开始还不算确认,她在暗处拍了照片发给专业人士看。


    过了会丁可萌回复:【我认识他!圈里很有名的,他肯定是想拍时诀吸毒实证然后敲他一笔,或者卖给对家!你们小心一点哈,全屋窗帘都不要有死角,他们这种都带无人机去的。】


    徐云妮正跟丁可萌聊着,时诀也发来消息。


    【晚上想吃什么?】


    徐云妮回复他:【你现在在哪?】


    时诀:【酒店这边,最后收拾点东西,就不回来了。】


    徐云妮:【你在那等我。】


    徐云妮与丁可萌聊了一会,打车回了颂财公馆。


    之前李恩颖和赵博满出国,这边的东西没怎么动,想着以后回国,怎么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车库里停了三辆车,钥匙都放在家里。


    徐云妮挑了一辆低调点的,车膜贴得严实的,把拆开的电瓶接上,检查了一下,开去接时诀。


    她还是让他准备好,然后直接下地库。


    时诀一上车就抱了过来。


    距离上次分别也就一周,但这次拥抱,却比离别之时重了很多。


    真新鲜啊,徐云妮拍拍他的后背,心想,跟时诀在一起,生活真是永远不无聊,天天都有新花样。


    车上,徐云妮把在他家门口见到的告诉了他。


    “你最近别回去了,先在我那过度一下,然后再看情况。”


    他嗯了一声,徐云妮一边开车一边看他,他正弄着包里缠在一起的电源线。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问:“干嘛?”


    徐云妮:“我检查一下你瘦没瘦。”


    正好等红灯,时诀放下电源,把脸凑过来,在她脸上一顿蹭。


    “哎……”那鼻尖怼得她直发痒。


    “哈哈!”


    他们回到颂财公馆。


    因为也是临时起意过来,房间都没收拾,家具都用防尘布蒙着,地上也落了一层灰。


    他们没全部打扫,就把三楼徐云妮的卧室整理出来了。


    他们也没买吃的,徐云妮叫了两份外卖。


    两人在一楼餐厅吃饭,一边吃一边聊。


    “林妍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还拘留呢。”时诀一脚踩在凳子上,拌开麻辣调料,“拘了五个,在查,其他的都走了。”


    “都问你什么了?”


    “就问我对这事了解得多少,我说我不知道,我把手机给警察看了,林妍就是约我去谈解约的。”


    “你们公司多少人吸这个?”


    “呵,还有呢,我不是跟你讲了?”


    “你什么时候跟我讲了?”


    时诀从红辣辣的食盒里抬眼,徐云妮被他凉丝丝一看,忽然想起,好像是有一天晚上,他给她讲了不少离谱八卦,但她太困,没细听。


    “啊……那你解约的事谈得怎么样了?”徐云妮问。


    时诀说:“我跟李雪琳说了,但现在乐阳乱成一锅粥,我们老板也被抓了,没人处理这个。李雪琳还挺帮忙的,跑了好几次总部,但这事她说得也不算。”


    “你跟李雪琳合作得怎么样?”


    “不错啊,她比林妍靠谱多了。”


    “你还想接着跟她继续合作吗?”


    时诀扭头:“你要挖她啊?”


    徐云妮吃得比他快,吃完饭也不爱干坐着,拿着杯茶走到他这边,就靠在桌旁看他。


    “你要是觉得她行,我就帮你问问。”她喝了口茶,又说,“不过还是要优先把你的合同解了。”


    徐云妮看过时诀的合同,属于那种到期未解约就自动续约一年的,这种情况时诀肯定不可能跟乐阳再续了,必须早日脱身。


    她说:“解约必须你们老板签字吗?肯定有授权代理吧?”


    时诀:“不知道,一问就是老板马上回来谈。”


    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徐云妮回到房间起草了一份正式的书面邮件,通知对方解约意愿和理由,让时诀发给乐阳,然后保留好证据。


    周末,徐云妮让时诀在家等着,自己约见了李雪琳。


    她把见面地点约在一处洋楼,这排洋楼是民国时期建的,属于保护建筑,里面开设了下午茶馆,是附近有钱又有闲的太太们聚会聊天的地方。


    徐云妮跟李雪琳聊了一下午,天南海北。


    李雪琳跟徐云妮说,老板恐怕是要被判,解约的话你直接去申请仲裁吧,走得干干净净的,以前就有艺人这么干过。


    徐云妮问她,雪琳姐,时诀现在这个情况后面该怎么办?


    李雪琳说,他现在风口浪尖,说什么都没用,就藏着吧,偶尔出来做点活动证明没被封杀,不能过于张扬,怎么也得缓个一年半载的,就当放个假。


    徐云妮问,那他想开演唱会的话……


    开不了,李雪琳摆手,一年内绝对不可能,两年内能开上都不错了,唉,这种创作型歌手心态很敏感的,就怕他一蹶不振了。


    徐云妮点点头,又问,雪琳姐,我看你比上次见着也瘦不少,时诀的事让你也受累了吧?


    哎呦,李雪琳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说不是因为时诀,时诀真挺省心的,主要是这公司……


    Blablabla……


    其实李雪琳一张嘴,徐云妮就听出了她的意思。


    她估计,李雪琳也差不多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但两人还是在这你推我就,拉拉扯扯老半天,最后才谈到关于跳槽的事。


    又是一番拉扯,毕竟条件还没谈,话也不能说太死。


    徐云妮也不急,只确定了她有这个意向,就说下次把时诀也叫来,细节再一起谈。


    周日,徐云妮研究了一下仲裁规则和合同约定,与时诀商量,现在还有时间,我回去做申请准备,如果乐阳再没动静,我们就走这个路子。


    这是周日的大中午,阳光从屋外照进,时诀如同一块橡皮泥,整个趴在床上刷手机。


    不管徐云妮说什么,他就应声,问他有什么意见,没有意见。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徐云妮悄悄走到他身边他都没发现。


    哟。


    他居然正在网上跟黑粉吵架。


    他的小号id——“最爱泰山辣麒麟”。


    一个黑粉在他被考古出来的舞蹈视频下骂他去死吧,他劈里啪啦打字——


    【你骨灰受潮了他都不会死的 [/奸笑] 】


    徐云妮抱着手臂看他怼人,一边说:“你号码什么的小心点,有些平台通过手机号能查到本人的。”


    时诀说:“没事,我上网都是用我哥他老舅的号。”


    行。


    心态可以。


    有这心态什么难关过不去。


    徐云妮帮他倒了杯咖啡帮他脑子增加转数。


    当天傍晚,徐云妮离开了,她跟时诀定好,下周再来。


    结果,事态一天一个样,也不知道谁恨时诀真恨到巴不得他一切都毁了,挖来挖去,再次挖到了她的头上。


    网友们神通广大,扒出了徐云妮现在的工作地点,然后顺藤摸瓜,联系上时诀之前屡次去她那边做活动的事。


    一时间谣言又传开了,有人说时诀做慈善的企业就是徐云妮家里的,说时诀假慈善,左手导右手,蒙骗大众。还有人说,之前说他们已经分手的人呢?出来啊,这都跟嫂子幽会到大西北去啦!


    Reve的粉丝也不满,说YAXIAN这不就是借我们R宝给你们两口子自己赚钱吗?一对狗男女要不要脸啊?


    甚至还有人,开始打投诉电话到当地纪委和组织部举报徐云妮,说她成分有问题。


    后来消息到了他们办公室,徐云妮被马主任叫去问话,她如实说明。


    “啊……”马主任捧着保温杯,有点听愣了,“你们还有这层关系。”


    “对,我们之前是同学,但中间断了一段时间,也是这次他过来之后才重新联系上的。”


    “那他们举报的内容……”


    徐云妮简单地把赵博满的事也说了。


    “他跟你妈领证了吗?”


    “没有。”


    “现在呢。”


    “他们都不在国内。”


    “那他就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马主任放下保温杯,点点桌面,“你不用管,你进来完全合法合规,如果叫你去问情况,你就说你完全不知道!”


    那天晚上,徐云妮独自前往,那个杜佳曾经带她去的沙漠,她再次爬上沙山。


    此处,辽阔依旧。


    大风吹过,风云变幻。


    她正欣赏雄奇的美景,时诀又打来电话。


    自从她这边被人扒出来,时诀就再也不是之前那悠哉游哉的状态了,他准备起诉几个人,徐云妮让他先处理解约的事,告这些人不急。


    “我明天的飞机,”他说,“我去找你。”


    “你千万别过来,航班都能查到的,你这时候来这边就是落人口实。”


    “怕什么。”


    “时诀,别这么急,有点耐心,”徐云妮望着远方,说,“这里什么事都没有,过几天我就回去了,我保证。”


    徐云妮听到点烟的声音,然后就是他格外真情实感的一句话。


    “徐云妮,你的保证我真有点信不过。”


    “这次绝对是真的。”她说,“乖啊,宝宝。”


    时诀:“……”


    她听了连续几声重重的呼吸,最后他终是浅浅嗯了一声。


    这次,徐云妮还真是说到做到,超有效率。


    徐云妮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因为她现在还在试用期,眼看就要转正了,等转正了再想动地方就比较困难了。


    打电话举报的人很多,上面让本单位自行处理。


    徐云妮找到马主任,与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马主任最近也被这一堆举报搞得有点闹心,关键是以前也没碰见过这种事,上面就说要合规处理,又要重视舆情,等于屁都没说。


    马主任还是让徐云妮再考虑考虑,把这阵挺过去就没事了。徐云妮依然坚持,最后马主任也没卡她,他是觉得徐云妮这事有点屈,说:“你别担心,档案里肯定会给你写好看点,你休息一阵,将来要是还想干,找好地方还能再考。”


    徐云妮对马主任千恩万谢。


    最后这些天徐云妮非常忙,她找那些在这边熟悉的企业和朋友们都吃了饭,留好联系方式,然后她打电话给时诀,说要借钱。


    “啊?徐云妮你有病吧?”时诀问她,“你要多少?”


    徐云妮把那个带院子的,像沙漠绿洲一样的小房子买下来了。


    她甚至临走前还栽了一棵杏树。


    他们肯定会回这边的,在那个霓虹灯影的绚丽城市待累了的时候,他们会来这里晒晒太阳。


    取录流程走得很快,徐云妮打包行李一件一件寄回时诀那边。


    下一次见面,是在SD舞社。


    徐云妮没让时诀接她,她自己打车到舞社门口。


    上午舞社不营业,商业街上也没什么人,很多铺子也都还没开,一片寂静的冷调。


    徐云妮拍拍画满涂鸦的大门。


    门几乎瞬间就打开了,快得徐云妮都愣了一下。


    时诀看着站在门口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棕色的呢子大衣,黑色长筒袜,脚下是一双黑皮金扣的乐福鞋,头戴着一顶酒红色的贝雷帽,手边是一个皮箱。


    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民国时期归国的知识分子。


    时诀张张嘴,轻声问了一句:“……真的假的?”


    徐云妮说:“我说话算话吧。”


    他又问一遍:“真的假的?”


    徐云妮笑笑,松开箱包,将他抱住。


    这是一个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离她的生日也没差几天了。


    一切刚刚好。


    第86章


    徐云妮在店里见到了709室的那两张沙发,放在二楼的练舞房里。


    沙发有点旧了,但看起来却更有韵味。


    舞社中间重装过一次,风格依然复古,比几年前更多了一层厚重感。这店一晃已经开了十来年了,能坚持这么久的舞室不多,又连续出了时诀和崔瑶两个当红艺人,完全不愁生意。


    崔浩已经不上课了,Delia也不上了,时诀说舞社已经换了好几批老师了。


    时诀给她泡了杯咖啡,然后就挤到沙发里腻起来。


    沙发明明有两张,非要坐一起,她正常坐着,他则像条要被晒干的鱼似的,一长条横在她身后。


    徐云妮嫌挤,坐了一会就去窗口去喝咖啡,看着外面渐明的天光,有点愣神。


    时诀又喊她过去,徐云妮过去陪了他一会,她看着他懒洋洋躺在沙发里的样子,又有点愣神。


    光阴好像一瞬间就慢下来了……


    她碰碰他的头发,然后捏捏他的耳垂。


    时诀说:“徐云妮,买个房子吧。”


    徐云妮说:“买不起。”


    时诀玩着她的衣服,说:“没事,你老公我小有积蓄。”


    “行啊,你选好地方了吗?”


    “没有,我懒得找,你来吧。”


    “嗯。”


    “再买辆车?”


    “不是有车吗?”


    “哦。”


    “你想买就买,有看好的吗?”


    “还没,我在网上挑好,你去试驾?”


    “行。”


    他们闲来无事,聊了好久,基本都是时诀在提建议,然后徐云妮应下。时诀侧过脸躺着,因为挤压,脸上的肉堆了起来。


    他淡淡道:“徐云妮,你是许愿盒吗?”


    她说:“我是惯孩子家长。”


    “哈哈!”


    时诀老大一只身体在笑声中轻微抖动,他伸手,长长的手臂轻易就到了她面前,捏她的下巴,低声道:“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


    徐云妮说:“对不起班长,我总忘记你比我大两岁。”


    “内涵我是吧?”


    他笑着,抱着她倒下去,腻歪了一会,一个打挺又起来了。


    “不行,这施展不开。”


    他们回了颂财公馆。


    回去干嘛呢?


    开启没羞没臊的生活。


    生活的节奏完全变了。


    时诀也搬了一些东西到颂财公馆暂住,除了日常衣物和乐器设备,最多的就是他买来的各种昂贵酒品。他们一起泡澡,一起喝酒,在她的房间里上床□□,做完了就抱在一起聊天,聊困了就睡,醒来再做,饿了就叫外卖,或者点些生鲜蔬菜,自己开火。


    这种没日没夜的生活,过了不知多少天。


    徐云妮感觉自己走路都发飘。


    “……这样下去能行吗?”


    每当她这么问的时候,时诀都会说:“怎么不行,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事。”


    徐云妮想想,好像也是,尤其是时诀解约的事情,经过李雪琳几番跑动,乐阳那边终于点头了,合同也已经准备完了。


    他们就更闲了。


    又过去几天。


    一日清晨,徐云妮随便套了一条吊带裙,出门倒垃圾,这是她这些天活动的最大范围,就是把生活垃圾放到院门口,等物业保洁来收。


    天仍然非常冷,她小跑出去,想着快点回去,忽然看见院子门上停了一只鸟。


    徐云妮至今都不知道那只鸟是什么品种,它有很长的尾巴,灰黑色的羽衣里,还藏着一抹湛蓝的羽毛。徐云妮忘记寒冷,站在那看它梳毛,梳好之后,它抖抖翅膀飞走了。


    徐云妮回到屋内,因为在外时间长了一点,再吸室内的空气,忽然闻到一股说不出的靡靡之意……那气味,那氛围,就跟进了盘丝洞似的。


    她走到厨房边,烧了一壶水。


    这是第几天了……


    他们除了吃喝拉撒和上床,有干别的事吗?


    不过他说,这样很正常,因为他们现在都没什么事。


    徐云妮试着进一步思考。


    为什么会没事呢?


    哦。


    因为他们……


    都失业了。


    不对,更准确来说,是她失业了,因为他没事还会弹弹琴,写写歌。


    认清了这一事实,徐云妮彻底怔住了。


    她听到身后有动静,然后她被抱住。


    “水都开了。”


    他把热水拿开,看她还没反应,就给她转了过来,面对自己。


    徐云妮没说话。


    他把她的裙子提起来,直接蹲了下去。


    徐云妮两手扶住他的脑瓜。


    他蹲在地上仰头看:“不要?”


    徐云妮没说话,时诀笑了一下:“不要我?”


    他一笑,眼睛总是弯的,漆黑的眸子,晶晶亮亮。他马上二十七了,身型比年轻时候瘦了一些,骨骼轮廓倒是越发清晰,被落地窗照进的光打出一圈光辉。


    徐云妮就松开了手。


    她仰着头,两手抓着灶台的边缘,越来越紧,心跳越来越快。


    她迎着窗外的清光,慢慢闭上眼睛。


    清凉的早晨,无言的小楼。


    这是盘丝洞。


    也是伊甸园。


    徐云妮的生日就在颂财公馆办的,他们开了个趴,把舞社的人,还有王泰林他们,甚至连丁可萌都叫着了,全都是老熟人。


    时诀装了一套新的音响,还装了新的氛围灯,买了好多酒,定制了一屋子的甜品饮食,在屋里玩得昏天暗地。


    徐云妮之前有跟时诀说过,或许可以把王泰林拉到他们这边,王泰林现在发展不上不下,但是有一定实力,也有一定基础。


    时诀觉得可行。


    徐云妮就给他们创造了个空间,带到二楼,让他们单独谈。


    时诀中途出来一次,一开门,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门口。


    “瑶瑶?”


    崔瑶吓得一哆嗦,梗住脖子,看着时诀。


    他穿着深紫色的条纹衬衫,头发都梳到了脑后,衬衫的细纹和耳环同时反射着淡淡的银光。时诀的容貌,如今有种洗尽铅华的味道,他那么日夜颠倒,又很少做皮肤护理,脸上自然有着岁月的痕迹,不再像从前那样张扬华美,但神态的韵味,却更加深入人心。


    时诀笑道:“干嘛呢?”


    崔瑶:“你们在聊什么?”


    时诀:“跟王泰林吗?聊合作的事。”


    “他会加入你的工作室吗?”


    “可能吧。”


    崔瑶低下头,静了一会,说:“……那我们团到期解散了,我也能去你那吗?”


    时诀:“当然。”


    他心说你就是摇钱树啊,你不来都得想办法拐你来。


    崔瑶又看看他,欲言又止。


    时诀:“怎么了?”


    崔瑶很担心,小声地问:“她能同意吗?”


    “什么?”时诀没听清,低头问,“谁同意?”


    “你女朋友……”


    时诀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啊了一声,张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又呵了一声,大手盖在崔瑶的头上。


    崔瑶感觉,这一下按下来,无声胜有声,就好像再说——你不了解她,没关系。


    崔瑶一直觉得,时诀的工作室,徐云妮肯定要大权在握的,她会把他死死圈在自己的领地里,但她想错了。


    徐云妮除了在工作室刚成立,准备各种手续和拉人入伙的时候,使了点力气,其他的什么都没管。


    主要她跟时诀的工作方式不太一样。


    这也是她在同居过程中逐渐发现的,因为之前他们从来没有像这样长时间相伴生活,工作更是从没搅到过一起,难免有些不适应的地方。


    就像这次生日趴之后,时诀跟徐云妮说,他跟王泰林都定好了,过两天谈细节,你帮忙看着点。


    徐云妮就正经当个事办,认真准备了对双方来说条件都还可以的合同,还过了几遍设想的谈话预案。


    结果可倒好。


    这王泰林打着“谈细节”的旗号,跟时诀天天喝酒吹牛,他给时诀讲带货圈子的事,时诀给他讲乐阳那些奇葩的事,聊得没完没了。


    一连几天,徐云妮准备得整整齐齐去找他们,遇见的都是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没表示什么,捡起空酒瓶和衣服,还拿薄毯给他们盖上。


    刘莉对目前王泰林的情况大加抱怨。


    生日趴那天,刘莉就找徐云妮说,自从王泰林工作重心转到带货,唱歌时间少了,憋得难受,就天天在家唱,洗澡也唱,干活也唱,甚至有时候床上都唱,听多了简直闹心死。


    她问徐云妮,时诀会吗?


    会。


    但时诀不是唱歌,而是弹琴,他写曲的时候从来不管身边有没有人,或者别人在干嘛,琴声总是很明亮。


    好听是好听,但有时不免也有些打扰。


    刘莉说她一旦提醒王泰林小声点,他就会生气,说你以前不是喜欢我唱歌吗?现在不喜欢了?


    “哈哈。”徐云妮听得好笑。


    刘莉问她怎么调节。


    徐云妮说她会这样想——


    “万一明天他死了,就再也听不到了。”


    刘莉:“……”


    徐云妮看向餐厅里,那个笑着跟吴航他们叙旧的身影,思绪如轻烟。


    时诀注意到什么,眼神转来,他们在灯影闪烁的碎光中相视,他嘴角往旁抻了抻。


    徐云妮也回复了他一个温柔的笑。


    生活,总归需要一点智慧。


    抱着每天都是最后一天的心情过,抱着每一面都是最后一面的心情见,很多事自然会回归本质。


    时诀的工作室顺利建成了。


    徐云妮就开始着手考试了。


    时诀一开始很不满,说你干嘛还考试,你就在我的工作室干不行吗?


    徐云妮心里想的是,我跟你的工作风格南辕北辙,我们搞在一起绝对要出问题的,但她口中说的是:“李雪琳也来了,当初谈的时候就说好把运营这块都给她,我要是在,难免要分她的权,我们这就成了普通夫妻店了。这种小作坊做不大的,做公司就要尽量规范,我明面上不参与,但你们有什么事,我肯定会帮忙的。”


    时诀觉得也有点道理,就不情不愿同意了。


    生活嘛,总归需要一点智慧。


    这一年,他们忙了很多事,买了房子,买了车,并把吴月祁接到了家里。


    吴月祁经过治疗,身高窜了十几公分,腰能直起来了,虽然还不能完全挺直,但比起以前也强了太多。她现在就每天负责给他们做做饭,然后就去医院那边做康复。


    时诀开始捧王泰林。


    他并不露面,只参加了一些很小的商业活动,乐阳的事渐渐没什么关注度了。


    网上都说,YAXIAN已经过气了。


    第二年,徐云妮再次上岸,涉外商事法律方向。


    他们一下子又忙了起来。


    捧王泰林这事,比时诀想得要顺利,一开始他是按照王泰林的风格想要量身定做,后来发现效果一般,他就随便甩了他一个以前的曲子。那是他之前跟英晖较劲的时候,写的一堆废曲中的一首。结果没想到,这曲子被王泰林的大嗓一唱,负负得正,土中带潮,潮中又透着土,突然爆红,活跃在晚九点的全国广场舞喇叭里。


    时诀一看这样,就把之前的废曲改一改,都给王泰林了。


    有一个周末,他们都在家,时诀躺在床上,徐云妮正在加班工作,她想到什么,说:“我前几天上班的时候,听见我们科长的手机铃声是王泰林的歌,吓我一跳。”


    时诀斜眼看她:“那是我的歌。”


    徐云妮停下打字的手,过来亲了他一口。


    二十八岁的时诀,还是像个小孩一样。


    时诀看着亲完自己,顺便去泡茶的徐云妮,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再睁眼时,她依然坐在桌前工作,她被午后的光照耀的身影,跟记忆里的一些画面重合了。


    他心想,当年709室午睡的他,大概就是穿越到现在这个时刻了。


    对于徐云妮的工作,虽然时诀也总让她讲给他听,但他确实完全听不懂。


    他只关心她科长被怀疑出轨,然后妻子来单位闹,徐云妮差点遭殃这种八卦事件。


    但他们的工作也不是完全没有交集。


    某年某月,时诀被一个圈里比较聊得来的歌手请客喝酒,原本以为只是普通喝个酒,聊个天,没想到喝到一半,歌手介绍了一个朋友给他,说是自己的一个表哥,做进出口生意的。


    表哥过来跟时诀客客气气聊了大半天。


    时诀坐在沙发里,已经喝得微醺,尖长的皮鞋踩在矮桌上,手夹着烟,半扶着额,说:“到底什么事?”


    表哥说:“时老师,我们真不想打扰您,但是是真遇到困难了,是这样,有件小事,想请嫂子帮个忙……”


    时诀回去把事情跟徐云妮说了,徐云妮打了几个电话,聊了一阵,事情就差不多了。


    时诀趴在沙发里看她,她处理完,跟他说:“我今天去了Delirium,你不是在那存酒了吗?我用了。”


    时诀:“跟谁用的?”


    徐云妮:“李雪琳。”


    时诀:“谁让你们用了,我在那存的都是藏品酒,赔钱。”


    徐云妮又说:“还有崔哥跟我说,他跟雯姐要自驾出去玩,我让人把西北那边的房子收拾出来了,晚上你劝劝妈,看她想不想去,崔哥说可以带着她一起玩。”


    时诀觉得,徐云妮很神奇。


    很多人都说爱人在一起久了,就没新鲜感了,但时诀完全不这样想。


    他反而觉得,时间越久,徐云妮在他眼中就越神奇。


    她从西北回来这么多年了,每次逢年过节,仍然会打包这边的特产,寄给她曾经的马主任,和联系至今的杜佳一家人,以及她各地的朋友们。


    而他们家也总会收到天南海北的物产。


    每年过节,徐云妮的拜年短信和电话,一夜都不会停。


    这种事时诀绝对干不出来。


    但可能正因为这样,徐云妮行走世间,听六路,观八方,做很多事,都显得轻而易举。


    就像她有一次要告造谣他的黑粉,也是只打了一个电话,等了没多久,就出结果了。


    他问是谁弄的,徐云妮说,你还记得顾茗清吗?她很擅长名誉权官司。


    时诀正经想了好一阵,才隐约想起这么个人来。


    徐云妮很喜欢帮助别人,这毛病……哦不,这习惯至今依然。


    她有时甚至会搞到他这边,在她单位里,知道他的人不多,她领导算一个,这位领导的女儿是学播音主持的,毕业那年也想去参加选秀,想签个靠谱的公司。徐云妮听那意思好像是想找YAXIAN,就来问时诀,时诀看完材料说拉倒吧。


    “完全没有培养价值吗?”她问。


    时诀夹着烟,回头道:“唱歌水平还不如你。”


    徐云妮:“……”


    但他最终还是帮这姑娘找了一家还算有良心的公司,领导非常感谢她。


    徐云妮走了过来。


    她都没动作呢,时诀就把自己脸上,她最喜欢亲的位置转了过去,跟条件反射似的。


    他一边被她亲,一边在心里吐槽。


    自己只有三十来岁,正值盛年,体格矫劲,脑子却越来越慢。


    跟一只大脑萎缩的家猫似的。


    这完全都是徐云妮的责任。


    第87章


    他们是哪年领证的呢?


    大概也是那个时候。


    之前关于领证,他们一直都不急,自打住到一起,每天忙一忙,腻一腻,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那次,是徐云妮无意中知道了一个消息。


    她出差去了趟首都,把自己的事情办完,还是照例见了老朋友。


    是她在华衡的同学王丽莹。


    王丽莹入职了检察院,但人的风格依旧没变,她还没结婚,制服一脱就开始搞二次元,说自己挣那点碎银子全买谷了,徐云妮约她出去吃饭,两人逛商场王丽莹见到周边店就往里钻。


    她看着一个限量版美男手办走不动道,徐云妮要买下送给她。


    王丽莹觉得太贵了,徐云妮说没事。


    “有点小钱。”


    “哟哟哟哟哟!‘有点小钱’!我什么时候能装这种逼啊!”王丽莹高兴坏了,抱着礼物跟徐云妮去吃饭。


    两人选了一家西餐厅,一边吃一边聊天,王丽莹拉着徐云妮要听娱乐圈八卦,徐云妮给她讲了一堆,听得王丽莹频频爆粗。


    “卧槽卧槽!这银趴有录像吗?能看看不,绝对不外传!”


    “没有啦。”


    作为交换,王丽莹也给徐云妮讲了很多案子。


    其中有一个案子,也跟娱乐圈有关,是去年一个大型娱乐集团的老板被抓了。


    “后面的人倒了,”王丽莹小手一抻,“下面的一脉都给带出来了,这娱乐集团是其中一个,你知道这案子有多夸张,这老总儿子,带毒约炮,搞出事好几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呢,哎,我有照片,我给你看看。”


    徐云妮在那张照片里,见到一个人。


    这人她从未真正见过面,只是大学的时候,时诀给她看过一个舞蹈视频,他把那当成他哥的糗事讲给她听的。


    徐云妮的记性非常好,她还记着她的样貌。


    那是暖儿。


    徐云妮问王丽莹:“这个女人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失踪了,唉,大概率是没了。”王丽莹说,“这男的前两年也病发死了,纯纯变态,找那些想一步登天的小艺人,给人染上病了就送国外去,说是帮忙治,结果出去的没一个回来的,之前势力大都给压着的,吓人不?”


    徐云妮静了好久,拜托了王丽莹一件事,让她尽可能把暖儿相关的事查一查,然后告诉她。


    大概一个多月后,王丽莹给她寄来了几本书,说是之前调查时,暖儿租房的地方剩下的,房东收拾起来没扔。


    徐云妮挂了电话,拿着快递回车里拆开。


    中午,她开车去公司接时诀。


    时诀的工作室构造简单,一楼大平层,就是一个大型的专业录音棚,加上舞蹈房和会议室,还有个休息区,装得跟个bar似的,存了好多酒水。位置离崔浩的舞社不远,工作室地址不公开,正门也永远关闭,只在门口挂了一个牌子,上面用谁也辨认不出的花样字体写着“YAXIAN”的名字,打着非常暗的背光,每日换插一支新鲜的花。


    时诀从后门出来,正值夏天,他穿着白色半袖,长裤,两手插兜,戴着鸭舌帽,一路碎碎叨叨,上车了还在念叨。


    “这个王泰林我真服了!”他关上车门,“逮着一首歌没完了,他就唱不腻吗?新歌不要,非要我做Remix,下次估计要我弄Extended,他干脆自己去唱无电版本得了!他听不烦我都要做烦了,我俩到底谁给谁打工?”


    他抱怨了半天,发现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车也没动,他转头看徐云妮,忽然哦了一声,说:“差点给我气忘了……”


    他探身过来,抱住她,亲了一下。


    “时诀。”


    他亲完她,徐云妮终于转过脸来。


    时诀看她的神情,顿了顿,终于意识到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


    徐云妮把暖儿的事告诉了他,然后把王丽莹寄给她的那几本暖儿的书也给他了。


    时诀拿着书翻看,有两本小说和两本漫画,都是一眼盗版,质量很差,旧到发黄,印刷都脱色了。


    小说是言情小说,漫画是少女漫画,讲的都是爱情故事。


    如果细翻一下,还能看出,这些爱情故事,基本都是以大叔和少女为主题。


    时诀看着这些东西,听着徐云妮讲的内容,脑子忽然陷入了混乱。


    他想起很久之前,暖儿刚跟崔浩出现状况时,崔浩一直抓狂地说,她一定是被欺负了。


    当时,他们所有人都在笑话他。


    徐云妮说:“对方是专挑这种没什么背景的小艺人下手,应该是美言诱惑,暖儿应该也是年纪小,以为没什么事,想走个捷径,一查出有病就害怕了,被送出国后就彻底失联了,这男的前两年也病死了。”


    徐云妮说着,转头看看他。


    “这事要告诉崔浩吗?”


    时诀没有说话,好像又沉陷在回忆中。


    徐云妮伸出手,把他抱入怀。


    她说:“不告诉他了。”


    崔浩依然不结婚,魏芊雯也不结婚,但他们总在一起,去参加活动,去看圈里的比赛,去各地旅行。


    舞社的牌子也从“Silent Dancing”改回了原来的“HUMM”,很多事,就像被抹去的名字,成为了永远的寂静。


    他手上的书随便翻开着一页,徐云妮余光正好瞧见上面一句话。


    【人能相依,堪比奇迹。】


    说得真对。


    徐云妮感受着掌面下,他后背的起伏。


    静了好久,时诀低声说:“徐云妮,我有点难受。”


    她把他抱得更紧,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他闭着眼,贴在她脸边,嘴唇往她这蹭了蹭,又说:“徐云妮,我们结婚吧……”


    其余的话都咽下去了,徐云妮说:“行。”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合法夫妻。


    这件事给他们两人的触动都挺大的,尤其是徐云妮,虽然她表面没什么反应,但她屡屡做梦,梦见时诀被坏人抓走。


    她从梦中惊醒,看看枕边沉睡的人,心中产生了一种无法解释的责任感。


    徐云妮觉得,她得保护时诀。


    后来有一天,徐云妮上班,办公室来了张新的办公桌,同事在抬,徐云妮想着去帮个忙。


    “一、二、三——哎!”


    徐云妮当时劳心劳力,那天早上吃得也不多,突然一发力,居然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当然,她很快就醒来了,出了一身虚汗,同事吓得要死,说:“我们都打120了!”


    徐云妮摆手说:“我没事,有点低血糖了。”


    科长过来,奉劝了一句:“都得锻炼身体了,这是本钱呐!”


    徐云妮深以为是,就这身板,工作都不顺利,能保护谁啊?


    徐云妮终于把锻炼正式提上日程,她制定了一份详细的健身计划,写着写着,突然意识到,为何舍近求远?能锻炼的地方不是近在咫尺吗?


    徐云妮就去舞社了。


    那个时候时诀正在忙着给王泰林排他演出的曲子,徐云妮自己找崔浩,说想运动一下,崔浩这时候已经四十好几,也不天天待在这边,让店长陪她选课。


    店长和几个任课老师都认识徐云妮,一个hiphop的老师强力自荐。


    “我我我我我!”他举起手,使劲拍胸脯,“姐!我来教你吧!”


    男生叫考拉,今年二十岁,性格非常开朗,眼睛特别圆,一头自来卷,人很瘦,却非常有力量。他总穿着宽松的T恤和牛仔背带裤,弹跳力惊人,使劲一蹦都能摸到天花板。


    店长说考拉的课别的不说,运动量绝对达标,而且他特别擅长带成人组的课,会烘托氛围,嘴也甜,很多上班族的姐姐都喜欢他。


    徐云妮就报了他的成人组小班课,一共四个人一起上,另外三个两个是上班族,一个是大学生。


    考拉上课风格非常欢脱,总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一天,崔浩回店里,正好看见徐云妮下课,在休息区喝水,考拉围在沙发边,一口一个姐,热闹地聊着天。


    崔浩自然明白考拉的意思,店里很多小孩都想扯上时诀这根红绳,往圈子里进。


    徐云妮去更衣室换衣服,考拉嘻嘻哈哈地准备去前台拿水,一转身看见崔浩。


    “崔哥!”考拉又过来热情地打招呼,“你来啦!”


    崔浩看着他那一嘴大白牙,不禁琢磨着,他这店以前是这风格吗?到底什么时候起,招来这么多吉祥物的?


    崔浩点点头,准备走了,他走了两步,还是停下,回头跟考拉说了句:“你劲别使大了。”


    考拉眨眨懵懂的眼:“嗯?”


    好像没懂。


    崔浩没再说,离开了。


    某天晚上,时诀坐在桌旁,叠着腿,夹着烟,正用电脑在改歌。


    徐云妮从屋里出来,换了一身运动服,挎着一个背包,到厨房接了一壶温水。


    她随口道:“现在有没有什么公司招人?”


    时诀眼睛不离屏幕,说:“招什么人?”


    徐云妮拧上壶盖:“唱跳类的?我帮考拉问问。”


    “招人一直有,但没靠谱的。”时诀抽了口烟,淡淡道,“这又是你哪个领导的亲戚,是真人还是动物啊?”


    徐云妮笑了,把运动水壶放到挎包里,说:“我的舞蹈老师。”


    时诀:“啊……”


    也许是因为大脑萎缩了的缘故?徐云妮都走到门口换好鞋了,时诀的视线才从屏幕里抬起来。


    他扭头的时候,她门都打开了,他只来得及重复一遍:“……你的‘舞蹈老师’?”


    徐云妮:“对,崔哥那的,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先走了,妈炖的汤你别忘了喝。”


    门关上了。


    房子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电脑轻轻的风扇声。


    时诀看了一会门的方向,然后回过头,把烟掐了。


    这天晚上,徐云妮的课结束,没马上走,几个人在教室里闲聊。


    考拉上完课总会跟她们玩闹一会,他开始例行展示他的人生绝技——摸天花板。


    他一个冲刺,一个起跳,一个趔趄,“哎哎哎……”结果这次没太成功,稍有些失衡,他落地了连顿几步,差点栽倒,被前方的徐云妮和另外一名学员给接住了。


    “哈哈哈!”考拉稳住身型,“丢人了丢人了,地怎么这么滑?我——欸?YAXIAN老师?”


    徐云妮手里还扶着考拉,听他这么说,转过头去。


    时诀两手插兜,斜倚在后门门口,正看着这边。


    原本在教室里笑逐颜开的几名学员,见到突然出现的时诀,纷纷小声惊呼,捂住嘴。


    他们都认识时诀。


    能不认识吗?时诀的饮品代言广告照就在舞社走廊里挂着呢。


    但除了舞社工作人员,极少人知道徐云妮与他的关系。


    时诀穿着贴身的白色圆领衬衫,外面是一件硬版黑色外套,黑色长裤,外套敞开着,笔直的锁骨连接着脖颈,外套款式很短,长度就到腰附近,显得腰身凹进去些,腿也长到离奇。


    他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他们下课了,崔浩和魏芊雯也在店里,甚至Delia听说今天人齐,都带孩子过来玩了。他们在休息区里坐着聊天,不熟的人也不敢凑过去,只有偶尔一两个胆子大的,过去跟时诀要合影。


    崔浩看见这边下课了,招呼考拉。


    “过来。”


    考拉看着时诀,有点激动,也有点紧张。


    崔浩:“过来打招呼啊!你不天天叫着要见YAXIAN,干嘛呢?”


    考拉过去,十分局促,冲着时诀一个九十度鞠躬。


    “YAXIAN老师好!”


    时诀一副万年不变的做派,挺大一只窝在沙发里,左脚脚踝搭在右腿上,手里玩着一串手机链子,脸上表情,闲适而风凉。


    “教什么的?”他淡淡问。


    “……啊?我吗?”考拉说,“hiphop!Popping也行!我、我从七岁就开始学街舞了,New Style的我都可以!”


    他磕磕绊绊自我介绍,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时诀听完,不咸不淡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是教跳高的呢。”


    周围学员都知道考拉的摸天棚绝技,瞬间爆发大笑,考拉的脸像爆了浆似的,红到发紫。


    徐云妮趁这个机会,从后面溜进了更衣室。


    她离去的身影落在时诀眼中,狠狠翻了一眼。